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陌路梅望舒 本章:第57章

    又沐浴了一次,挽着湿漉漉的长发出来告罪。

    “实在是君前失仪。”

    洛信原早把跟来的随侍们都赶下去,宽敞西阁里只剩他自己,起身把四处大开的门窗关了一半,招呼梅望舒在靠窗的光亮处坐下。

    “只你我二人时,谈什么失仪不失仪。”

    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红漆托盘,“方才你沐浴的时候,给你准备了八套衣衫,你先用着。”

    梅望舒随意翻了翻。

    一看便是宫中织造,用的是最好的贡缎,做成夏日常用的凉衫和直缀袍子。

    颜色是深深浅浅的青色,黛色,配色素雅恬淡,偶尔一两件浅朱色镶边,衣摆用银线暗绣了青竹纹,流云纹,如意纹。

    衣料配色,无不符合心意。

    “多谢费心。”梅望舒笑了笑,正欲放手,无意中拂过最下面那件衣裳,触感却是截然不同的薄纱。

    她掀开上面的几件衣裳,藏在最下方的那件,赫然是一件女子罗裙。

    绣工精巧的十二幅湘绣罗裙,布料轻而薄,用的是京城近年极流行的冰绡纱,若不衬一件里衣,几乎能透出雪白肌肤。

    梅望舒立刻松手,叫上面的其余男式袍子遮掩住了下面那件冰绡罗裙。

    目光带着几分怀疑审视,瞥过去对面。

    对面的洛信原一笑起身,若无其事解释道,

    “只是备着。最近天气炎热,袍子闷热,远不如冰绡透气。反正西阁无人,雪卿随意取用。”

    说完不等问话,抬腿便走。

    倒把梅望舒一个人留在西阁理。

    梅望舒独自对着八套衣裳,啼笑皆非,索性一件件翻了翻,除了最下面那件,其他七件都中规中矩,足够今日取用了。

    西阁僻静,果然就如洛信原所说那样,除了西阁当值的内侍偶尔上来送膳食瓜果,再无其他人上来。

    五月底的天气虽然转热,但西阁风大凉爽,梅望舒在无人的西阁安静看书,打谱,写字。

    送上来的瓜果用彩色琉璃盘装着,紫色葡萄,雪白荔枝,西域贡进来的密瓜用银勺预先挖出一个个小圆球形状,整整齐齐放在琉璃盘里,取用时精巧可爱。

    人偏安在皇城一隅,却仿佛世外桃源。

    傍晚时,夕阳的金光从皇城殿宇的琉璃瓦上方斜照过来,西阁内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下方步廊求见的铜铃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梅望舒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当值宫人送晚膳上来,随手拉了一下窗边的五彩丝绦。

    屋檐下挂着的小铜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回应铃响。

    登上西阁的步廊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走近,在西阁门外停住了。

    梅望舒靠在窗边软榻,手里握了本闲书,翻了几页,不见有人进来。

    她疑惑往门外瞥了眼,心里忽然微微一动,起身过去拉开了门。

    穿了身广袖行龙常服的天子,一个随邑也未带,独自站在门外,手里提了个八角黑漆三层提盒。

    洛信原傍晚从政事堂过来,直接登上西阁。

    “过来时看见下面在准备晚膳,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饭点,就顺便拿上来。”

    梅望舒把提盒接过来,放在长案上,没忍住,侧头低低笑了声,

    “上来好歹换身衣裳。穿着这身行龙海涛日月纹的织金龙袍,气度威严,广袖飘飘,袖子里藏个提盒。从未见过如此天子。”

    洛信原倒是理所当然,镇定地从门外走进来,

    “从前有人从二品官袍大袖里掏出一只兔子献上御前时,朕也没笑话她。”

    两人在长案前对坐,梅望舒把食盒里的八样冷盘热菜连同一壶美酒都取出,摆放在长案上,开始用膳。

    酒足饭饱,过了掌灯时分。当值宫人再度摇铃求见,点亮西阁内各处的落地铜灯,收拾了桌案,只留下那壶喝了一半的好酒。

    两人在逐渐升起的一轮明月下对酌。

    “昨日到现在整天未睡,你精神还撑得住?”喝了几杯,梅望舒见洛信原依旧精神奕奕,不显疲倦之色,诧异问他。

    洛信原无谓举杯,“一天不睡而已,不碍事。齐正衡那边连夜赶去行宫,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后半夜应该就会有消息送回来了。”

    “他那边送消息过来,又不耽误你这边小睡。”梅望舒催他去歇息。

    洛信原又喝了几杯,在金盆里洗净了手,起身去靠窗的小榻边躺下。

    “上来时便想着,你会穿哪身衣裳。”

    “当时便猜,天气热,或许你会穿那身黛色凉衫,要不然便是雪青色直缀。”

