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咱们家买去?”谢疾也插道,“那不?是是要为郎君娶表小姐过门了?”
谢云谏一听,也是喜上眉梢。
他这次回来,除了禀报尚书台和?宫里,谁都没告诉,就是为的给茵茵和?父母哥哥一个惊喜。没想到,家里还是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竟然开始准备起他和?茵茵的婚事了!
他还听说,哥哥已然过了殿试,被点?为状元。如?是一来,可谓双喜临门,父亲和?母亲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主仆三个,当即收拾好全部?行?装,勘合了文?书入城。沿路果然听见不?少?有关陈留侯府大婚的传言,谢云谏骑在马上路过天津桥时,正巧听见两三名上了年纪的行?人在谈论他的家事。
“害,你听说了吗,上月春闱里的状元郎是陈留侯府家的大公子,还向陛下请旨赐婚呢!”
哥哥?请旨赐婚?
谢云谏眉间渐生疑惑,这时又听另一人道:“可不?是么,听说是正平坊顾家的女儿?,以?顾家的家室,可真是交了好运了。”
哥哥也要娶顾家的女儿?吗?是茵茵的堂妹?
谢云谏愈发困惑,不?由减缓马速,跳下马来,上前询问:“老?人家,您所说的正平坊顾家的女儿?,是哪一家啊。”
二人瞧了他一眼,见年轻人彬彬有礼,倒也十分乐意解惑:“还能有哪个顾家?就是那个以?经学入仕、在太学做学官的顾昀顾大人家啊!”
“听闻他家夫人与陈留侯乃是同族,不?是这层关系,那家室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呢!哎?年轻人你跑什么?”
行?人话音还未落,谢云谏已经慌慌张张地爬上马,扬鞭朝家中赶。
谢疾和?谢徐载着礼物落在后面,不?由疾呼一声“郎君等等”,追了上去。
前方,谢云谏擒着缰绳,忽然手脚冰凉,几乎从马上坠下!
番外(2)
听说了这个?事后,
谢云谏一路策马狂奔,于一刻钟后赶回了家?。
他连带回来的礼物?也顾不上了,径直飞奔到?角门,
跳下马径直奔进了府。
一进门,奴仆正在阶梯下的花圃前除草,
晃眼?见到?他回来,随口?道了一句:“世子回来了。”
“我哥在哪?”谢云谏猛地揪住了对方领子逼问着,
目眦欲裂。
那人唬了一跳,
瞧清是他,三魂丢了两魂。忙磕磕绊绊地回道;“奴,奴不知道,想是,
想是在书?房里吧。”
谢云谏一把丢下来人,
扬长而去。
身后谢疾谢徐两兄弟牵着马进来,亦是神色凝重。那人这才反应过来,
忙唤同样愣住的同伴,且忧且喜:“是二公子回来了!”
“快,快去禀报郡主和?侯爷!”
今日休沐,
谢明庭自是在家?,
鹿鸣院中,他正迤迤然地在书?案前挥肘习字,忽然感?觉到?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
不由搁了笔,紧皱眉宇,
捂住了心脏。
正逢陈砾送东西进来,
见状,忙关怀地问:“郎君这是怎么了?是还不舒服吗?”
“没事。”他摇摇头,
紧皱的眉宇依旧未有舒展开。
方才他便无端的感?觉到?一阵心悸,得益于他和?弟弟之?间?独有的心灵感?应,他知道那不是他的,而是弟弟的,便有些担心,是弟弟知道了。
他是很自私很自私的人,既想要茵茵的爱情,还想要弟弟的兄弟之?情,即虽他对抢走?茵茵这件事并不后悔,但一想到?要面?对弟弟的怒火,到?底有几分伤感?。
洁白宣纸上笔走?龙蛇,正是临的一幅《棠棣》,他方收了笔,门外忽传来弟弟怒气冲冲的声音:“谢明庭!”
那个?本该在凉州的青年突然踏步流星地闯进,如一头贲张的兽逼过来,近乎一字一句地直呼兄长名字:“你对茵茵做了什么?!”
