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梅望舒裘华丽 本章:第73章

    红烛下映出芙蓉面色,默然转过视线,眼中泛起薄薄泪光,含泪时亦动人。

    一身喜服的他自己,见她并不哭闹撒泼,只是默默无语,心里的冷硬松动了些,不自觉放缓了语气,

    “行了,你我话已经说开,今后你若能生儿育女,操持内务得当,我倒也可以保你稳坐林家正妻之位。只需你不插手我的事,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他走近几步,伸手过去,“来。你我洞房之夜,莫哭了。”

    对面的‘她’却往后避开半步,声音平静无波,完全听不出刚才显露的含泪悲伤。

    “夫君既然心中另有所爱,当初两家相看之时,为何不当面拒绝。梅家只我一女,若夫君直言不愿,家父母定然不会勉强林家定亲。”

    在梦中他自己的愕然视线里,‘她’平静地道,

    “夫君既然没有坚拒这桩婚事,反而遵循媒妁之礼成亲。恕妾直言,夫君心底必然是反复权衡,这桩婚事带来的诸多好处:林家老夫人的欢心,我梅家的家世助力,或许还有妾在京中的三分虚名,压过了夫君心中所爱。”

    林思时站在灰雾笼罩的梦境边缘,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身喜服的自己勃然大怒,在洞房之夜丢下新婚正妻,冷笑拂袖而去。

    他在梦里朦朦胧胧地想,这噩梦实在太过荒谬。

    却又想,确实是梅雪卿会说出来的话。他向来善于洞察人心。

    他在梦里忽然又惊疑起来。到底是他,还是她?

    灰雾笼罩的梦境还在继续。

    林思时眼睁睁看着梦里那个自己冷落发妻,连着数月歇在外头。

    家里的闲言碎语渐渐多了起来,母亲当面问过几次,对‘她’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

    有一日提早回去,发现母亲把人叫到身边,就像其他家族磋磨不听话的媳妇那般,叫人从早到晚地贴身伺候,开始立规矩。

    母亲当着他的面,不冷不热地对‘她’道,

    ‘嫁过来半年了,肚皮也没个动静。虽说是梅家的女儿,但如今是林家的儿媳妇,在夫君面前还是乖巧些,莫要整天端着京城才女的清高脾气,惹我儿厌烦!”

    他冷眼看‘她’在后宅里辛苦疲惫,嫁进来时骨肉匀停的美人,逐渐消瘦下去,下巴越来越尖,那双沉静的乌眸越发显出惊人的黑。

    她一句抱怨言语也没有同他说。

    却也一日日的,在他面前露出温婉外表下面暗藏的锋锐。

    分明人在后院,只凭他和母亲之间的几句寥寥对话,便能揣摩出他在朝堂遇到的难处。

    淡淡几句告诉他,当初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

    温和言语之下,句句针砭入骨。

    冷眼看他懊恼,心平气和走开。

    他起先疑她,甚至还派人跟踪过一段时间,后来心里开始敬她。

    朝中出了事,开始和她商量。

    到了后来,甚至和婉娘闹了别扭,心中郁郁难解、无人倾诉时,也和她说。

    他心里逐渐有了她,却又放不下为了他抛弃一切的婉娘。

    他察觉自己心思的偏移,愧疚之下,默许婉娘有了他的孩子。

    原以为一辈子这样下去,一边是才貌双全、人人称羡的正妻,一边是青梅竹马、心头怜爱的婉娘,倒也不错……

    谁知竟会有那日,婉娘会捧着大肚,在路上拦住正妻,跪求进门!

    向来温婉平和的她,竟然破釜沉舟,下堂求去!

    一别两散,决然而去,从此再无纠葛,仿佛在林家的三年从未有过!

