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怠惰气体瓶 本章:14.0

    亚久田蕣一直都这麽觉得,她的父亲是个软弱而无能的男人,也就是所谓的「窝囊废」。

    窗外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撩开了只有一层的旧而薄的窗帘,看着窗外的景se,天边刚透出一丝的霞光,为东边的云朵染上了淡淡的红se,如同早春时飘下的一片薄薄的樱花瓣那般。

    她每天几乎都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醒来,仿佛她的闹铃不是床头那个总是来不及响起的闹钟,而是朝霞本身那般。

    「哢哒」,她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头顶的兔耳随之晃了晃。她知道,是她的父亲回来了。

    是的,父亲就是这样没出息的男人,只能做着日夜颠倒的,辛苦而薪资也谈不上丰厚的夜勤保安的工作。每次她醒来,也差不多就是她的父亲回家的时刻。

    「父亲。」她走出卧室,迎上一脸疲态而消瘦的中年男x,「欢迎回来。」

    「啊,蕣。」男x看到她,平静地脱下鞋子,「我回来了。」

    父nv早晨第一句话不是「早上好」,而是「欢迎回来」和「我回来了」,想来也真是一件滑稽的事。

    然而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持续了十多年的生活。

    自从十多年前,她的母亲忽地不辞而别,这个本来就x无大志,也无甚大本事的男人就过上了这种劳苦的生活。原本还能算得上有些优势的带着几分俊俏的面庞也在岁月的摧残下渐渐变形、走样,到现在只剩下个憔悴消瘦的皮囊。

    「早饭已经提前煮好了。」蕣这样叮嘱着一脸疲态的父亲。

    而听到她的话的男人,那张满是疲态的脸上y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啊啊,谢谢你,我待会儿吃。」

    「蕣,真是乖啊,都不需要我怎麽c心,真是好孩子。」父亲边说着,那张憔悴的脸上y是保持着僵y的笑容,好似一张满是g0u壑的脸上的妆容那般,只要肌r0u有些许的牵动,那笑容便会如同妆容的粉末般垮下来;而他伸出一只手,好像在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抚0着她的脑袋。

    哪怕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父亲却总是把她当做小孩子那般对待。

    「嗯。」她不动声se地接受着抚0,纯白的眼睫微微垂下,「我去洗漱了。」

    「哦,好。」父亲答应着,把那只如同棘皮动物般嶙峋的手从她柔软的头发上挪开,「你去吧。」

    得到了解放的蕣朝着洗手间走去,「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不到二十平米的起居室内如同弹珠般不断地撞击着墙壁,然後弹回原地。

    等到她洗漱完毕,换上了运动服後,回到起居室,父亲已经坐在茶几旁吃她昨晚提前煮好了的青草粥。

    「啊,蕣,你要出门了吗?」父亲看到她换上运动服的模样,抬起头问道。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这个给你。」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用小塑胶袋包着的糖果,「青草糖,你很喜欢吃这个吧。」

    蕣看了眼他掏出的糖果。那是十年前左右流行的糖果,因为便宜量大而在孩子间深受欢迎。在她上幼稚园的时候,要是得到了老师的夸奖,父亲就会给她一颗糖果以示奖励。

    「谢谢。」她将糖果放进运动外套的口袋,平静地回答道。

    「哈哈,晨练,要加油啊。」父亲如此地说着,在朦胧的晨光中,他的身影如同黏着一层灰尘般灰蒙蒙的。

    「好。」她纯白的眼睫微微垂下,将手cha进了口袋中,「那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父亲的叮嘱在身後响起,她推开了房门,早已开裂的门板发出磨牙般的「吱呀」声。

    &在口袋里的手碰到了怀中的糖果,y得如同石头般的感触磕得她有些疼。

    清晨微冷的风拂面而来,不知道为什麽令她想起了母亲离开的那天。

    那天的风b今天要冷得多。小时候的她一个人睡时,总是睡不安稳,听到些许的动静就会惊醒,晃晃悠悠地朝着门口走去。

    「爸爸?欢迎回家。」她一只手r0u着眼睛,另一只手抱着生日时父亲送的小兔子玩偶,被长得拖在地上的k脚绊得踉踉跄跄的。

    她想应当是上夜班的父亲回家了,不然这麽早还能是谁呢?

