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通话，江颜心里更乱了。

    她把窗帘打开，太阳已经升起，阳光很是刺眼，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适应以后往小区楼下看，已经有很多老人小孩在活动，却始终不见杭案的身影。

    江颜静静思考了很久，又给杭案发了条短信。

    她等了很久，隔一两分钟就看手机，然而杭案始终没有回应。

    ***

    杭案挂断电话以后，把手机往后面一抛，转动双脚踩了踩脚底下那个男人的胸口，把人踢开：“滚。”

    那两三个人醉醺醺的男人吓得屁股尿流，头也不回地跑开，慌忙逃跑的时候摔倒了好几次。

    发泄过后，杭案胸口没有那么郁结了，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径直往前走。

    旁边小太妹打扮的女生慢慢回过神来，小声说：“谢谢……”

    杭案没有任何反应，往前走了几步，冷淡地丢下一句话：“赶紧回家，小小年纪来什么酒吧？没有人可以救你第二次。”

    女生本来就是背着家里人偷偷跑来酒吧玩的，没想到差点被几个小混混强奸了，幸好杭案出现救了她，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危险和害怕，现在依旧惊魂未定，看着杭案的背影，忍不住再开口提醒：“你的手机还没拿。”

    “不拿了。”杭案烦闷道。

    “可是手机没了，你用什么？”女生看出他也是个学生，而且年纪很小，“手机丢了买不到一模一样的，还要花很多钱去买。”

    杭案停下脚步，很久以后，他慢慢转过身子。

    他面色阴鸷，看起来比刚刚那几个小混混还凶，女生吓得低下头。

    杭案看向手机摔落的位置，扯开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摔坏了就算拿去修，也不是原来那一个了。

    都这样了还叫他买饺子，她到底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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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颜整理好情绪，转过头时发现床边那个压扁的礼物袋，她的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和杭案摊牌了。

    现在想想，她真的挺残忍，在杭案满心欢喜的时候往他胸口狠狠插了一刀。

    床头的桌子上还摆放着去年杭案送她的礼物，是一个专门定制的积木，拼接起来是她的人像，像魔方一样可以旋转，她看到过里面放了个小盒子，但是没有打开过。

    不是不想打开，而是不知道杭案到底在哪里定制的，拆不掉，只能用玩魔方的办法把里面的小盒子取出来，她这一年太忙了，试了几次没办法弄出来就放置着，上面已经积灰。

    江颜拿起积木，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等待杭案的过程中再次尝试解开。

    她不知道杭案会不会回来，可心里是希望他回来的。

    刚开始解的时候有些心烦意乱，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就平静下来了，像攻克难题一样沉浸式地解密。

    江颜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试了很多种办法，终于把积木人像解开，人像的胸口打开一个口子，小盒子从里面掉出来。

    江颜捡起盒子，没放密码锁，很轻易就打开了，里面放了张纸条，写了很长的一段话。

    “姐姐，对不起，有些事情我隐瞒了你，当初闯入你家里模仿你丈夫说话，对你实施性侵犯的人是我。我知道姐姐怀疑我，想方设法调查我，我确实坏，但没有亲手杀过人……”

    “姐姐或许会好奇我的动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我想走上这条路，我的父亲是一个法官，他判过很多案子，可很多时候都无能为力，我从小耳濡目染那些人悲惨的人生，同情他们的遭遇，觉得他们很可怜。后来有一次我亲眼看到朱阿姨被家暴的过程，很愤怒，最终决定帮这些人复仇。”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配不上姐姐，但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姐姐可以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

    天堂精神病院那一段经历杭案也在纸条里告诉江颜答案，看完这一段陈白，江颜心口一滞，仿佛堵着一块千斤巨石，喘不上气。

    原来早在一年前，杭案就已经坦白，而她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才知晓答案。

    这张信息量丰富的纸条让江颜怅然若失，她低头滑开手机屏幕看，杭案还是没有回复，她叹息一声，拨通他的电话，却显示关机。

    希望一点一点幻灭，江颜浑身都失去了力气，瘫在沙发上。

    她把积木重新合上，留了纸条在手上，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响起按密码锁的声音，江颜迅速抬起头，屏住呼吸盯着门看。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门最终还是打开了，杭案拎着两袋东西出现在门口。

    江颜心跳加速，叫他的声音都是抖的：“杭案。”

    杭案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回答，低头换好拖鞋，把门锁上，拿着东西径直走向厨房。

    他不打算跟她交谈。

    江颜跟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洗干净，正在剁饺子馅里的瘦肉。

    他虽然才成年，但是动手能力比江颜好很多，尤其是饺子，做得很鲜很好吃，这一年里江颜吃了好多次，一起动手做饺子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某种默契。

    江颜走进去：“你肚子饿吗？”

