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基地的气氛有点紧绷,因为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麽「自然」的独处过了。
林云靖坐在陈予安身边,低头翻看他递来的那份歌单。
她刻意从最上面慢慢看起,用笔在一些曲名旁画了小星号,假装自己正在认真选择。
「这几首都是热门的合唱曲,风格b较明亮。」他笑得轻松,平稳地介绍,「不过我後面也放了几首偏抒情一点的,因为你喜欢安静一点的曲风……」
他话没说完,云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某一行——
&《明明就是温柔的人》。
她没有停下动作,手指不经意地准备掠过然後往下,但——
「……这首我有在练,」予安忽然说道,「音域你唱还可以,就是副歌有点吃力。」
她愣了一下,没有抬头,慢慢把笔放下,然後抿了抿唇:「你怎麽知道我会……喜欢这首?」
他笑了一下,是那种嘴贱之下隐含温柔的语气:「哎呀~我很厉害吧?简直像是会通灵?你每次犹豫的时候,呼x1都会放慢,眼神也会变得b较专注。」
她瞬间说不出话。
「还有啊。」他望着她的侧脸,其实内心无b紧张,却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喜欢的歌,都不是那种一听就很受欢迎的,而是……听第二遍会痛、却还想听第三遍的那种。」
她没回话,转开视线,心跳纷乱如擂鼓。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他却看见了她所有的细节。
他将吉他拨动两下,然後抬头看她:「来试唱吗?不唱整首也没关系,我跟你搭一句一句就好。」
云靖深x1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答应——
可能是因为这首歌太刚好、太准确、太锐利;也可能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不会b她说什麽、做什麽,只是温柔地说:「我在这里」。
吉他的前奏流泻出来,乾净而清亮。
他开口:
【一笑二痛,再没有感受】
【其实只是怕,再次伤太重……】
声音轻柔,却像一把刀,轻轻地划过她的心口。
她悠悠加入和声:
【也放声放弃过,载着失望行走……】
气息平和。但,x口在隐隐发疼。那些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旋律叫醒。
接下来的段落,他主唱,她和声。
【就好b等过,等到的是徒劳、是无功——】
她唱得很小声,但没有一个字被落下,每一句都好似在剖开自己。
【最後也像曾哼过、曾尝试过那些,没有忘记的——】
等到自己的段落,她开口主唱这一段,歌声中第一次出现明显的颤抖。
【也好b走过,破碎的——敢癒合——】
她唱到这句,声音突然断了一拍;她没有哭,却低下头,手指收紧。
他的和声刚好接住她的声音,没有盖过,只有包容。
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没有像以前那样,在这种情绪边缘立刻退开、ch0u身;她只是继续唱。
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让她在他面前,不再演戏。
【如果先冷漠、再受伤,再回到以前,不怕自己的时候……】
她努力地撑住,重新找回旋律,但声音开始失去原本的平稳——
不是走音,而是……藏不住了。
不是因为这首歌让她痛,而是因为这个人,在她疼痛的时候没有闪躲、也没有无措安慰试图让她回归「正常」。
他没有看她,只是自然地接唱下一句:
【明明就是温柔的人,不用等到下辈子的……】
歌声继续,彷佛什麽都没有发生。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是怎麽,被唯一的挚友推落悬崖;怎麽从一群人的恶意碎语之中,强迫自己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不流一滴眼泪;是怎麽窝在床上发抖,隔天若无其事地去上学、假装不在乎那被孤立出来的痛苦日常。
她想起那个人,挂上和善的笑容,施舍般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变好一点、我可以考虑再当你的朋友」;她强迫自己成熟克制、中规中矩、不说真话、不做自己、戴上面具,因为她害怕再次交出信任後被背叛……
第二次主歌开始,予安唱到那句:
【有些日子想起来并不好过。但说起故事,总提当年往事】
她再也无法假装平静,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拉开缝隙,内心深处的脆弱被曝露在空气中,刺痛难当。
予安没看她,只是继续弹奏。
他知道她的状态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麽事,也不敢问;但他清楚,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再靠近一点,仅仅只是一句:「你还好吗?」都会让她崩溃逃走。
所以他什麽都不说,只是让她知道:就算你唱到一半停下,我还是会把这首歌唱完;你不用为了任何人把声音撑到最後,也不用对我说「我没事」。
——虽然我还不理解,但如果你承受不了,我就不会向前一步让你疼痛。
——而我也不会离开。
最後一个音落下,予安拿起水瓶喝了一口水,又拿起纸笔涂涂写写。
云靖低着头,静了很久之後,深呼x1一口气,努力把崩塌後碎裂的部分一片片捡起、收好、自我拼凑。
他没有靠近,只是在她的手上,放下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然後收好琴袋,跟她说:「我先去社办了,练完就回家,你慢慢来。」
没有说再见,没有问需不需要帮忙,彷佛只是随口一说。
他离开後,她才慢慢展开那张纸——
上面只有一句话:【如果这首歌太ch11u0,我们可以换别的。不唱也没关系。】
云靖终於红了眼眶。
她没有哭,只是闭上眼,低声在心里说:
——你什麽都没问,但你什麽都懂。
回到家的时候,天se已经完全黑了。
她走进房间,把吉他放好,然後坐下,一动也不动。
不是累了,也不是情绪还在激烈地翻涌。
只是感觉整个人被ch0u空,沉在无声的海里,没有浮力,也没有挣扎。
她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哭一下会好一点」,但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那份压抑太久的情绪,不是突然涌动的崩溃,而是持续的慢x渗透,彷佛有什麽东西从x口慢慢淌出来,像是血ye正一滴一滴往外流,而她却没有伤口。
——我是不是正在溺水?
不是那种在大雨中挣扎求援的戏剧x画面,而是安静的——被丢进海底後,慢慢地、逐渐地忘记了呼x1的本能。
她想说「没有,我没有在等」,可她知道自己在骗人。
她一直都在等——
等一个愿意喜欢她的真实的人,等一个不会b她打开心房却又能懂她的人,等一个……在她想逃的时候,还愿意站在原地的傻子。
她一边沉下去,一边还想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跟上。
她的手早已伸出水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如果你拉住我,我会不会真的就游过去了?
——还是我会在最後一刻,亲手甩开你,让自己溺毙?
她不敢想。
她告诉自己,明天开始要正常一点,不要太在意他说什麽,也不要太快给出回应,要维持「适当的关系」,要回到「自由的位置」。
她躺了下来,没有开灯,闭上眼睛,耳边却还响起他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