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陌路梅望舒 本章:第56章

    “原来是揣摩朕的心意,找了个相似的美人,意图进献。”

    他思索着,“虽然不光彩,却也谈不上颠覆社稷的阴谋。”

    “问题就出在阿止娘子的身份上。”梅望舒接下去道。

    “擒获的死士口供里道,阿止娘子虽然长得秀丽,毕竟年岁有些长了。阿止娘子死活不愿配合,原本他们都打算放弃阿止娘子,再寻新的美人。没想到行宫那边有位姓荀的谋士,得知阿止娘子的身份后,突然改变了打算,坚持一定要送她进宫。”

    “关键就在于,阿止娘子是崔家的嫡长媳。”

    说到这里,她和叶昌阁对视一眼,叶昌阁沉重地继续往下道,

    “崔祭酒是老臣当年的同僚。不仅是陛下的启蒙之师,更是一心一意为了陛下,不惜与郗党对抗,牺牲了全族的忠臣。可谓是文人铮铮铁骨的典范。”

    “若是阿止娘子进宫,成了陛下身侧的宠妃。不,哪怕不进宫,只要有了切实的关系……”

    “君夺臣妻。”

    “夺的还是恩师的长子嫡媳。”

    “青山含恨埋忠骨,九泉之下难瞑目。”

    “此事若是传扬开来,便是陛下薄情好色、恩将仇报的实证。天下文人口诛笔伐,从此再无宁日。陛下的明君声誉,毁于一旦,千载骂名,再难挽回。”

    说到这里,叶昌阁吐出长长一口气,“等陛下成了天下人人声讨的好色昏君,膝下又无嗣,此处便可大做文章了。杀人不见血,好狠毒的诛心手段。”

    梅望舒接口道,“行宫那边的荀谋士,此人心机毒辣,决不可再留。”

    她问齐正衡,“行宫的人,按理说都约束在行宫内。绑了阿止娘子的那群人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行宫少了一大波人,竟无人发现?”

    “行宫的人,只出来这一个,和外头接触。”齐正衡回道,“绑了阿止娘子的那群人,是荀谋士交代给他,据说是京城里某位贵人蓄养的家臣。”

    “贵人?”洛信原把玩着手里的狼毫笔管,笑了声,“京城里哪位贵人,和行宫合谋?”

    叶昌阁皱眉道,“此事事态严重,如今虽然侥幸被臣等察觉,并未掀起风浪。但陛下,需得提起警惕之心,暗中严查——”

    “何必暗中严查。立刻就查。”洛信原直接吩咐下去,

    “齐正衡,带着你的龙卫、神卫二军,即刻赶去行宫,将那位神通广大的荀谋士全族锁拿入京。”

    “臣遵旨!”齐正衡跪倒接旨,立刻出去点兵。

    叶昌阁活这么大年纪,头次亲身经历如此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立刻就惊动行宫那边?不要再斟酌斟酌?万一打草惊蛇……”

    梅望舒安慰叶老师道,

    “就像老师所说,事态严重,不容耽搁。我们擒获那名死士,已经打草惊蛇,下面的行动务必要快。赶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抢占先机。”

    林思时在旁边也默然点头。

    折腾了这一番,已经过了四更天。再过几刻钟,就到了例行上朝的时辰。

    叶昌阁年纪大了,人虽然强撑着,脸上还是显出困倦神色。

    “今日免了叶相早朝,”洛信原体贴地道,“早些回去休息吧。”

    又体贴地对梅望舒道,“你最近都在京郊别院,夜里赶山路不妥当,不如在宫里歇到天明再启程。”

    梅望舒瞥了他一眼,当着林思时的面,没说话。

    林思时自从进殿后只是旁听,始终未开口说一词。

    他这些日子隐约失了圣心,虽然不知为什么,但君王最近态度冷淡,他敏锐地察觉了。

    林思时正思忖着自己盛年体壮,或许该留在宫里,参加早朝……就被点了名。

    “思时,天黑路远,朕不放心叶老一人回城南。你送你老师回家去。”

    叶昌阁感激起身谢恩。

    林思时得了天子那句亲近的‘思时’称呼,感动万分,立刻起身护送老师出去。

    殿里入禀的四位重臣,走了三位。

    洛信原从御案后起身,慢悠悠走到最后一位重臣面前,睨她一眼,

    “还坐着干什么。起身吧,梅卿。朕送你去东暖阁。”

    梅望舒身姿笔直,按照觐见礼仪,规规矩矩地在交椅上端坐着;原本低垂的视线却抬起,带着隐约的审视怀疑,瞄向眼前的君王。

    “臣随陛下去了东暖阁,天明后能出宫?”

