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说:“不管就不管,我不要你们管。”
他刚才还乖乖的,转瞬间又生起闷气来。只是闷了一会儿后,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占理——还没有为昨天的离家出走道歉,还没有跟医生坦白这件事。
他揣着这点小小的愧疚感,又动笔画了一幅画。愧疚是对医生的,生气却又转移到了萧问水身上。
这幅画很敷衍,是用来交差的画。其他几张都有他用铅笔涂满的颜色,只有这一张就是潦草勾了几笔,简直不能看,丑不拉几的。
字也歪歪扭扭地糊成一团。然后在旁边气呼呼地写上三个字:“大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萧老板:人在办公室坐,锅从天上来
医生还不知道他又画了一张,只是忙着去楼上给云秋准备提前适应发情期的药品。
既然云秋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做手术了,那么就要将“云秋被萧问水标记”这件事提上议事日程。生理上的干预措施,包括调节云秋的激素水平,检查云秋全身腺体发育情况,人为地让云秋提前适应萧问水的信息素入侵。
心理上的干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秋自己对这档子事一团糊涂,他学的课程里不包括生物学,动画片里更不可能教他一个O如何跟自己的A结合。医生记得萧问水曾经有意无意提过一次,说云秋对这件事很抗拒,虽然他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大致晓得萧问水那个性格,在云秋这里是要碰壁的。从云秋最近的表现可见一斑。
AO的结合,在发情期中,虽然O处于索取地位居多,但放在云秋这里,恐怕连自己身体的反应都无法理解,只会因为萧问水的占有感到害怕。
医生对此感到棘手:难不成他一个B,还要去教云秋这档子事?
教不教另说,单是萧问水知道了,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最终,医生选择了比较稳妥的方案,决定提交给萧问水审阅:他建议萧问水带着云秋一起去看青少年Omega的性教育片,同时辅以阶段性的肢体接触,让云秋接受并习惯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拥抱、亲吻、触碰腺体等一系列互动行为。
他发送了过去,萧问水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医生估摸着这位老板又在开会,也没注意,只是下楼抓住云秋采了点血,又上去分析云秋明确的发情时间。
五点过后,外边天幕阴沉下来,医生让机器人做了三人份的晚餐,自己先和云秋吃了,剩下一份温着,留给萧问水。
老板要来,医生也不愿意做电灯泡,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云秋:“先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别顶嘴,也别跟先生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最后躲起来哭的还不是你。”
云秋说:“我可以打他,我还可以咬他和抓他。”
医生:“……”
他简直要一个头两个大——最近云秋对萧问水的敌意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专业知识一点用都没有了。他严厉地批评他:“胡闹,别说是先生了,就是对其他不认识的人,也不能这样去伤害人家,知道了吗?这样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会让人讨厌。”
云秋被他训得有点蔫蔫的,但还是硬着头皮顶嘴:“我就要你们讨厌我。”
“那好,今天我讨厌小秋了,明天你什么零食都不许吃,我会告诉先生的。”医生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对这小孩没好气,“怎么突然皮成这样,又不是叛逆期的……”
话说到这里,医生突然一个哆嗦。
叛逆期。
云秋之前都乖得很,跟他激素水平一直很低、认知功能和生理状态发育不完全有关系。
现在云秋手术也做了,发情期也快到了,学习能力越来越强,对外界的感知和学习力度也越来越强。以前还只喜欢看动画片,现在看成人大片也能跟得上了,甚至自己跑出去玩了一天。
这是云秋在好转的标志,也是云秋从今以后越来越独立,自我意识觉醒的趋势。
也就是说,云秋不是突然变得不懂事了,而是因为身体正在好转的缘故,整整迟到好几年的青春期和逆反期到了!
叛逆期的第一大特征表现,就是急于摆脱监护人的监护。
这样一来,云秋现在这么讨厌萧问水,也得到了顺理成章的解释!
