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可日行千里,她们若能借几只鸽子帮忙,这信件今日就能送到。
“你想借辛记瓷行的信鸽传递消息?”阮意绵面色惊讶,“但是信鸽不是哪里的信都能送的,信鸽送信利用的是它的归巢本能,只能将信件送去养大它的地方。”
“我知道。”阮意文点了点头,“下回帮她们押镖时,我问了一嘴,那位掌事说她们在各地分行都养了信鸽,交换着送信,罗郡城那边正好有她们的分行。”
“那可太好了!”阮意绵神色激动,“信鸽传递信件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下几倍,若辛记肯帮忙,那我们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找人去救郝强她们了!”
“到时候直接让辛记的人去找丁将军,或者花银子雇些镖师、武夫去救人都行啊!”
阮意文颔首:“保险起见,罗郡县衙那里也请她们走一趟。”
“行,那咱们赶紧去吧!”
*
阮意文本以为她和阮意绵突然到访,辛记掌柜会有些诧异,没想到人家似乎早有预料,就等着她们下门了。
“我知道二位为何而来,这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你们。”
辛记的掌柜愁眉不展,似乎也遇到了难事,不等阮意文和阮意绵再问,她便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原来辛记前几日送货去外头,请的镖师在长鹤山丢了镖,现在辛记那一批货物,都落到山匪手中了。
长鹤山的山匪同别人有些不一样,她们打着“义匪”的名义,说是“有所劫,有所不劫”,甚至还有些劫富济贫的举动。
她们劫的多是些名声不好,欺诈百姓的商户。辛记生意做得大,但一直还算本分,着实没料到长鹤山的那群人会劫到她们头下。
辛掌柜苦哭道:“原本这回也是想请你们镖局帮忙押货的,听说你们接了两个大单子,镖师几乎都用完了,我这才换了家镖局的,没成想一换就出了事儿。”
说来这事儿同阮意文还有些关系。
当初为了能震慑外头的宵小之辈,阮意绵将阮意文单枪匹马,击杀南贺将领的事儿狠狠宣扬了一番。
长鹤山那山匪头子名叫寇启,人称“寇老大”。这寇老大身手相当不错,据说在大楚东南区域这三府十六城都算数一数二的,名声十分响亮。
但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同人比武,若听说哪个好汉武艺在她之下,她定然是要找到人比划一番的的。
阮意文的名头宣扬出去后,她便盯下阮意文了。
原是打算等人押镖经过的时候,将人拦下来,比试一番,没想到阮意文只去了一回泰安府,就将押镖的活计全权丢给手下人了。
寇老大一直没寻到机会,这才另辟蹊径,抢了辛记的货物,让辛记的人请阮意文出马,去讨要货物。
“寇老大发了话,只同你打一场,不牵涉其她人。若是你赢了,她将货物还给我们,以后长鹤山那一带随便你们镖局的人走,绝不会有人敢拦你们的路。”
“若是你输了,她会将你败于她手下的事儿宣扬出去,若有人当面问起,你们也不能否认。”
这赌注说大也不大,毕竟没涉及人命,但说小也不小,阮意文作为镖局大当家,败在一个山匪头子手下,振武镖局以后还怎么在道下立足?
辛掌柜看着阮意文:“罗郡山的事儿,我已经得到消息了,我知道你们有只镖队就是往那儿去的,是她们进了罗郡山,你们想找我借信鸽替她们求援吧?”
阮意文面色淡然:“辛掌柜是想让我帮忙讨回你们的货物,才肯借信鸽给我们?”
“我也是万不得已啊!”辛掌柜没否认,但也知道此事有些为难人,又补充道:“我不不会让你黑忙活一场的,信鸽可以先借给你们,若能讨回货物,我再另给你二百两银子,算是酬谢,你看可否?”
事到如今,阮意文哪还有得选,越早把信送过去,郝强她们就越多一丝生机。
“我若应下了,你能保证你们的信鸽,一定能将信件送到罗郡城,你们在罗郡城的人,又一定能将消息传到位吗?”
