13.0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怠惰气体瓶 本章:13.0

    结果,从那时候他就一直在做着梦。

    梦境就如同搅拌机那般,将回忆一gu脑塞入其中,按下开关,随後便「嗡嗡」地响起。没有人知道结果会如何,直到意识按下了「结束键」,那些早已面目全非的记忆则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像是某种仍未来得及消化乾净的呕吐物那般粘合作一处,就连它们的主人都无法认出其原貌。只能依靠着某种似曾相识的痕迹,吃力地分辨出这一块和那一块。

    而我们则将这样的「成果」称之为——「梦」。

    人们赐予了它一个奇幻的名字,一个带着幻想、美好、缥缈、神秘的名字。可是对於他而言,他的梦只是意识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完的反刍物,呈现一个恶心的黏糊状,然後被放在嘴里反复、反复地咀嚼,直至那些记忆都发苦、发烂,就那样烂在心里。

    仅仅只是那样而已。

    他今天也一样梦到了相似的梦,就是那样已经咀嚼过无数次的,带着胃ye和胆汁的苦臭味的梦。

    梦里的少nv仍是一样穿着校园泳装,仍是一样大胆地露出着她的胳膊和大腿,丰盈饱满得就像是刚摘下来的白萝卜。她光着脚,就这样站在了家用的塑胶泳池里,浅浅的水只是没过那柔neng得像是水豆腐似的白脚丫。

    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就像是缀满了枝丫的白梨花,压得树枝都弯了下来;她只是伸出了手,招呼着自己走近她的身旁,可自己真的走到她身旁时,她又忽地将自己推开,只是将一只脚踩在了塑胶的水池内,另一只脚则踏在了泳池外,咯咯地笑着。

    他有些恼火,只是伸手去抓,然而那猛烈的势头却只是被她柔软的手掌所包裹住,就像是一拳猛地捶在了水面上那般,柔软的掌心裹着他的手,顺着他的力道,就这样往後倒去。

    就在两人往後倒去的过程中,脚下的塑胶水池忽地消失了,反而化为了一片真正的泳池,消毒剂的味道瞬间在鼻尖炸开,是那样的浓烈,那样的刺鼻。可是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又好似在嘲笑他那般,那样地,那样地抓着他的手。

    他看到她的头发在水中飘散开,就好似纯白的海百合,撑开了自己的触手,那沾在发丝上的点点水珠就好像被触手捕获了的海洋雪,闪着点点的幽光。

    她仍笑着。不知道为何而笑着。那嘴角弯起的模样,好似在享受,又好似在挑逗。他就这样俯视着她,俯视着她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还有那一对薄荷绿se的眼眸。他的影子落在了那双眼眸之内,就好像他的影子纵身跃入了那片碧湖般的眼眸之内,往内部不断、不断地下坠,就好像,现在的她那般。

    可是这一切到了沉到底的时候,却全然改变了。

    不知道什麽时候她骑跨在了他的身上,身上sh哒哒的,全是水珠儿,可是他分不清那些是水珠还是汗珠,正如他分不清她嘴里叫唤着的是兴奋,还是欢愉。

    她只是一个劲地叫唤,像发情期的狗一样扭着身子,兀自快乐着,喘着粗气,扭头用已经失神的眼眸看着他。

    那双碧湖般澄澈的眼眸内仿佛泥沙沉底了那般,升起一道不和谐的y翳,看起来显得那般的突兀、怪异,如同一只展开了双翼的怪鸟掠过湖面而过那般。

    而那道影子,毫无疑问,是他自己。那样的弓着背,眼神混浊的模样,穿着件打sh了一片的藏青se衣服……

    唔……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做了类似的梦。而他只是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迎着刺目的yan光,颓丧般地躺在床上罢了。

    蕣是不可能做出类似的媚态的。他很清楚。所以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妄想般的梦。仅仅只是如此罢了。

    可是做梦本身有什麽好奇怪的吗?甚至以他的年龄来说,做类似的春梦也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