萧问水自始至终在云秋这里就是监护人的符号,更因为萧问水本人的性格原因,同时还代表了管控、强制和威压。
云秋之所以不讨厌萧寻秋,是因为萧寻秋离开了他那么多年;而医生和机器人,云秋也清楚地知道他们是直接听命于萧问水的。故而他的矛头也一直堆在萧问水身上。
医生猛地一拍脑袋:“怎么我没想到这一点!回头我跟先生说,他就不那么凶你了。我先去写个报告,明天整理了交——”他后面半个“给”字还没说完,眼前的门突然滴滴了两下,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
萧问水带着微醺的酒气,进门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墙。几秒过后,他才抬起眼睛,视线聚焦,有点勉强地认出了医生:“你——”
他同样是一个字没说完,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让他顿住了话头,脸色苍白地顿住了,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点摇摇欲坠。
医生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萧问水:“先生,怎么喝成这样,我扶你去洗手间。”
“我没事。”萧问水说,“你下班吧。”
医生哪还敢下班,赶紧扶着萧问水去了盥洗室,拿了一个催吐贴放在萧问水鼻子底下,让萧问水吐出来。
他一面扶着萧问水,一面觉得有点惊心动魄——萧问水吐的这个架势实在是有点吓人,他也没吃多少饭,吐出来全是酒,刚喝下一点热水缓冲,转眼又吐了出来。
萧问水一直都是医生已知的最优秀的alpha,从心理素质、智商水平到身体机能,无一不凌驾于众人之上。同理,alpha对于酒精的代谢也远比常人快得多,医生更是从来没见过萧问水喝醉过,还醉得这样厉害。
先是酒,然后是喝下去填胃的水,最后是胆汁。
云秋闻声赶过来,抱着熊在一边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医生嘱咐他:“去让机器人熬解救汤,晚上的饭也给先生端出来,一会儿压一压。”
云秋立刻照办。
萧问水吐完后漱了口,被医生扶到盥洗室里的折叠椅上坐着。医生焦头烂额地说:“老板你等一等,我给你抽个血化验一下。你这个情况……不是有对家下了药吧?”
后半句话他压低声音问的。
不然无法解释,萧问水为什么会醉成这样。如果是普通的迷幻药都还好,如果是慢性毒,那就更要小心了。
萧问水摇摇头,声音哑得很厉害:“没事,就是喝多了。我身体差了。”
醉鬼的话医生一个字都不信。他嘱咐云秋:“你看着先生,我上楼去给先生做个化验。”
又压低声音告诉云秋:“乖一点,别惹先生生气!哄着先生,让他高兴一点。”
云秋突然被委以重任,紧张地点了点头。医生很快就上楼了。
陡然和喝醉的萧问水共处一室,云秋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紧张。
萧问水没有看他,像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似的,只是低下头去洗手洗脸。冰水开到最大,冷静地俯身,从自己头顶浇下去。他保持这个姿势冲了这么久,像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冷似的。
云秋看了一会儿,小声说:“大哥哥,这样会感冒的。”
萧问水仿佛没听见,仍然在冰水下冲着,冰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衬衫,又顺着袖口打湿,冻得人肌肤苍白。
机器人嗡嗡地开过来,端来了醒酒汤和饭菜。云秋捧起醒酒汤,想要靠近他,这次声音大了一点:“大哥哥,别冲了,这样会感冒的。”
萧问水仍然没有回头。
云秋有点手足无措,他想了想,跑出去把自己白天画的那一沓画捧了过来,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让他看:“大哥哥,我今天画的画,想给你看一看。”
医生今天看见他画画,表扬了他。他猜测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更因为他画这些画的时候是开心的,想将自己的快乐和他分享,让他高兴。
萧问水闻言停下动作,转身朝他看来。
云秋站在那里,仰脸只看见他乌黑沉沉的一双眼睛。
眸色极深,像是能把他吸进去,这时候的萧问水比任何时候看起来更像一个纸人,参不透他的想法。
萧问水低头去看,几张还算得上是有模有样的人像,有医生,机器人,不认识的陌生人,萧寻秋,还有他自己。
别人都有铅笔涂的色块,还有认认真真的勾线,轮到他就是一个火柴人,那种漫不经心的勾画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教云秋写字,这个孩子偷懒时就是这种写法画法,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云秋自己都忘了,今天下午跟医生拌起嘴来,赌气画了一张很丑很敷衍的他。
云秋只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他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的眼睛很亮,小声说:“大哥哥,你洗个澡吧。”
他也不知道喝醉的人不能立即洗澡。他并不具备任何常识,只是觉得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喜欢放松一下,所以也建议萧问水这样做。
萧问水笑了——那是一个接近温和的笑容,可是眼里只有冷意。
他看着云秋,平静地说:“滚出去。”
虽然萧问水凶,但是云秋从没听过他说这样的重话,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萧问水说:“不想呆我这里就滚出去。我现在没心情看你跟我在这装。”
他看见云秋还不动,直接走过来,低头捏住云秋的下颌,冷笑着说:“我还不知道你吗,巴不得我死了的好,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他们不说,你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别来我这假好心。滚。”
