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转过身接电话，尚未开口，姚镇就先说了，语气疲惫又焦灼：“江颜，你在家吗？我想找你聊聊。”

    江颜看了眼杭案，敲门声响起，很急促，和敲门之人焦灼的心境一样。

    门砰砰响，江颜真的怕他把门敲坏了，和杭案说了声：“稍等，我家里有客人来了。”

    她起身过去开门，果然是姚镇，几天不见，他面色越发憔悴，眼睛凹陷得厉害，黑眼圈很重，眼珠上都是红血丝，看起来有些恐怖。

    “江颜，有空吗？聊聊。”他说话大喘气，焦灼不安。

    江颜知道他来做什么，回头看了眼杭案，杭案坐在沙发上不动，姚镇顺着江颜的目光看过去，面色微微一变，有些怔愣。

    他的记忆力还算好，江颜身边很少出现别的男性，对杭案的脸记得清清楚楚，以为他和江颜一直在一起，表情晦暗不明。

    可现在江颜身边的男性都不是最紧要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他的困境，他求助道：“江颜……”

    江颜对杭案说：“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不然你先回去。”

    “没关系，姐姐先处理，解决完了我再和姐姐聊。”他笑得乖巧又懂事，一点都不惊讶姚镇的出现。

    江颜觉得更加不对劲，眼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又说了一遍：“不然你先回家吧？”

    杭案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依旧是没挪动半步，像是故意和姚镇争似的。

    姚镇却已经等不及了，整个人很是焦躁：“江颜……”

    杭案突然起身，笑了笑：“那我去楼下等着，姐姐聊完叫我。”

    他出去的时候，淡淡睨了姚镇一眼。

    没有外人，姚镇露出最真实的一面，看起来很丧很累。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江颜挡住门口，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姚镇看了看旁边的甘捷家，很紧张：“在这里说吗？”

    江颜知道他的顾虑，想了想，把人放进去，随便倒了杯水给他：“说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姚镇嘴皮哆嗦得厉害：“陆姗这两天不仅自残，还教唆我一起自杀，我不愿意就用刀划我的手放血。”

    说到家里的事，姚镇头皮都要炸了，坐立不安，猛灌了一杯水，声音才稍微平稳些：“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现在很害怕，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血。”

    江颜安静地倾听着：“什么样的梦？”

    “杀人。”姚镇嘴皮抖动，提起来满面惊恐，“陆姗先把我杀了，然后在卫生间里自杀。我这几天神经都快错乱了，每天晚上只能睡一两个小时，最恐怖的是我去学校上课，开始出现幻觉，学生们都变成杀人犯，整个教室都是血。”

    姚镇捂住脸哭：“我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种状况。我想了很多办法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是她很排斥，你又没办法帮她看，我真的不知道找谁了。”

    姚镇越说越崩溃。

    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牢笼，却不知道以前身上只是有道枷锁，让他想逃离，挣脱了以后，进入的却是牢笼，没有任何办法从里面逃出去。

    牢笼不仅是铁禁锢他的身体，还有个疯子消磨他的意志。

    “她的其他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了，可自杀……我怎么能自残自杀呢？”姚镇松开手，求助地看着江颜，“我怀疑自己病了，你有没有推荐的心理医生，我想找人给陆姗看看。”

    江颜平静地回绝：“陆姗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就算有认识的人，怎么能让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当年她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冒着生命危险给陆姗医治，期间不知道受了多少次伤，用了各种方法才能稳住她的病情，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无能为力。

    她也以为陆姗早就好了，要不是三个月前姚镇迫不得已上门求助，她压根不知道他们的生活一地鸡毛。

    不过除去医生层面的同情，江颜并不可怜他，反而觉得这是他们自作自受。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姚镇选择了和一个精神病人生活，就得承担后果。

