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用晚膳的时候甚至将一整碗粥都喝完了,把在一旁侍候的秋雁给高兴坏了。
顾长策出征时的那一天,她跑到城门前去送他。
鼓起勇气对他说:“顾长策,待你这次归来后,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其实是两件东西。
和离书连带上那枚银玉扣。
......即便是和离之后,她也希望他能一直平平安安的。
可以照顾好顾棠,也可以....娶到自己真正的心上人。
而她....也终于可以放下年少时执念,放下折魔她这么多年的东西了。
当时顾长策听完这话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他只是淡声对她说了句:“好。”
但沈醉欢还是很开心。
她真心的希望他能够平安的回来。
顾长策走之后,她一直想去多跟顾棠亲近亲近。
可这么多年,她觉着自己一直没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现今便也没脸去见她。
每次走到顾柔嘉院门口的时候,总是又堪堪折了回去。
那一个月,是沈醉欢这几年中过的最闲适的一个月。
什么爱而不得,什么旁人的眼光,现今她都不放在心上了。
她想开了,胃口自然也变好了些。
秋雁见此,想着法的吩咐小厨房给她做了各种各样的补气血的汤。
将她原本瘦下去的肉都给养了回来。
第96章
顾长策他....他遇到危险了吗?
天气渐渐变热,大多数时候,沈醉欢会留在自己屋里头里翻些游记看。
日头悠悠,过的好不自在。
唯一一件不如意的是,顾长策一直到了六月中旬还未归来。
她有些担心他,但又想到这也不是顾长策第一次出征了。
他那样一个打仗几乎从未有过败绩的人,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沈醉欢这样安慰着自己。
抱着一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她在六月二十一日那天回了趟沈家。
想跟姨母多少透露点和离的事情,使她不至于日后乍然听说到这个消息时会受到过多的惊吓。
仲夏时节,难得多云。
浮云飘渺,层层叠叠环绕着烈日,敛去了些许暑意。
姨母屋前头种了一棵枇杷树。
微微透出一点绀青色的叶影映在门前挂着的竹帘上摇摇晃晃。
沈醉欢抬起手腕,衣袖自然垂下,露出小半截白皙纤细的臂膊。
她轻轻掀开了那竹帘。
顿时便觉一阵凉意扑面。
姨母屋里面置了冰鉴。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冰鉴之上冒着缕缕白雾。
还未等到开口,便听到一阵清脆空灵的嗓音:“长姐,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是清棠。
她弯了弯唇角,笑着说:“闲来无事,回娘家来看看。”
她前几年一直愁眉苦脸的,鲜少有这样笑着的时候。
沈清棠一见她笑,当即便愣住了。
她扶着沈醉欢的手走到了内室,却见姨母正脊背挺直的端坐在榻边的柱子旁沉默不语。
见她过来,又强撑着对她笑了笑,说:“欢欢回来了呀,快来母亲身边坐。”
沈醉欢脚步微顿,她低下头悄悄问身旁的妹妹:“母亲怎么了?”
沈清棠扯了扯嘴唇,浑不在意的说:“还能怎么着,生我的气了呗。”
闻言,沈醉欢秀眉微蹙,姨母平日里是个再温和不过的人。
莫说是生气,连和人红脸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正打算问问清棠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姨母脸色这样难看。
却没想到话还没问出口,便看到姨母腾的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
她边用帕子抹着泪,边扯着沈醉欢的袖子说:“欢欢,你来替娘劝劝你妹妹,她都十九岁了,还不愿意成亲,拖来拖去的,都成老姑娘了,哪还能找的着好人家呀!”
“再拖上两年,你弟弟清佑都成亲了!”
这话落下,沈清棠当即就拉下了脸,眼睫低垂,不说话了。
沈醉欢见姨母情绪激动,又一想这场合,定是不适合说和离的事情的。
不然清棠一听这话,不正又给了她理由不成亲吗?
她思忖片刻,旋即笑道:“母亲,您先缓缓,清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不愿成亲,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再说了,咱们清棠这么漂亮又识礼的姑娘,哪能找不到好人家呀,京中的好郎君都争着抢着来求娶呢。”
听了这话,林氏用帕子轻轻点了一下自己潮湿的眼角。
有些哽咽的道:“欢欢,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她说:“母亲是老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
说到这里,她又对着沈清棠,话锋一转说:“你自己看看,整个上京城里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郎君女郎,哪个还未嫁娶,你自己去看看!”
沈清棠闻言,忽然抬起头来,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衔玉哥就尚未娶妻!”
