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使用太强硬的手段。
沈晚晚正蹙眉沉思,就在这时,眼前忽然有大片阴影覆盖下来。
抬头一瞧,就见陆回站在她面前。
手里面还端着一个小碗。
碗里面装着小半碗灰褐色的粉面。
见她抬头望过来,陆回将手中的小碗往她跟前送了送。
伴随着他这个动作,一股辛辣呛鼻的味道扑面袭来。
哪怕是有面纱做遮挡,沈晚晚还是让那味道呛得直想打喷嚏。
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感激地望了眼陆回。
燕王端过来的,竟然是半碗磨得细碎的胡椒粉。
胡椒味辛,拿来烹饪是道不可多得的好调味品,但单独拎出来,这东西的刺激性却极强,光是闻一闻就能令人喷嚏连天,若是不小心吸入鼻腔中……便是定力再强的人,怕是也得破功。
沈晚晚没犹豫,伸手捏了一小撮出来,撒在手中的鸡毛上面。
胡椒价贵,这小半碗胡椒面,怕是都够买上十几斤猪肉的了,弄脏了实在浪费。
一眼便看穿她内心小九九的陆回:“……”
他好笑地挑了挑眉,将那半碗胡椒面还给了客栈小二。
这边,沈晚晚将裹着胡椒面的鸡毛捅进书童的鼻孔中,然后轻轻地转啊,转啊……
才转了两下,书童的面部肌肉就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小样,让你装,装不下去了吧!
沈晚晚冷笑,叫快速度狠转了两下,然后抢在对方鼻翼扩张之前迅速起身避到边上去。
几乎就在沈晚晚起身避开的同时,书童也猛地翻身爬起来,喷嚏就跟那惊雷似的轰隆隆往外冒。
站在他对面的人就倒霉了,一个学子让他喷了一脸口水,
恶心得恨不能将脸上的皮擦掉一层,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口水不仅喷到了脸上,还喷到了脖颈里去。
那人一边直叹晦气,一边扯开衣领想要擦拭,结果手中的帕子忽然顿在半空中,狐疑地“咦”了声。
他同伴刚好扭头瞧见,伸手将他颈窝里的东西拈了出来,捏在手里面好奇打量:“这是什么呀?”
鸟蛋大的一个小圆球,红艳艳的,像绯色玛瑙,但手感又偏向糯米糕,捏起来软糯糯的。
那人愈发好奇。
沈晚晚也瞧见了,说道:“那里面装的应该是鸡血。”
“啊?鸡血?”那人诧异。
这一诧异,手上的力道就不由得加重了,于是就听“噗”的一声,球破了,猩红色的水状物流了他一手。
随之而来的是带着些许味道的血腥味。
“还真是鸡血!”那人大叫,随后指向还在不停打喷嚏的书童,“他根本就没受伤,他刚才吐的是鸡血!”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得,他话音都还没落地,那书童就又喷出一个红艳艳的小圆球,落在地上碎裂开,又是一滩猩红。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间纷纷谴责赵飞泉。
“我早就瞧出你不对劲了!”
“拿鸡血当人血,去构陷人家沈公子,他还真想得出来!”
“有什么是他想不出来的?他定是见人家沈公子的入场答卷做得漂亮,心生忌惮,才想了这样一出陷害戏码!”
“这得亏是沈姑娘及时赶了过来,不然沈公子可这就冤枉死了。”
谴责的,嘲讽的,事后聪明的……一时间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客栈的护院则直接冲上前去掐住那书童的下颚,伸手在他嘴巴里掏啊掏啊,最后竟又掏出一个灌满鸡血的肠衣小球。
沈晚晚:“……”
准备这么多鸡血,这是打算再上演一个吐血而亡啊!
她扭头看向客栈掌柜:“顾掌柜,现在可以证明我家兄长的清白了吗?”
