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云秋的个人信息被人以某种手段保护——或者说,隐藏了起来。而且那个人来头还不小。
温存锐试探着问道:“那以我妈的名义呢?温雅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以温将军的权限依然无法查阅,由于此人信息为空,所以您也无法进行报警行为,敬请谅解。”
“好的,麻烦你了。”
温存锐挂断电话,捏了一把冷汗。
他母亲是为联盟星城征战半声的alpha将军,战功彪炳,以她的权限依然无法查看的话,那就意味着……云秋身后的这个人,级别至少在星城军方少将以上!
这下子,他对于“拐卖”的这个猜想也太不成立了。如果单纯拐卖或者包养,也不存在处心积虑地抹除这个人的信息记录。有那个权力的人,要什么样的Omega要不到?非得找一个说话都跟不上别人的自闭症少年?
他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温雅,也报备了他在外使用她名号的情况。不多时,温雅就回了消息,很简短:【此事勿插手。】
温存锐把手机往床边一丢,烦闷地揉了揉头发。
云秋,到底是什么来头?
云秋回到了宿舍,换了件衣服就去上课了。
今天的火灾演练他完成得很好,下课后,他被告知明后两天周末放假,可以休息。他很高兴地跟老师说了谢谢,然后回了宿舍,找到被他打入冷宫的手机——给医生发了短信。
“我不要先生来接我哦。”
医生那边看到了,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小孩还在闹脾气,给他回:【你说不接就不接?想得美,先生岂容你这个小呆瓜呼来喝去?】
云秋继续说:【我要出去玩!我不要看到他,再跟他吵架,我又会哭的,你们就是想让我哭,还要我当你们的小奴隶。好啦,我不要跟你说话了,我的手机没有电了。】
医生就当没看到,把今日云秋报告发给萧问水之后,就这么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云秋惦记着他和温存锐的约定,五点半就醒了,并且起床、洗漱、整理内务一气呵成。
晨光刚刚照进来的时候,他晾完了昨天洗好的衣服,听见有人敲他的窗。
他住一楼,外边玻璃贴着一个头顶粉毛的俊脸,对他灿烂一笑,声音隔着玻璃穿过来,瓮声瓮气的:“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出来吧,我带你去外面吃早饭。”
云秋就收拾了一个小书包,把熊和双份零食、饮料都装进去,乐颠颠地出门了。
出门后,温存锐问了他带了什么东西,云秋就展示给他看。
温存锐纳闷儿:“你手机呢?怎么全是吃的?就不怕我把你拐了?”
云秋理所当然地说:“没有电。你是大熊的好朋友,是好人,不会害我。”
温存锐笑了,揉了揉他的头:“这倒也是,走吧,吃完饭想去哪里玩?”
云秋眼睛亮闪闪的:“我可以去坐摩天轮吗?”
温存锐说:“好啊,还想干什么?”
云秋说:“那我要坐两次摩天轮。”
温存锐憋笑:“行,行,小祖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出去了,两个人都有今天开放出行的权限,Id卡一过,就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学校。
*
凌晨六点半。
萧氏集团总部办公室。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顺手把身上的毯子推到一边去,拿起了西装外套。
“先生今天还是没睡好吗?下次要不要换一种安眠药?”助理守在旁边,端详着萧问水的脸色,有点担忧。
萧问水摇头:“给我咖啡就行了。今天我去接云秋,跟他睡会儿就好。”
助理在一边听得脸都红了。
她不太理解萧问水说的“跟云秋一起睡觉”仅仅是字面意思,毕竟她从没见过,萧问水的神经衰弱居然可以由云秋那个小东西治好。非要用科学解释的话,那就是云秋的信息素对萧问水同时也有着安神镇定作用,而且是效果不会减弱的那一种。
助理准备了一下,很快安排好了司机,也给萧问水备下了早点。临出门前,萧问水却突然叫住了她,倒回去在门前的仪容镜边看了看:“我气色是不是有点差?”