    声音里带着隐约遗憾,“总归不会穿那件精巧漂亮的冰绡裙……”

    梅望舒捧着杯温茶,在另一侧窗边坐着,看看自己身上的雪青色直缀袍子,心平气和道,

    “你还是睡吧。好过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洛信原一天一夜未睡,醒着的时候虽然不显得疲乏,但躺下去没多久便陷入了梦乡。

    西阁里渐渐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他平躺睡着,睡得很沉。窗外月色映照下的睡颜平静恬和,锋锐的眉眼显出全然放松的神态。

    梅望舒坐在几步外的长案对面,安静地望着。

    这场景似曾相识。

    很多年前,她曾经有很多次坐在西阁里,同样坐在这处长案后,守着受惊不安的小少年,抚慰着他入睡。

    她想起最危险的一次,少年天子的狂暴症发作,在冲突中咬伤了太后,被懿旨严令关在西阁独自思过。

    从早晨到入夜,没有食水,没有陪伴。

    那天夜里,齐正衡想方设法支开守卫,她悄然提着食盒上西阁探望。

    迎面看到十四岁的少年高高坐在户外悬空步廊的栏杆之上,双腿悬空,抬头凝望着天幕一轮冷月。

    后来再谈起当夜,虽然成年后的帝王总是带着笑说:‘栏杆有成年男子两个手掌那么宽,只要不想往下跳,是不会掉下去的。’

    但她始终记得清楚,那夜的冷月映照下,少年眸光黯淡,眼神里满满都是厌世疲惫。

    当夜自己是用什么打动了他,让他从栏杆高处下来?

    啊,是了。

    当晚她带了提盒上去。

    提盒里除了酒菜,还装了一壶温酒。

    记得当时是深秋天气,夜里风寒,自己畏冷,那壶温酒原本是给自己暖身用的。

    坐在栏杆高处的少年天子的沉默注视下,她把盒盖打开,拿出了那壶温酒。

    “来,信原,过来喝酒。”

    “有些事孩子不能做,只有大人能做。记得太后娘娘在宫里约束得紧,从不让信原喝酒?”

    “今夜西阁无人,过来喝一杯,你从此便是大人了。”

    梅望舒的思绪从过往旧事里抽离,在熟悉的西阁里,望着对面沉沉入睡的成年帝王,无声地笑了笑。

    放下手里温茶,提起桌案上的金壶,自斟自饮了一杯。

    抬头望向大开的窗外。

    天上还是那轮相同的明月,但地上的人和事,早已时移世易,和当年大不相同了。

    时辰已经入夜,她简单地洗漱一下,又换了身衣裳,伏在床上浅浅睡去。

    下方步廊的铜铃响声,就在后半夜时清脆不断地响起,划破西阁浓重夜色。

    齐正衡遣人百里疾行,半夜送来急报。

    “臣幸不辱命,一举擒获行宫谋士荀兼,正在押解返京途中。录下口供,恭呈御前。”

    第67章

    欢喜

    紫宸殿深夜急召重臣入宫。

    灯火大亮。

    行宫荀谋士的口供,放在众人面前。

    在京城里与行宫方面应外合的那位贵人,不出所料出自宗室,正是当今天子的小皇叔,代王。

    行宫人手被严密看管约束,无力在京城布置行动,代王便秘密借出王府蓄养的上百家臣,供行宫驱使。

    叶相,程相,两位三朝元老,对着连夜送入皇城的口供,摇头叹息。

    “思时,劳烦你深夜走一趟代王府。”洛信原点了林思时,连夜调动兵马查抄代王府,搜查罪证。

    林思时领命,立刻起身。

    走出去殿外几步,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回身往殿里看了一眼。

    灯火通明的紫宸殿内,众多肃然端坐的重臣里,没有梅学士。

    他愕然停步思索,听说人早上没出宫,此刻应该还在宫里?

    今夜如此大事,梅雪卿怎么会不在。

    他心里腹诽了一阵,差事要紧,还是紧急出宫调兵围代王府。

    ————

    被林思时默默腹诽的人,今夜在西阁。

    半夜被铜铃声惊醒时,梅望舒本能地翻身坐起,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洛信原的声音在耳边安抚她道,

    “大局已定。你继续睡,我去应对即可。”连灯也未点亮,人在月色下直接开门出去了。

    睡前喝多了酒,睡意再度袭来,她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她再度醒来,隔着一层薄纱帐,迎面看到换了身常服的君王在用早膳。

    洛信原今日穿了身利落的海青色窄袖镶边交领袍,宽腰封勾勒出劲瘦腰线,坐在长桌案边,银匙搅动着粥碗,唇边带着愉悦的笑意,看着左手边一张书信。

    仿佛那封书信极下饭似的,连桌上精致小菜也不用,直接将四色包子,一碗小米粥的早膳吃得干干净净。

    听到床边声响,洛信原放下那书信,抬眼看过来,“雪卿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梅望舒拢着散乱的长发起身,“西阁夜里风大凉爽,睡得极好。”

    想起昨夜惊动睡梦的响铃,问了句,“昨夜如何了?”