“可以可以!”顾掌柜忙连连点头,扭头狠狠瞪了眼正被一群人指着鼻子骂的赵飞泉,然后再堆起满脸笑看向沈晚晚,“沈姑娘,您看这样行不行,让赵公子跟你兄长道个歉,以后我这扶风笑,也再不许他入内。”
——这事就这么算了。
后面这句话顾掌柜没直接说出来,但意思却摆在那里。
还是那句话,他们这些开门做生意的,就没有哪个想跟官府打交道,恨不能躲着走才好。
沈晚晚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但却没有应允。
整个事件中兄长才是最大的受害方,她无权代替兄长做决定。
她将这话说给顾掌柜听,后者一听有道理,忙又满脸堆笑地转向沈元礼。
“沈公子,您看这事……”
“今日发生在在下身上的事情,确实属于无妄之灾。”沈元礼沉声开口。
一番话说得顾掌柜一颗心也跟着直往下沉。
然而下一刻,就听他又说道:“但我长于乡野,不敢说明白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但也从乡民身上学到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瞥了眼垂头丧气和满眼愤懑的赵家主仆二人,沈元礼不疾不徐地往下说。
“小时候,我曾经被只狗追着咬了一口,彼时我很生气,想要打回去,田间干农活的大娘就拉住我,说,傻孩子,你瞧瞧你,细胳膊细腿儿的,可你再瞧瞧那只咬了你的恶犬,毛发鲜亮,高大威猛,身后还有群膘肥体壮的同族,你哪打得过它呀。”
“我不服气,就问大娘,
那我就合该让那只恶犬白咬了一口吗?”
“大娘就劝我,说你也知道那是条狗,可咱们是人啊,狗咬了我们一口,我们要是回咬回去,那跟狗有什么区别呢?做人,不能跟畜生计较太多。”
一番话虽然说得长,但道理却十分浅显易懂,沈晚晚听得两眼放亮,差点没忍住跳起来给兄长鼓掌叫好。
毛发鲜亮,高大威猛的恶犬,这说得可不就是一身绫罗绸缎的赵飞泉么!
膘肥体壮的同族,则是指的赵飞泉身后的族人!
第51章
翻旧账
这种近乎是直白的隐喻,连她一个没进过学堂的女子都懂,何况那些整天抱着圣贤书苦读钻研的学子们。
兄长这番字字不提人姓名,但又句句指着人名字骂的骂架方式,真是太爽了!
沈晚晚目光灼灼,满目钦佩,从未像今日这般佩服过兄长,兄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就如高山般威武雄壮起来。
不出所料,沈元礼这番话一出口,四周的学子们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声,都纷纷往赵飞泉身上瞄。
先前那个被书童喷了满脸口水的学子,正满心郁闷,闻言,立马冷笑附和道:“沈公子说得没错,生而为人,的确不能跟畜生一般见识。”
话是附和着沈元礼说的,眼睛却往赵飞泉身上瞄。
眼神分明在说:恶犬!还不赶紧从人堆里滚出去!
赵飞泉又羞臊又愤怒,偏生还不能发作。
怎么发作?
人家又没有明言说他就是那条恶犬,他若以此为由头发作,那不就成对号入座了吗!
少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生生硬受了这场屈辱。
而这边,顾掌柜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抹了把脑门上的热汗,将悬起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面去。
他不敢说自己断事如神,但听话辩意的本领还是有几分的,沈公子这话分明是在说此事到此为止!
果不其然,下一刻,沈元礼便朝他拱手一揖,说道:“今天的事情,在下自认倒霉,就此作罢吧,不好再耽误诸位的时间。”
顾掌柜闻言心中大喜,说了些安抚的话后,忙让护院将赵家主仆二人“请”了出去。
至于道歉……
还道什么歉啊。
没听人家沈公子说嘛,做人不能跟畜生一般见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沈晚晚没在内场多做停留,简单跟兄长说了几句话后,鼓励他好好参加比试,便急匆匆往外走。
外面,初七正伸长脖子往里瞧,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去,将刚才客栈门口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原来,那赵家主仆二人被请出来后,赵飞泉又气又怒,路都不会走了,没站稳,当街摔了个狗啃屎,门牙都摔断了。
沈晚晚往初七手指的方向瞄了眼,果然见地上有几滴猩红色的血迹。
“沈姐姐,你是没瞧见,那姓赵的一张脸都扭曲成这样了!”初七一边说,一边做出嘴眼歪斜的样子。
沈晚晚被他搞怪的模样逗得忍俊不已,噗呲笑出声来。
笑完了,她方正色道:“初七,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初七连忙说道:“沈姐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初七,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沈姐姐开口下令,初七绝没二话!
”
那次他闹肚子,要不是沈姐姐送的药,说不定现在已经没有他了。
收养他的老乞丐,就是因为闹肚子闹没的。
做人不能跟畜生计较。
但是做人要懂得知恩报恩。
小少年初七,像个男子汉般挺起胸膛。
沈晚晚朝他笑了笑,说道:“还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你这样……”
她附在小少年耳边低声细语了一番话。
后者一边听,一边点头,说道:“沈姐姐只管放心,这种事情我在行!”
沈晚晚对此不怀疑。
毕竟帮人扬名也是初七的谋生手段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