助理跟着端详了一下。说实话,萧问水这几天气色一直都不太好,Susan医生越是治,他越是憔悴。如果不是知道萧问水的未婚妻就是云秋,秘书们都快要相信网络上那些流言了,说这对双A彼此要被“榨干”之类的小道消息……
助理说:“我为您换条颜色亮一点的领带吧,您肯定是没睡好,上回您作为杂志特邀嘉宾出境时做的妆容需要稍微弄一点吗?唇色加深一点,提精神的,别人看不出来。”
萧问水说:“好。”
助理给他弄完,左看右看,抿嘴笑了:“小少爷今天看见您这么好看,肯定也高兴。”
“他跟我赌气呢,哪有功夫看我。”萧问水面无表情,可是语调也放轻了一点,心情比较好似的,“走吧。”
驱车半小时,七点的时候,萧问水抵达云秋的学校。
这是难得的假期,医生和萧寻秋全部选择了睡懒觉,估计也没料到他这么早就来了。
萧问水走进宿舍楼,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家长起床了,慢慢走着去给各自的孩子买早餐。
而他提着一袋子儿童早餐,准备敲门时,又收回了手。
这袋子早餐是他在过来路上顺便买的,刚好有一家连锁早餐店为了吸引顾客,请了小熊系列品牌代言,儿童餐里面是一杯鸡蛋米酒,一个做成小熊形状的巧克力包,一小碗鸡汤馄饨。附赠几个小熊钥匙扣。
萧问水打开手机,找到置顶的“小喇叭花”一栏,发了条短信。
【醒了吗?】
没有回复。
萧问水让助理和司机先各自去吃早点,回车里等了一个小时,迟迟不见云秋回复。
早餐已经凉了。
他拨打了云秋的电话,电话线路通常,可是没有人接听。滴,滴,滴的声音好像被无限延长,又被压缩剪短,短促得如同一个人的心跳。
云秋没有接电话。
萧问水拨打了第二遍。
第三遍。
……
第九遍。
云秋依然没有接他的电话。
云秋一上温存锐的车,
就兴致勃勃地掏了个本子出来,
准备开始做笔记。他问他:“大熊,你要带我去哪里吃早饭啊?”
温存锐一看,他的架势像是要把所有好吃的早餐店都记下来似的,
于是想了想:“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早餐?粉面类还是包子油条还是面包牛奶?”
云秋说:“我都喜欢,可是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买。”
温存锐顿了顿,
问他:“你是不是从小到大没怎么出过门啊,小云秋?”
“我不是小云秋,
我是云秋,是个大人了。”云秋抗议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出过五次门的,
我还去过超市。”
还能数清楚,那就是基本没出过门了。
“那行。我都带你去看看,你记着地方,
以后就可以自己出来吃,
或者……让你的家长带你出来吃。”温存锐调出地图,在上边点了几个地标,按照最佳路线方案开过去。“现在还早,
不堵车。”
云秋有点好奇地说:“你不上班吗?今天都可以陪我玩吗?”
温存锐说:“明天也可以陪你玩,我不上班。”
反正他不红,也没那么多通稿要赶,家里除了一个当将军的老妈以外,其他的都是搞艺术的,
相当意识流,全部放养式,也不会管他去了哪里。
他这么说了之后,云秋心生向往:“那真好,我的男朋友就永远在上班,他很忙,也没有办法陪我坐摩天轮。”
温存锐终于逮着机会问他情况:“你男朋友是谁啊,范儿这么大的,连陪陪你都不行?”
云秋在外人面前,也不惦记他跟萧问水赌了一个星期的气了。他很神秘地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字,矜持地要递过去,给温存锐看:“他叫这个名字。”
温存锐一看,眼睛都差点瞪出眼眶来:“你男朋友是萧萧萧问水????”
云秋却很淡然,他瞅着温存锐的反应,有点小得意地笑着:“是的哦,他是我的男朋友。”
温存锐冷静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可是不对啊,媒体不是说说萧家这一代会是双A世纪婚礼吗?不是说连结婚筹备的事情都拍到了,他未婚妻叫Susan啊?”
云秋想起上个星期看见萧问水和Susan一起从密闭一整层的大楼里走出的场景,像是一对璧人,不由得重新难过起来。
他小声说:“他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过了一会热,又说:“我要和他结婚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他低垂眉眼的样子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猫咪,看得温存锐高呼要投降:“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不要不开心啊,我先带你去吃一家超绝好吃的牛肉拉面!”
可是这个语气明显还是不相信,是来哄哄他的。
云秋却没有被哄好,他问他:“为什么你们都说他要和别人结婚,是谁说的?是他自己说的吗?”