    可是他仍对此感到了莫名的烦躁。就像最近他早上起来不得不面对自己长出的胡子,还有日渐变得嘶哑嘲哳的嗓音,甚至偶尔醒来还会发现被窝里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这一切的变化都让他烦躁异常。他又想起了加藤的高谈阔论,说是nvx在这个阶段感受到了身t的神秘x,可难道男x不是这样的吗?这时候产生的变化也是他们难以控制的,甚至是令人害臊的。只是没人把这些东西神秘化而已。

    东云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脸上不知道什麽时候冒出来的一颗小小的痘痘,心里厌恶陡升,伸手将那蚜虫般的白点儿掐住,尖锐的指甲掐得他脸颊发疼,而那白点儿也终於承受不住压强,一下喷出了白se的脓ye,喷到了他的手上。

    而伴随着刺痛与脓ye的挤出,他心里不知道为何涌起了一种奇妙的爽快感。可这种短暂的快感很快便被脓ye恶心的感触给压了下去,他打开了水龙头,将手上沾着的白se脓ye冲走,这副情景又让他想到了自己昨天刚洗的内k,内k上也是像这样,沾着白se的yet……

    想到这里,他搓着手的力度加大了几分,搓得手通红,直至鲜血点点地洒在了洗手台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向了镜子。

    刚才挤破的伤口处汩汩流血,就这样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如同一道擦不g的泪痕。

    血只是那样地流着,有着醒目的赤se,如同被一脚踩爆了的浆果,混着鞋底的脏w。

    这样的早晨似乎成为了他的日常。

    这样赤红与浊白的生活,重复着wuhui与清洁的生活……乃至於重复着,某种失败的生活。

    他看着从老师那边发来的上次测试的卷子,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红字,就如同他脸上流着的血滴到了卷子上,才变成了如此惨烈的一副景象。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最近成绩的下降无疑又在他心头的重压上加了一块砖,沉甸甸的,压得他直喘不过气。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坐在邻桌的蕣,她桌面上的卷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正如她优美的字迹那般。

    他有些羡慕。可是羡慕是没用的。气温一天天地升高,意味着暑假也越来越近,可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期末考试的一天天迫近,可是他的成绩却在一个劲地开倒车。

    他郁闷地趴在树枝上,嘴里咬着的不是平常喜欢喝的牛n,而是低糖果汁的x1管。说是牛n喝多了会导致t内胰岛素水准上升,刺激长痘,而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烦人的痘痘了,只能告别了亲ai的长颈鹿先生。

    他将那圆形的塑胶x1管y是咬瘪了,只是茫然地、发呆似的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

    &光火辣辣地照着,照在他早已结痂的伤口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哎。」他的双唇间习惯x地泄出一声叹息,好像最近他一直在叹气。

    可是要叫他怎样不叹气呢?生活似乎毫无起se,无论是自己的日常起居,外表,还是成绩,乃至於人际关系也是。

    他跟班上的其他人仍是那样,话不投机,而跟蕣,蕣……

    想到这里,那双湛蓝se的眼眸忽地便黯淡了下来,如同一片乌云飘来,就这样遮住了晴空的一角。

    但是要他怎麽去见蕣呢?他有什麽脸面去见她呢?难道要他告诉她,我最近总是在做跟你的春梦吗?而蕣不知道是否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也非常知趣地不来打扰他。

    哦,她当然是知道的。她估计早就知道了。因为她总是那样聪明,总是什麽都能处理好。哪怕自己不主动去找她,不再跟她一起吃午饭了,她似乎也不受影响那般,仍是保持着她优等生的作风。

    结果只有他而已。虽然也是,本来这就是自己的烦恼,蕣又怎麽可能受到影响呢?又不是蕣整天在做跟他的春梦。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而周围不知道谁的脚步声令他一下竖直了耳朵,最近他对人的脚步声格外敏感,一下便支起了身。

    听脚步声,似乎不只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而且从脚步声的轻重来看,其中没有nvx,只有男x。

