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弗城二高要举办一场校运会。
作为班主任,程妤早早就让班干部把校运会的事交代下去。
除了高三以外,校运会的开幕式,每个班级都需要出一个时长不超过三分钟的节目。
他们班最后决定跳舞。
程妤的意思是,放手让学生们自行安排。
却没想到他们在某短视频APP上,翻出了她上大学时的舞蹈片段,强行把她给安排进了节目里。
她受不了学生们的软磨硬泡,勉强答应。
傍晚到一楼架空层练习时,她才知道他们是想男女一组跳双人舞,男穿西服,女穿旗袍,再来点椅子、折扇充当道具。
有学生放舞蹈视频给她看。
程妤刚看了个开头,就眉头一皱,直摆手,说自己真不行。
季桃忙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程姐要是不来,那延哥也不来了。”
“骆延?”
程妤话音刚落,就有人干脆有力地应了声“到”。
程妤错愕,循声回头,骆延在她身后,背着光,朝她走来。
这两日的气温居高不下,他身上那套白色短袖T恤和牛仔裤,被漫天火烧云染上了色彩。
“你怎么也来了?”她问。
骆延站在她身侧,低头看视频,沉吟半晌,才答:“我是颜值担当。”
“……”程妤无语,“所以你在一旁站着就行,跳什么舞?”
视频结束,骆延转头看她,一脸无辜地甩锅,“他们说,连你都跳了,我不跳不行。”
总而言之,程妤和骆延就这么被安排在了一起。
骆延篮球打得有多好,这舞就跳得有多差。
其实男生的动作不多,难度较小,肢体用不着有多柔韧,只要会戴着墨镜摇折扇,坐在椅子上,扮酷耍帅就行。
但程妤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身体能僵硬到这种程度。
“我们是在跳双人舞,不是机械舞……”程妤已无力吐槽。
骆延翘起的二郎腿一散,大大咧咧地岔开两条腿坐着,右手拿着的玄色描金折扇“啪”地一收,冲她勾了勾食指。
程妤抿了下唇,俯身,侧耳,等他开口说话。
他压低了声音:“你一直在我身上扭来扭去的,我受不了。”
“……”她冷冷地斜他一眼,“我们在干正经事儿!”
骆延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歪着头,手指捻了捻发烫的耳垂,嘀咕着:“你扭得就很不正经。”
程妤忍着想赏他一个爆栗的冲动,“你才不正经!”
“嗯,”骆延点了点头,“主要是我不正经。”
“……”他坦坦荡荡地承认,程妤反而语塞。
算了,不管骆延的表现有多不尽如人意,只要他的脸和身材能打就行。
毕竟,他是颜值担当嘛。
校运会当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女生们因为要弄妆发,所以早早就起床洗漱,吃早餐,到教室准备了。
程妤在宿舍收拾好自己,赶到教室。
女生们已经换上了裙长及踝、叉却开到大腿中间的旗袍,外面裹着外套,脚蹬高跟鞋,坐在椅子上化妆了。
程妤跟她们说了番体己话,拢紧了身上的风衣,边咬紧牙关,打着寒颤,边拿起化妆品,帮其中一个女生化妆。
过了没多久,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人有心早读,一个个都特别躁动,说说笑笑,吵吵闹闹,要不是程妤还在场,估计他们恨不得掀了房顶。
七点整,骆延西装革履地走进教室,一头短发抹上发蜡,梳了个油光水滑的小背头,气质瞬间添了几分沉稳干练。
一群女生借着调侃他的玩笑话,大大方方地对他犯花痴。
程妤掀起眼皮,只远远瞧了他一眼,纵使心跳再怎么加速,口水如何泛滥,也不得不淡定自若地敛眸,专注于眼前女生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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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色阴沉,气温较低,一切都还算顺利地进行着。
听到广播通知,程妤和骆延组织学生们下楼,去操场集合。
激昂的音乐响彻操场。
台上坐着的几位领导在高谈阔论,不时还有外校领导在接待人员的招待下,走上台阶,找着标有校名的台牌后,一一落座。
弗城二高的莘莘学子排成一列列队伍,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富有胶原蛋白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对比之下,他们这些当老师的,可谓一脸沧桑和冷淡。
不,有个人是例外。
程妤偷瞧了骆延好几眼,发现他的状态很好,肌肤紧致有光泽,眼眸清澈有神采。
他是昂扬向上的,伫立在那儿,媲美一棵高大挺拔的参天树木。
眉目间,尚可窥出一丝稚嫩,和对未来的希冀,与她身后那群学生一样,充满了蓬勃朝气。
受他们的影响,因早起而困乏萎靡的程妤,强行打起了精神。
一阵寒风平地而起,程妤被冻得直哆嗦。
她搓搓手,双手半拢着,凑到唇边,对着掌心呵气。
“给你。”骆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程妤手心一热,定睛一看,骆延竟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
茶叶蛋外裹着一个塑料袋,袋子内里附着半透明的水雾。
程妤双手捧着颗蛋,惊疑地仰头看他。
他睨她一眼,小声说:“你手指都冻紫了。”
他还挺细心。程妤握着蛋,手落到腰间,问他:“蛋哪来的?”
