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那柳小姐好生无礼！”

    出了酒楼，彩玲便跟她抱怨，谁不知道郡主的爹娘就是个禁忌，她竟还敢拿出来说事。

    姜瑾岚淡笑不语，她还能同一小姑娘计较不成。

    二人在街上晃悠，顺便消消食，却恰巧遇到商贩追打小偷的戏码，“喂！你这小贼！给我站住！”

    “郡主，那边…嗳！郡主！等等我！”

    姜瑾岚寻声望去时却见到了那抹意想不到的身影，还没等彩玲说，就快步朝着他们消失的巷子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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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家

    巷子深处，体型魁梧的男人正揪住一不足他腰部高的孩子，满目凶恶吼着他，“你这小贼！将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一般的小娃儿面对这种情况，早该吓得嚎啕大哭，或者乖乖听话了，那孩子却不是，他死死捂住口袋，愣是一声不吭。

    那男人本就着急，见这小娃儿如此不听话，便作势想打他一巴掌，吓唬吓唬他，可还没等他下手，巷子口就飞奔过来一道妃色身影，将他手中的孩子夺了过去，他再一着眼看来人是谁，这一看不得了了，险些吓得背过气去，赶紧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郡主娘娘！”

    不清楚整个事件的经过，姜瑾岚也没想为难他，于是便让他起身，可那商贩不敢，他怕啊，本来只是想追回被偷的东西，谁承想冒犯了这郡主娘娘，他有几条命都不够打杀的。

    官家就是官家，平民就是平民，即便姜瑾岚平日里待这些百姓再如何宽厚亲和，都没人会将她当做同一种人，索性她也不劝他起身了，直接问他。

    “公子，我观你面色倦惫，脚步虚浮，可是近日发生了何事？”

    那男子身子一僵，约摸是在回想那令他困扰的事，唉声叹气的说：“郡主娘娘，小的姓李，就是巷子口一卖白面馒头的罢了，实在当不得郡主娘娘一声公子。”

    “您有所不知，前个儿，家中赖以生存的耕牛热死了，我那八十老父亲哭的叫人心碎，连着我这几日也没合过几次眼，实在是担忧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如若平常，这小乞丐偷了便偷了，我也不会难为他，实在是…”

    家里赖以生存的耕牛死了，这一家的生活该是多么艰难，就像冬日那卖碳的小贩，自身只穿着薄薄的衣衫，却还在祈祷着天气再冷一些，如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为了区区一个馒头而与孩童斤斤计较呢。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姜瑾岚很是同情他的遭遇，她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却可以解他燃眉之急。

    那李姓大哥见着姜瑾岚掏出一小荷包，递到他面前，“李大哥莫急，我理解的你的难处，此事却为这孩子不对，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这里面有些银钱，李大哥且拿回去，再去买头耕牛，宽了令尊的心，莫叫他老人家整日怆然涕下了。”

    他一开始是不敢接的，还是旁边那丫鬟取了那荷包塞到他手中。

    “你就是当郡主赏赐给你的！”

    这一小小荷包仿若千斤重，堂堂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上京达官贵人何其之多，又有哪位官人来帮助他们这些穷苦的百姓，也便只有这郡主娘娘了。

    李大哥扑在地上，不停磕头谢恩，姜瑾岚松开手，虚虚扶起他，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

    “李大哥，此事已了，还望你忘记今日之事。”

    她所说的事自然是这偷馒头一事，李大哥也是个聪明的，心中感叹这小娃儿命好的同时也不忘了答应姜瑾岚。

    事情解决之后，姜瑾岚便让彩环送那李大哥离开。

    当巷子只余他们二人时，姜瑾岚这才蹲下身子，打量起小娃儿的情况，这一看啊，心就疼的像针扎了一下，那日为他精挑细选的衣衫才三日便破破烂烂了，小靴也只剩了一只，另一只不翼而飞，就那么赤着脚踩在地上，脚趾还在不安的蜷缩，占满了泥巴。

    姜瑾岚心疼坏了，捏着帕子去擦他脸上的灰尘和眼泪，他流一次她便擦一次，擦到最后帕子都湿透了，索性扔在地上，直接把他抱进怀里，留他在怀里可劲儿哭，边抚着他脏乱的头发边问他。

    “你可是在怨我将你赶出了郡主府。”