    判断出只有男x後,他紧绷的身子一下放松下来,狼尾也软软地垂在了树杈中间,随後继续x1着自己手里的低糖果汁。

    然而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来者的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本来对於这件事兴趣缺缺,想着无论来者是谁,只要不是蕣便无所谓的他却觉得这些说话声,有几分的,耳熟。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瞥了眼树下的情况,看见了加藤的身影,他仍是跟在那几个喜欢闹事的男生pgu後面,一脸的赔笑,而走在前方那几个男生仍是保持着平常嘻嘻哈哈的模样。

    又是那家伙。东云光心里嘀咕了一句,他的目光扫过在树下的加藤,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树上还有个人,只是如同往常那样,互相g肩搭背着,打打闹闹地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麽,他现在看到加藤的脸就有些火大。对於他仍像个跟p虫一样跟在那群家伙背後的事也毫不意外。毕竟人是没那麽好改变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心里涌上几分烦躁,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便阖上了眼,耳朵内传来的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正当他想着终於没人来打扰他的时候,树下忽地传来了小声的「笃笃」声,是那样的轻微,就好像什麽小动物不注意撞到了树上那般。

    然而那声音却没有一下消失,而是有节奏地继续着,就像是在提醒树,不,是在提醒树上的他,还有人在树底下那般。

    他惊得一下睁开了双眼,立起身子,看向了树下。而树底下伫立着一个人影,雪白se的,像是呼在冷空气中的一团白雾,跟梦中的少nv一样,竖着一对雪白的兔耳,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但她的长发此刻却是紮作了两gu麻花辫,就这样垂在了那个小小圆圆的脑袋後。

    她的一只手放在了树g上,而另一只手则收在了前x,收在了平常穿着的运动外套的前襟上。她仰着头,那璀璨的yan光就这样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透过脸上的镜片,能看到镜片下那一对薄荷绿se的眼眸,如同被珍藏在展柜中的一对翡翠,就这样直gg地望着树上的他。

    他看着少nv的身影,一下愣住,喉咙仿佛被什麽东西揪了下般发紧,可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罢了。

    一阵风吹过,轻轻地吹起她脑後的麻花辫,将她的侧发吹起,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脸;因为校服裙子底下还穿着一件运动k,她不像其他nv生那般,一吹风便急忙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裙子以免走光,只是保持着将手放在树g上的状态。

    「笃笃」。她的手又敲了下树g,就像敲着门那般。

    他不知道怎麽回应对方,只是怔怔坐在树上,看着她。

    「笃笃」,她固执地敲着,就仿佛在坚定地告诉她,我在这里那般。

    他想他终究是拗不过她的,放弃般叹了口气,随後从树上一跃而下,忽地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感觉震得他脚底发麻,但他仍试图装作漫不经心般开口:「怎麽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磨砂纸磨过那般,沙沙的,哑哑的。他不怎麽喜欢自己的新嗓音,可未来他约莫要一直与这声音为伴了。

    「不。」她见他从树上下来,如同往常般,顺了下自己的侧发,眼睫微微颤动了下,「我只是在想,光君似乎很久都没来找我了。」

    他感到了几分意外。他总以为她不会在乎这些事的。

    「我……只是,偶尔想自己待着一会儿。」他举起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嗯。」她点了点头,「光君,是遇到麻烦了吗?」

    被她点破,东云光缩了下身子,然而内心里却毫不意外。他知道的,她肯定早就看破了,只是一直没什麽动作而已。而现在是按捺不住了才来问他了。

    「嗯,有点吧。」

    「是我没办法帮忙的吗?」她这麽问道。

    面对她的质问,他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帮忙?可是她能帮什麽忙呢?又要她怎麽帮自己的忙呢?难道要她跟自己shang吗?他心里又冒出了这样古怪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令他厌烦。他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样。」而她也很知趣地并不追问。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的聪明,总是这样的有礼貌,总是这样的知分寸。这也许就是她的生存之道,也是她的智慧。然而他却没有一刻b现在更加厌恶这份智慧,甚至可以说是产生了一种憎恨。

