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直到去小院门外扔垃圾时,他赫然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瓶几乎没有用过的香水。
如果江迟景没记错的话,他上周用过这瓶香水之后,顺手放进了卫生间的镜柜当中。
他无奈地呼了口气,也懒得把这香水再捡回来。看这样子,他家以后可能会养一个超级大醋精。
时间转眼来到周一,江迟景今天比往常起来得早一些。
狱里一些做文职的同事嫌监狱餐食没油水,偶尔会自带午餐,中午去微波炉里加热。江迟景嫌麻烦,从来没有带过,不过昨天他心情不错,特意去超市里买了几个玻璃保鲜盒。
拎着口袋来到狱里,江迟景按惯例接受了检查。守卫跟他闲聊了几句,问他是不是学了新的厨艺,他只道吃腻了狱里的饭菜,偶尔想换换口味。
周一的信件总是比其他日子更多,毕竟积攒了周末两天的分量。而今天的信件格外多,因为监狱戒严了一周,重新解封之后,信件便纷至沓来。
江迟景迅速检查了每封信件的内容,其中有一封让他颇有些意外,因为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写信给许胜。
信件上没有详细的寄件地址,但从内容不难看出,这封信应该是从医院寄来。
“许胜,有你的信。”
江迟景按照往日的习惯,先送了3号楼和2号楼的信,最后才来到许胜的牢房前。从许胜的表情来看,他对江迟景递进去的信似乎也是非常意外。
“你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吧。”江迟景道,“老太太手术成功了。”
“是。”许胜时刻关注着那老两口的情况,应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拆开信件看了看开头,瞳孔放大了一瞬,接着立马把信折好,像是想独自一人慢慢品味。
“你如果有什么打算,”江迟景道,“可以随时联系行政科。”
“谢谢你,江警官。”许胜道。
江迟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监舍楼。
寄给许胜的这封信是老两口中的老头子写来的,先是告知了老太太的情况,说是手术成功,还请了专业的护理,让许胜不用担心。
从第二段开始,画风一转,老头子讲起了刚认识许胜时的事情。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并不恨许胜,甚至还很怀念当年的那些时光。
接着便是第三段,看得江迟景心里一咯噔。
老两口知道他们的儿子阿伟不太对劲,小时候就做过一些令人惊愕的事情出来,但那时他们只当孩子还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当他们得知阿伟被许胜杀死,感到震惊的同时也非常不能接受。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清晰,想不通懂事的许胜为何会做这种事,而越是疑惑,就越是害怕,因此他们也一直不愿意去面对。
直到前两天,有一位姓关的警官找上老头子,用猜测的方式向他透露了当年的隐情,老头子这才恍然大悟,感到了极大的煎熬。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当年的事件早已变得遥远无比,老头子想让警官重新调查那起连环虐杀案,让许胜能够早日出狱,但警官说那起案件本身就证据不足,没法重启调查,很难有个结果,并且他对老头子说的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话虽如此,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老头子作为被害人家属,出具了刑事谅解书,虽然这时候才拿出来,已经不能让案件重新审理,但至少可以向监狱申请给许胜减刑。
许胜已经服刑十多年,加上他在监狱表现良好,如果真的能够减刑,说不定几年之内就可以重获自由。
到时候公主也差不多出狱,两人或许可以在外面重新开始。
挺好的结果。
连江迟景的心情都跟着变得更好起来。
老头子信中“姓关的警官”,肯定是关伟无疑。关伟年纪不算大,不可能是负责当年案件的警察,而他主动来插手这件事,江迟景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郑明弈。
郑明弈和许胜的交易,是用金钱交换人脉。而前天郑明弈从狱里出来时,曾对江迟景提过,他让许胜的人去给关伟充当眼线。
当时江迟景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会突然多出一项条件来。