    可是一片朦胧中,她看到的背影并不是父亲的,而是一个细瘦的、一手拖着行李箱的nv人的身影。

    「妈妈?」她有些疑惑。平常妈妈不会这麽早就起床的,为什麽今天特意起这麽早呢?

    「你要去工作了吗?」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而前方的b她高许多的人影并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门框旁,仿佛相框中的一张剪影般缄默不言。

    「妈妈?」见到对方没有回答,她往前走了一步,试图抓住对方垂下来的大衣袖子。

    然而那个身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像是不会说话,亦或是,根本不想搭理她那般,迳自地往前走去,手中巨大的行李箱碰到了门口摆放着花盆的花盆架。

    「啪」被行李箱撞到的花盆从花盆架上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仿佛从高楼一跃而下撞到了地面上的人,内容物的泥土喷溅了一地。

    「啊……」她发出小小的惊呼,看着被藤蔓攀附的杆子就这样歪到在地上,被行李箱的滚轮无情地碾过,将蓝se与紫se的花朵碾得七零八落。

    她感到几分心疼。因为这花是父亲和她一起买来,送给母亲的,因为父亲说这是母亲最ai的花,一直用心照料着,而到了最近才好不容易开出了花朵……

    为什麽呢?母亲不是最喜欢这种花了吗?最喜欢,朝颜花了吗?那又为什麽要这样对待它,对待可怜的花朵呢?

    还没等她问出口,大门便已关上。母亲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那扇漆黑的门後,唯有清晨微亮的光线钻过了门缝,如同渗进墙t里的水渍那般蔓延开,化为尖针状的光锥,与钻入门缝内的微冷的风一起紮着她的皮肤。

    母亲就那样走了,头也不回地,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

    蕣x1着清晨微冷的、仿佛还带着露珠的水气的空气,将口袋中的青草糖取了出来。那一小袋的糖果装在透明的塑胶袋内,每一颗糖的周边只包裹着一层素se的、没有任何图案的薄薄的糖纸。

    她将塑胶袋举高了点,清晨的曦光透过糖纸,透过被裹在其中的青绿se的糖果,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圈圈翠绿se的影子,好似开了屏的孔雀的花翎尾部的一个个眼睛状的图案。

    父亲的时间也像这样停滞了那般,停在了母亲离开的那段日子,再也没有往前挪动过。

    她将塑胶袋打开,取出一粒糖果,将糖衣剥开,送入口中。廉价的麦芽糖的香味混合着青草微苦的清香如同一片疯长的水藻,在口中蔓延开。

    母亲离开後,为了不让父亲伤心,她将被摔坏了的花盆碎片藏了起来,将花朵移植到了长得差不多的花盆内,重新找了两根木筷子cha在了花盆内。虽然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花被轮子碾得稀碎,但藤蔓仍坚强地活着,想必再悉心照顾一段时间,还是能开出新的花朵的吧……

    可哪怕做了这些工作,父亲应该还是能看出来的,这些花遭到了怎样的摧残。她该怎麽说呢?撒谎说是自己不小心弄倒了吗?如果说是母亲弄坏的,父亲一定会很伤心吧。

    不过跟她想得并不一样,父亲好不容易回家後,并没有在乎他曾经悉心照料、期盼着开花的朝颜花。那是当然的,毕竟父亲也意识到了吧,母亲已经抛弃了他,抛弃了这个家离开了。

    父亲一边做着夜勤的工作,白天则是紧抓着电话,重复着拨打和重拨的行为,仿佛紮根在了电话旁那般,每天都红着眼、歇斯底里般地拨打着或是打不通或是无甚收获的电话。

    哪怕是年幼的她也隐约察觉到了。母亲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不过也确实,不然为什麽当时要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呢?