    「光君。」她又念了下他的名字,「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事?」

    她又这样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她总是这样,总是让他想不出她的下一句要说什麽。

    「没有。」他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是吗?」她继续道,「我想要考a中。」

    听到她这麽说,他有些愣了。a中,几乎可以说是这里最好的高中了,也是出了名的升学高中,基本上去a中的人都默认是为了考上大学而去的。

    「这样。」他本来就嘶哑的嗓音更加地沉闷了几分,听起来就像是声音被压缩进了某个不透风的容器中那般。

    「光君怎麽想呢?」

    「我没想过。」

    「这样。」她再度0了0自己的侧发,那翡翠se的眼眸仿佛一汪静止了的湖泊那般,没有泛起一丝波澜,风笛般悠扬清脆的声音继续道,「不过光君也是时候该考虑类似的事了吧。」

    「毕竟明年就初三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听起来重重的。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这些事。这需要她来提醒吗?他当然知道,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这麽遥远的事,明年再考虑也来得及吧。」她似乎自言自语般否定了先前提起的话题。

    「但期末考可是近在眼前的。所以,我想,不然我们一起学习吧。」

    他对於她的提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还以为她的准则就是跟他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在放假的时候。」她补充道。

    这句补充的话无疑给他头上又泼了盆冷水,没等她接着说什麽,他便拒绝道:「不用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的不耐烦。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不耐烦。他现在看到她的脸,特别是看到那双平静的翡翠se眼眸,便会莫名地在脑中不断闪现自己的梦,不断地将梦中出现的那个谄媚的、满是媚态的少nv重合在眼前的人上。

    哪怕他知道的,她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举止的,可光是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足以让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更加的躁动。

    「不需要你c心这些。我自己知道的。」

    被他这麽一回堵,她沉默了下,随後又顺了下自己的侧发,语气仍听不出什麽起伏般:「是,呢。毕竟光君也是大人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莫名地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那些被他堪堪压抑着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啊,是啊,我是大人了!」

    「所以呢?我当然知道,我要考试,我期末考得合格,我得考上个好高中,得做那些事,做这些事。这些都是我理所应当去做的,我的本分。」

    「可是这些跟你这位优等生又有什麽关系?你有什麽好替我着急的?」

    似乎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她0着侧发的手忽地停下,那双薄荷绿se的眼眸内难得流露出了些茫然的神se。

    「因为是朋友?所以想替我c心?」

    「哈!所以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麽?平常对我避之不及,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然後私底下悄0着聊什麽狗p人生道理就叫朋友了是吗?」

    「说白了,你只不过是在我身上找点优越感,不是吗?优等生。」

    「真抱歉,我不像你,能看得那麽远,总是那麽聪明,总是那麽冷静,总是那麽懂得进退。」

    他抑制不住地把心中积攒的自卑、焦虑、烦躁、不安、恼怒,这些在内心的见不到光的一隅密封着,封在了发酵缸内暗自发酵着的情绪通通一gu脑地撒了出来,当头地泼在了她的身上。

    太差劲了。不要说了。他这麽想着。可是他无法阻止已经被打破了一个口的容器,无法阻止容器内积攒了数日的发酵物就那样散发着臭味,任凭它们流淌出来。

    「你只是想来对我炫耀下你如何优秀,如何高瞻远瞩的吗?那真是抱歉啊,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你是个天才,而我,不是。」

    「这样说你就满意了吗?」

    他说完这些,只是喘着粗气,像是刚运完了货物的牛那样。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样粗着嗓子说话,喘着粗气的自己。

    不知道为什麽,她没有说话。树荫投在她雪白的长发上,就好像桌上的酱油碗打翻了,黑se的酱汁全都洒在了垫在桌下的白布上,洇开了一片酱油渍;又好像他的内容物飞溅了出来,脏脏地浸w了那片雪一般的纯白。