    当然，他现在是她的病人，本着医生的职责，她才给他做心理辅导。

    “陆姗这段时间出门吗？在外面有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有，我让她在家休息，她不愿意，非要去学校上课，早上在课堂上因为有同学挪凳子发出一点声音就和人家吵起来，用凳子砸了那个女生的头，女生现在住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越来越偏激，不仅在家胡乱发脾气，在外面也有伤害别人的倾向，只要看什么不顺眼，一定要毁坏。”姚镇烦躁地抓头发。

    他被折磨得真的不轻。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做噩梦的？”

    “看到她在卫生间用刀自残以后，就开始做噩梦了，刚开始只是半夜会惊醒一小段时间，后来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频繁做噩梦那段时间看到了陆姗自残吗？”

    “看到过几次，还看到她伤害路边的流浪狗和猫，我没办法阻止，只要说她一句，她就威胁我要把我也杀了。”姚镇双手快速搓着裤子，缓解内心的恐慌和烦躁。

    “我…我以为……”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以为她的病早就好了，但我把一切想得太美好，精神病人的痊愈只是一时的，她以前病得这么严重，怎么可能会彻底痊愈呢？”

    这句话似乎是他个人的独白，说得很无力。

    江颜给出了结论：“你现在的症状属于刺激性反应，陆姗的行为给你造成了精神刺激，你害怕，所以频繁做噩梦。”

    “她会不会杀了我？”

    “不好说。”

    姚镇脸垮下去，面色苍白。

    江颜面无表情：“再说说陆姗这几天的其他怪异举动吧。”

    姚镇低头想了想：“怪异的地方很多，她每一天都问我你喜欢的东西，问得特别细致，连喜欢的牙刷和刷牙方式都要问，然后在家里模仿你的动作，问我像不像……”

    姚镇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江颜了解完基本情况，给他做了相应的心理辅导，然后写了一张药方，让他自己去买。

    送走姚镇的时候，江颜提醒道：“你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需要放松心态，减少焦虑。我的建议是如果实在没办法，可以选择跟陆姗分居一段时间，减少自己的人身威胁。给你开的药记得想办法让陆姗服用，你自己的吃两次以后如果还没减轻症状，就先停止用药。要是家里的情况太严重，我建议报警。”

    “报警？”姚镇嘴唇都跟着变白了。

    “你是我的病人，我只能帮到这里，其他事情与我无关，你自己解决。”江颜顿了顿，语气强硬，“但是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虽然你是我的病人，但是上门找我治病这种行为已经对我构成威胁，下次有事直接到医院，不然我会报警。”

    姚镇没有反驳，垂头丧气道：“我知道了。”

    江颜关上门，把姚镇送上电梯，下去前，姚镇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江颜在电梯门前等了一会，确定他已经走了，准备回屋，余光看到楼梯通道那边有个人影，转头看过去，是杭案。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没等她开口唤人，杭案从楼梯拐角处走出来，眼睫毛垂着，掩住底下的一片暗色。

    江颜记得他是坐电梯下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站在那儿等，她问：“还不回家吗？”

    杭案徐徐朝她走过来，面无表情道：“姐姐和前夫复合了？”

    江颜并不想暴露病人的隐私：“这不是你该问的，刚放假回来就好好在家休息吧，早点回去。”

    白可今这人……

    江颜一想到好友匆忙离开，一副要留时间给她叙旧的模样就有些哭笑不得，低头打开手机准备发信息叫她回来。

    字没开始打，视线范围内一片昏暗，杭案靠了上来，脚尖几乎抵着她的双脚。

    江颜没抬头，就莫名感受到了杭案身上的压迫感，随后听到他说：“姐姐连前夫都能原谅，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嗯？”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这奇怪的语气和话让江颜听得心里极其不舒服，抬起头，看到他似笑非笑。

    距离太近，江颜有点不适，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杭案冷下脸，跟上去捏住她的下巴，冷声说，“江颜，这样对我可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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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颜心尖一颤，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那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是杭案身上装出来的伪善。

    她凝望着杭案，他的指节在她下巴处转动，玩味道：“谈谈？”