    小脑袋向她怀里埋的更深，两只小手犹犹豫豫的放在她腰间好几次都没抓住，他的手太脏了，怕弄脏她漂亮的衣裙。

    耳边有微风吹过，暖暖的，还带着熟悉的香气，他听见郡主娘娘说：“跟我回去吧，往后，郡主府便是你的家，你可以唤我一声阿姐…”

    如果这是梦，也请让这个梦长一些，他向上天这般祈祷着。

    巷子里的人已经不在，只有地上还映着那一大一小，相携着离开的影子。

    小乞丐这三日是如何过得，姜瑾岚也是后来才从他嘴里问出来。

    原是他刚出了郡主府没多久，贼人见他孤零零一个孩子，便抢了他的盘缠，为了填饱肚子，他这几日只得去捡一些别人不要的剩饭剩菜来吃，今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不得已才去做了偷拿别人馒头的事。

    姜瑾岚让人将挨着她的那处院子收拾出来，成了专属于他的小院儿。

    看着小乞丐狼吞虎咽的吃着食物，姜瑾岚弯了唇角，问他，“你今岁多大，叫何名字”

    小乞丐咀嚼的腮帮子停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思考了一会儿，“十岁，没有名字…”

    他撒了谎，他其实有名字，是他奶奶起的，叫铁柱…可奶奶已经死了，而且，这个名字他实在羞于说出口。

    那瘦瘦小小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像十岁的，姜瑾岚看倒像是只有七八岁，一联想到他过去的生活，也便不奇怪了，以前的日子，怕是吃上一口正经饭都是极难的，活下来已是不易。

    现如今他已成了姜家儿郎，便不能无名无姓了，姜瑾岚看着他的眼睛，同他商量道“我既认了你当弟弟，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姓姜，名淮璟，如何？”

    他自是愿意的！

    那双闪亮的大眼像是融着星光，眨呀眨的，闪的她心都炸开了花儿。

    从今往后，姜家便又多了一儿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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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姜家儿郎初长成

    一大清早，姜瑾岚刚刚起身，便被太后宣进了宫，赶巧儿，皇后娘娘也在。

    “岚儿，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姜瑾岚撇了一眼浑身上下皆透着幸灾乐祸的皇后，心下有了计较，估摸便是这皇后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皇祖母才会面带愠怒。

    姜瑾岚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敛裙跪地。

    “请皇祖母赎罪，岚儿想将那孩子认为姜家子，给他一个安身居所。”

    这话一出，皇后嘴角的笑更大了，只见太后拍案而起，惊怒道：“胡闹！”

    姜瑾岚乖乖跪在那，并没有在太后盛怒的情况下再去过多说话，火上浇油。

    “你娘亲贵为元国长公主，你父亲贵为元国一品大将军！他一个乞丐怎配入姜家！”

    将一乞丐纳入官家嫡系，姜瑾岚还是头一例，且不说姜瑾岚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便是昔日那将军府又是何等尊贵，岂是一个下贱的乞丐能染指的。

    一旁看戏良久的柳皇后把太后扶回榻上，拍着她剧烈喘息的胸口。

    “母后息怒，切莫伤了身子。”

    接着又将那和蔼可亲的目光落在姜瑾岚身上，像是真的在为她打算似的，“岚丫头还小，不懂事，要儿臣说，不若将那小乞丐送入宫中，去了势，当个小太监，也算是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姜瑾岚神色一紧，心想这皇后怎的这般歹毒，眼见太后有赞同皇后提议的意思，姜瑾岚咚的一声磕在了地上，额头刹那间就红肿起来。

    太后哎呦一声，忙心疼道：“你这是作甚！”

    “皇祖母，岚儿不赞同皇后娘娘的提议，将一稚儿去势我着实想不通皇后娘娘是何居心，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淮璟我是一定要留在府里的！”

    她这一番冷嘲暗讽，皇后也不装和蔼了，前两日清蔓同她诉苦，她本就看不上这克死爹娘的不祥之女，现下更是不待见。

    “你这丫头，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忤逆尊长和将你养大的皇祖母了！”

    姜瑾岚瞠目结舌，没成想皇后竟如此污蔑她，一时委屈极了，索性也不跪了，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的就哭了起来。

    “岚儿出生就没了爹娘，全仰仗着皇祖母和皇伯伯撑腰，我对他们二老的孝心天地可鉴，皇后娘娘何故如此冤枉我！”

    “淮璟同我一样，皆是自小失了爹娘，我怜他年幼无所依靠，便认作弟弟，皇祖母，岚儿错了吗！”