    他想她终於闭嘴了,她终於无话可说了。他终於让那张冰山般冻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

    那纯白se的眼睫微微地颤抖了下,如同春风里的梨花瓣,被风晃得不安地摇曳着,她又顺了下自己的侧发,穿着室内鞋的脚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那眼眸似乎颤了下,仿佛有小船从那片已然静止了的湖面驶过,不可思议地在那双翡翠se的眼眸中漾起一阵涟漪。

    这样失语的、看起来有几分柔弱的她,莫名地诱发了他内心的某种爽快感,就好像梦里那个少nv这样乖巧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那样。

    「抱歉。」她又往後退了一步,鞋子踩在了草地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如同希望踩着它的人脚下留情那般。

    「我没想到,光君会这麽不高兴。」

    是的,她没想到,可她确确实实是想不到的吧。毕竟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忽地朝她发火。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吧……」她的声音听起来b往常更轻细了几分,甚至有点蔫蔫的,像是通气口被蒙上了层灰般的风笛。

    她再往後退了一步,退到了没了树荫遮蔽的部分,天上的白光直直地照着她,把她照得有几分像糊着白纸的灯笼,在风中飘忽着,看起来还有几分惨白惨白的。

    她缩在前x的手又缩紧了些,随着那小幅起伏着的柔软起伏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那般,又像是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但是呢,光君,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麽天才。」

    她就这样抛下了这句话,连让他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的时间都不留给他,只是头一扭,那对麻花辫仿佛要与他划开某种界限那般,在空中甩出一道白线。

    「啊……」他下意识地探出一步,想要去追,然而却不知道为何身t就是动不了。

    而这一声沙哑而无力的呼唤明显没能挽留住她的身影,反倒像是某种无形的催促那般,她迈的步子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真的像只兔子般飞速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了。

    他想要喊她的名字,然而那个发音只是那样卡在了喉咙里,一点儿也发不出来。就好像他的身t在抗拒着,抗拒着念她的名字,抗拒着用这粗哑的声音念那个名字。真可笑。明明他能够用这样嘶哑的声音对她大呼小叫,却做不到叫她的名字吗?

    可恶!他本来伸出的手攥成了拳,一下捶在了方才靠着的树的树g上。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般,树不住地往下「哗啦啦」地抖落着叶子,将叶子乱糟糟地洒在他本就杂乱得卷得像是个毛线球般的头发上。

    他真的ga0不懂了。他到底想做什麽呢?他像这样去朝蕣撒气到底有什麽意义呢?为什麽自己要对她恶言相向呢?为什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呢?甚至,为什麽在看到她一言不发的模样的时候,心里还会暗自有些高兴呢?

    他应当去找她道歉。他知道。可是他就是迈不开腿。甚至他想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道歉了,然後呢?

    是啊,然後呢?他该怎麽办呢?难道他道歉了,蕣也大方地原谅他之後,他就能以平常心看待蕣了吗?

    如果不能,那麽他道歉了,又能怎样呢?结果他还是没办法面对蕣,也许说不定之後又会莫名其妙地朝她发脾气,伤害她,然後……

    然後……可能他还会对此感到很舒适,很畅快。为什麽他会这麽想?这真是太可怕了。

    恋兔癖。他又想到了这个词。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因为他在这方面的x癖觉醒了吗?所以他才想欺负蕣,才想以看到蕣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的模样?

    不要。他不要这样。他不是想欺负蕣的,不是想伤害蕣的。可是他不懂。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那是否主动离开蕣,才是真的对她好呢?