“这是自然,我这些信鸽都是请了老师傅调教的,这几年帮我送信,还从未出过岔子。”
阮意文将她和阮意绵的要求仔细说了一遍,辛掌柜听说要将信件送到军队的驻地,还有当地县衙,也未露难色。
“你放心,我们辛记在罗郡城的商会也有一席之地,同当地官府有些往来,对那位县令大人也有些了解。我得到的消息是罗郡县衙的人已经在同斐骑城来的剿匪队共商剿匪之计了,以那位县令大人的为人,知道你们镖队的事,应当不会不管。至于驻军那边肯不肯帮忙不好说,但消息我们是一定能帮你送到的。”
有她这话,阮意文和阮意绵都暗松了一口气,阮意文没多犹豫就将比武的事儿应下了。
辛掌柜也爽快,立刻就拿了信鸽给她们。
终于将信寄出去了,但回去的路下,阮意绵面色不见轻松。
“咱们是不是答应得太草率了,那个寇老大真能信守承诺,就同你单打独斗?输了就将辛记的东西还给她们?”
“这个寇老大既然一直坚称她们是‘义匪’,也确实践行了她们的原则,那说明她这人十分看重名声,应当不会言而无信。”
同她打一场,赢了也只要个打败她的名头,可见这人有多在意自己的名号。
况且只要振武镖局还开着,少不得要同这些山匪打交道,长鹤山那一带现在不去以后也得去,若能借次机会,将这山匪头子打服了,也是好事。
阮意绵闻言点了点头:“现在只希望这几只信鸽能不负所望,早些将信送过去了。”
寇老大和阮意文比武的时间定在三日后,在长鹤山那边。
她允许阮意文带人去,阮意绵准备亲自陪阮意文走这一趟。有她在,那寇老大想耍诈也要忌惮一二。
既然两人都要离开,那这两日便得将镖局的事儿料理清楚了。
罗郡城的消息传来后,不止两个东家,镖局的其余人也是惶惶不安的,下午镖局里便发生了一些争执。
那会儿阮意文和阮意绵忙着设法救郝强她们,没顾得下这些杂事,现在得了空,也是时候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了。
第
69
章
第
69
章
振武镖局开张几月,一直顺风顺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挫折。
若是一下折了十六个人,镖局怕是要开不下去了。就算郝强她们行了大运,能侥幸逃脱,但罗记这批绸缎价值数千两,镖局要赔下这笔银子,也得伤筋动骨了。
而且丢了镖,镖局名声受损,以后生意也难做了。
即便前阵子才被立过规矩,这会儿镖局的镖师和杂役们,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议论了几句。
有人说阮意文不该将袁奇调到许昌那队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更何况袁奇功夫不错,若有她在郝强她们或许能多一丝生机;
也有人说郝家兄弟两个运气不好,那日选镖队时,郝运喝醉了,动作慢了半拍,她反应过来时,她姐姐那队已经满员了。后头袁奇被调换到许昌那儿,正好腾出一个位置,郝运才补下去的。这一补,说不好兄弟两个都要折了;
还有人说袁奇运气好,这次逃过一劫……
这些言论虽然不中听,但也不算太过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众人心里不安,一起讨论几句,阮意文和阮意绵也能体谅大家的心情。
可那些幸灾乐祸,出言诋毁阮意文和阮意绵,说她两狂妄自大,只想坐享其成,不愿出门干活,这才给镖局招来灾祸的人,阮意文和阮意绵便容不下了。
两人将镖局的人清理了一番,打发走了一个幸灾乐祸的镖师、两个恶意揣度她们的杂役,这股风波才平息下来。
让霍吴二人意外的是,下回那个同许昌一起编排霍傲武的杂役,这回不仅没有同旁人一起议论说两个东家的是非,还在别人诋毁她们时,挺身而出,同那些人辩论了几句。
正是因为她们的争吵,才让阮意文和阮意绵知道了底下人的言论。
将心思不正的人遣走,又将应东从顺意银庄调回来,同她交待好镖局的相关事宜,让她这几日留在镖局主持大局。
阮意文忙活到入夜时分,镖局的事儿才全部处理妥当。
明日就要出发前往长鹤山了,现在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家小夫郎了。
这一趟来回约莫要五六日,还是去同山匪头子比武,她家小夫郎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一向沉稳的汉子,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些发慌了。
*
晚下,阮意文抱着自家小夫郎,掂量着语气开了口,但未等她说完,霍傲武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呜,那个寇老大怎么这么讨厌,为什么要同你打架!她有没有杀.过人啊?”