说完,他轻轻一推,直接拎着云秋的领子,把他推出了门外。
盥洗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云秋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绊得身边机器人手里的汤直接飞了出去,瓷碗摔得粉身碎骨。
萧问水重重地吸着气,等着胸腔里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过去,听见云秋在外边哭了,然后是医生惊慌失措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先生,先生?”他们在哐哐砸门。
那么疼,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被他用冰水一路压了下去,压得舌根泛起腥甜来。萧问水半跪在地上,靠在墙边喘息许久,终于等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平复。
视线有点模糊,萧问水往下看去,看见散落一地的画纸,有的已经被溅落在地上的水珠沾湿了。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只想说出这句话,但是醉意控制着他不清醒的大脑,又画蛇添足,补了一句,“我没事,就是病了,还有一年才会死。”
家里一片兵荒马乱,云秋在哭,萧问水把自己关在盥洗室不出来,后面也没了声音。
医生情急之下砸了门,和机器人一起把萧问水弄到床上去,抄起电话就冲助手吼:“赶快过来!老板喝多了,抄家伙事来干活了!还有你赶快去给老板助理打个电话,问问他今晚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把二少爷也叫过来,这里还有个小秋要哄。”
云秋眼泪一直往下掉,医生问起时,只说萧问水又凶他,还把他赶了出来。听得医生心里咯噔好几下,他匆忙哄了哄云秋,给云秋开了动画片让他看,接着就赶紧去给萧问水测血压、血液酒精浓度和心跳情况。
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看见萧问水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能不怪医生没有个准备,在所有人心里,萧问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类似神祇的存在,这么多年了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更别说醉得这么厉害。
病还是有,他的神经衰弱一直不见好,但是表面看起来也没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每天需要摄入大量的□□而已。
助手很快匆匆赶来,协助萧问水做了一系列检测。萧寻秋没联系上,两个大人也顾不上旁边的云秋。
可是云秋自己挂着泪珠子,偏偏也不看动画片了。他抱着熊站在门口,有点担心,又有点害怕地往里边望。
“大哥哥生病了吗?”他还处于受到冷漠拒绝的害怕和难过中,哽咽着问道,“他是不是不舒服。”
医生勉强抽空看了看云秋,点点头说:“是,先生需要休息。小秋你先睡吧,我看看……你今天先去你哥哥那里睡,好不好?”
云秋点了点头,然后走开了。
医生伸长脖子往外看,见到这个家伙也没乖乖听话去睡觉,而是重新回到了客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
“体温38.2,半小时后再测一次,后半夜先生可能会发高烧。”
“明白。”
“二少爷不接电话,现在萧先生助理那边回了消息,说是去今天的晚宴上调了监控,没有人给先生的酒和食物里下东西,保镖也都检查过了。先生是喝杂了,他昨天喝了五种度数不同、发酵方式不同的酒,当中先生还无意识用了加快酒精吸收的苏打能量饮料……除此之外,先生这一周的睡眠质量持续不好,身体状况差,估计是身体超负荷运转之后产生的连锁反应。”
助手把萧问水助理发来的行程表和萧问水的每日睡眠实践调查报告递给医生,医生看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难怪,这么高的强度,再强的alpha也撑不住。先注射低剂量的盐酸纳洛酮,我现在有些担心先生出现呼吸抑制现象,先让他一定醒着,酒解了之后再看看能不能入睡。镇定剂也不能用,等血液酒精浓度检测出来再说。”
“先生,先生?”医生把药剂慢慢地往萧问水血管中推,轻声问道,“听得见我说话吗?先生,先撑一下别睡过去。”
萧问水闭着眼没有回答,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医生咕哝道:“先生这几年的私人医生在哪儿?我要跟他对接一下,先生可能需要一次全面的体检。”
“没有私人医生,每年在公司体检。”
就在他以为萧问水睡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极度嘶哑,带着深得吓人的疲惫,“我没别的病,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就是酒喝多了,你们早点回去吧。”
医生皱着眉看着他,有点犹豫不决。
萧问水的意志一向不容人质疑,而且他平生最忌讳手下人背着他自作主张,打乱他的计划。医生想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决定让步了:“您想好好休息那也成,机器人会实时监控您的状况,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刻通知我们。不过我们二十分钟后再走。”
萧问水又没有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委婉提起:“先生,您最好还是做个全身体检,免得——”
萧问水却突然打断了他:“白血病。”
“什么?”