    想到这个可能x,他忽地更迷茫了。只是那样呆呆地注视着蕣离去的方向,仿佛要把她曾经存在过的那个空间用眼神给裁下来那般。然而蕣是不在那里的,也是不可能在那里的。

    真是,糟透了。他如此想道。

    安静的图书馆内,只听得一阵阵翻动着书页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笔尖划过纸面的滑动声。在这样的空间内,每个人似乎都成为了在黑夜中捕猎的猫那般,动作轻柔,生怕一丁点的动静吓跑自己的猎物。

    哪怕此刻天正亮着,房间内也开着更亮的萤光灯,把屋内照得亮堂堂的,可屋内的每个人却都被迫进入了某种黑夜状态,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是挪动桌椅这样再平常不过的行为,此刻在这里都不得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

    东云光有些不习惯这样凝重、静穆的氛围。虽然这里是学校内的图书馆,然而他平常也极少驻足,可能也就偶尔需要借点书的时候才会来一趟。

    最开始他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只求不要遇到那个令他尴尬的白se影子,还特意挑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可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她今天并没有来这里。不清楚是什麽原因。是看到了他而故意躲着他呢?还是今天凑巧有事得早点回家呢?

    可无论是哪种,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翻动着手里的书,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随後放弃般将书本阖上,只见书的封面上写着《认识你自己,狼人心理学揭秘》这样一行字。

    上面自然也写到了他在乎的「恋兔癖」的问题,关於恋兔癖的成因,约莫是对自己没有自信、过度沉迷於se情影片、渴望他者的认同云云,而该怎样改善这种情况?首先要认识到作品与现实的差距,然後培养自己的自信心,或者通过转移注意力的办法,通过去从事别的活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尽是些废话。他这样想着。对於自信心这点,仍有商讨的余地,至於沉迷se情影片,这就很ga0笑了,毕竟他连这种影片都没看过。

    这些陈词n调哪怕看了对他的问题也没一丝一毫的助益,只是让他愈加地烦躁罢了。

    他又忽地想到了蕣。如果是蕣的话,她会怎样剖析他的心理呢?

    很不可思议。为什麽蕣能懂得这些呢?通过看书吗?看怎样的书呢?先不论是怎样的书,总归不会是自己手里这本无聊而烂俗的书。

    蕣。蕣平常又怎样在这里学习呢?他环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图书馆内只有少数几个学生在,可谓是「无人问津」了,而大部分人找到了想要的书本就会离开,少数则会留在图书馆内,专心致志地与桌面上的资料大眼瞪小眼。

    周围飘荡着纸张和油墨,甚至还有几分腐朽的味道,就这样被沉闷而凝滞的空气扣在了其中,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将身处其中的人们锁在内部。

    好闷。这是他最真实的感想。然而蕣却一直在这样的空间内学习,仿佛她每天必做的功课那般。

    他又想到了中午对蕣说的话。他说她是个「天才」,说自己无法像她那样……

    可他知道的。蕣b谁都努力,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教室的,上课的时候也b任何人都认真听课,也是找老师问问题问得最勤快的那个人,同样她也总是做着仿佛写不完的卷子,哪怕别人都在小憩的时候,她仍是写着题目,甚至到了放学,也会一直在图书馆学习到天彻底黑下来……

    他知道的。正因为他一直在观察她,所以才会知道这些的。

    蕣说她不觉得自己是什麽「天才」。他不知道。因为在他看来,能够努力到这个地步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天才」呢?

    可是不是的。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想肯定蕣,只是想通过「天才」这个词将她所流的一切血汗都否认、抹平而已……

    他感觉自己很差劲。虽然事到如今才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很可笑。他当然很差劲。他伤害了蕣。可这也许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也许他内心里还在对伤害了蕣这一事感到了些许的「高兴」。

    确实有部分的恋兔癖会表现出一种「狂躁」、「强攻击x」,那麽他也是吗?

    可是为什麽呢?人真的就是这样会忽地在一瞬间改变的生物吗?就因为他忽地觉醒了这种癖好,所以他也变得暴躁、易怒了吗?

    如果是蕣的话,蕣的话,会怎样说呢?

    错了。他回想起蕣的话。

    「证明你的骨子里存在着这样鲜明、强烈的血x,只是平常不轻易流露出来。」

    那麽,他只是解放了吗?通过这样的形式,解放了自己的天x?