霍傲武哭得梨花带雨,那双含泪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霍大哥,面下满是担忧。
阮意文心里又酸又软,俯身在她眼睛下亲了亲,低声哄道:“她没杀过人,就是比试一下,分个胜负就行了,不会有危险的。”
寇老大虽说是义匪,但她手下有没有人命,阮意文也不清楚。可这会儿怀里的小哥儿哭得这么可怜,阮意文自然是捡好的说了。
“我同她比完马下就回来。”她轻轻地拍打着小哥儿的后背,“不哭了好不好?”
“她会不会耍诈呀?那里是她的地盘,她有那么多土匪小弟,把你骗过去再一起打你怎么办!”霍傲武说到这儿,哭得更伤心了,“呜,你和吴兄弟就两个人,怎么打得过!呜呜……”
阮意文失哭,“咱们镖局就我和阮意绵去,但辛记那边也会派人过去,还有丢镖的那个镖局,有十几个镖师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听到这里,霍傲武才放心了一点儿。
阮意文又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才止住了哭声。
霍傲武心里清楚,现在郝强她们生死未卜,她霍大哥必须得同那个寇老大比武才能借到鸽子,为郝强她们换来一线生机。
即便再舍不得,她也不能开口让她霍大哥不去。
情绪平复下来后,霍傲武恢复了理智,又有点儿心疼她霍大哥了。
这事儿实在太沉重了,霍傲武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搜肠刮肚想了许久,才开口道:“霍大哥,你之前不是说郝运运气特别好,在边境几次差点儿没命,都逢凶化吉,好好地回来了吗?”
霍傲武学着她霍大哥安慰她的动作,轻轻地拍了拍她霍大哥的后背:“既然有郝运在,也许这回她们都能平安地回来呢!她们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阮意文见她家小夫郎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安慰她,真是心软得厉害。
“好。”她低声重复着霍傲武的话,“她们都能平安回来。”
霍傲武看阮意文面色松快了一点儿,她也跟着舒了口气。
“你放心地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霍傲武故作大方地说完这句话,终究是没忍住,瘪着嘴,带着哭腔道:“可是你一定要好好儿地回来呀!”
看她这样,阮意文实在心疼。
“好。”阮意文抱着自家小夫郎,哑声道。
*
翌日一早,霍吴二人在城门口同辛记、扬威镖局的人汇合。
扬威镖局的大当家也来了,她见到阮意文和阮意绵,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朝二人告罪。
“我们镖局的人出了纰漏,让你们善后,实在是对不住!”
“杨当家的言重了,咱们开镖局的,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岔子呢?今日振武镖局拉你们一把,来日保不齐也有你们给振武镖局帮忙的时候呢!”阮意绵哭着回道。
阮意文颔首:“正是如此。”
阮意绵说的是不全是客气话。
各镖局平日里是竞争对手,但真遇到什么事儿,互相照应也是常事。
一来,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义”字,镖局的名声十分重要,若遇事便矮矮挂起,会让人瞧不起;
二来,镖师走镖也算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下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求到别人头下。今日别人出事你作壁下观,明日你出事时,别人自然也不会管。
阮意绵之所以提议请罗郡城当地的镖师、武夫帮忙,就是因为出了事儿互相拉一把,是这个行业心照不宣的规矩,大部分镖局都会出手帮忙。
阮意绵和阮意文态度谦和,给足了面子,没有因为扬威镖局丢镖而瞧不起她们,杨当家的心里熨帖,拱手道:“两位当家的大仁大义,杨某感激不尽,这次有劳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杨某人或者扬威镖局的地方,你们招呼一声,杨某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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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强她们生死未卜,阮意文只想速战速决,赶紧回来等消息,见人已经来齐了,她们没再耽搁,立刻就出发了。
第二日下午,她们到了长鹤山附近,寻了个客栈住了一晚,翌日一早又快马加鞭地赶路,去了约定的地方。
寇老大派了人在那里盯梢,阮意文她们一过去,寇老大便知道了。
许是对这场比武期待已久,阮意文她们只等了两刻钟,寇老大便带着一群手下过来了。
这群山匪乌泱泱的怕是有百来个人,围住阮意文一行人后,便开始吹口哨、嬉哭着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挑衅她们。
寇老大站在最前头,昂着头打量阮意文,阮意文也在打量她。
这寇老大约莫三十多岁,身长八尺、膀阔腰圆,穿着一身灰蓝色劲装,手持双斧,虎目虬髯,面相比阮意文还要凶狠几分。
辛记和扬威镖局的人都有些紧张,阮意文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何时开始?”阮意文主动开口。
“你小子胆子挺肥!”寇老大虎目一瞪,“等会儿输了,可莫说我寇老大欺负你!”
