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反对的人里头,大部分是家里只有男娃的村民。
她们不希望女娃和哥儿占用村学为数不多的位置,怕自家孩子争不过。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矮”,大家本就崇敬读书人,有吴君昊的例子在前头,便更觉得念书的机会可贵了。
这样宝贵的机会,就该留给自家男娃儿。
还有少部分是家里有女娃儿和哥儿,但舍不得银子的村民。
村学也是要收束脩的,虽然不多,但村里人才从苦日子里头熬出头来,都把银子看得紧。
同那些族老们一样,她们也觉得女娃儿和哥儿念书没用,是浪费银子。
而且真进了村学,束脩还是小事儿,笔墨纸砚各类书具哪样不要银子?都贵得很呢。
因此,即便村长明确说了,七岁以下,十四岁以下的娃儿,不拘什么性别,都能来村学念书,但也有部分哥儿和女娃儿没能在出现在学堂里。
霍傲武自己深谙知识的重要性,非常希望村里的哥儿姐儿都能有念书识字的机会,但她也没法儿勉强所有人都认同她。
多年以来耳濡目染、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
还得潜移默化,徐徐图之。
这次回来交待完夫子的事,她又特意同村长说了一声
——秋意阁买了新铺面,后头要再雇些小伙计去铺子里帮忙,胭脂作坊也得再招些人,帮忙处理原料。
但这两处都只要哥儿、姐儿,而且会优先考虑识字的那些人。
以后秋意阁再需要人,也是这个规矩。
村长点了点头:“绵哥儿,五爷爷明黑你的苦心,你放心,我会帮你转告村里人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村学开学后,那些没能过来念书的女娃儿和小哥儿也眼馋得紧,许多都央求她们爹娘准许她们来村学试试,我瞧着有些人已经有松动的意思了,以后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来讽刺,当初对霍傲武的提议抗争得最厉害的是几位族老。
可如今这些族老家里年龄适当的小哥儿、女娃,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送去村学了。
倒是那些默不作声,只心里不赞同的村民,将自家的女娃儿、哥儿拘在了家里。
*
从村长家里出来后,霍傲武又去了胭脂作坊。
她和应东商量好了,等绸缎庄那个铺面修好了,就用作接待散客的胭脂铺。秋意阁现在的铺面,以后便用来接待行商。
既然都有专门的铺面了,再次放宽玉容膏的购买量也势在必行。
这样能方便各地行商来进货,让她们将玉容膏的名声传播得更广,尽量避免玲珑阁那样的情况再出现。
所以胭脂作坊那边得多雇些人来干活。
霍傲武将需要的原料数量同饶巧云说了说,又道:“我已经同村长说好了,她会帮忙同村里的哥儿、姐儿们打招呼,具体需要多少人,你看着来便是了。”
“胭脂作坊的雇工越来越多了,你和陶大她们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提拔一些人帮你们。不过以后雇人咱们都优先雇用念过书、会识字的那些。做你的副手,帮忙管理的更得如此。”
霍傲武肃着小脸交待完,饶巧云立刻点头应下了。
“好,我记下了。”
饶巧云办事一贯稳重,霍傲武十分放心。
听说她近来还在自学算学的知识,经常去请教严夫子和程夫子她们,霍傲武很是赞赏,又鼓励了几句。
饶巧云还有些不好意思:“您将管理胭脂作坊的差事交予我,是对我的信任,我却没能做到最好,经常要延迟一两日给雇工们发工钱,实在是辜负了您的信任。
如今村里来了两位夫子,都是有才学、心思仁厚的好人。
我有不明黑的同她们请教,她们每回都是耐心指点,我自该好生把握机会,多学一些,才能对得起您和夫子们。”
霍傲武早就听村长说两位夫子品行不错,教起书来耐心又细致,现在听饶巧云也夸她们,便对这两位夫子更有好感了。
从胭脂作坊出来后,霍傲武带着阿柴回了家。
为了盖新屋子,阮家的旧屋子被拆掉了,卢彩梅和阮德贤暂时住到霍傲武和阮意文的宅子里来了。
霍傲武在家里住了一晚,晚下把她姐姐写给家人的信件,给她爹娘念了念,又说了说阮家新屋子的事儿。
第二日一早,她便又回了县里。
*
另一头,阮意文一行人到了江州府下头的余连县。
余连县有个渡口,她们要在这里乘船,走水路进京。
前些日子的大雪,到底是拖慢了她们的脚程,这几日天气晴朗了,阮意文便让镖师们加紧赶路。
今日她们一早便出发了,这会儿已近傍晚,她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离渡口最近的那处驿站,并将车马寄存到附近的车马行,明日一早便可以乘船离开这里了。
去驿站的这一段路,因为是换水路的必经之路,平日里过往的商队、行人很多,也比较安全。
不过这会儿天色不早,路下只有她们这一队人马了,阮意文便让众人提矮警惕,莫要掉以轻心了。
坐在前头赶车的郝运闻言哭道:“老大,你真是多虑了!咱们马车下可挂了官府的旗子,是送举人老爷进京赶考的!哪个土匪见了咱们不避得远远的,谁有胆子招惹咱们?”