卫衔玉比她还大上好几岁呢。
却不想,这话落下,林氏面上的表情登时就僵了僵。
她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沈醉欢的表情,见她脸上并无异色,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待再看向沈清棠面上固执的神情时,又沉沉叹了口气。
她转身回了内室之中,不想再和自家姑娘说话了。
沈醉欢扶着姨母坐到榻边,见姨母现今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连忙有眼色的说:“母亲,您先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去看看父亲。”
她来了这么一会了,也合该去瞧瞧父亲了。
闻言,林氏对她摆了摆手,温声道:“去吧,你父亲现在在凉亭那处,你行之哥来了,他俩在那边说话呢”
听了这话,沈清棠眼睛一亮,连忙跟上沈醉欢说:“姐姐,我跟你一同去!”
可这句话还没落地,身后的林氏便冷声道:“你给我留下!”
沈清棠闻言,动作一僵。
只得无奈停住了脚步,又折身回到了内室之中。
沈醉欢看她一脸不服的表情,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抬脚便走出了房门。
穿过一条狭窄的花荫。
素手拨开眼前垂下的青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开阔的花园。
沈建章一介大儒,自然颇有闲情雅趣。
是以沈府的花园布局精巧,清幽雅致,花叶葳蕤,碧翠成叠。
在一片扶花疏叶之中掩映着一方飞檐青瓦的小小凉亭。
沈醉欢抬眼望去,便正见沈建章正在和卫衔玉说话。
他从前毕竟是卫衔玉的老师。
是以卫衔玉对他非常尊敬,现今沈建章是坐着的。
而卫衔玉却躬身站在他旁边,做出俯耳倾听的姿态来。
沈醉欢脚步微顿,
她自从成亲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衔玉哥了。
她总觉得当年的事情很对不起他。
当年卫家被贬谪,她转头便被赐婚给了顾长策。
朝堂上的人惯来的捧高踩低,这几年衔玉哥的处境自然可见一斑。
但不管怎么说,总在这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她方欲抬脚走过去。
便听到凉亭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让人心惊的字句。
沈醉欢只在模糊听到沈建章说“景安”“碰见了休屠”和“现今生死未卜”几个字。
随着卫衔玉越来越凝重的面色,她的心也跟着忽而重重下坠。
沈醉欢呼吸一窒,猛地握住了身旁垂下来的青柳。
柳枝在她手心处被绞裹着。
她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一步,心想,父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长策他....他遇到危险了吗?
为何从未有人对她提起...
第97章
沈醉欢猛然惊醒
听了这些话后,她再也没有心思走上前去和父亲说话了。
整个人双眼无神,恍恍惚惚的往回走。
路过湖边的时候。
雪青色锦缎绣鞋踩过湖边潮湿黏腻的泥土。
在绣鞋的边缘处留下一圈的污糟痕迹。
沈醉欢现今满脑子的生死未卜那几个字。
从父亲方才的话语中听来,顾长策似乎是在代郡碰上了匈奴的休屠王。
虽然她平日里几乎总是闭门不出,但整个大梁谁人不识匈奴休屠。
那人一直都是边境百姓口口相传的杀神。
残忍暴戾到可止小儿夜啼。
可偏偏用兵如神,是个天生的将才。边关将领大多拿他没办法。
这样想着,沈醉欢顿时觉得手脚发软起来。
头顶上的烈日灼人。
将眼前的空气都烤的有些虚化。
可沈醉欢却忽而觉得后背都窜出一层冷汗来
一滴汗珠从她额头上滑落下来,正巧坠在纤长的羽睫上,要掉不掉,她眼前一片模糊。
现今只想赶紧回到将军府中见到顾棠。
她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件东西,使自己不至于立即狼狈的倒下。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欢欢?”
她猛地从神思游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有些慌慌张张的转过头去。
却一时不察,踩到了湖边蔓延的湿滑青苔。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仰。
“扑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湖水之中。
一瞬间,湖水前拥后猝的灌进她的胸腔,将她整个人都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她感到无法呼吸,挣扎着,挣扎着......
眼看远处那一袭白衣的男子渐渐走近,却无动于衷。
他表情清冷而漠然的看向在湖中垂死挣扎的女子。
右手还在下意识的转动左手上的玉扳指。
这是他权衡利弊时惯常用的动作。
意识渐渐的模糊。
“长姐!”
便随着一道女子的惊呼,沈醉欢猛然惊醒。
——
她从榻上坐起来的时候,湖水灌肺的惊心感尚未完全散去。
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
现今天色已暗,整个内室之中更是昏暗无光。
香炉中的香片已经烧完了,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只能看到一些忽明忽暗的亮光。
因昨夜里下了雨的缘故,周遭的空气潮湿黏闷。
腻在人身上,让人浑身都觉得难受。
深思渐渐回笼。
女子纤长的玉指深深陷入被褥之中。
她目光涣散。
白腻的脸上更是一片湿凉。
满室静寂之中,忽然出现了细微的抽泣之声。
随后,这悲戚的声音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