许胜也不是傻子,拿多少钱办多少事,郑明弈突然让他做交易之外的事,他应当不会同意才对,因为外面的兄弟帮他是情分,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差使人家做事。
不过当时江迟景也没有多想,只当郑明弈可能是又多给了钱。而现在看来,郑明弈应是在关伟和许胜的人之间,又促成了一场人情交易。
关伟处理好老两口这边的事,让许胜获得减刑机会,这样一来,许胜这边的兄弟为了报答他,自然会主动帮助他尽快破案。
想必许胜本人也是蒙在鼓里,否则他不会同意关伟去打扰老两口。但他的担心只是出于老两口的健康考虑,十多年过去,老头子已经能坦然接受当时的真相,而老太太暂时不知道也不碍事,就目前来看,关伟已经拿到了最好的结果。
不对,不是关伟,是郑明弈促成了最好的结果。
回到公务楼的路上,江迟景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人的大脑要是性感起来,简直可以性感到无可救药。
无论是帮关伟破案也好,还是帮许胜减刑也好,郑明弈都是在帮他自己。
关伟原本只关注恒祥的事,现在手上同时查好几家公司,如果他真能查个一清二楚,升职自不必说,之于社会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而许胜原本只想解决老太太的医药费,现在莫名获得了减刑机会,对他来说大概就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这些跟郑明弈合作的人,利益都得到了最大化,江迟景自认以他把控事态的能力,应该是做不到这一点。
而且最重要的是,郑明弈还在监狱里坐牢。
刚想到这里,江迟景从连廊拐进走廊,便看见郑明弈已经等候在了图书室的门口。
他又换上了橙色囚服,手上戴着银色手铐,身旁站着负责押送他过来的狱警。
今天江迟景送信花的时间较长,看样子郑明弈已经来了一阵。等江迟景离得近了,他跟往常一样,对江迟景打招呼道:“早上好。”
以往郑明弈的台词都是“早上好,江警官”,每天雷打不动,从来没有变过。今天就只有前半句,江迟景还略微有些不习惯。
正在江迟景等着郑明弈说出那后三个字时,只见郑明弈微微张开嘴唇,趁身旁的狱警不注意,勾着唇角用口型对江迟景说道:老婆。
第50章
稳住
只不过一天时间没见,再见时的氛围就跟家里大不相同。
当着其他狱警的面,江迟景不敢表现得跟郑明弈很熟,而郑明弈也顶多只能用口型称呼他为老婆。
西装和家居服变成了囚服和狱警制服,在家里随心所欲抚上江迟景臀部的双手,此时此刻被铐上了手铐。
要说是恍如隔世倒不至于,但的确让人有种割裂感,似乎跟之前相比,又多了一份新鲜的刺激。
跟狱警同事打过招呼后,江迟景没有叫郑明弈的名字,而是故意道:“1017,跟我进来。”
这个编号江迟景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透着一股浓浓的生疏感。他相信没有人能想到,他口中只有编号的囚犯,才刚跟他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周末。
“去后面把图书室的灯打开。”江迟景走进工作区内启动电脑,心安理得地差使郑明弈做事。
他原以为等狱警同事离开之后,郑明弈又会说他是个渣男,但没想到郑明弈非但没有抱怨,还在开灯之后,规规矩矩地走到工作区前,问道:“江警官,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以前这人进出工作区,就从来没有征得过江迟景的同意。现在突然变得这么老实,江迟景还有些不适应。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郑明弈一眼,淡淡道:“进来。”
郑明弈来到江迟景身边坐下,客客气气地说道:“今天恒祥要发布行业报告,麻烦念给我听,江警官。”
上一次郑明弈说“念给我听”这几个字时,江迟景的面前还摆着一本《围棋基础知识》。
那次江迟景实在是没有发挥好,才念了一页就坚持不下去。如果再有机会切磋……
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明明前不久才刚解过馋,脑子里的废料又有成吨出现的倾向。
江迟景及时收住思绪,公事公办地对郑明弈道:“典狱长交代的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
郑明弈点了点头,问:“那要是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呢?”