    母亲到底去哪里了?不知道。只是隐约听说,母亲似乎是被某个狼人富豪看上了,跟对方远走高飞了,也许是去了别的城市,甚至是去到了海外,谁知道呢。

    不过想来也并不奇怪。虽然她早就对母亲的相貌没有记忆了,但仍记得她那一头雪白的如同银丝般的长发,还有那一双如同宝石般的薄荷绿眼眸。每次出门时,外人都对母亲的美貌赞不绝口,说她是白银和绿宝石做的美人。

    也许吧。也许是碎冰混合着薄荷汁做的人也说不定,所以才那样冷冰冰的吧。

    就是那样萎靡不振、心力交瘁而歇斯底里的一个月後,正是北风日渐强劲的日子里,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父亲忽然买了很多很多的煤炭。

    她很高兴,因为接下去的冬天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冷了;但又不免有些担心,因为她听到父亲不知道在和谁争执着钱的事。等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母亲在离开时,把家里的贵重金属全都带走了,只留下了一些现金。不过也是,本来家里的贵重金属也都是母亲的首饰,钱也几乎都存到了母亲的名下。她只是带走了属於自己的东西罢了。

    然而不管怎样,那天的父亲看上去b之前要jg神了许多,也放松了许多。这就足够了。她只要父亲高兴起来就好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奇怪,明明还没到冬天,但父亲却说要烧很多的煤炭,要让屋内变得很暖和。

    也许是父亲终於变得奇怪了吧。可是那也无所谓,因为父亲好不容易开心起来了,那不就好了吗?

    她又想到了那株朝颜花,最近终於又结出了花ba0,再过几天就能开花了吧。虽然很可惜的是,两种颜se的花只有蓝se的花活了下来,紫花的藤蔓则很快枯si了,但父亲看到花开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那一天父亲把门窗都关好,甚至用胶布将窗户给封si了,就好像来台风那般。但秋末还会有台风吗?不知道,但既然会有走错了路的人,偶尔有ga0错了季节跑到这里来的台风也不奇怪吧?

    父亲久违地露出了笑容,而她也乐於跟父亲一起到处贴胶布,就好像在做着久违的游戏那般。

    那也是她难得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一天。说不定很快就刮起大风、下起倾盆大雨了,正如每次台风过境时那般。但是能跟父亲一起窝在家里,看着窗外哗啦啦下着的大雨,看着路上行se匆匆的行人、看着被雨水拍打着的叶子,看着亮着车灯、排起长龙的车辆,这是多好玩的事呀。

    一切的准备工作做完,父亲露出了慈祥而安宁的笑,她想父亲从未这麽笑过,笑得像是摆在路边的地藏菩萨像那样,无论怎样的风吹日晒都一脸慈祥地举着手,守护着行人的安全。

    父亲招招手让她过去,嘴上刚蹦出一个「啊」的发音,随後便踌躇般停下了,而那慈祥的笑容也如同彩虹般忽地消逝。

    她想父亲应当是想叫自己的名字,「」朝颜。对了,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了,都是用「喂」,或者「你」。

    蕣,也就是母亲最ai的朝颜花,因为父亲说,朝颜花是妈妈最喜欢的花,所以她的名字才叫做「蕣」,因为她是父母最ai的朝颜公主。

    是吗?她又想到了被轮子碾碎了的蓝se和紫se的花朵。母亲真的ai这种花吗?如果真的ai的话为什麽又舍得糟蹋呢?

    但是,是这样啊,父亲不愿意叫自己的名字,是因为这个名字会让他伤心吧,会让他想到母亲。

    她想到之前男生们对她的嘲笑,说她的名字,蕣s是个怪名字。不对,她的名字的发音明明就是「」,而不是「s」。不过,是吗,蕣这个字本身也可以读作「s」啊。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还在踌躇中的父亲:「s。」

    「诶?」父亲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叫我s就好了,爸爸。」

    如果「」这个名字会让父亲伤心的话,那麽她就不要做什麽父母的朝颜公主了,她只是普普通通的「蕣」就好了。

    父亲的脸se变得前所未有的古怪,在被封得sisi的一片昏暗的屋内显得像是一枝烧焦了的枯树枝,黑漆漆的,没有叶子,也没有花朵,光秃秃地杵在房屋的中央。

    「s……」父亲呆然地重复着这个读音。

    「嗯!」她就像被父亲呼唤了那般,跑到父亲的身边,抱住了他的腿,「爸爸,爸爸不喜欢的话,那我就叫s吧。」

    说真的她根本不在乎。母亲离开就离开吧,不再是母亲的心头好也无所谓,不再是父母心ai的朝颜公主也无所谓,这些事根本无所谓的。

    她只是,只是想跟最疼ai自己的父亲一起生活,希望父亲能高兴就好了。除此之外的东西她都不在乎!母亲喜欢离开就离开吧,那又怎样呢?父亲不再喜欢朝颜花,不再喜欢叫她「」又怎样呢?