    姜瑾岚声泪俱下，金豆子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掉，那副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得心疼的抱在怀里好生疼爱劝慰一番。

    太后就心疼坏了，亲自将她扶起来，擦着她的金豆子一个劲的安慰，“好岚儿，不哭了，你想留便留，皇祖母不拦着你便是，但你看他的身份，实难当姜家子，你便留他在府，随便给个职位，让他能讨个生计，你看如何？”

    姜瑾岚提着手帕擦拭眼角，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儿能做什么活计，让他挑个水怕是连桶都拎不起来，“皇祖母，岚儿懂事起便独自住在郡主府，实在是过于寂寞，您便允了岚儿的这点心思吧。”

    姜瑾岚百般哀求，每一句话都哭诉着自己命苦，终了太后还是怜她孤身一人，点头同意。

    得了太后的首肯，姜瑾岚心底的大石头便落了地。

    临走见皇后那黑沉的脸，姜瑾岚朝她行个礼，低垂的头遮住她唇角的讽笑，若不是顾忌这里是太后宫殿，皇后怕是要把她手上的茶杯砸过去。

    回到府中，姜瑾岚寻了本杂记来看，途中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差人唤姜淮璟进了书房，姜瑾岚拉着姜淮璟坐在旁边，“淮璟识字吗？”

    姜淮璟瞧了几眼书上的字，羞愧的摇摇头，他哪里有机会去读书写字。

    “那阿姐教你识字好吗？”

    姜淮璟用力点头，兴致勃勃的跟着姜瑾岚识字，他是个聪明的，姜瑾岚基本上一点就通，从一开始的大字不识一个，到熟练的背诵四书五经，十大兵书，从手无缚鸡之力，到武艺超群，姜瑾岚把昔日将军府所留存下来的东西一股脑全给了姜淮璟。

    一转眼，六载已过，如今百姓讨论起郡主府，不再只提那才色兼备的郡主，还有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儿郎。

    一日，彩环彩玲正收拾姜瑾岚的闺房，将她六年前在街边买的那个小木鸟翻了出来。

    闲来无事，姜瑾岚坐在院中的凉亭里乘凉，手上把玩着那小玩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如今，淮璟哪还是当初那副憨憨的可爱模样。

    “阿姐！”

    人最不禁念叨，这不就念叨来了，姜瑾岚藏起那小木鸟，眸中带着欢喜，望向那温润公子。

    他缓步而来，雍容闲雅，精雕细琢的脸上龙眉凤目，鼻梁高挺，两鬓乌黑，浓长的黑发慵懒的披散在后背，衣服是墨绿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着鎏金的滚边。

    堪堪十六岁便已能窥见他成年后是如何光景了。

    姜瑾岚捧着下巴支在石桌上，眼中闪着万千星河。

    “怎的披散着头发就过来了。”

    这几年锦衣玉食的供着，姜淮璟的身量突飞猛进，如今已经是堂堂七尺男儿了。

    他贴着姜瑾岚坐下，从衣袖里拿出发冠和木梳，温声道：“想让阿姐来为我梳头。”

    姜瑾岚哈哈一笑，满口宠溺答应：“好好好~”

    墨黑的发丝自梳齿中滑过，闪耀着乌润的光泽，就像是已然做过上百遍一样，极为熟练的为他梳好头发，带好发冠。

    将木梳放在石桌上，姜瑾岚微微倾身，手指抹过他微红的眼角，瞧着那俊秀的儿郎，姜瑾岚压下心底的悸动，夸赞道：“让我瞧瞧这温润若玉的俊秀儿郎是谁家的呀，也不知以后便宜了哪家姑娘去。”

    刚才那微凉的指尖一次次划过脖颈，早已扰的姜淮璟心跳加快，耳根子通红，“自是不能便宜了别家去…”

    他的声音极小，几乎是贴着耳朵都听不清楚，因此姜瑾岚又问了一遍：“淮璟说了什么？”

    姜淮璟避开与姜瑾岚对视，赶忙敛去眼中的痴恋，又想到他昨夜翻来覆去下定决心的事，心里犯了难，他实在不敢同阿姐开口。

    姜淮璟是姜瑾岚带大的，就算动动手指头她这个做阿姐的都知道他要干什么，淮璟此番模样定是有想说又不敢说的事，她能做的便是给他勇气，姜瑾岚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至极。

    “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