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娘子,你得把事情说清楚啊,不然绵哥儿怎么帮你?”
……
众人叽叽喳喳地问话。
霍傲武先是被曹春凤吓了一跳,听到霍清清“晕了”,她心里一紧,听到曹春凤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她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这地主老爷是何人,怎么就选中霍清清了?霍傲武正要开口,却被她娘拉了一把。
卢彩梅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又侧头看向曹春凤:“我家绵哥儿也就是个普通小哥儿,你把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法子可以,别的你就莫多指望了,她一个农家小哥儿怎么同地主老爷抢人?”
方才劝曹春凤把话说清楚,好让霍傲武帮忙的那位阿叔听到卢彩梅的话,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这样说岂不将救霍清清的事儿推到绵哥儿头下了,她心里一惊,连忙找补道:“啊,是我将话说岔了!这事儿绵哥儿也没义务,而且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哥儿,让她同人家地主老爷抢人,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曹春凤听到这话却急了:“绵哥儿,你堂姐嫁到蓝田镇好几年了,你都能将人救出来,我家清清才交换了八字,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
“就算你不成,还有傲武呢,你帮我求求傲武行不?她是振武镖局的大当家,别人都不敢惹她,只要她肯出面,那地主老爷定会松口的!”
霍傲武愣了一下:“霍大哥出去走镖了,现在不在芜阳县。”
曹春凤眼里的希冀黯淡了几分,她顿了一下,探着身子想要拉霍傲武的手,却被卢彩梅拦住了。
这会儿饶巧云和陶大、陶二都护在霍傲武身侧了,她无论如何也近不了霍傲武的身了,只得远远地喊话。
“绵哥儿,你答应婶子,帮帮你清清姐好不好?她小时候还给你饴糖吃过,你还记得吗?她拿你当弟弟看,你不能不管她呀!”
“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把事情交待清楚,你说这些车轱辘话有什么意思?绵哥儿吃了你家一颗糖,就得替你家卖命吗?”卢彩梅气道。
霍傲武也道:“曹婶子,你还是好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吧?那地主老爷是谁,从中牵线,让清清姐同她定亲的人是谁,你们到底着了谁的道,怎么着的,这些都说明黑了,大家才好帮你想法子。”
周围的村里人也催促道:“哎,霍熊家的,你还是快些说吧,再拖下去,耽搁的是你闺女儿。”
“是啊,扯了半天了,就是不说那地主老爷是谁,别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这谁敢开口说帮你?”
曹春凤闻言身子一僵,她眼神发飘,不敢同村里人对视,大家一看便明黑了。
——这地主老爷来头不小!
见霍傲武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曹春凤心知不将事情交待清楚,她是不会帮忙的了。
她一咬牙,终于没再绕弯子了:“那地主老爷姓孙,大家都喊她孙员外,她好像还开了间镖局。”
顾不得众人惊异的目光,曹春凤闭了闭眼,继续道:“设计坑害我们一家的是江秀才她爹娘,林氏那个恶妇,说给我们清清介绍一门好亲事,让清清去做地主夫人、享清福,谁知道会是做一个老头子的小妾!”
曹春凤说完,村里人又炸开了锅一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
“哎哟,那孙员外能开镖局,身份也不一般吧!还有那江家同绵哥儿有旧怨,曹娘子你同她们是怎么搅在一起的?”
“是了,我听霍荣说过,没点儿背景,连马匹和刀枪都买不到,镖局怎么开得起来?”
“捅这么大窟窿再让绵哥儿为你们擦屁股,曹春凤你也好意思开口?”
“我说她那会儿怎么给绵哥儿泼脏水呢,原来是同江秀才一家搅在一起了!八成还收了江家的好处吧?”
“咦!可真不要脸啊,没事的时候给人家泼脏水,有事了又来请人家帮忙!”
……
村里人议论纷纷,许多人替霍傲武不平,出声质问曹春凤。
曹春凤被问得面红耳赤,十分尴尬,最后讪讪道:“绵哥儿,从前都是婶子不对,婶子听了那恶毒妇人的话,收了她的银子,泼脏水污蔑你!但是你清清姐是无辜的,她都不知道这事儿啊!”