    只要父亲在就好了,只要最疼ai自己,会给自己买小兔子玩偶,会奖励自己青草糖的父亲陪着自己就好了。

    「爸爸,我只要爸爸陪着我就好了。」对啊,她本来也不需要什麽「妈妈」。哪怕跟她在一起,妈妈也只会让她拿着玩具自己去一边玩,做错了点什麽就马上凶她,晚上也只会让她一个人在小屋子睡觉。她最讨厌妈妈了。那种人消失了不是更好吗?

    不,可是妈妈消失了,爸爸会很伤心。那爸爸不要伤心就好了,不要伤心就好了。所以为了爸爸高兴,她愿意做很多事,愿意自己穿衣服、梳头发,愿意自己看天气预报注意要不要带伞,愿意在爸爸不在家的晚上一个人睡觉,愿意,不再叫做「」。

    「因为我最喜欢爸爸了。」她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腿,用脸颊不住地蹭着,如同攀附在杆子上生长的牵牛花,「所以,所以,爸爸,也不要难过了……」

    她知道的。父亲很ai母亲,所以现在父亲的心一定已经千疮百孔了,就跟他的面容一样消瘦憔悴。可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自己能做什麽,父亲才会再度高兴起来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内心的某处也很害怕,害怕父亲会不会也如同母亲那样忽地消失不见。所以她才要像这样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腿,以免他下一秒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啪哒」,某种温热的yet滴到了她的头顶,像是冬天内的一片落雪。可是好奇怪,明明她在室内,为什麽会有雪花落下呢?

    「爸爸?」她顺势抬起了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父亲的脸,那个b她高得多的男人便已经蹲下身子,就这样将她圈在了怀里。

    她的长耳朵听到了微微的ch0u泣声,她有些担心:「爸爸,你在哭吗?」

    抱着她的父亲只是摇了摇头。

    可是她想父亲一定是很疼很疼吧,心里很疼很疼才会忍不住哭出来了。

    「爸爸,没事的,不疼不疼了。」她回抱住父亲,用自己的小手反复地抚0他的脑袋。这是老师教他们的,要是很疼的时候,就要这样说「不疼不疼了」。这样的话父亲就会高兴了吗?这样的话,内心的伤口就会稍微癒合了吗?

    「蕣,蕣……」父亲叫着她的新名字,从喉咙间挤出一句句被压缩到极致的话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那天的父亲重复了无数遍这句话,仿佛要念得她起茧子那样不断、不断地只是这样重复着这一句话。

    小时候的她自然是不明白父亲的话是什麽意思,但到了现在,她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父亲一定是在忏悔吧,忏悔自己想要带着nv儿自杀的行为。

    是啊,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无能的、软弱的、没出息的人。因为软弱而想要带着nv儿寻si,又因为软弱而在中途放弃。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男人,连寻si都无法彻底下定决心的男人。

    可这也同样的,父亲因为ai所以不愿意留下nv儿一个人孤苦无靠,而选择带她一起寻si,最後因为对nv儿的ai而放弃了自杀的行为……

    父亲是ai着她的,她b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所以她也ai着这样的父亲,无能、窝囊,只能把情感都寄托在孩子身上的父亲。

    如果父亲是无能的、弱小的,那麽只要她成为强大的、值得依靠的不就好了吗?

    日轮缓缓地升起,霞光愈发地红灿灿起来,染红了大半片的天空,同样映在了蕣雪白的长发上。她手里拿着个瓶盖上紮了几个洞的塑胶水瓶,弯着腰给放在了楼梯口附近的花盆浇着水;翠绿se的藤蔓缠绕在cha着的木杆上,长势喜人。

    也许再过几个月就会结出花ba0了吧。蕣边浇着水,边这麽想道,露出了微笑。

    那真是,令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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