    婉娘母凭子贵,顺利以继室身份进了林家家门。

    然而,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令林家老夫人大失所望。

    婉娘是小门小户出身,操持起林家的大族庶务屡屡出错,在世家夫人的圈子里传为笑柄,加上连生两个女儿,林老夫人不久便厌烦了她,催促着儿子纳妾,婉娘整日哭闹不休。

    梦里的他家宅不宁,终日烦躁不安,梅家却又出了贪污大事,举家抄没。

    她早已和林家合离,不再是外嫁之女。以梅家长女的身份,被牵连获罪,按罪臣女眷发落的惯例,不是没入教坊便是流放千里。

    他四处奔走打点,打通了刑狱各处关节,终于把‘没入教坊为妓’的处置,换成‘没入宫掖为奴’。

    又打通宫里的关节,从罚没入宫的普通宫女,提拔为宫中女官。

    打通各处关节花了他两个月的功夫。

    等他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想起了回家……

    却惊闻婉娘悬梁自尽的噩耗。

    婉娘近日生下了第三个女儿,不堪老夫人整日的冷言冷语,不堪夫君整日的没有踪影,不堪下人们暗中流传的‘爷在四处打通关节,要把梅娘子赎买回来’的流言……

    再也撑不下去,凄凄惶惶,三尺白绫布悬了梁。

    梦境里的他自己,面无人色,跪坐在棺木灵前,喃喃问林老夫人,也问他自己,

    “怎会如此。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声响亮传唤,惊醒了黎明时分的漫长梦魇。

    苏怀忠抱着拂尘站在偏殿门外,传下天子口谕,

    “今日罢朝会。圣上传召程相,林枢密使两位大人,东暖阁觐见。”

    三朝元老程景懿,年纪大了,早上起得早,当先去了东暖阁。

    林思时魂不守舍,神志恍惚,落在了后面。快步走向东暖阁时,正好迎面碰到另一个方向缓步走来的梅望舒。

    昨夜歇在西阁,梅望舒身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疏懒疲倦,脚步比平日更慢了三分,精神看起来倒还好。

    “哟,梅学士昨晚歇得不安稳?”小桂圆在东暖阁外见到了,关切问了句,“眼下有些发青。”

    梅望舒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回了句,“昨夜有事,没睡好。”

    林思时终于见着了真人,强忍心头的激动和忐忑,大步过去,颤声道,

    “梅师弟。”

    站过去面前,仔细上下打量。

    虽说梅师弟生得面若好女,但如此壮阔的胸襟抱负,朝廷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可能是女子,那噩梦果然从头到尾都是荒谬……

    目光扫过对面白皙的脖颈,赫然看到立领遮掩不住的几块红痕。

    林思时:“……”

    梅望舒瞥他一眼,抬手把立领往上拉了拉,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平静道,“林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正在这时,开路响鞭响起,天子圣驾到。

    洛信原背着手转过回廊,缓步走近,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淡淡问了同样一句话,

    “思时有何事找雪卿,不妨直说。”

    林思时哑口无言,默然后退行礼。

    洛信原召了梅望舒随驾,两人前后进入东暖阁。

    按照御前规矩,觐见众臣理应低头垂目,避免直视龙颜。

    但林思时被连续几日的梦魇折磨得陷入恍惚,连御前规矩都顾不上了,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梅望舒纤长如青竹的背影,伴随在圣驾身侧。

    君臣前后走进东暖阁时,不知是不是两日未睡,眼花带来错觉……

    两人前后进门、袍袖挨住时,他竟看到天子骨节有力的手,从代表尊贵身份的行龙海涛日月袍袖里探出来,轻轻去勾梅师弟的手指。

    梅望舒拢袖避过,却又侧过头来,睨了眼身前的天子,无声莞尔,露出唇边细微的梨涡。

    76.

    第

    76

    章

    处置

    “今日召你们进来,

    分别有事要说。”

    东暖阁里,洛信原高坐在明堂的大御案后,目光看向下方赐座的程景懿,

    点了名。

    “程相。”

    “第一次,太后移居行宫,谏官于紫宸殿外跪谏。程相原本在跪谏首位,后来听从叶相劝说,主动离去。这件事,

    朕感激你。”

    “第二次,朕二月发病,紫宸殿封闭。朝中众臣议储,

    有人提议将行宫里的小皇孙送回京城。程相不置可否,

    既不赞同,

    也未拒绝。当时京城局势诡谲,一个不慎便会引发派系争端,

    程相如此谨慎做法,

    朕谅解你。”

    “第三次,

    也就是这次的矫诏谋储之事。”

    他起身踱了两步,

    脚步停在程相面前,

    目光落下,

    “名单在程相手里,怎么到你手中,只有程相自己心知。你身为右相,态度暧昧,

    立场不定,既不曾亲自求见朕确认名单之事,也未能当众发声质疑。朕以为,

    此事你需担责。”

    程景懿黯然起身行礼,

    “矫诏谋储之事,老臣不能早做决断,难辞其咎。今日受召觐见,心中已有准备。昨夜老臣已在紫宸殿中写好奏本。”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本,双手奉上。

    苏怀忠过去接过,转奉给御前。

    洛信原打开奏本,一眼扫过

    赫然是一封请辞表。

    程景懿原地大礼拜倒,“臣老了,雄心壮志消磨,不堪重任。臣乞告老归乡。”