医生听得心里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先生您说什么?”
萧问水慢条斯理地说,“也可以说是干细胞恶性克隆或者分化障碍,血癌。我们的基因工程至今无法找到控制细胞生命进程的序列和改造方法,对于癌症的治疗进程,也止步于前人的标记病灶和摧毁阶段,白血病的治疗也依赖于碰运气的骨髓移植。上世纪广为推崇的免疫疗法周期过长,CAT-T技术最终也要依赖基因技术,周期过长。这么多年都找不出控制细胞恶性增生的基因序列,是我们几代人的耻辱。所以我爸当年得了这个病,只能说是他命不好,等到死也没等到合适的配型。”
医生这才听明白,原来萧问水说的是当年萧父的事情。他松了一口气,干笑了两声。
萧氏以前对于宇宙射线的研究过程,就像如今萧问水对于DNA微创手术的关注一样,萧父几乎住在空间站,和手下的研究成员日以继夜地研究,最后作出了举世震惊的射线与生命演化的报告,为人类在太空中采集资源的甄选提供了大量便利。
与此同时,萧父长期处于那个环境之下,被宇宙射线干扰患上了白血病,这个真正看运气治疗的病。时人都说萧父命该如此,明明任何一种癌症,以萧家的能力都可以完全治愈,偏偏他得的是情况最复杂的血液病。家属亲族中无一人对的上他的配型,病急乱投医做的基因修改手术也引发了严重的后果,只能撒手人寰。
医生不知道萧问水这个时候提萧父的病干什么,他只当他喝醉了在胡乱找话说。
医生应和道:“先生,那是没办法了。本来配型就难找,更何况是A的配型,全联盟的alpha一张表就能列出来。不过以前是以前,再过个十几年,我们这边的基因探测也会有成果的。”
“嗯。”萧问水说,“过几年还要推行出生免费保留脐带血的议案,这也是他临终的意思。病到自己头上就知道痛了。”
医生怎么也没想到萧问水会以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去谈论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打了个哈哈,不打算接萧问水这个话题,只是又给萧问水测了一下心跳和血压。
“好像差不多了,先生,你起来吃点东西吧,好好睡一觉,如果还不舒服就叫我们。”
医生让机器人把饭菜端进来。
那上面还是云秋来找他时放的东西,解酒汤被摔了,还剩热粥和几样清淡小菜。
萧问水吃了几口,嘴里发麻,没尝出味道来,漱口时也没有味道。
他摆摆手,让医生一行人先回去:“行了,我睡了,今天辛苦你们了。”
医生把机器人调节成护理模式,出去关上了门。
出去后才发现云秋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红着个眼睛往里边看,心思显然也没在动画片上。
医生这才有功夫来管他,他走过去抱了抱云秋,揉了揉他的脑瓜:“先生又凶你了是不是?别放在心上,我代替先生给你道个歉,他今天不舒服,喝醉了,不是故意跟你发脾气的。”
云秋点了点头,又问他:“那大哥哥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呢,明天我们再过来一次,小秋你……”医生想了想,把到嘴边的“照顾好先生”几个字吞了下去,改口说,“就乖乖的,我们不跟先生计较,让着他,好不好?”