很显然,郑明弈听到江迟景叫他1017,知道江迟景是玩起了狱警和囚犯的游戏。他会这么毕恭毕敬地对江迟景说话,也不过是配合江迟景而已。
但这种游戏的乐趣并不在于配合,在于看谁先绷不住。郑明弈问到典狱长没有交代事,显然是率先设下陷阱,就看江迟景能不能接下去。
“典狱长没有交代的事,”江迟景面不改色道,“我当然不会负责。”
“那江警官还真是公私分明啊。”郑明弈道。
“做我们这一行,当然要公私分明。”江迟景玩上了瘾,“切忌跟囚犯产生感情,因为许多囚犯表面上温厚老实,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坏心思。”
“江警官,囚犯不坏,还怎么会是囚犯呢?”
话说到这里,郑明弈的右手动作自然地放到了江迟景的左腿上,就好像那是什么普通的沙发扶手一样。
江迟景垂下眼眸,挑了挑眉:“1017,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我觉悟比较低。”郑明弈看着江迟景道,“还请江警官明示。”
“像你这样冒犯警官,”江迟景凑到郑明弈的耳边,压低声音道,“要被警官拿手铐铐在床头。”
结果还是江迟景没有绷住,率先把脑子里的废料说了出来。
郑明弈收着下巴笑了一声,再看向江迟景时,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想我吗,江江。”
“嗯,还行吧。”江迟景打开网页,“你的表落我家里了。”
“就放你那里吧。”郑明弈道。
也只能放江迟景家里,这时候拿来监狱,也没法收管进郑明弈的物品里。
“恒祥发布行业报告是在哪个网页?”江迟景问。
“公司官网。”
江迟景按着郑明弈的指示,点开了恒祥发布的关于老钟表的行业报告。他正准备从开头念起,这时图书室的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人。
“偶像,不好了!”于光嗖地跑到工作区前,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到办公桌上,“老钟表的股价开始下跌了!”
“我先看看报告。”郑明弈道。
“你看不了吧?”于光道,“我可以给你念!”
郑明弈有障碍的事,最初还是洛海告诉的江迟景。而洛海知道这事,就等于于光也知道。
于光伸了个脑袋到电脑屏幕前,念道:“电子科技发展的水平代表了……”
江迟景皱了皱眉,打断于光道:“我会给他念。”
“哦。”于光收回脑袋,拿手撑着下巴,看着江迟景道,“那你快些念吧,江警官。”
这篇行业报告的字数不少,江迟景的语速很快,有时念到一些不重要的信息,郑明弈会说“跳过”,但念下来还是花了十来分钟。
“辛苦了。”郑明弈把水杯递给江迟景,接着切换回了老钟表股票走势的页面。
于光应是无聊,在一旁写写画画,见江迟景念完之后,他放下手中的笔,问郑明弈道:“偶像,我们要开始反击了吗?”
“现在还太早。”郑明弈道,“过早干预,吴鹏会发现不对劲。”
屏幕上的日K线绿了好大一片,就连江迟景这个门外汉也能看出,老钟表的股票跌得很厉害。
“那就等它跌吗?”于光问,“但是这样一来,就算它后面有反弹的趋势,大家也会采取观望的态度诶。”
“所以要先稳住股价。”郑明弈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联系好了,我的那些朋友都随时准备出战。”于光道。
“出什么战?”江迟景忍不住问。
“舆论战。”郑明弈道,“股票的涨跌跟人们的心理预期有关,简单来说,只要能操纵股民的心理,就能操纵一只股票的涨跌。”
“意思是,”江迟景细思极恐,“只要让大部分人相信这只股票会涨,那这只股票就真的会涨?”