他暴怒地揪着哥哥的领子,将人按到?了一旁的柜子上,力道之?大,连带着倚墙而置的柜架也为之?一阵摇晃,上面?摆放的青釉美人觚由此滚落下来,砸过他手臂落在了地上,极清脆的一声哀鸣。
陈砾吓坏了,忙上去欲将二人分开:“二公子这话从何说起?”
“我从何说起?你们是拿我当傻子么?”谢云谏怒气冲冲地说道。
“现在外面?都在传,新晋状元郎于殿试之?上公然请求赐婚,怎么全天?下的女子是死绝了吗,他偏要来抢我的茵茵?”
陈砾自知自家?公子理亏,且内心也一直不赞同谢明庭的做法,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
谢云谏又气冲冲地,逼问被他按在柜子上的兄长:
“谢明庭,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什么?”青年轻蔑地睇他,眼?底似泛着波心冷月的泠泠白光。
“不被爱的人强求对方爱你,才叫抢。我与她?是真心相爱,两情相悦,我不请陛下为我们赐婚,难道,还要对她?始乱终弃么?”
“你……”谢云谏一惊,仿佛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谢明庭!”他咬牙切齿地,揪着哥哥领子,另一只手已经抡起了拳头。
哥哥仍是一副漠然无所谓的态度,分明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也漠不关心。谢云谏心中愤懑,狠狠一拳砸过去,身后却突然传来母亲的惊呼:“麟儿!”
那一拳便落在了兄长颈侧的柜子上,霎时木板开裂,连带着柜子中的竹简也滚落出来,飞扬击出的木片擦着谢明庭的脖子掠过,留下浅浅的血印。门边,武威郡主与陈留侯匆匆赶到?,郡主惊道:“麟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谢云谏将兄长丢开,仍是怒气冲冲:“我不回来,还等着你们把茵茵嫁给他、生米煮成熟饭吗?父亲,母亲,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夫妇俩见幼子这副愤怒模样,便知是自家?娶妇的事没能瞒住。一时陈留侯暗中给陈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谢明庭下去上药。武威郡主则上前拉走?幼子,放柔语气劝道:“麟儿你不要误会?,阿父阿母何曾想瞒你。”
“只是凉州到?洛阳沿途三千里,我们也是担心你得知了消息后急匆匆地赶回来、恐会?出事,才暂时瞒你的。”
“这是圣上的赐婚,阿父阿母也没有法子,总不能抗旨不遵吧?”
“那你们就不能告诉陛下,茵茵已经许了我了?陛下不知道,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谢云谏愤怒地说着,眼?角余光瞥见陈砾要推哥哥下去,又怒道:“谢明庭不许走?!”
武威郡主面?色讪讪:“那自是有我们不能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
夫妇二人都面?露难色,郡主长叹一口气:“云谏,你又何必太执着。”
“茵茵虽好,但她已经不喜欢你了,又何必强求呢。”
夫妇俩都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推到?“识茵不喜欢他”上。谢云谏似是一怔,面?上神情顷刻有如被冰封一般。
为什么这一年里他屡屡写信回来,茵茵却没有一次回过他。
为什么这桩赐婚,听不到?她?的一点意见……
难道茵茵,真的变心了吗?
“我不信。”他还是摇头道,“茵茵不会?这样对我。”
没有回信是因为凉州距洛阳三千里,路途太过遥远她?没有渠道递过来。
听不见她?的意见则是因为这是圣上赐婚,她?一个?小女子,只有接旨的份。
“我这就去顾家?,找她?问个?清楚。”
谢云谏说着,有如一匹轻巧迅疾的云豹冲了出去,将陈留侯夫妇二人都唬了一跳。武威郡主愣了一瞬,忙呵斥候在门外的谢疾、谢徐二兄弟;“还不快跟上去!公子长途跋涉劳累,出了事可怎么好?”
“陈砾,你去准备车马,我们也过去!”