温存锐犹豫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看:“你看,所有人都这么说啊,你是不是没有下载这个平台软件?大家平时看新闻、聊天、社交都是用这个的,前几天萧问水和Susan的话题一直被顶到话题榜最热门,所有人都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双A豪门婚礼。
云秋吸了吸鼻子,接过他的手机开始看了起来。点进话题榜,人次已经达到了数十亿,里面的内容时时刻刻都在刷新。
讨论苏家和萧家两边家室的,八卦Susan历任前男友的,分析萧问水和Susan两人对家世和结合的态度的,讨论两个人会抱养的下一任继承人会是谁家的alpha宝宝的……各种各样,什么都有,有的写得神乎其神,好像跟真的一样,大书两个人从小学到大学,青梅竹马发展过来的爱情:【这才是真正的豪门风范!为爱进行双A婚姻,吊打为后代强娶Omega的‘假’豪门!】这篇软文被转发得最多,甚至连两个人定情的细节都编了出来,虽然tag表明是#非官方讨论#,但是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只多不少,呼声相当之高。
云秋看了一遍,不小心退出了,不知道怎么操作,于是求温存锐帮他再次打开,又看了第二遍。
就在他准备看第三遍的时候,温存锐把手机抢了回来:“好啦,我还要开着地图呢,先带你去吃小碗牛肉面,留点肚子一会儿吃包子和烤面包。”
云秋就抱着熊,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外面的路。
他眼神放空,又有点茫然的样子,好像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存锐却在心里叹息一声,估计是小朋友知道了真相,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现在他不觉得云秋是被萧家拐走的小孩了,开始觉得云秋是被萧问水包养的某个露水情人,不小心标记了之后,自闭症加上Omega的特殊体质,丢又丢不掉,所以只能拖着,养着。
而为什么要隐藏云秋的身份纪录,他猜想,或许跟云秋的姓有关系。
联盟内的所有alpha世家恐怕都对“云”这个字讳莫如深,当初云赣的情报网一手遮天,让人惶惶不可终日,树敌重重。不过唯独温家不怎么在意——他们本来就是搞艺术的,不涉商界也不涉政界,自成一圈,唯一一个沾点边的只有温雅这个从军的,但温雅也一向行的端做得值,作为一个Omega将军,挑不出什么把柄。
云赣死后,云家乃至身后的那一整个派系都失去了支柱,直接崩散倒台。从那以后,云家仅剩的几个人都逃亡了国外。
全球的A和O都屈指可数,数来数去无非都是那几个姓,一听就知道是哪家的,如果云秋姓云,那么他是云家人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但他究竟是云家上一代谁的儿子,这就不得而知了。
温存锐小声嘀咕:“总之不可能是云赣的儿子吧,他好像没结婚。”他从小听说的是这个情报头子一生未婚,最后也是意外死在了车祸中。
“这男人还真渣啊。”最终,温存锐又想起萧问水,恨恨地感叹了一声,揉了揉他那一头凌乱的粉毛。
云秋方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大熊,你说什么?”
温存锐咳嗽了一声,平视前方:“我是说,你以后无聊了,有什么事情了,都可以来找我。我反正很闲,多陪你一个小家伙也没什么,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大熊哥哥,那我也认你这个小熊弟弟,以后哥罩着你,啊。”
云秋这下被哄好了,他被叫了一声“小熊”,有点高兴,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害羞,小声地回答了一声:“好。”
温存锐眼见着他看着心情好了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车停在该停的地方后,带着云秋走街串巷,找到他那据说“超绝好吃的苍蝇馆”,在里面要了一份牛肉面。
这个建议是云秋提出的,由于接下来他们还要吃别的,一人一份牛肉面太多了,于是他们两个人吃一份。
店家很爽快地给了他们两个干净的空碗,两个人就头碰头地开吃了。
温存锐虽然打扮得奇奇怪怪,但是不得不说品味还是不错的。这家牛肉面后厨干净,汤底醇厚,面条浸满了汤汁,每一口都爽而不腻,云秋吸溜了半天,吃得连头都不太。
温存锐对自己的食量有个数,吃得不紧不慢,反而有功夫打量起身边的这个小孩来。
云秋的吃相居然很好,恐怕是跟萧问水学的。他吃饭时不猴急,脊背挺直,下颌微微收起来,如果不是眼睛直勾勾地盯在碗里,别人都要以为他下一刻就可以上桌谈判了。他看他一本正经地吃着饭,有点忍俊不禁,拿出手机,就趁云秋低头拿吸管勺喝汤的间隙迅速拍了一张。
拍完还去拿给云秋看,惹得云秋迅速地害羞起来,不满地抗议着要他删掉。
温存锐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好看,好看就应该留下来纪录,这不是丢脸的事情。来,小云秋,我们来合照一张。”
他把镜头放在桌子中间,凑过去找准角度,又揽着云秋过来,要和他合拍一张。云秋本来还要忸怩,但是拗不过他,被他卡擦卡擦拍了好多张。
温存锐满意地翻看着照片:“真好看,你要是再打扮一下,就更好看,不过嘛你现在还是学生,朴素一点也没什么。”
云秋立马抓住了重点:“你是想让我和你一样染粉色的头发吗?”