    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单方面的强迫。

    江颜抬手想要甩开，但他劲道很大，捏得她的下颚一阵疼痛。

    “谈什么？”江颜面色自若地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睛。

    两人眸中暗流汹涌，默默交锋，谁都没有退让。

    杭案低下头，轻轻舔了她的下颚一口，贴在她耳边吹气：“真准备要在这里谈？你邻居应该快回来了吧。”

    他的舌头很湿，江颜缩了缩脖子，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站着不动：“就在这里谈吧。”

    虽然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但他的言行举止都表明他此刻很危险。

    “前夫都能进去谈，我为什么不能？”杭案反问。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僵持的局面。

    江颜低下头，只粗略看到是姚镇打来的，手机就被杭案从手里抽走了。

    他按下接听键，并开了扩音器。

    “江颜，在你家里的那个男生和陆姗认识吗？”姚镇有点急，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

    没有等到江颜回应，他往下说，“我好像以前去找陆姗的时候见过他，就是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陆姗没有朋友，怎么会跟一个男生往来？国庆节那几天，陆姗突然跑出去，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偷偷跟踪她，看到她跟那男生见面。江颜，我怀疑这男生也不对劲，你小心点。”

    姚镇语速很快，他没有家庭背景，虽然硕博期间的花费都是江颜付的，工作也是江颜托了点关系才能进入A大当老师，但能读到博士智商还是有的，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蹊跷。

    “江颜，这句话可能说得有点晚，你也会觉得我虚伪，但当初确实是陆姗主动勾引我的，而那男生现在跟你在一起，如果他们认识，我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他们在故意破坏我们的婚姻关系。”

    想到这，姚镇心都要跳出来了，从前他想不明白，还以为是陆姗依赖自己和喜欢自己，可在一起以后种种迹象都表明陆姗对他并没有多少感情。

    “江颜……”

    杭案笑了笑，开口打断他：“姐姐没有时间接电话，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她的。”

    姚镇听到他的声音，一阵尴尬，止住了话头。

    杭案把电话挂断，交还到江颜手里：“前夫还挺关心姐姐的。”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童童和甘捷从里面走出来，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杭案伸手搂住江颜的腰，往自己胸膛上靠。

    他的指尖掐着江颜的腰部，有点疼。

    童童看到江颜，眉飞色舞：“颜颜阿姨，你下班啦？”

    甘捷看过来，江颜稳了稳心绪，朝他们笑笑：“这几天放假。”

    “哇，那我晚上可以去找颜颜阿姨玩啦。”

    江颜动了动身体，杭案搂得太紧，没办法动，她忍下腰部的轻微痛疼，面色如常道：“阿姨这几天忙着处理工作，等有空了再叫童童过来玩好不好？”

    童童是个懂事的孩子，闻音点了点头：“好呀。”

    杭案抬手打开门，搂着江颜走进去。

    甘捷家的门关上的时候，杭案也从里面反锁。

    江颜皱眉推开他，杭案不松手：“干嘛呢，姐姐，这么抗拒？”

    “你把我掐疼了。”江颜不喜。

    杭案嘴角噙着笑，说话不着边际：“以前在床上的时候掐得比现在用力，可姐姐很喜欢，我都没用力怎么会疼呢？”

    他的声音出奇地冷，很不高兴，江颜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是有事要谈吗？”

    杭案岔开话题：“我给姐姐带了礼物，先拆开看看吧。”

    江颜很不喜欢两人现在的姿势，还有他胁迫性的语气：“晚点我自己拆。”

    “姐姐不想拆的话，我只能帮姐姐拆了。”杭案把她的手背到身后，握紧她的手腕。

    “杭案！”江颜呵斥他，“松手。”

    杭案上前用身体贴近他，下体顶着江颜的腹部，江颜往后退了退，他步步紧逼，两人一直退到沙发上。

    杭案屈起空闲的那只手的食指，在她脸上滑动：“姐姐和前夫谈得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跟我谈？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男友，比他跟你的关系更亲密，不是吗？”