“是啊,江警官。”于光接话道,“你想啊,大部分人都看好这只股票,那他们是不是都会去买进?那买的人多了,股票当然就会上涨。”
“不止是股票。”郑明弈对江迟景补充道,“在自由市场下,所有商品都是买的人多,价格上涨,这是市场规律。”
江迟景点了点头,明白其中道理,但他愈发觉得股票是个危险的东西。
普通的散户只能是“接收信息”的一方,而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发出信息”的一方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只要开始随波逐流,除非运气好,那大概率就会成为被收割的韭菜。
因此作为散户,判断一只股票的涨跌,根本不是去分析这家公司的前景,而是去分析处于上位的“信息发出者”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考虑。
现在郑明弈想要利用舆论搅乱市场,就是想破坏恒祥“信息发出者”的身份。
“那我们要从哪些方面入手?”于光撕下一页笔记本纸,表情认真地等候郑明弈的下文。
那笔记本是江迟景的东西,不过这点小事他也懒得跟于光计较。
“先从国家政策上吧,政策利好电子科技产业,老钟表建立起自己的核心研发团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只票有煲下去的价值。”郑明弈思量着道,“然后再从民族品牌入手,讲讲它的品牌故事,比如几十年前生产的产品,现在也终生保修,尽量体现出企业良心的一面,唤起股民们的民族情感。”
关于情感这一点,江迟景也深有体会。
前阵子他手腕上的老钟表就被他修得无法复原,没想到返给厂家之后,厂家只收取了很少的维修费用。而之所以要收费,也只是因为他这是人为损坏。
作为一个旁观者,江迟景也不希望这样一家良心的民族企业,被恒祥这样的做空机构盯上。
接下来郑明弈又说了一些细节的点,于光一一记下。
“总之先把节奏带起来,大部分人会选择观望。”郑明弈道。
“好的,偶像。”于光一脸崇拜地看着郑明弈道,“网上的事就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江迟景不太了解黑客的社交圈,但看于光这样子,应该不是难事。
于光拿上做的笔记,一溜烟地离开了图书室,看样子是要去对门找洛海撒娇,获得电脑的使用权。
郑明弈继续浏览着股票的走势图,表情毫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实说,江迟景还挺喜欢看郑明弈思考的样子,大概就跟……他脱衣服时一样性感。
不过郑明弈很快发现了江迟景的偷看,转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道:“看我干什么?”
江迟景没有闪躲,大方道:“猜你在想什么。”
郑明弈笑了笑,问:“那你猜到了吗?”
“怎么让老钟表的股价猛涨?”江迟景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恒祥血亏。”
“没错。”郑明弈抬起手来捏了捏江迟景的脸,“老婆还不算笨。”
江迟景本来就不笨,只是郑明弈不是正常人而已。他拍开郑明弈的手,问:“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一直就有办法。”郑明弈道,“只是在算时机。”
江迟景还想问到底什么办法,但这时郑明弈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对江迟景道:“我该走了,下午见。”
“郑明弈。”江迟景连忙叫住他,“那个,你……你中午少吃点。”
这话说得着实扭捏,连江迟景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难为情。
“为什么?”郑明弈问。
“因为……”江迟景的目光不自然地看着别处,“我闲得没事,给你做了派。”
空气安静了一秒,江迟景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皱起眉头道:“很难吃,你也可以不吃。”
“吃。”郑明弈说这话时瞥了一眼摄像头,显然是想干坏事,又忍了下来,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道,“我会尽快出去,不要老在监狱里勾引我。”
江迟景满头问号,他哪有勾引人?他明明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他突然想到,如果郑明弈的脑子里都是废料的话,那说不定他的一举一动,在郑明弈的眼里看来都是勾引。
那这也怪不得他。
郑明弈离开之后,江迟景把于光拿去乱写乱画的笔记本又给拿回了面前。
在撕走那页的前一页上,有许多于光画的小人,还有他混迹于黑客圈里的标志性图标,一个发光的小灯泡。
先前江迟景一直在念行业报告,也没有注意过于光的举动,现在看这笔记本上的涂鸦,不难看出他刚才是相当无聊。
这些涂鸦江迟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全被涂鸦之间的两行字给吸引了去。
第一行字写着:他好凶。
这个笔迹比较陌生,应该是于光的字。刚才江迟景打断了于光给郑明弈念报告,估计于光写下这三个字,是为了向郑明弈吐槽。
而这行字下面跟着另外三个字,笔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郑明弈的字。其中一个“喜”字,中间还少了两点,但这并不影响江迟景。
只见在“他好凶”下面写着的三个字是——
“我喜欢。”
第51章
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