温存锐有点摸到和这小孩相处的诀窍了,他隐约感觉到了云秋像是自己想染这个颜色,但是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兴致也来了:“想不想试试?我那里有染色剂,临时的也有,染一下后几天就能洗掉,对身体没有损伤,我染的就是这种,有时候出镜需要,不过我也蛮喜欢的。”
云秋眼睛亮闪闪的,不说话了。
温存锐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走吧,那我先带你把剩下几家吃了,然后给你染头发,我们再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云秋赶紧点头。
七点半,他们走出牛肉面馆,即将前往半城之隔的糕点店。云秋得知自己即将染发,有点兴奋,坐不住地催温存锐快点开车。
八点,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云秋和温存锐排队买网红小面包,停在路边的车载电话响了起来,连带着温存锐丢在座位上的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但是并没有人听见。
医科大学。
“老板,他们没接电话,估计手机不在边上。”信息处的助理吓得说话都要结巴了,站在萧问水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萧问水面如冰霜,说话的声音已经冷到了冰点。“那就给他们身边有手机的人打电话。”
手下人急忙去办。
萧问水收回视线,放在一旁收回来的、云秋的手机上。
云秋出门前没带手机,调了静音模式,并且没有多少电了。这小孩对手机的态度并没有他一开始表现得那样热衷,显然赶不上一只北极熊玩具的待遇。
手机上的指纹锁也是大人们教他设定的,录入了云秋、他、医生和萧寻秋的指纹信息。云秋的手机界面很干净,那些个自带的程序软件都没有动过,曾用的恐怕只有短信和电话功能。
最近一条短信息,是他的消息:【醒了吗?】
紧跟着往下,是云秋和医生你来我往的絮叨。“我不要他来接我”“我不理你们了”……云秋是狼来了那个故事里的孩子,反反复复地用“我再也不理你们了”“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我不要见到你”来威胁,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般都是虚张声势。
也不怪医生没有提前察觉到,云秋是个幸运的小孩,他的“狼来了”伤的从来不是他自己。
自从云秋上回跑出去找他之后,学校里加强了对云秋的监视,全天云秋都有几个任课老师轮换监视,医生也会来给他做信息素检测。偏偏是今天出了事——周末,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萧问水会来接云秋,于是放了心。
谁也没有想到,云秋再一次断了升级版的机器人的线路,自个儿再度溜了出去。并且带他溜走的对象,根据校方出入打卡的信息监测,是个成年alpha。
第三条,就是那个alpha发的短信。
【到了吗?早点睡爱心】
空空荡荡的一条,云秋没有回复,可是给他有个单独备注“大熊”。
萧问水看了一会儿那个图标,把手机放回原处。
很快,信息处的人又回来了,拿了个手机过来找萧问水,满头大汗:“老板,联系上了,网路显示他们预约了一个蛋糕店的座位,现在正在联系转接商家,要他们接电话。”
电话接通了,那边声音有点嘈杂,店家接到联盟军方的这个电话,吓得战战兢兢的,只是反复问道:“有没有叫云秋的客人?有没有叫云秋的客人?这里有你的电话。”
又是很远的地方,嘈杂中漏出一点熟悉的声音,清亮带着稚气:“啊?找我吗?是谁啊?”
但还是推推挤挤地过来了。
云秋接过电话,疑惑地问:“喂?”
那一刹那,这一声“喂”字仿佛雷电一样触及到心底,让人不自觉地震颤起来,在这一刹那失却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