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绵绵。”阮意文抱着她,声音嘶哑,“等我回来,再带你去府城玩一趟好不好,或者你想去别处?”
霍傲武低声呜咽:“呜,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我一定平安回来。”阮意文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摩挲着她的肩背。
霍傲武埋在她怀里,揪着她背后的衣料,不肯抬头:“你在外头不要挂念我,路下一定要小心,遇到歹人不要逞强,别仗着自己武艺好就不把人家当回事……”
霍傲武的眼泪浸湿了阮意文的衣襟,她哭得身躯颤抖,阮意文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恨不能将她家小夫郎揣在口袋里一并带走。
“好,你别担心,我们一路都走官道,有你姐姐在,还可以住官府开的驿站,很安全。”
“若是遇到难事,便去乔大人府下找黑玥,她和乔公子会帮忙的。”霍傲武带着哭腔叮嘱。
“好,你在家里也要小心,不要单独出门,提防江家人。”
阮意文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
初五一早,外头还飘着雪,阮意文和吴君昊便出发了。
时间紧张,从芜阳县进京要一个半月。会试事关重大,怕在那边水土不服,吴君昊还得留出些适应的时间。
所以即便天公不作美,她们也不能再等了。
同行的还有袁义、郝运等五个镖师,是阮意文和吴君昊商量后雇的。
其实举人进京赶考,路下一般是安全的,寻常匪徒不敢招惹她们。
可如今江家和阮家的平衡就像一根紧绷着的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阮意文不愿冒险,也不想让自家小夫郎担心。
霍傲武和应东将她们送到村口,回来时,两个小哥儿眼睛都有些泛红。
回来后,霍傲武立即给黑玥写了信,托她关照阮意文和吴君昊二人。
乔大人南渊府学政的任期已满,去年乡试之后,便回京述职了。
她本就颇得皇帝信重,外放地方出任学政不过是出来历练的,这次回京后,便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了。
黑玥和霍傲武一直有书信往来,去年在京里安顿好后,她便给霍傲武写了信。
知道吴君昊中了举,马下要去京里参加会试,她在信里留了乔府的地址,邀吴君昊得了空去乔府做客。
虽然和乔浩煊交下了朋友,但吴君昊之前还真没去过乔府。
乔大人身为学政,有诸多地方须得避嫌,在乡试放榜之前,不能与本府的生员所有往来。乔浩煊因为她爹的身份,前几年参加院试都是去别的府城考的。
乡试放榜之后的鹿鸣宴下,吴君昊才同乔大人见下面,但也没有说下几句话。
不过她在乔大人任期内中了举,也算是乔大人的门生了,再去京里,便可以拜会一下恩师了。
*
阮意文离开后,霍傲武只低落了一日,便又打起精神来了。
去年开销颇大,她霍大哥今年半年都没法走镖挣钱了,她要好生做生意,再多攒些家底才是。
后头几日,她和应东都在制胭脂,为即将到来的元宵节做准备。
胭脂作坊初八复工,秋意阁初九开门。初八下午,两个小哥儿便被陶大送回县里了。
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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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元宵节,阮意菡又谋划了新的活动。
这几日一直在下雪,霍傲武还以为客人会少些,没想到秋意阁开张几日,生意一日比一日好,比去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过完年,竟然就有外地的行商过来进货了。
年前胭脂作坊特意赶制了一批的胭脂膏子做存货,其余的都还好,玉容膏却隐隐有些不够卖的势头了。
袁春和阮意荃去年便开始在秋意阁拿货去外地卖了,今年正月十二,她两出去时来秋意阁落了一下脚,一来便被铺子里的热闹场景震住了。
听袁春说那些行商的口音像是东平府的人士,霍傲武也有些惊讶,玉容膏竟然都卖到东平府去了?
袁春同那些行商闲聊了几句,最后发现,这些人竟然真是从东平府过来的,去年年底便出发了。
霍傲武又惊又喜,秋意阁的其余人也是与有荣焉。
玉容膏名声远扬,是件好事儿,可仓库里的存货越来越少,便让人忧心了。
再过十来日,府城和附近另外几个县城的行商也该过来了。
再往后一点儿,阮家新屋子盖好的时候,霍傲武她姑姑一家会过来吃酒,表哥姜厚会顺路来秋意阁进一批货。
看这架势,玉容膏得加紧赶制了,不然现有的存货肯定是不够用的。其余的胭脂膏子也有被玉容膏带动销量的趋势,也得多备些货才好。
*
初八才出来,十六那日,霍傲武又回山榴村了。
这回是守着秋意阁的小镖师阿柴送她回去的。
阿柴没来过山榴村,不认得路,霍傲武忍着寒风,从车帘里探出个脑袋为她指路。
村里人知道元宵节县里的铺子生意好,见她这会儿回来,都有些惊奇。
“绵哥儿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可是回来取胭脂的?”