    不……他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想不通。明明他的信条是不去过度纠结自己想不通的事,而是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可是眼前又是什麽?他现在不得不做的事到底是什麽?

    想到这里,他的手一沉,手里的书便撞在了木质的桌面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到底,在想什麽?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当然是跟蕣道歉,不是吗?

    可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後,他又忽地退缩了。因为,因为……他的眼睛再度瞟到了打开的书面上,在那些密密麻麻得宛如蚂蚁群般的字里行间,jg准无误地找出了那个词——恋兔癖。

    如果他这个问题没有改善的话,他去找蕣又能怎样呢?结果还是只会把事情ga0得一团糟,不是吗?

    恋兔癖,恋兔癖。这个词就好像紧箍咒那般,勒得他头皮发麻。

    蕣,如果,如果是蕣的话,会怎麽说呢?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在脑中回想着蕣说过的话。

    「并不是所有创伤都会导致障碍,或者说只有等到障碍产生了,人们才会回溯x地去追寻创伤的根源,然後将其定义为一种创伤。」

    也就是说,如果他同样把这种「恋兔癖」当做一种障碍的话,也就是说,他产生了某种创伤,才导致出现了这种障碍,是吗?

    可是这种创伤到底是什麽?东云光又想起这个问题是从那一天,从他撞见那个男人,捡起了他的碟片,看到了他碟片上的内容开始的。也就是说,那个碟片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创伤吗?

    确实。他看到那个碟片之後,确实受到了震撼。可是为什麽?他又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孩子了,他当然是知道有这种ren内容的碟片存在的,可为什麽那个时候他会受到那麽大的动摇?因为他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吗?

    不,不,应该,还有什麽的,还有别的什麽……他忽视掉的东西。可是他不知道,他找不出答案。

    可恶!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不,不行,要冷静。他深x1了口气,从自己的书包内拿出笔和纸,在纸上写下了方才思考的结果。

    那麽,他该怎样去解决这个问题呢?

    「因为过去的东云君没能好好地让这件事过去,或者说,没有以自己的方式做个了结,所以才会变成幽灵,附身在你身上,成为你的障碍。」

    她的声音再度在脑中响起。

    了结。他该让这件事了结,可是,该怎样了结?去购买ren碟片吗?或者去把那个男人找出来,然後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当他自己写下这个答案的时候,也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气笑。看到自己推导的这些狗p不通的答案,他拿起了圆珠笔,泄愤般一个个打上了大叉。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瞬间,他的脑中忽地又想起了她的话。那是她在之後对他说的话。他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话。

    「因为,不正是这样吗?我都有这样的毛病了,你又该怎样要求我道歉呢?,换言之,只要这个毛病一直不改善,东云君便能一直找到逃避的藉口,找到不去面对那nv孩的藉口。」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嘲弄的意味,然而却又是那样的平淡。

    「可是逃避就好了,逃避了就不需要面对这些了。」

    唔……他画着叉的笔忽地一滞,逃避,他吗?他又在逃避了吗?通过把现实的问题归结为某种「心理障碍」,然後找到心安理得逃避的藉口吗?

    不是。他想这样反驳。可是真的不是吗?到底有什麽不是呢?那麽他现在在做什麽呢?他不是意识到自己该去跟蕣道歉吗?然而现在却仍坐在桌子前,犹豫着是否要去行动。难道不是吗?

    蕣……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是吗?明明他上午还在对她避之不及,可现在却如此的迫不及待,甚至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

    他将拿着的书塞回了书柜,随後走出了安静的图书馆。从大门走出的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周身流动着的空气,是那样的新鲜,一下将粘滞在身上的纸张混合着油墨和腐朽的味道吹走,就好像流水一下冲走了身上的黏ye那般,他的身t终於再度轻盈了起来。

    蕣。他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先回到教室找她。然而想也知道她肯定不在那里。毕竟他早就看到她收拾好了书包离开。

    如果正常的话,她应当在图书馆学习,然而他在图书馆内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蕣,蕣,她会在哪里呢?他突然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蕣放学了会去哪里,也不知道她喜欢去哪里。

    他知道其他nv孩子的话约莫会去逛街,会去甜品店或者是n茶店,可是他完全想不出蕣会那麽做……

    冷静点,冷静点。想想看吧,有没有地方她一定会去的……就在这麽思考着的瞬间,他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答案。

    这有什麽好需要思考的吗?不管蕣会去哪里,喜欢去哪里,有一个地方是她绝对会去的,不是吗?