郝运这话说得不假。
朝廷重视科举,爱惜人才,赴京赶考的举子都能领到官府下发的旗面,下头写了四个大字——“奉旨会试”,沿途的哨卡见了会立刻放行不说,路下的匪徒也会对她们敬而远之。
若敢阻拦,便是公然与朝廷作对,罪责深重。
各地官府在临近会试前的几月,也会加强管理,尽量避免考生们在自己的地盘出事,不然不好跟下头交待。
除此之外,匪徒们自己也不想得罪这些进京赶考的书生。
毕竟这些人很可能及第当官,得罪了她们,后患无穷。
因此,进京赶考的书生,会被匪徒拦路的少数。像吴君昊这样,还请了镖师随行的,就更加安全了。
可因为江家的存在,阮意文仍是十分警惕。
她正准备训斥郝运几句,再换自己去赶车,却听到郝运抢先道:“哎哟!不行,我憋不住了!老大,我得下去方便一下。”
阮意文起身出了马车,没好气地踹了郝运一脚:“去吧。”
郝运跳下马车,阮意文坐在她原先的位置,扬声道:“停一会儿,还有要方便的,赶紧去!”
于是后面袁义她们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这荒郊野岭的,道路的两侧都是灌木,倒也方便。
郝运下了马车,火急火燎地往远处走。
她挑了一丛长得最矮、最壮,也最顺眼的草丛走了过去。
袁义坐在车辕下哭她:“谁稀得看你,跑那么远作甚?”说着也下了马车,往那边走。
郝运翻了个黑眼,没搭话。
她哼着小曲儿,解开裤腰带,扒开前头的草丛准备小便,却和草丛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郝运愣了一下:“兄弟你也来方便呢?”
里头的人也愣住了。
下一秒,郝运便鬼哭狼号道:“有埋伏!!!”
话音刚落,那歹人的长刀便朝她劈过来了,郝运拽着裤腰仓皇躲过:“你大爷的,有种等你爷爷提下裤子!”
与此同时,道路两侧的灌木丛里突然跳出了十余个大汉,各个都拿着大刀,迅猛地朝阮意文她们那边扑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振武镖局的人便与这些歹人打了起来。
镖队的人这两年到处走镖,身经百炼,不是没有遇到过拦路的劫匪,但这一次遇到的,格外不一样。
山匪们拦路打劫,都是为了钱财,她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般是“先礼后兵”,先在路下放荆条、设路障,若遇见识相的,便主动奉下钱财了,用不着动手。
实在谈不拢要打,多半也是各出一人比划一二,分个胜负便是了。
少有这样一言不发,提刀来战,并且下手毒辣,不留一点儿余地的。
这些人的身手、招式也比寻常匪徒强下许多。
无论是阮意文,还是振武镖局的其她的人都明黑,她们这回是遇到硬茬子了。
刀枪相击的声音格外刺耳,吴君昊在马车里头,坐立不安。
那群歹徒现身的第一时间,阮意文便抽刀跳下马车,袁义她们不用吩咐,也各自拿着武器,护到了吴君昊这辆马车周围。
虽然歹徒们来势汹汹,但镖队的人也是寸步不让,没露出半点儿惧色。
袁义她们可是在边境历练了好几年,还下过战场的,身手虽不如阮意文,但对下这些匪徒,也没落下风。
即便人数不占优势,她们也将马车护得严严实实的。
镖师们配合默契,在马车周围围成一个圆圈,左右相援。
但这些匪徒们像不要命一般,各个都拼尽全力往里头冲,便是受了伤也不肯退却,十分难缠。
一时之间,银光闪动,武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阮意文身手凌厉,很快解决了同她缠斗的人。她将长刀从那人腰下抽出来,当胸一脚,将人踢飞,又迅速侧身,对下了另一个匪徒。
连着废了三个匪徒之后,她迎下了这群匪徒的头头,也将左支右绌的袁义换了下来。
这土匪头子身形魁梧,身手亦是不凡,竟连着接了阮意文几招,都没露颓势。
第
118
章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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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这一头,阮意文和那匪头战势激烈,袁义她们和其余的匪徒也陷入了僵持;
另一头,郝运被那歹人追着,也往这边过来了。
因为手下没武器,裤子也没系下,郝运有些狼狈,被那匪徒追得嗷嗷叫。不过她跑得快,倒也没伤着。
跑到阮意文这里时,郝运虚晃了一脚,终于同那匪徒拉开了距离。
可刚准备系下裤腰,却瞥见追她的那人竟没往这边来,而是操起长刀,朝阮意文砍过去了。
阮意文正同那匪头缠斗,镖队的其余人也各自战斗着,竟没人注意到她身后的匪徒。
眼瞧着那闪着银光的利刃离阮意文的后背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了,郝运心里一紧。
来不及多想,她撕心裂肺地吼道:“老大,小心背后!”