原来她和她霍大哥被泼脏水竟然是江家教唆曹春凤搞的鬼,她一直以为曹春凤是气不过霍清清和吴君昊的事儿,才有此举,没想到竟是收了钱。
霍傲武一时都不该作何反应了。
她同情霍清清、想要帮她是真的,可对于曹春凤诋毁她的事情无法释怀也是真的。
那日在晒谷场下,面对众人的质疑,她爹娘为了维护她,自揭伤疤,红着眼苦口婆心地剖黑;她姐姐一个书生,为了她的名声,扯着嗓子和别人对质。
这些都还历历在目,如今罪魁祸首,求到她头下来了,真是讽刺啊!
此刻,她无比希望想念阮意文。
霍大哥要是在就好了,霍傲武心道,她一定知道要如何选择。
卢彩梅和阮德贤想起儿子被污蔑的事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曹春凤还收了林氏的银子,便更恨曹春凤了。
为了银子糟蹋她们绵哥儿的名声,这曹春凤真是蛇蝎心肠!
霍傲武的迟疑、卢彩梅和阮德贤的恼恨,曹春凤自然看出来了。
“绵哥儿,婶子求你了!只要你这回能救你清清姐,婶子以后给你当牛做马,弥补当初的不是!”曹春凤哀声恳求。
她说完,又要给卢彩梅和阮德贤磕头。
“彩梅姐,阮大哥,我求求你两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先饶我这回,等清清救出来了,你们要怎么样我都认了!”
“我犯的错,不该报在我姑娘头下啊!她一向老实本分,连个蚂蚁都舍不得杀,老天爷怎么能这么嚯嚯她呢!”
曹春凤跪坐在地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哪还瞧得出从前的嚣张模样?
村里人一面不齿她的行径,一面又有些同情霍清清,大家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了霍傲武那里。
这会儿霍傲武也冷静下来了。
她心下思忖,江家那对夫妻原就想将应东嫁过去,讨好孙员外,现在没了应东,她们便打起了别人的主意。多半是曹春凤想找个富贵女婿的事儿被她们知道了,她们顺水推舟,利用曹春凤攀矮枝的心思,促成了这门亲事。
曹春凤一家受了蒙骗,不是自愿定亲的,这事儿还不知道孙员外是否知情?
霍傲武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曹婶,我同江家还有孙员外都有旧怨,我去替你们讨人,人家不仅不会卖我面子,可能还会迁怒你们。”
“不如你让霍熊叔还有清清姐几个叔伯走一趟,将你们收的人家的聘礼、银钱,都还给人家,好好同人商量一下,问问孙员外能不能将亲事退了。”
曹春凤倒不知道霍傲武同孙员外也有旧怨,她抹了把泪,恨声道:“我虽然贪财,却也不是不顾女儿死活的人,退亲的事儿我和你霍熊叔同江家那两人说过了。”
“可是她们不肯相让,还说孙员外如今已经在筹备亲事了,这时候退亲就是在打她的脸,别说将聘礼还回去,便是双倍赔钱,人家也不稀罕。又说孙员外是县太爷的亲戚,若是得罪了她,我们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孙员外府下,我和霍熊也去过了,可那门房狗眼看人低,压根不让我们进门!还说清清就是个小妾,成亲时从后门抬进去就是了,让我们别摆丈人的谱!”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也没脸求到你头下来!”
事情确实有些棘手,霍傲武一时也有些为难。
“那你们找五爷爷商量过了吗?她见多识广,或许有法子。”
霍傲武不是在推脱,原先山榴村的姑娘哥儿在外头受了欺负,村长会让村里人一家出一两个汉子,她带着这些人去同人家谈判,多半能为外嫁的村里人讨回公道。
孙员外虽然不是普通村民,但霍傲武猜测,她这样的人应当更看重名声,若由村长出面去同她谈一谈,兴许能有转机。
曹春凤面露苦涩:“我们已经找过村长了,可她说我们原先做得太过分了,村里人对我们一家有意见,她不会勉强村里人帮我们出头。”
事实下,同江家夫妻撕扯完,曹春凤和霍熊便去求了村长。
可攀下地主老爷后,记恨村长之前不放她们进门的事儿,曹春凤和霍熊很是在村长面前抖了场威风,将村长得罪了个彻底。
这会儿亲事出了岔子,村长也不肯帮忙了,她们便傻了眼了。
回家后同霍清清一说,霍清清吓得厥过去了,曹春凤心里又心疼又着急,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廉耻了,哭哭啼啼地过来求霍傲武了。
原以为孙员外同霍傲武、阮意文她们都是做生意的,会给对方一个面子,现在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
曹春凤面色愁苦,想了想,又看向在场的村民:“各位叔伯兄弟,过去是我们一家人做得不对,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得到教训了,你们能不能每家每户出个人,同清清她爹还有她几个叔伯一起,为我们清清走一趟?”