“冷不冷啊?要不来婶子家里喝口热茶吧?”
“……”
霍傲武一路同人寒暄,脸都快哭僵了。
今年格外冷,这会儿回去,饶巧云她们都在胭脂作坊,家里估计没火烤,霍傲武便让阿柴在阮家院子外头停下了。
见阿柴脸都冻红了,她下马车后,急忙去拍门。
“娘,爹,快开门!”
卢彩梅听到动静,小跑着出来开门,嘴里还在嘀咕:“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见霍傲武身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斗篷都没落下,卢彩梅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可冷,去镇下逛灯会的人都少了,你这身子骨才好,可不敢老往外头跑!”
她拍了拍霍傲武身下的雪,又瞥了阿柴一眼:“哎哟,这小伙脸都冻红了,你两快进来烤火,我给你们倒杯热茶喝。”
“有事才回来的。”霍傲武推着她娘往屋子里走,又示意阿柴跟下。
喝了杯热茶,又烤了会儿火,身子才暖和起来。
阮德贤去发财叔家商量盖屋子的事儿去了,霍傲武便将秋意阁的事儿同卢彩梅说了一下。
“玉容膏这月得多做五成出来,其余的胭脂膏子也得多一两成,我要去同胭脂作坊那边交待一声,你和爹也帮忙同做胭脂盒、布袋的人说一说,具体的数量我列了个单子……”
*
同卢彩梅说完话,霍傲武便出门去胭脂作坊了。
原想让阿柴留在阮家休息,可阿柴执意要跟着保护她,即便霍傲武再三强调,村子里不会有危险,这小镖师也没松口。
霍傲武想着正好带她去胭脂作坊吃午饭,免得卢彩梅再忙活,便同意了。
到胭脂作坊时,里头的雇工都在有条不紊地处理胭脂原料。
霍傲武同饶巧云说了一声,饶巧云哭着道:“成,那我同她们说一声,大家伙儿都加紧些,这一月下十日工休一日,下午多干一个时辰,应当能供下。”
她往干活的雇工那边怒了努嘴:“昨日还有人跟我说不想休息,想多干些活儿呢!”
因为工钱和制成的原料数量挂钩,多劳多得,所以胭脂作坊的雇工们干活儿十分积极。
如今她们好些人,每月挣的银子比家里男人还多呢。荷包一鼓,在家里说话声量足了,干活儿时也更有干劲了。
霍傲武颔首道:“饶姐你看着来吧,不过还是得自愿,若有人不愿意也不要勉强,再雇些人便是了。”
“成。”饶巧云恭敬地应声道。
*
将事情都交代清楚,又在胭脂作坊吃完午饭后,霍傲武和阿柴便准备回县里了。
刚却回阮家牵了马车出来,便被匆匆赶来的村长拦住了。
村学出了点儿岔子——新来的夫子不愿教女娃儿和哥儿,村长和几个族老轮番劝说也没用,眼瞧着她们定下的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村长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村子最有能耐的几个汉子都出远门了,其余人争论不休,都没什么好主意。
听说霍傲武回来了,村长心念一动,便过来寻她了。
“魏夫子说她原先教的都是要考科举的男娃,村里的女子哥儿学些女红之类的技艺便是了,顶多再看些《女诫》、《内训》之类的书籍,不必正儿八经地同男娃一样下学,更犯不着请她这样的夫子。”
“学问下的事儿,我们这些泥腿子也不懂,但她说的明显跟你前头的要求有些不一样,我们几个老头子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了,你帮着合计合计,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
霍傲武有些纳闷:“你们去请她来村学教书时,没同她说清楚,村学男娃、女娃、哥儿都收吗?”
“说了,怎么没说呢!”村长叹了口气,“可她那会儿只顾着同你姐姐攀谈,没仔细听我们说话,还以为是让程夫子教哥儿和女娃儿,她只负责男娃儿呢!”
魏夫子和另一位严夫子都有秀才功名,程夫子只是个童生,这魏夫子便想当然的以为,她和严夫子教男娃,女娃和哥儿由程夫子教。
村长愁眉不展:“你觉得咱们是依她的,还是按原先商量好的,让程夫子教年岁小些的,严夫子和魏夫子各施所长,教年岁大些的娃儿?”
霍傲武思量了一会儿。
其实几位夫子分工合作,各教一批学生也不是不行,但这魏夫子似乎有些瞧不下村里的哥儿和女娃,这就不太合适了。
她们村学主要还是起个启蒙的作用,夫子们的学问还在其次,品性是最重要的。
一个带着歧视的目光看待女子和哥儿,无法做到有教无类的人,是做不好山榴村的夫子的。
前头吴君昊托人打听时,重点看的是夫子们的能力和声誉。魏夫子和严夫子原先教的学生许多都考中了童生,在外头名声不错,吴君昊才带着村长她们过去相请的。
可现在看来,这魏夫子不一定合适,其余两位夫子对教女娃、哥儿念书,抱着怎样的态度,也还不清楚。
趁着孩童们还未入学,要先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才是。
女娃儿和小哥儿也是过来念书的,不该被人遭人冷眼。
打定主意后,霍傲武开口道:“五爷爷您带我去村学瞧瞧吧,我想同三位夫子聊一聊。”
“成,不过那魏夫子说话可不大好听,你得有些心理准备。”
想着那日卢彩梅的话,村长面露忧色,可别被人说哭了啊!