    洛信原的声音里隐约带了笑,“朕难道是绑匪,把你扣在宫里不放人?都过了四更天了,送你去东暖阁歇下,朕换身衣裳,用点早膳,五更还要去前殿早朝。你在东暖阁歇够了起身,天明自己出宫去。”

    梅望舒这才起身。

    殿外传了步辇,两人先后到了东暖阁。

    值夜的内侍和宫女已经得了消息,提前把东暖阁里梅学士专用的衾被备好,备好盥洗用具。

    梅望舒粗略盥洗一下,拿过热毛巾擦了手脸,脱靴上床。

    随驾的小桂圆极有眼色地过来,替她掖好被角,拉下帷帐。

    隔着一层轻绡帐,梅望舒躺在柔软的衾被间,半阖的视线朦胧,眼看着小桂圆正要吹熄床边小桌的油灯——

    在外间坐着喝粥用早膳的洛信原放下粥碗,以茶漱了口,出声说,“灯留着,都退下。”

    梅望舒:“……”

    原本已经阖上的眼睛重新睁开。

    下一刻,蟹壳青色的轻绡帐果然被人从外掀开。

    穿戴好一身上朝常服的天子站在床边,低头俯视过来,唇边勾起愉悦笑意,

    “能得雪卿如此的信任,同意留宿宫中,朕心里极欢喜。”

    梅望舒整个人严严实实拢在衾被里,视线越过隔断,看了眼外间桌上放着的滴漏,冷静地提醒,

    “四更三刻。圣上再不起驾,前朝的早朝就要误了。”

    洛信原站在床边不动,淡然道,“叫他们等。”

    梅望舒:“……”

    她勉强睁着越来越想合拢的眼皮,“臣曾经说过,这个身份,皇宫地界,绝对不可以。”

    床边一沉,洛信原坐了下来。

    眸光灼灼幽亮,暗示地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不多求别的。”他坚持道,“只这里一下。马上便走。”

    梅望舒无语地对着他。

    嫣然没说错……还真是个沾上了甩不脱的狗皮膏药。

    心里三分好笑,七分头疼。

    她倾身过去,吹熄了床边小桌的油灯。

    罗汉床附近的光线黑了下去。

    偌大的东暖阁里,只剩下外间点亮的几盏灯光,隔着雕花木隔断映照进里间。

    半明半暗的灯火微光里,梅望舒靠在罗汉床头,阖了眼睛,微微地仰起头。

    柔软的唇瓣擦过对方火热发烫的脸颊,寻到了同样柔软的唇角处,凑过去亲了亲。

    下个瞬间,对方火热的身体突然压了过来。

    像是一只千里追踪、极度兴奋的雪地大狼,她直接被扑倒在床里。

    昏暗光线下,唇齿纠缠,呼吸炽热。

    挣脱不得,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想说话也被堵在嘴里,只能漏出几声含糊的轻哼。

    梅望舒细微地挣了挣,警告地咬了一口。

    咬得不轻不重,没有流血,却也在昏暗光线里听到一声明显的抽气。

    洛信原细细地吸着气,撑坐起来。

    “行了,我走了,你别恼。”

    揉到角落里的衾被捞回来,重新替她掖好了被角,他不舍地起身,整顿衣衫,抚平身上常服的皱褶,

    “早朝没有一两个时辰不会完,你安心睡下,天明了自己出宫。朕说话算话。”

    窗边透进来的一缕清晨微光里,梅望舒拢着被子,隔着一层轻绡帐,安静地看着那宽阔背影走远。

    整夜未眠的疲惫再度袭来。

    她在昏暗帷帐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沉。

    迷迷糊糊坐起身时,头脑还是一片昏茫,似乎感觉身上哪里不对,但一时又回不过神来。

    窗外天光大亮,隔着薄绡纱帐透进东暖阁。

    至少也是午时了。

    她掀开衾被,穿好官靴,准备唤人进来洗漱。

    就在起身下床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身上哪里不对,下床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猛地转回头,近乎急促地望向床褥。

    东暖阁专门为她备着的整套雪青色的床褥中央,沾染了几处暗红血迹。

    “……”

    梅望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素色绸裤。

    又看了眼床头挂着的薄薄一件紫色官袍。

    抬手捂住了脸。

    最近停了之前的大寒之药,又吃起了温补药……几个月未至的癸水,竟在这时候毫无准备地来了。

    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梅兰菊竹四位大宫女鱼贯送进了盥洗用具。

    “梅学士可是起了?”奉命在东暖阁值守的小桂圆也闻声赶来,在门外面扬声问道,

    “可要奴婢替梅学士传召步辇,送梅学士出宫?”

    梅望舒靠在床头,默默地抬手按揉着眉心,视线盯着床褥上明显的血迹,叹息着回答,

    “不必。不急着走。”

    想了一会儿,又出声问,“圣上可下早朝了?”