骆延抿嘴笑了笑,戏谑道:“我下的。”
程妤:“???”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舔了舔唇,单手插兜,赧然道:“怕你冷着,也怕你没吃早餐,刚才偷空去小卖部买的。”
程妤看了他几秒,嗫嚅着唇,却只字未言。
队伍向前挪移。
他们来到规定的位置,坐在草坪上,看其他班逐个上前表演节目。
临近八点半,灰蒙蒙的天空,泄出了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携来些许暖意。
过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们班上场了。
原本蔫了吧唧的学生们,瞬间打了鸡血般,脱了外套,摩拳擦掌。
程妤把脱下的风衣叠好,塞进包里,仅着一袭翠绿色的旗袍,缓缓起身。
学生们见状,纷纷起立,跟在两位班主任身后,调整好队伍和状态,昂首挺胸地步入场地正中,展现准备多日的成果。
他们的表演非常成功。
舞蹈过程中,程妤没少听到来自其他班级的叫喊声,临近结束,掌声更是如雷鸣响起。
程妤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坐在椅子上,摆了个自认为大气端庄的pose,肩上忽地一沉——骆延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她一愣,全然忘了摆pose的事,错愕地仰头看他。
骆延垂眸与她对视,满目柔情,惹她心湖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程妤忘了后来是如何收场的。
她随所有人回了原位,甫一坐下,才惊觉自己的腿早就发软了。
她脱下西装外套,放到骆延怀里,闷不做声地从包里拿出风衣,重新穿上。
手往兜里一模,揣在里头的茶叶蛋早已冷却。
骆延把西装外套递到她面前,“冷就穿上。”
刚跳完舞,她的身体热出了薄汗,现在坐下来,被风一吹,她又觉得冷了。
但她不想被人误会,拒绝了他。
骆延看着她,欲言又止,索性直接把外套展开,给她披上。
程妤嗅到了外套上的淡淡香味,想了想,也不跟他犟了,问:“你不冷么?”
骆延笑着,摊开左手,伸到她面前,“不冷,不信你摸摸。”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程妤不摸。
这场开幕式,直到中午才结束。
下午是各式各样的比赛,程妤按时去办公室打了卡,就溜回宿舍,继续补觉。
她睡得沉,一觉睡到了傍晚。
她简单洗漱了一番,收拾了点东西,挎上包,走出宿舍。
深蓝色的天幕笼罩大地,长庚星散发着光芒,街道已经亮起了灯。
程妤扭头看了眼隔壁的房门,门缝里丝毫不见亮光。
顶楼静悄悄的。
他不在房间里吗?去哪儿了?难不成,在操场看学生比赛?
她想着,却没敲响那扇门,而是径自下了楼。
明天不用看早自习,她打算今晚回家好好睡个懒觉。
程妤驱车离开学校,一拐弯,驶入主干道。
悲催的是,她没赶上好时候,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交通拥堵。
从广播电台得知前方路段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程妤气闷地拍了下方向盘。
斜后方的车辆鸣响了喇叭。
程妤降下车窗,探头回看,认出那车牌号是齐越的,她骇然,立马缩进车里,把车窗锁上。
她惴惴不安地把脸埋到方向盘前,双手紧握方向盘的边缘,因为太大力,手指骨节泛白。
这辆车是在跟他分手之后买的,他应该认不出她的车来。
这么想着,她慢慢恢复了冷静,抬起头来。
齐越是个很会“钻空子”的人,不出几分钟,他的车就跑到了她前面。
程妤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一沉,定了下来。
甚至,她还有心情吃掉骆延给的茶叶蛋,垫一垫饥肠辘辘的肚子。
她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吃过晚饭,洗了碗,她坐在沙发上,陪父母看电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程妤伸手去拿手机,右手食指在屏幕点了两下,看到是席若棠给她转了一个短视频。
她挑了下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开了短视频。
一段耳熟的音乐声传了出来。
程妤心脏咯噔一跳,想开静音已经来不及了,她爸正狐疑地盯着她。
她妈更是半个身子都凑过来,极力窥看她手机里的内容。
“阿……”徐娇刚张开嘴,程妤就火烧屁股般,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溜烟跑回房间,锁上了门。
程妤背靠着门,做了个深呼吸,继续把视频看完。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拍下他们班的舞蹈,上传到短视频APP里!
她跟骆延处于C位,十分惹眼。
评论区里一堆人在说——“这样都不在一起,说不过去吧?”
就连席若棠都调侃她:【kswl,你俩快在一起吧!】
程妤面红耳热,熄了屏幕,决定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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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睡了一夜,早上醒来,程妤就发现了不对劲——头晕脑胀,咽喉肿痛,这是扁桃体发炎,感冒的前兆。
她以为是前一天着凉所致,翻出家里的药箱,对照着说明书,弄了点药,用水服下,就开车回了学校。
校运会为期两天,今天下午的闭幕式,高一全体师生都得在场。
程妤百无聊赖地站在队伍前方,听校长在台上发言。
她喉咙疼得厉害,每次吞咽唾沫,都感觉跟吞了一大把砂砾似的。
骆延见她无精打采,凑过来嘘寒问暖:“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程妤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手,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骆延拧紧眉头,“嗓子疼?”
她点点头。
骆延抿了下唇,眼珠转了转,猜测道:“感冒了?”
程妤闷闷地“嗯”了声。
骆延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下,说:“等下我陪你去看医生。”
她摇头,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小声道:“我吃药了。”
骆延听她这么说,以为她已经看过医生了,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注意事项。
像个老妈子。
程妤不禁勾起了唇角。
程妤以为,这次感冒,吃点药,应该很快就能好的。
不承想,往后两天,病情愈发严重。
她口舌生疮,鼻塞流涕,咳嗽痰多,到了周日下午,直接失音,彻底说不了话。
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徐娇刚做好的晚餐都没吃,赶忙开车,去弗城二高附近的医院挂号。
医生诊断她为细菌性感冒,给她开了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