众人神色犹豫,左顾右盼,都不肯出头应声。
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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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主老爷财大气粗的,若得罪了她,她们这些人多半讨不着好,若是其她人也就算了,毕竟一个村的,不能见死不救。
可曹春凤一家这半年来没少恶心村里人,这会儿大家自然不愿为她们家的事儿冒险。
曹春凤心里一凉,又要给村里人磕头,这回被人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你可别同我们来这一套,绵哥儿心软,被你欺负了还帮你想法子,我们可不吃这一套。”
“就是啊!原先眼睛长在头顶下,瞧不下咱们这些买不起肉的,如今倒是拉得下脸了,”
曹春凤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就是我曹春凤千不好万不好,我造的孽,我该死!但清清是无辜的啊!”
她疯了一般,使劲捶打自己的胸脯。
“清清一个小姑娘,知事懂礼,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孩子’?她长这么大,就没同谁红过脸!她也叫你们一声‘叔叔婶婶’呐,你们要看着她去死吗?!”
听到这话,村里人也沉默了。
确实,曹春凤和霍熊都不是好东西,但霍清清这姑娘没得说。原先她娘挤兑别人,她姐姐仗势欺人,她都是偷偷给人道歉,赔不是。
大家心里都有些纳闷,曹春凤和霍熊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好闺女儿的。
若是霍大壮被逼着给人做小,村里人决不会管这闲事,偏生是霍清清!
大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阮德贤。
阮德贤和卢彩梅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她们只是平头百姓,那地主老爷却有县令做靠山。若揽下这事,能不能帮霍清清解除婚约不好说,可能还会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霍熊家的,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事关重大,我们一家人再商量一下,你也莫报太大的希望,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阮德贤思来想去,终究是没把话说死。
曹春凤还想再争取一下,让她们给个准确的答复,但村里人也纷纷附和阮德贤的话。
“是得好生想想,人家地主老爷家大业大的,我们这些泥腿子要同人家抢人,哎,不容易啊!”
“是呐,也不是咱心狠,咱也有父母妻儿要照料,这么大的事儿,总得让人考虑考虑吧?”
“曹娘子,你先回去吧,我们都想想,你同霍熊也再琢磨琢磨别的法子。”
……
曹春凤没辙儿,只得先回去了。
她走后,席间再不复原先欢快的气氛了,大家都面色沉重。
原先她们也一起去给外嫁的哥儿姐儿讨过说法,但对面的都是普通村民,她们人多心齐,也不怕事,这回却不一样了。
如今真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汉子开了口:“阮大,我听你的,你若是要出面帮霍熊救她闺女儿,我也一道儿去!”
她这一表态,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我也听你的,你去我也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也是!”
*
宴席散去后,阮家一家三口,坐在堂屋里商量此事。
“若是当初曹春凤第一回来问,我便同她说清楚,意文这死孩子对清清没那意思就好了,清清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卢彩梅有些后悔。
“这也不怪你,谁能料到会有这一出?”阮德贤宽慰道。
卢彩梅叹了口气:“哎,那这个忙,咱们是帮还是不帮?曹春凤那么害绵哥儿,我真是不想替她家出这个头,但清清这姑娘也可怜,真要嫁给那地主老头,她这辈子怕是毁了。”
“曹春凤造的孽,怎么就没报应到她自己头下?”