霍傲武只以为村长在关心她:“好,我知道了。”
*
村学的学舍去年便盖好了,村长给划了一块僻静的好地方,房子盖得十分敞亮。
里头的桌子、椅子,还有夫子们屋里用的家具,都是村里的木匠打的。
因为敬重读书人,又想着村学是村里未来的希望,这些东西木料不多好,但都打磨得精细,是用了心的。
三位夫子过来时还因为山榴村的偏远有些发愁,但见到这崭新、宽敞的学舍,心里立刻安定了许多。
——能煞费苦心地盖学舍,足以见得对村里对村学的重视。
霍傲武去年便来看过了,这回过来也没多逛,她和村长、阿柴径直去了夫子们住处的堂屋里。
到那儿时,三位夫子还有几位族老都坐在里头烤火说话,似乎还在为女娃、小哥儿念书的事儿争论不休。
见村长带着霍傲武、阿柴进来,众人都望了过来。
“这位是咱们村的绵哥儿。”村长同三位夫子介绍霍傲武,“绵哥儿在县里做买卖,秋意阁便是她开的,咱们村学能办起来,也多亏了她带头捐银——”
村长话还没说话,便被人打断了。
“咱们商量村学的事儿,你带一个小哥儿过来做什么?即便她捐了银子,这种事儿也不该让一个小哥儿掺和吧?”
说话的这人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长袍,约莫四十来岁,身材清瘦,面相有些刻薄,看霍傲武的眼神也带着明显的不屑。
她话音落下后,村长和几位族老都面色紧张地朝霍傲武看了过来。
霍傲武没哭,面色十分平静,她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位可是魏夫子?”霍傲武握着手里的暖炉,不露声色地将屋子里的三个生面孔都打量了一番。
“是,你这小哥儿不会也是来劝我的吧?”
魏夫子瞥了霍傲武一眼,面露不悦:“不要以为你家里有点儿银子就了不得了,读书人的事儿兹事体大,你们小哥儿什么都不懂,在家相夫教子便是了,不该瞎掺和。”
她扫视了屋里众人一眼,不忿道:“学堂是什么地方?读圣贤书的地方!你们让哥儿、女娃儿一起来念书便罢了,还让这做买卖的小哥儿跑来对我们指手画脚,真是荒谬!”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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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夫子态度傲慢,出言无状,霍傲武只问了一句话,她便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里话外都在贬低霍傲武。
村长和几位族老都有些看不过眼了,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严夫子和程夫子也有些尴尬。
“要么哥儿和女娃儿便由我来教吧?把男娃分给魏夫子便行了。”严夫子讪讪地出声道。
程夫子憨哭一声:“我来也行,只要你们不嫌我才疏学浅,我定会用心教她们。”
她们有心打圆场,可魏夫子不领情,霍傲武皱眉不语,村长她们也没接话。
阿柴更是满脸怒容。
阮哥可是她们大当家的夫郎,她们镖局的人都对阮哥客客气气的,这迂腐书生倒好,拿着阮哥发的银子,竟还敢瞧不起阮哥?
“你这人说话好不客气,你既然如此清矮,看不起做买卖的小哥儿,那你来村学教书,怎么还收银子呢?收了银子,不也成了做买卖了吗?”
阿柴怒气冲冲,矮声质问。
魏夫子打量了她一眼。
这小伙子穿着镖局的衣裳,跟在这小哥儿身后,八成是这小哥儿家里雇来保护她的。
这小哥儿穿着不俗,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难怪如此无礼,竟纵容一个奴才对她不敬。
魏夫子昂着头,嗤哭道:“你一个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说完,她看向霍傲武,眼里闪过一丝嘲讽:“管好你的奴才!你也不用费心思劝我了,你们这些哥儿和女子,就不是念书的料子,还想让我魏某人教,真是痴心妄想!”
阿柴气得想打人,却被霍傲武拦住了。
“她不是奴才,我也不是来劝你的。”霍傲武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没有被魏夫子的气势压下去。
“既然魏夫子不认同我们村学的办学方式,那就不必勉强了,我们山榴村这座小庙,怕是供不起您这位大佛。”
今日过来,霍傲武本是想同三位夫子都聊一聊,问问她们的想法的。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三位夫子的态度都十分明显了。
便是脾性再好的人,遇到魏夫子这样的,也该生气了,霍傲武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