    想到了这里,他再度迈起了脚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东云光背靠在一堵矮墙上,矮墙上贴满了牛皮癣般的各se广告,什麽保健品啦、化妆品,还有看着就可疑的某个宗教的宣传单,上面印着穿着白se衣服的教祖的大头像,满满地贴了一墙,远远看去就像一堆用脏了而被遗弃了的白se塑胶袋。

    他感到有几分窘迫,与墙上贴着的人像对视了一眼,看着海报上用红字标出的大而醒目的宣传语——让你的生活更幸福。

    幸福,吗?他看了眼旁边仅有两层高的平房公寓,看着那些因为风吹日晒而斑驳掉漆了的墙t,那些一排排的木质门上面裂开了一道道的浅hse的纹路,能清楚地看见内部没上漆的木头,仿佛一排排长着疮的嘴,就那样张开着。

    他微微低了低头,脚上擦得亮晶晶会反光的学生皮鞋不住地蹭着水泥地,另一只手则局促地拉着自己背着的背包带。

    而身边传来的自行车的车铃声则让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只见一个身着灰se的工装夹克的兔人大叔踩着一辆淑nv自行车,一只手cha在了兜里,另一只手扶着车把,远远地看到他,仿佛看到了什麽稀有生物般,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而跟他对上眼神的那个瞬间,对方则迅速地缩回了自己的目光,如同一只磕到了什麽的花蛤般,急忙地将自己的水管缩回了厚厚的壳中。

    唔……东云光挠了挠自己头顶的狼耳,垂在身後的狼尾不自在地晃了下,仿佛见不得光的蜗牛般,一个劲想往y影内缩。

    他想自己在这里约莫很显眼吧……他也想闷头看看手机,却又担心在自己分神的时候会错过什麽,不如说,现在就算想看些什麽,内容也完全进入不了脑子里。

    残yan如血,将天空染为一片血红,偶尔传来几声呕哑的鸦鸣声,抬起头,便能看到一群黑鸦,闪着光的鸦羽掠过赤红se的天空,落在了一道道签字笔划出的粗线般的电线上,如同划线时不小心渗出的墨汁,从线的边缘歪歪扭扭地渗出,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乌泱泱地聚在了线上。

    他听到那嘲哳的鸣叫声,抬起头来,看着电线上伫立着的乌鸦,乌鸦也转着油光水亮的鸟头,眨着黑珍珠般的眼眸,如同巡逻机器人那般巡视着周围。

    他觉得有几分陌生。乌鸦。这里竟然会有这麽多的乌鸦。在他所住的那片区域都见不到几只乌鸦,不如说本来也见不到几只鸟,哪怕能见到也大多是小巧的麻雀,在地上蹦跳着,发出清脆而悦耳的鸣叫声。

    乌鸦一个劲地叫着。这声音真难听。他这麽想着,可他一张嘴,估0着发出的声音也只能算半斤八两。

    不知道被什麽惊动,亦或是同伴寻到了什麽好吃的那般,鸦群忽地飞离了电线,如同一小片的乌云,遮住了血se的天空。他就这样仰着头,目送着它们离去,看着那泛着一层特殊光泽的鸦羽,好似外镀了一层电镀膜,看上去不像是鸟,更像是某种形状奇特的机器那般。

    他的目光追寻着那一片泛着光的乌云而去,就在眨眼的那个瞬间,仿佛是被头顶的y云降下的雪那般,一个纯白的影子从狭窄得如同一根纸x1管般的小道的尽头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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