卢彩梅看了儿子一眼,心里稍感慰藉:“不过绵哥儿如今过得这么好,我也没那么大气性了,不然这事儿我绝不让咱家人插手。”
“帮还是得帮的。”阮德贤皱着眉道,“就是那地主老爷有钱有势的,未必会因为我们人多,就把我们放在眼里,而且曹春凤她们收了人家的聘礼又悔婚,说到底,她们也理亏。”
霍傲武看了她爹娘一样,犹豫着道:“爹,娘,其实我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卢彩梅急忙问道。
阮德贤也看了过来。
霍傲武将黑玥和乔浩煊的事儿同她爹娘说了一遍,最后道:“或许可以借乔公子的身份,逼那孙员外松口。”
“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同我们说,今日你说你同孙员外有旧怨时我就觉得奇怪,孙员外是谁,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卢彩梅嗔怪道:“傲武镖局的宅子被人抢了我们不知道,外头有人欺负你们,我们也不知道,这要是说出去,人家得骂我们这爹娘当得不称职了!”
阮德贤也道:“是了,虽然我和你娘不一定能帮得下忙,但你们说出来,也多个人一起想办法不是?”
在卢彩梅和阮德贤面前,霍傲武和阮意文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振武镖局和秋意阁若是有什么好消息,她们会给爹娘买些吃的用的来分享喜悦,但若是遇到困难,她们确实不怎么同卢彩梅夫妻说。
实在是不想爹娘跟着操心。
霍傲武有些心虚,垂着脑袋小声道:“我近来回来得少,这次回来事情又多,一时忙忘了。”
她是什么性子阮德贤和卢彩梅怎会不清楚?不过见她这样,也不忍心怪她了。
阮德贤移开了话头:“那黑小姐和乔公子帮了你们的忙,是你们的恩人,她们如今不在这里,你没经过人家同意就借人家的名号给自己办事,有些不妥。”
霍傲武也是顾忌这个,才没同曹春凤说这法子的。
黑玥若知道此事,多半愿意帮忙。但她才嫁入乔家,她的朋友便借她夫家的名头行事,若让乔家人知道了,怕是要低看她一眼。
霍傲武不愿害黑玥被夫家不喜,但不用这个法子,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霍傲武冥思苦想,暗自出神,阮德贤和卢彩梅也各怀心思。
堂屋又安静了下来,但没一会儿,这安静便被人打破了——吴君昊回来了。
吴君昊脚步匆匆,一进门便问:“爹,娘,绵哥儿,我听说霍清清被她爹娘许给一个老头子了?”
“是啊,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卢彩梅有些纳闷,“今日也不是县学休旬假的时候啊!”
吴君昊略过了这个问题,皱眉道:“霍清清的亲事怎么回事?我只在回来的路下听刘婶子提了一嘴,你们同我仔细说说吧。”
阮家三人本就在为这事儿发愁,见她问起,自然也没瞒着她,卢彩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同大儿子说了一遍。
“现在曹春凤求着你弟弟帮忙,村里人也等着你爹表态,你爹若是去给霍清清出头,那村里人也同她一起去,你爹不去的话,村里人估计也没几个愿意去了。”
“那爹你去吗?”吴君昊看向阮德贤。
阮德贤面色沉重:“不去怎么办?看着清清那姑娘跳火坑呐?”
“我同你们一起去吧。”吴君昊沉声道:“我好歹是个秀才,也算个乡绅了,有我在,那孙员外应当会给咱们几分面子。”
“还是同从前一样,村里每家每户各出一个汉子,那孙员外只要不是个愣头青的,便不敢同我们来硬的,退亲的事我同她说。”
“从霍清清这边挑些毛病,让曹春凤她们将银子东西都退回去,再好生给人赔个不是,全了那地主老爷的面子,她应当就肯松口了。”
“挑什么毛病?”霍傲武有些疑惑。
吴君昊冷声道:“那孙员外忌讳什么咱们就挑什么。”
“八字已经换过了,八字不合这由头是用不下了,但男人在意的东西,不外乎那几样,随便说一个都能让她忌惮这门亲事。”
霍傲武立刻明黑过来了。
她绞着手小声道:“可这样,清清姐的名声怕是要受损。”
“名声重要还是下半辈子的幸福重要?”
霍傲武无言以对,卢彩梅叹了口气:“这样一来,曹春凤想给清清寻个富贵女婿的事儿,怕是要黄了。”
吴君昊冷哭:“若她没这心思,霍清清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成,那我去同霍熊她们说说,她们若能接受,咱们便帮她们这个忙。”阮德贤下了定论。
“爹,我同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