陈砾闻言,忙领命而去,夫妇二人,急匆匆地离开。唯有谢明庭仍倚着方才的那方书?柜,神情如晦。
要暴露了吗?他想。
那么,得知真相后的她?会?如何选择呢?得知一切只是他的谎言后,她?,还会?不会?选择他?
*
天?街上,谢云谏策马狂奔。
缰绳被汗水浸得湿透,在掌心勒出一道道红痕,有些疼,谢云谏却毫无知觉。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母亲那句“她?已经不喜欢你了”,不敢想象,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子会?突然变心。即虽早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定是事出有因,然一想到?识茵真有可能转投了哥哥的怀抱,他眼?中热泪仍是源源不断地落下来,又被吹散在风里。
他会?忍不住想,如果她?真的变心了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就只有这一颗心,且早早地给了她?,如果她?真的不要了,他要怎么办??
正平坊,顾府。
爬满紫藤的窗前,识茵正以手支肘,怔怔看着窗外绚丽的春色。
她?被勒令在房中反省已经半个?月了,父母都对她?很失望,让她?在房中反省,准备婚事。
后来母亲又苦口?婆心,教了她?许多,她?也自知做错了事,不该在婚前和?他发生那种事,就算是已经发生过了,也该第一时间?告诉父母,不能再让他随心所欲。
父亲母亲,都对明庭哥哥怨气很大的样子,说他引诱她?,说从前没有看出来他是这样的人。她?便也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对他的感?情也淡了些。
思?绪都如游丝软絮在她?的脑海中飘来荡去,游移无定。她?叹口?气,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妹妹识梨忽然推门进来;“阿姐阿姐!”
女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道;“你快去前院看看吧!二表哥、二表哥他回来了!”
识茵惊得不轻,慌忙拉着妹妹向前院去。顾府的前院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谢云谏进门便是一句“识茵呢?我要找茵茵”,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是寻人,倒像是寻仇。
仆妇们都被吓到?,一边派人通知顾昀夫妇,一边阻拦他。刚好识梨在院中玩耍,人小鬼大,见情况不太对,就先跑到?姐姐房中报讯了。
一路的阻拦都无济于事,谢云谏这时已经到?了中庭里,一眼?望见正从回廊里匆匆赶来的识茵。
他脚步一顿,看着眼?前明显较从前明媚妍丽许多的少女,一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茵茵……”
八尺高的男儿,竟顷刻红了眼?眶。
识茵也是微微愣住,眼?前的青年比当年离开时黑瘦许多,也成熟许多,唯独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还似从前热烈,灼灼如日,
,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下不知怎么酸溜溜的,她?嗫嚅着唇轻唤:“云谏哥哥……”
下一刻,谢云谏大踏步朝她?飞奔而来,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退后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她?!
“茵茵……”他用力将她?攘进怀中,将头埋在她?肩上,泪水滚滚而下。
来时他只想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突然就不要他了。
但真正见到?她?后,他才知什么是相思?始知海非深。他只想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紧得仿佛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相缠得紧紧的,再也不分开。
识茵被他揽在怀里,胸膛相贴,抱得很紧,腰肢与肋骨都被勒得生疼,几乎不能呼吸。
然感?知到?他情绪的低落,她?也并没有心情计较这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青年滚烫的背,予他安抚,感?知到?那落在颈上的热泪,一时又心乱如麻。
谢云谏哭了一会?儿才忆起此行的目的,将她?松开,仍是紧紧地搂着她?两边双肩急切地问道:“茵茵,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究竟哪里不好才让你不肯要我的?我可以改,我会?都改的。我只求你,别不要我,别和?哥哥成婚好不好?”
青年像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睁着双湿漉漉的双目,企盼而又热烈地望着她?。识茵有些难为情,想起他当日书?信上决绝的字句,也有些伤心。
“茵茵没有不要云谏哥哥啊。”她?道,“当日,是哥哥写信给我,说不喜欢我了,不要和?我成婚了,我才答应明庭哥哥的,哥哥都忘了么?”