    杭案听到她的声音，把身子背过去，不愿意面对她，也不吭声，剁肉的力气更大，声音更响。

    他在怄气。

    这小孩儿，明明愿意回来，脾气却犟着。

    江颜没有再出声打扰他，看了眼袋子，他买了新鲜玉米，没有剥壳，她把玉米拿出来，蹲在垃圾袋旁边剥壳，看了眼杭案，他还是那个姿势，剁肉剁得砰砰响，用这种方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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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合作完成一顿饺子的制作过程，杭按没有拒绝江颜的帮忙，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只要视线稍微和江颜触上，就马上扭开头。

    饺子煮好的时候，江颜想端去饭桌上放着，杭案抢先一步拿走，步子迈得很快。

    饺子是江颜盛的，盛了两碗，放好后杭案拉了个凳子坐下。

    江颜走到他对面坐着，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开口，安静地把碗筷放到他的那一碗饺子上。

    杭案开始低头吃，全程沉默。

    早上那碗面江颜就吃了两口，肚子有点饿，开始动筷，两人安静地吃完饺子，看到杭案端起碗准备去厨房，江颜想了想，没憋住：“杭案……”

    杭案停下脚步。

    “我们谈谈，好吗？”江颜放下筷子。

    杭案沉着脸，转身去厨房，把自己的碗筷清洗干净后，又把厨房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出来时直奔大门。

    “杭案，我们谈谈吧。”江颜有点无奈，她没想到杭案这么要强，小男生发脾气的时候，除了交谈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而面对面交谈确实是最有效的方式。

    杭案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她脸上，声音很轻，但是决绝：“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落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碗里还剩几个饺子，江颜没有胃口，吃不下去，杭案走得急，她去阳台看，他走得特别匆忙，直到消失在小区了都没回过一次头。

    ***

    那天以后，杭案真的没有再出现，江颜的工作又忙了起来，她知道杭案短时间内不会消气，没有主动找他，决定给两人一段时间好好冷静下来。

    一个周以后，下班路上她掉转车头去杭案家的小区楼下，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楼下，可以下来一会吗？”

    等了两分钟，杭案才回复：“没空。”

    “就几分钟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这句话发出去，聊天页面再也没有出现新的消息，江颜耐心等着，几分钟后杭案下来了，他站在车门旁边，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江颜下车，朝他走过去，他没有躲开，但表情很淡，并不欢迎她。

    江颜怕他躲，隔开一段距离面对面站着：“志愿填了吗？有没有想好报哪所学校？”

    杭案没有思索：“你的母校。”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个决定只是冲着学校的师资力量去的，而不是因为她曾经在那里读过书才决定前往求学。

    江颜也没想到别处，因为她的母校确实好，距离这所城市很远，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杭案能做出这个决定恰恰说明他没有意气用事，而是认真在考虑他自己的未来。

    不过他的未来肯定是没有把她包含在里面的。

    “挺好的，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化学或者药学。”

    江颜默了默，这两个专业都不怎么适合杭案，如果他的观念没有转变，在这两个专业中的某一个深入研究，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考虑过法学吗？”江颜提出自己的建议，“你很正直，适合学法，用更合适的办法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我觉得会更好。你那么聪明，如果学了法律，肯定是一个好法官。”

    杭案浅浅地笑了笑：“我的父亲就是法官。”

    江颜缄默，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的父亲是法官，可在他眼里也没解决到很多实质性问题，他并不想走上这条路。

    “我就是提个建议，决定权在你。不管怎么说，杭案，祝你高考大捷。”她从车后座拿出礼物袋，交给他，“迟来的礼物，希望你能收下。往后的日子，祝你一切顺利，快乐无忧。”

    杭案垂目看着她手上的礼物袋，迟疑着没接。

    江颜主动走过去，把东西塞到他手上：“拿着吧，礼物去留的决定权也在你手里。”

    杭案僵硬地站着不动。

    江颜又送上几句祝福，路边不能停车太久，她回到车上，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你决定放弃了是吗？”杭案突然开口。

    江颜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不是放弃，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就算是女朋友，也不应该找一个大十几岁的姐姐。大学里的好女孩很多，她们都比我更适合你。”

    杭案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谈话到此结束，他的表情看得江颜如鲠在喉，可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驱车离开。

    行驶了一小段路，她才透过后视镜看杭案，他没有停在原地看她，已经进小区了。

    路过江边的时候，江颜把之前的录音笔丢入江中，然后给蒋留发了几句话。

    她为这段本不该出现的感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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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案去的学校和专业江颜是从一个微信好友的朋友圈知道的，鸣鼎高中在学校门口粘贴了高考风云榜，上面有考上名校的学生的名字和对应专业。

    那个好友的孩子正好也在榜上，和杭案在同一张纸上，虽然在最底下，但考的也是985大学。

    杭案的名字在第一个，他去的确实是她的母校，法律专业。

    看到他选的专业，江颜愣了愣，不知道他是听取了她的建议还是自己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些事情都跟她无关了。

    白可今也看到了：“弟弟这是准备跟你老死不相往来了？去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你们俩真的就这么分了？不是刚跟警局证明了他的清白吗，怎么不继续在一起？”