    江颜看着他，无视他眼里的冷色，从中寻找蛛丝马迹，探究他此刻的动机和心理想法。

    “姐姐好奇我想做什么？”杭案轻笑，饶有兴味地俯下身，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江颜以为他又要舔，侧开头躲开，可她错判了杭案的想法，背后的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绑住，江颜一惊，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双手被杭案用电子手铐锁住，不大，但是是铁，动一下就磨得手腕疼。

    “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杭案抬起头，抵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姐姐不拆礼物，只能我替你拆。给了姐姐机会，但是姐姐没有珍惜。”

    他把江颜放在沙发上，江颜的双脚还没有被绑住，趁他不注意，迅速往旁边走，很快就被杭案拽回去，江颜伸出脚踹他，然而被杭案提前预料到，躲开以后把她按在沙发上。

    “杭案！”江颜觉得他疯了，吼了一声，身体挣扎得越厉害杭案按她的手劲越大，男女体力的差异让她占据下风，没过多久双脚也被绑住了。

    被绑在沙发上之后，江颜筋疲力尽，看到杭案把那个礼物袋打开，盒子里并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他准备的用来捆绑人的东西，还有情趣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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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物盒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然而江颜没办法接。

    “是白姐姐的电话，姐姐要接吗？”杭案温柔地询问她，可根本不打算听取她的意见，因为问出口的时候，他便按了接听键。

    白可今正在吃东西，声音含糊地问：“你跟弟弟旧情复燃了吗？话说回来，什么时候联系上的？我竟一点都不知情。”

    杭案把手机放在江颜嘴边，示意她回话。

    白可今自顾自往下说：“他们学校法学院今天上，没几分钟又被学校压下来。虽然我没上过大学，也不认识什么法学大牛，但那个老师看起来挺厉害的样子，丑闻缠身，前几天跳楼自杀，热度挺高。”

    “你这弟弟怎么在哪里，哪儿就有人自杀。”

    后面这句话白可今是开玩笑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颜看了杭案，见他面无波澜，便说：“你回到家了？”

    “是啊，给你和弟弟一个独处的空间，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陪你。”

    江颜不想让她涉险：“不用了。”

    白可今大条，没听出任何不对劲：“那行，你好好享受弟弟的身体。”

    结束通话以后，江颜凝视杭案的眼睛，问：“那个热搜能让我看看吗？”

    杭案迟疑片刻，点开微博，找到相关词条，一条条往下滑让她看，都是那个法律大牛的相关丑闻，受贿、性侵女学生、出轨……

    自杀前留下了一封遗书，里面是他的犯罪个人陈述。

    江颜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个老师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杭案回视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江颜心一沉。

    他没否认，那便说明跟他有关了。

    “为什么？”

    杭案坐在沙发上，把她往里面挤，俯下身贴着她的脸颊：“你告诉我，法律代表正义，然而去大学读书半年，我看到的却是更加险恶的人心。入学时我觉得那个老师厉害，主动加他微信，跟他讨论了很多问题，他觉得我聪明，让我帮忙跑腿，后来我们就熟悉起来了。我以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可他却利用所学知识，钻法律的空子，明知故犯。姐姐，连学法的人都不能坚守初心，你让其他人怎么相信正义？”

    “他只是个例而已，无论哪个行业，都有人渣，人品和学识是不挂钩的，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错就否定整个行业环境。正因为你看到的某些学法的人不断触碰法律底线，你才更需要坚守初心，因为你跟他们不同。”江颜跟他讲道理。

    杭案笑笑，他现在已经不会相信这些事了。

    “姐姐说过自己讨厌前夫，却没有跟他断来往。连你自己都没办法遵守口头承诺，又如何去劝解和约束别人？”

    “他现在是我的病人，抛开私人感情不谈，我有责任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杭案不说话，他表情很是清冷，拿出一块黑色的布蒙住她的眼睛。

    江颜嗓子有点干，没再挣扎，而是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爽。”他回得简短，没有掺杂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