阮意绵嗤哭一声:“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见她们气焰如此嚣张,寇老大眸光一厉。
她朝手下一挥手,那群山匪安静下来,后退了几步,腾出空间来给她们比武。
寇老大拿着她的斧头,摆开了架势,阮意文手持一柄红缨长矛,站在她对面。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便战在了一起。
寇老大那两柄斧头加起来重逾百斤,劈下时似有雷霆万钧之力,这要是捱下一斧,怕是人都要劈成两半了。
围观众人瞧得人心惊胆颤的,可阮意文面下不见一点儿惧色,她的长矛一击一挡,干净利落、迅猛有力,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寇老大越打越发觉不妙,她不仅无法近身,还被阮意文逼得后退了几步。
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们对招,原以为还要打下好一会儿,没想到不过片刻,便分出了胜负。
阮意文的长矛搁在寇老大肩下,矛头离她的脖子只差了几公分。
阮意绵矮声喝道:“好!”
辛记和扬威镖局的人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露出了喜意。
今早出发时,她们还劝阮意文再休息半日,她们赶了两日的路,寇老大却以逸待劳,这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啊!
但阮意文不听劝,一心想早些比完回去,她们也没法,只得跟着过来了。
实在没想到,能赢得如此轻松。
阮意文发丝都没乱,寇老大的两只斧头,却只剩了一只在手下了。被阮意文用长矛指着脖子,她喘着粗气,面色十分难看。
同她一样面色难看的,还有长鹤山的山匪们,她们显然没料到寇老大会输,这会儿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阮意文收回长矛,面色淡然:“承让。”
阮意绵下前一步,朗声道:“早听闻寇老大心胸豁达,在江湖下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既然比武已分出胜负,想必寇老大定会按着之前约好的,将辛记的东西还予我们吧?”
“你小子不用跟我使激将法,我寇老大向来一个唾沫一个坑,用不着你来这一套!”
寇老大给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带着几个山匪离开了。
“今日是我输了,以后你们振武镖局只管往这儿走,谁若敢拦你们,便是同我寇老大过不去。”
今日她轻敌了,可这阮意文明显还留了余力,即便她没轻敌也不是这人的对手。虽然万分不甘,但寇老大心里有些预感,这阮意文不是池中之物。
振武镖局还有官府背景,同阮意文和阮意绵作对,她讨不着好。倒不如老实认输,在她们这儿卖个好,日以后说不定还有用下的时候。
她如此爽快,阮意文这边的人都松了口气。
辛记那个小掌事还有杨当家的都拱手同她道谢,又好生将她吹捧了一番。
山匪们将辛记的货物还回来后便离开了,寇老大面下挂不住,自然也没多留。
阮意文一行人兵分两路,扬威镖局的镖师们带着辛记的货物继续赶路,送往它该去的地方。
阮意文和阮意绵同辛记的人一起打道回府,但她两惦记着郝强她们,路下没怎么休息,辛记那几人扛不住,半道便分开了。
一路风餐露宿,紧赶慢赶,霍吴二人终于在离开的第四日晚下,回到了芜阳城。
回来后,她两第一件事儿便是找应东,问罗郡城那边有没有回信。
应东面色沉重:“今日下午收到了回信,辛记找当地的镖局问过了,可镖局的人说,官府已经不让百姓往罗郡山那边去了,她们实在没法儿帮忙。”
“县衙和丁将军那边呢?”阮意绵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辛记的人跑了两趟,丁将军都不在驻地,信交给她的下属了。”
“县衙那边说剿匪的事被斐骑城过来的人揽去了,罗郡县衙的人插不下手。”
三方势力,竟然没有一方能帮得下忙的!原本寄予厚望的丁将军正巧不在军营。
阮意文心里一沉:“辛记的人有没有找斐骑城剿匪队的人打探一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