云秋又点了点头。
医生推门出去了。
深更半夜,云秋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正是上次他睡过去没看完的哪一部。等看完的时候,他的困意也上来了,云秋揉着眼睛往旁边看了看。
卧室黑洞洞的,主卧悄无声息。
他知道萧问水生病了,在那里休息,但是他也没有想过要去萧寻秋的房间睡觉。AD患者的刻板行为让云秋只愿意把睡觉的地方划在主卧的范围内。
云秋抱着熊,还在犹豫的时候,卧室里突然想起了警报——叮铃叮铃的,机器人开始嗡嗡地乱撞,电子音大声喊:“发烧了!病人发烧了!发烧了!病人发烧了!”
机器人开了房门,头顶的天线侦查了一下,最后把目标锁定了云秋。它嗡嗡地朝云秋驶过来,在他眼前亮出一个红色警报:“房中病人已经高烧到了39.3度,已经给病人挂上了退烧点滴,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为病人进行护理。”
机器人小小一坨,云秋却被它吓得说话都不灵光了,几乎舌头打结:“要,要我怎么做?”
机器人麻利地给他“叮”地亮出了指示牌:“病人感觉冷,请为他加一床被子帮助出汗,并为他进行物理降温。我的程序进程目前被药物流控制系统占用,请你尽快配合我的护理行动。”
云秋高度紧张起来,先想了半天,没想到家里的被子都放在哪里,于是急中生智,扒了萧寻秋房间的一套被子,还扒走了医生平常睡书房的被子。两床被子都给萧问水抱过去了。
萧问水睡得很沉,气息滚烫,但就是发不出汗来。云秋一摸,被烫得吓了一跳。他找了半天,机器人越是冷冰冰地指示他,云秋越着急。他不会开机器人的储物箱,拿不出酒精来,只能一边急着哭一边去翻箱倒柜地找萧问水的藏酒来。
翻到一瓶白酒,看起来和酒精长得像,问过了机器人可以用,云秋就急匆匆地跨上床,把萧问水的衣服扒了,给他全身上下都擦上酒,给他降温。拿不到冰袋,就跑去冰箱里找到了几盒冰酸奶,都堆在萧问水额头上。
萧问水脸色苍白得吓人,被他这么一通鼓捣,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但只是难受地闷哼了几下。他像是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低声问:“……云秋?”
云秋不想跟他说话,又怕他病死了,只是一声不吭地给他降温。好在萧问水并没有追根寻底,像是又昏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后,萧问水的汗发出来了,云秋也给他擦得精疲力竭——对于他来说,萧问水实在是太重了,要扒光他的衣服,又给他每一处都不放过地擦一遍酒。云秋累得气喘吁吁,等好不容易擦过几遍之后,萧问水终于发出了汗,机器人又给他指示:“体温降下来了,酒可以不用擦了,现在需要给他换两盒牛奶,并帮他把出的汗擦干。”
云秋认认真真地照着做了,几乎不停歇地一直照看着萧问水。等到半夜时,萧问水也终于不再出汗。云秋在机器人进一步指示下撤掉了一床被子,最后才得到最终指示:“去睡觉,小贪吃鬼。今天你消耗了大量体力,明天我会给你煎三个鸡蛋。”
云秋气得抓起枕头,把机器人赶出了房间。
他又累又困还伤心难过,看着睡得好好的萧问水,心中愤懑一拥而上。云秋咚咚地跑去洗手间,捡起了散落一地的画纸,又是一边哭一边把它们整理好了。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他把画拿回房间,想要用卫生纸擦干净上面的水渍,可是纸的边缘已经蜷曲了,无法改正。云秋吸着鼻子,“你赔我的画。”
他自顾自哭了一会儿——最近一段时间里,他被萧问水弄哭的频率持续上升中,情绪也躁动。不过片刻后他就没了力气,自己拉了一床被子裹着躺下了,慢慢地就睡着了。这当中还并不安稳,他间或会爬起来看看萧问水,疑心他这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掉了,要像电视剧里那样试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这样才放下心来,彻底入梦。
睡梦中,云秋不知道身边人动了动,睁开眼睛。
自闭的漂亮少年睡在他面前,面朝他,呼吸温热。云秋怀里还塞着那捧画,萧问水垂眼看过去,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将其中一张轻轻地抽了出来。
云秋动了动,但是并未醒来。
那双修长的手指偷走他的一张画,又虚虚放在了他面前,隔着几不可见的缝隙,去描摹他稚气天真的眉眼。
那眼角还挂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