    “劳烦去前殿通传一声,臣有急事奏禀,请圣驾速来东暖阁。”

    第66章

    不变(捉虫)

    洛信原接到传话时,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扔下政事堂一帮大臣,急匆匆赶往东暖阁。

    那套雪青色的床褥已经被梅望舒拿布扎起,连同换下的衣裳,鼓鼓囊囊一个包袱堆在床边。

    洛信原站在罗汉床边,连问带猜弄清楚情况之后,愕然片刻,开始无声忍笑,忍到肩膀颤抖,半天停不住。

    梅望舒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捧着热茶,神色看不出喜怒,不冷不热问了句,

    “陛下笑够了没有。”

    洛信原一听便知道她要恼,立刻停了笑,召了小桂圆来。

    指着扎好的布包袱,郑重叮嘱他亲自抱走,路上不许打开,务必找处火堆烧得干干净净,半点灰烬也不许留下。

    小桂圆听圣上语气慎重,立刻肃然应下,抱着布包袱快步出去办差。

    洛信原凑过去看了看梅望舒手里的茶水,“难得碰到大日子,怎么还喝寡淡的茶水。叫御膳房给你熬碗红糖粥送来。”

    梅望舒不肯应下,“烧了整套床褥已经不寻常,还要御膳房特意给臣熬煮红糖粥,陛下是生怕宫里那么多聪明人猜不出?”

    洛信原被她呛得不轻,知道她心情不算好,想了想又说,

    “女儿家的那些东西,宫里虽不会短缺,但朕却寻不出什么藉口叫他们取来……”

    梅望舒揉着太阳穴,头疼。

    “陛下身边连个妃嫔都没有,突然吩咐取用女儿家的那些东西,岂不是明晃晃叫所有眼睛盯过来。”

    她叹息道,“多准备些深色衣物,我每天多换几件罢了。”

    “你如今这样……能走动么?”洛信原上下打量着她,“要不然,用步辇送你出宫?”

    “路上脏污了步辇,叫那些随行的内侍们看在眼里,暗地里更不知会如何疯传,我进宫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梅望舒说到这里,自己也是一阵心浮气躁,往贵妃榻上斜躺下去,拿衣袖捂着脸,再不说话了。

    洛信原思忖着道,“那就去西阁。”

    “东暖阁位置在皇城中央,来来往往的眼睛太多。西阁那里清静少人,对外就说你身子又不好了,宫里留你几日。让你安安生生在西阁静养个三五日,绝不会有人打扰。”

    他带着笑问,“如何。”

    梅望舒没吭声,却缓缓把衣袖从脸上拿下来。

    清凌凌的乌眸抬起,往他这边瞄了一眼。没有否决。

    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西阁一如既往,这么多年没有改建过,陡峭的上山道也从未重修。

    梅望舒以身子不好的名义,在初夏天气里,硬生生披了件从肩头裹到脚踝的黑披风,在大风中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步廊上去西阁。

    天气炎热,遮挡行迹的披风又厚实,步廊走到一半时,她实在撑不住,停步擦汗。

    “还没上去西阁……”她喘息着说,“先要中暑了。”

    洛信原在旁边伸手扶她,“不赶时间,原地歇会儿。”

    梅望舒摇头,路上耽搁得越久,身上越不对劲,“还是直接去西阁。”

    呼啸的穿堂大风,吹起步廊两边挂着的层层纱幔。却吹不动步廊尽头挂着的大铜铃铛。

    停步擦汗时,她的目光顺势落在那处铜铃铛上。

    “铜铃铛有年头了,如今还能用?”

    “至今能用。”洛信原肯定地道,“我在西阁时,偶尔不想人打扰,便把人全赶下去。若是有人着急觐见,还是摇铃铛。西阁伺候的人都懂这铃铛的规矩。”

    梅望舒怀念地过去几步,解开那铜铃铛绑在步廊柱上的垂索,轻轻地拉扯了几下。

    垂索上方绑的铜片撞击到铃铛的厚铜内壁,发出清远悠扬的响声。

    步廊尽头便是通往西阁的木楼梯,洛信原引着她上去。

    “你在西阁时,若有人在下面摇铃铛,多半是当值的宫人送东西上来。你若是心情好,同意他们上来,便摇一下西阁窗边挂着的小铜铃铛。下面的宫人听到声响才会上去。”

    “若是不想人想去,直接不理会即可。”

    梅望舒步上楼梯,轻声感慨,“这么多年了,皇城里时刻都有变化。倒只有西阁这儿,不管什么时候过来,似乎从来都没变过。”

    洛信原走到楼梯高处,回身望了眼远处步廊挂着的大铜铃铛,淡淡道,

    “我不想西阁变。这里就不会变。”

    上来一趟西阁,梅望舒又换了身衣裳。

    把换下来的旧衣扔进火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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