    洛信原带着愉悦笑意,把桌上那封书信推过来,“看看,昨夜林思时忙活了一夜的斩获。”

    梅望舒接过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书信中间以朱笔重重圈出的一句话。

    那句话赫然写道:

    “大事成后,与君共天下。”

    梅望舒一惊,将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从哪里找到的?”

    “书信是从代王的书房里连夜搜出来的。”

    “我那位好哥哥的亲笔信。信里三翻四次叮嘱着,看完焚毁。偏偏代王想着留一份存证,事成了好兑现承诺。”

    洛信原淡笑道,“代王这位朕的小皇叔,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上赶着送来一份大礼,朕只能欣然笑纳了。”

    ————

    安安稳稳的京城五月,到了月底,涌现万丈惊涛。

    安居行宫多年的那位废太子,被褫夺封爵,重新废为庶人,以谋逆大罪下狱待审。

    京城里的代王府被查抄,代王以谋逆同罪下狱。

    两位难兄难弟,得了上面的特殊关照,特意关在诏狱里面对面的两个牢房里。

    两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还没有开始提审,只在黑暗牢房里关押了几日,吃了几顿发霉的牢饭,便互相生出怨恨。

    代王恨废太子为何不在行宫里安稳过好日子,偏偏暗中撺掇自己,酿成大错;废太子恨代王手脚不干净,竟然私下留着来往书信,酿成大错。

    两人越想越恨,痛骂对方牵累了自己。

    分别提审时,只暗示了几句,先供出对方罪名,自己便能减罪免死,两边便争先恐后攀咬起对方,给自己减罪。

    洛信原同时拿到两份口供,放在御案上,互相比对了片刻,惋惜地摇摇头。

    “雄心万丈,意图谋反,‘与君共天下’的,就是这种货色?”他展示给在场诸位重臣看过,叹息道,

    “虚耗朕和诸位卿家的大好光阴。”

    跟这两位比起来,同在诏狱里拘押着的贺国舅,那点私藏绢书的罪名,简直就不算是个事。

    正好南河县主的大喜日子定在五月二十这天。

    宜嫁娶,诸事大吉。

    借着这桩喜事,洛信原索性把贺国舅从诏狱里放出来,几名微服禁卫在旁边看守着,放贺国舅参加了女儿的婚宴。

    贺国舅重见天日,又能亲自替女儿送嫁,感动得涕泪纵横。

    南河县主出嫁这日,得了天子首肯,破格从宫中送嫁。

    宫宴设在御花园内。因为天子赐婚的缘故,京中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一律携带家眷赴婚宴观礼,场面热闹之极。

    梅望舒原本不想去。

    但她老师叶昌阁怕她推脱不去,特意两天写了两封手书,托人带去西阁,嘱咐爱徒务必参加婚宴。

    信里殷殷叮嘱道:

    “令妹虽和虞氏退婚,但你乃京中重臣,大可不必刻意躲避。

    望舒,你理应欣然赴宴!方能显出君子辽阔胸襟。”

    梅望舒对着老师的手书,正啼笑皆非时,手里的信冷不丁被从旁边抽走。

    洛信原慢条斯理道,“让朕看看,何事让雪卿蹙眉?”

    一句话没说完,目光落在书信里几句‘理应欣然赴宴’,‘君子辽阔胸襟’上,他背过身去,忍笑忍得肩膀颤抖。

    “真是难为你了。”他笑完了,转回来道,“实在不想去,不必太勉强,我去找叶相替你说几句好话。”

    梅望舒摇头,“老师是真君子,他说的话本身其实不错。——罢了,我还是去走个过场。不和虞家人碰面就好。”

    洛信原赞同,“这样也好。”

    五月二十当天,洛信原这个赐婚的天子需要到场,接受新人拜别。

    临去之前,特意问了梅望舒,确认她今天会去御花园观礼,这才当先过去。

    梅望舒遣几个小内侍去御花园打探了几次,听说赴宴的官员家眷人数渐渐地多起来,御花园里几乎要摩肩接踵,这才从西阁过去。

    在人前露个面,说几句场面话,又特意在叶昌阁面前晃了几下,今日赴宴的目的达成;她按照原定打算,往御花园的僻静角落里走去。

    入宫随驾十多年,御花园的地形早就熟记于心。

    临湖的某个假山上方,有一处八角石凉亭。

    那凉亭在夏季遮掩在郁郁葱葱的枝杈里,抬头仰望才能瞧见,若不是极熟悉地形的人专门去寻,轻易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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