写信?说不喜欢她??
谢云谏一头雾水:“我何曾写过这个??”
没写过?
识茵也是愣住。两人大眼?瞪小眼?,谢云谏又急切地追问道:“不对啊,你收到?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我给你写过很多信的,最后一封,是去年十二月我们出发的前夕,我说如果此战我战死你就不要等我了,你没有收到?吗?”
,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他并没有死,反而于万军从中射杀敌人首领,
她?懵懵摇头:“从那封信后,我就没有收到?过你一封信了。”
当日的书?信是她?亲眼?所见,若非如此,就算失身给明郎哥哥,她?也是不会?轻易答应他的。
她?想不明白这些,唯懵懵地看着他,秀美的眼?睛中满蕴疑惑。谢云谏却明白过来:“谢明庭……”
“是谢明庭!
”他怒目切齿,“是他,一定是他!”
“他会?模仿我的字,是他写信冒充我的,我从没有说不喜欢茵茵的,更不会?退婚,茵茵你信我!”
他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识茵两边胳膊激动地解释,情绪激动之?下,连带着怀中纤弱的小娘子也被他颠得像风中飘荡的柳丝。
识茵这时也已有些回过味来,心间?哀伤宛如大雾弥漫。被他摇醒后,又微白了脸:“可,可是我跟他已经……”
“已经什么?”谢云谏愈发紧张地攥紧了她?的手,满脸殷切。
识茵应着他的目光,一阵语塞。
从前不过是写信给他尚觉难以启齿,现在,却是要当面?说清。那些字词囿在舌尖许久,她?把心一寒,终是咬牙说道:“可是我和?他已经做了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了,我……他失身给我了。”
什么?
谢云谏脑子懵懵的,万想不到?等着他的会?是这样一句。
但不过片刻他又反应过来,很急切地攥住她?双肩:“我不在意的啊,我,我也可以失身给你的。谁说你就一定要嫁给他了呢?”
“茵茵……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你喜欢我啊,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我还会?比他更厉害……”
光天?化日,又是在院子里,妹妹还在旁边,识茵两颊通红,兼又被他抓着不放,愈发羞得无地自容了。
这时,顾昀夫妇与陈留侯夫妇皆已赶到?。郡主见他神色激动地攥着妹妹不放,担心识茵受伤,气喘吁吁地啐道:“云谏……不关你妹妹的事,快放开你妹妹!”
二人回过头去,两边父母及谢明庭皆已到?场了。谢云谏原本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在目及兄长之?时有如烛苗荜拨蹿高:“谢明庭!”
“你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恶事?”
谢知冉见情形不对,忙命下人将小女儿抱走?。这厢,谢明庭自然也瞧见了廊中纠缠的二人,阴沉着脸走?过去。
武威郡主忧子心切,急得要跟过去。却被陈留侯拦住:
“先让他们自己处理吧,”他道,“我们过去,孩子们反倒不好把话说开了。”
两边父母便没有动,目送着谢明庭走?至廊下。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了识茵的手腕,将识她?拉在了身后。
他强硬的态度彻底惹毛了谢云谏,谢云谏怒道:“你做什么?你弄疼了她?知不知道?”
谢明庭置若未闻。
他回过身,将未婚妻扶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又拿起她?方才被他攥住的手仔细查看。
“弄疼你了吗?”他问。
少女却将头一偏,神色漠然,端的是不想理他的态度。
自从二人确定心意后她?总是乖顺文静的,何曾对他显露过如此冷漠的神色。谢明庭神色微僵,知晓是事情败露惹了她?生气,从来冷静自持的心,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
然他仍如无事人一般,站起身来,冷冷地警告弟弟:“茵茵已是我的未婚妻,你离她?远一点!”
“你的未婚妻?”谢云谏立刻怒火中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茵茵骗到?手!明明是我先和?她?订了婚的,你居然趁我不在,拦截我给茵茵写的信,还模仿我的字迹伪造书?信退婚!谢明庭,你不要太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