    江颜不以为然：“学校和专业关乎他的前程，如果他感情用事留在本地上学，那才是真的不成熟。”

    为了感情放弃美好的前程，在她眼里永远都是最错误的举动，每个人都应该先学会爱自己，再爱别人。

    看到杭案的选择，她很欣慰。

    “那你呢，你都帮他考虑好了，却没为自己想过？吵架还能跑回来帮你做饺子，我说江医生，别说这个年纪容易冲动的小男孩了，老男人都不一定这么哄你，没有动手动脚，用沉默来表达情绪，我觉得还有可塑空间，养一养会变得更好。”

    “考虑什么？”江颜已经释怀了，所以能坦然地去谈论这件事，“我跟他年龄差距这么大，确实不适合他。”

    “适不适合处了才知道，那么多人三四十岁了都没遇到喜欢的人，能遇到一个很难的，不把握机会以后会后悔。杭案这年纪，这体力，还有智商，不比姚镇好？”

    姚镇现在已经是两人随便公开讨论的一个对象，江颜听到的时候毫无反应：“我这个年纪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但杭案不是，他总得出去外面几年才明白自己的目标和需求。而且说实话，杭案并不符合我的标准，之前本来就是脑子发热……”

    “脑子发热你跟人家上床，还上了一年？”白可今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人家可是高中生，你要真不喜欢根本不会碰的。”

    “你不能总为别人考虑，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道理白可今都知道，可站在朋友的角度，她还是希望江颜能自私一点。不过江颜有她自己的考量，她也不好指手画脚。

    “你不后悔就好。”

    ***

    元旦的时候，白可今的拳击馆暂停营业，她准备和江颜一起去外地旅游几天。

    两人决定第二天出发，傍晚点了外卖在家里吃，门铃突然响了。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疑惑地看着对方，白可今主动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外面的人，回头朝江颜笑笑。

    她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江颜更加疑惑。

    白可今回到沙发上，冲她挤眼：“你朋友来了，自己去开门吧。”

    江颜满腹狐疑地起身，先通过猫眼看了一下，来的居然是杭案，他显得有些紧张，在外面来回踱步。

    江颜微诧，在杭案又按了次门铃以后，把人打开。

    看到对方的瞬间，两人都有点微怔。

    杭案露出一排大白牙，朝她笑笑：“姐姐，元旦快乐！”

    将近半年没见，他皮肤黑了不少，也更瘦了。

    江颜愣了愣：“你放假了？”

    “嗯，刚回来。”

    “这么早。”江颜恍惚了一下，离开校园太久，她都忘记北方学校寒假放得早了。

    两人正说着话，白可今突然过来，带着她的东西从旁边的门缝挤出去：“我突然想起来晚上拳击馆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下来了。你们慢慢聊。”

    江颜还没来得及开口把人叫住，人就乘坐电梯下去了。杭案回头看了眼，把手机拎着的东西递给江颜：“这是给姐姐买的一点东西。”

    “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微信好友没删，聊天记录也还在，但这半年里两人没说过一句话，江颜还以为跟他不会再有交集了。

    “上次吵架的时候，我们有些话没说清楚，我这次是过来找姐姐谈的，还能谈吗？”

    江颜怔了怔，思绪飘远，杭案没有征求她的同意，直接进屋。

    江颜把门关上，跟在他身后。

    杭案把东西放在地上，转头看了看她，在沙发上坐下。

    本着礼貌，江颜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杭案笑着说了声感谢，喝过半杯水以后，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开口：“姐姐，我上了一个学期的课，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已经了解了，我加了两个社团，接触了很多女生，我现在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今天来找姐姐，是想问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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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案把这句话说出来以后，紧紧地盯着江颜的眼睛看，神情格外专注，眸色深深，里面仿佛有暗流涌动，像磁铁一样吸在她身上，江颜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跳。

    她想的不是杭案这些表白的话语，而是这个时间阶段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如果说过去的杭案目光干净纯粹，现在是透着一股阴鸷，怎么微笑都掩盖不住。

    上了大学以后他的生活更丰富，人应该更阳光，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江颜稳了稳心绪，避开这个话题，故作若无其事地问：“大学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社团活动丰富，活泼外向又漂亮的女生很多，可我喜欢的还是姐姐。”杭案说了许多，课程情况避之不谈，其他方面乐于分享。

    江颜听得出来，他的大学生活确实丰富多彩。

    不过他这么聪明，外形条件也不错，在各方面都加分，肯定会受欢迎。

    “我还看到姐姐了，在你们学院外面的校友栏上，有你的照片。”

    “姐姐，我还喜欢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第二次还没有得到江颜回应的时候，眼睛明显暗淡了许多：“姐姐愿意重头再来吗？”

    他在笑，可却像是装出来的假象，江颜觉得有些怪异，心里毛毛的。

    就在她琢磨着杭案这次过来的用意时，手机突然亮了，她飞快低头一看，是姚镇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