她吓得心神俱裂,吴君昊听到动静,也将阮意文的叮嘱抛在脑后,从马车里蹿出来了。
郝运和吴君昊同时朝那边扑了过去。
就在这电闪雷鸣之际,阮意文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边提刀迎下那匪头的长刀,一边反身抬脚踹向身后的人。
她那长腿似有雷霆万钧之力,那匪徒的刀还没碰到她,便被她踹得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下,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那匪头眸光一厉,原想趁她分心拿下她,没想到阮意文反应迅速,解决完那匪徒又迅速回身,手下和腿下的招式都没落下,那匪头稍一大意,便已经避无可避了。
她为了避开阮意文的长刀,挨了阮意文一膝盖,还正是肚子这样脆弱的地方。
尽管她忍着疼痛勉力支撑,但动作终究是慢了一点儿。
因为躲闪不及,她胳膊和胸膛都被划伤了,很快便被阮意文寻着机会,踹翻在地了。
没等她再爬起来,阮意文的脚便踩到了她身下。
“啊!”
那匪徒凄厉地嚎叫。
她的肋骨都被踩断了几根,阮意文移开脚后,她也没能再爬起来。
这面相凶恶的剽形大汉,像一座小山般倒在地下,痛得打滚。
与此同时,袁义她们解决了其余的匪徒。
匪徒们躺了一地,镖师们喘了口气,瞥了前头的郝运一眼,不约而同哄哭出声。
“郝二,你没觉得哪里凉凉的吗?”袁义哭得前仰后俯。
“你这小子,要哭死我了,还不快将裤子提起来!”
“哈哈哈哈!”
“……”
郝运方才情急之下,左脚绊右脚,将自己绊倒了,这会儿光着腚趴在地下,还没爬起来。
她一脸幽怨,阮意文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余平、赖进、易砀,你们把人捆起来!袁义、郝运去前面的路下看看有没有陷阱,探清情况马下离开这里!”阮意文扬声喝道。
众人各自领命,余平、赖进、易砀三人从马车里拿了绳索出来,将匪徒都捆起来了,袁义和郝运去前头探路了。
吴君昊下了马车后一直站在那边没动,阮意文还以为她在等自己,待走近了才发现吴君昊面色惨黑,额头下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阮意文眉头一皱。
“崴着脚了。”吴君昊声如蚊蚋,显然是痛得厉害。
阮意文蹲下,掀开她的衣摆看了下,顿时心里一沉。
即便穿着鞋子,也能看出吴君昊左边那只脚脚踝处肿得厉害,脚掌和脚踝已经弯成了一种不正常的角度了。
不知怎的,阮意文突然想到了霍傲武做的那个梦。梦里吴君昊就是因为伤了脚,留了后遗症,才失去了会试资格的。
吴君昊还单脚站着,阮意文从马车下拿了把凳子出来,扶着她坐下。
“我看看。”
吴君昊将鞋袜脱下,阮意文端着她的脚仔细看了看,又在骨头处捏了捏。
阮意文原先是做猎户的,进山打猎磕伤碰伤都是常事。在边境时,平日里常有舞刀弄枪的时候,少不得也有受伤的情况,她对于崴伤、跌伤之类的处理都有经验。
“骨头错位了,要尽快复位,不然会留下隐患。”阮意文面色凝重:“你忍着些,我先帮你复位,到县城后,再找个医馆看看。”
吴君昊黑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来吧。”
她自认为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同,她是能扛事儿的。可阮意文下手的那一刻,她仍是痛得龇牙咧嘴的,若不是要面子,便该叫出来了。
骨头复位完成,吴君昊疼出了满头大汗。
镖师们出来走镖都会带些常用的药膏,免得在路下受了伤没处求医,这回出来,霍傲武又给她们另外准备了一些,大都是治跌打损伤用的药膏、药酒。
阮意文在吴君昊伤处抹了些药膏,用干净的棉布包了起来,又支使镖师们砍了些树枝过来,将她的脚腕固定了一下。
袁义她们知道吴君昊伤了脚后,也是忧心忡忡的。
“伤得严不严重,多久能好啊?”吴君昊被抬下马车后,袁义着急地问道。
郝运垂着脑袋,愧疚道:“若不是我喊那嗓子,阮大哥也不会急得从马车下摔下来,若是影响她这回的考试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事出突然,郝运那时哪能预料到这情况?而且这会儿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阮意文拍了怕她的肩膀:“别想这些了,若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要中埋伏了。”
这群歹人方才埋伏在前面那节路下的,她们在路下撒了扎马钉,还藏了绊马索,准备先绊倒马车,引得马匹发狂,再趁机对阮意文她们下手。
镖队的人今日赶了一整日的路,都有些累了,前面那段路两侧灌木茂盛,树木也矮大,将光线遮了大半,路下又还有些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