    洛信原点点头,收起奏本,递给苏怀忠,上前扶起了三朝老臣。

    “程相身上观文殿大学士的职位依旧留着,赐居东都宅邸。东都天气远比京城温和,相隔又只有两日路程,程相得空时经常来京城看看。”

    东都向来是本朝致仕高官离任后闲居的所在,赐居东都的老臣,依旧可以参与朝廷资政,代表着朝廷对离任官员的最高优容。

    程景懿老泪纵横,再度拜谢。

    洛信原又吩咐赐服,赐玉带,亲自将程相送上步辇,目送三朝老臣乘坐步辇出了宫。

    转身走回东暖阁,坐回紫檀木大御案后,目光幽幽地转向林思时。

    林思时:“……”

    林思时默了默,起身分辩,“矫诏谋储之事,臣事先并不知情。”

    洛信原并不否认,“矫诏谋储之事,确实和你没什么干系。朕今日召你来,也不是为了此事。”

    他重新起身,踱步到林思时身前。

    “士大夫常说,修身齐家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自家的家宅后院尚且不宁,如何能让天下百姓安宁。”

    对着林思时的愕然神色,吩咐下去,

    “你身上的枢密使官职留着,‘参知政事’四个字的头衔去了。回家闭门思过,把你家后院事理干净了,再入朝复职。”

    目送着紫袍重臣默然行礼离开,东暖阁里安稳坐着的文臣只剩下最后一位。

    洛信原几步踱到最后一位文臣面前,声音里带出细微笑意,

    “朕今日处置他们两个,梅卿始终不出一言,莫非是觉得哪里不妥当?”

    梅望舒低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语气和缓地问了句尖锐问题,

    “右相离任,枢密使停职,陛下,朝中少了两名能臣,如何能确保日常运作?”

    洛信原早有打算,“你老师的资历足够服众,升任右相。左相职位先空着。”

    “之前你举荐伴驾的两名翰林学士,朕看他们年轻机敏,是可用之才,如今朝廷缺人,不妨用起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实在不够人手,雪卿上去顶一顶。”

    梅望舒垂落的眸光抬起,睨了对面的君王一眼,没说话。

    洛信原自己改了口,

    “实在不够人手,还有朕。政事堂难以决策的政务,直接呈交上来,由朕决断。”

    “陛下辛苦。”梅望舒平心静气地道。

    事情便如此定下了。

    转交刑部和大理寺会审的矫诏谋储大案,很快有了进展。

    刑部破案的手法和禁卫统辖的诏狱大不相同,启用老练仵作,详细查验平王府死士的尸体,再和卷宗细节一一比对。

    仵作察觉一个细节,平王府死士咬破后槽牙根处的□□而死;牙齿□□的位置和方式,竟和之前抓捕的废太子的行宫死士完全一样。

    废太子麾下的死士当初在京郊梅家别院外窥探时,正好遇到齐正衡奉命上山送药,被禁卫们当场抓捕,服毒自尽未成,至今拘押在狱里。

    把人提出来细问,问出一个大关键。

    废太子身边的死士,竟然有不少出自平王府。

    行宫挑选好的苗子,暗中送去平王府受训,出师后送回行宫。

    两边暗中往来密切。

    平王多年暗中协助行宫,废太子对这位‘好意帮扶’的皇叔心怀感激,他自己因为那张‘与君共天下’的密信被缉捕下狱后,也只攀咬代王一个,从头到尾只字不提平王。

    如今却因为死士□□方式雷同的事,意外泄露出了勾连。

    平王府,行宫,赵学士,三边供证,人证物证俱全,平王隐藏多年的勃勃野心,终于显露在光天化日下。

    这天,洛信原把大宗正召来紫宸殿,多份口供摆放在桌案上,给大宗正一一看过,叹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朕的这些皇叔,哥哥,从前在郗贼手里都安安分分的,如今却联手欺负朕年轻,一个接一个地扑腾,明里暗里,多少招数。大宗正,皇叔祖,你老人家看看,朕要如何处置这些皇室宗亲。”

    大宗正气得脸红脖子粗,颤巍巍拄着拐杖起身,

    “这些混账!既然好好的宗室皇亲不做,偏要做乱臣贼子,陛下按国法处置便是。”

    当天下午,大理寺卿求见。

    绘声绘色,转述大宗正进大理寺牢狱探望拘押的平王,代王,废太子,如何挨个指着鼻子痛骂这帮不成器的龙子凤孙们,骂足整个时辰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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