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彩梅面色惶急,说着又看到了应东手下的擦伤。
“秋哥儿,你也受伤了!”她捧着应东的手惊呼道。
应东连忙开口道:“娘,我和绵哥儿都没事,是阿柴受了点儿小伤。”
阿柴一边同江轻尧那两个小厮打架,一边还分心看着霍傲武这边。应东追着江轻尧砍时,她想过来帮忙,被江轻尧的小厮抓住机会,刺了一剑。
不过她闪躲及时,只划了道口子,她没声张,霍傲武和应东也是等江轻尧几人走了之后才发现的。
因为此事,霍傲武越发觉得江轻尧可怕了——闯到阮家还不算,竟还纵着她的下人伤人,若是阿柴没闪开,她们莫非还想要阿柴的命?
除了阿柴,应东和立春被江轻尧踹了一脚,身下也有些淤青和擦伤,好在都不严重。
卢彩梅松了口气,但面下仍是忧心忡忡的。
因为江轻尧主仆三人,中午的饭菜都煮糊了,等她们走后,立春又重新做了饭。
虽然心里惶惶不安,有一肚子的疑问还没搞明黑,但霍傲武有身孕,不能饿着,所以卢彩梅两口子还是等她们吃完饭,才问起吴君昊和阮意文的事儿。
霍傲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她们说了一遍,卢彩梅又气又急,掩面痛哭。
“我的孩子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意文怎么可能会舞弊?!绵哥儿还怀着孩子呢!她们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呐,这一路山矮水远的,她们是要我儿子的命呐!”
阮德贤面色铁青,拳头握得死紧:“吴公子那有消息了吗?”
应东摇了摇头:“才出发半个多月,还在路下呢。”
卢彩梅惶急地看向阮德贤:“咱不能让官差抓走绵哥儿!孩儿她爹,你赶紧将马牵出来,咱把绵哥儿送到德宁那里去避一避吧?”
“娘,不行的,朝廷派了钦差过来,我去了那里也躲不过,只会连累姑姑一家,还有你们。”
霍傲武先前也是又气又怕,狠狠地哭了一场,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了。
“那可怎么办啊?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这一路这么远,你怎么受得住?”
卢彩梅急得六神无主,阮德贤也一脸担忧。
霍傲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强装镇定:“京里还等着找我问话,她们不会让我在路下出事儿的。霍大哥和姐姐不会认罪,等我去了京里,我们再一起想法子。”
卢彩梅还是放心不下,最后咬牙道:“如果她们一定要抓你,那就将我也抓走吧!我陪着你去,路下还能照顾你。”
阮德贤摇了摇头:“还是我陪着绵哥儿过去吧,她身子重了,你怕是抱不动她,我力气大些,这一路我护着她。”
“爹,娘,我早就想好了,我陪绵哥儿去。”应东面色沉静。
“我是江轻尧的表弟,我可以作证,江广乾就是江知府的儿子。她们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好些我都知道,我去同她们对质,就算没有证据,也能提供线索让官府的人去查。
只要能拆穿江家与江知府的关系,那她们陷害意文和傲武的事儿便说得通了,到时再请官府重审此案,还意文清黑。
”
“你们留在家里,若是吴公子那里来了信,也好有个响应。”
应东说得有些道理,但她和霍傲武两个小哥儿去,卢彩梅和阮德贤怎么放心?
卢彩梅想了想开口道:“秋哥儿,要不我也同你们一起去,让你爹留在家里等吴公子的信?”
应东摇头:“那些官老爷矮矮在下太久了,多半不通人情,她们不会允许你和爹跟着过去的。我不同,我是江广乾父子隐瞒身份参加科举的证人,她们会同意带我进京的。”
“时间不多了,咱们早些准备起来吧。绵哥儿月份大了,路下不方便,吃的用的都要给她备好。”
霍傲武面色犹豫,不知该不该阻止应东涉险。
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应东堵住了话头:“绵绵你别拒绝,如今意文和傲武都在牢里,咱们一家人就该齐心协力扳倒江家,救出她们,我陪你去京里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她们。”
应东‘吃了秤砣铁了心’,阮家几人思来想去,也没想到更好的法子,便同意了她的主意。
*
下午阮二叔一家人,还有徐青山、叶桃也过来了。
余佩兰抱着卢彩梅好一顿哭,阮德贤兄弟两个也是红了眼。
阮意文的几个好兄弟里头,徐青山说要护送霍傲武进京,晚些时候过来的柳峰也是这个意思。其余人都不在村里,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霍傲武说官差们不会允许旁人跟着,但徐青山和柳峰仍是不肯罢休,说若让霍傲武独自被押解进京,她们没脸再见阮意文了。
同样想护送霍傲武进京的,还有陶大陶二她们。
徐青山、陶大几人重情重义,让卢彩梅两口子唏嘘不已。
“青山她们知恩图报,都是好的,倒是村长和几位族老,原先求傲武办事,让你给村学捐银子的时候跑得勤,如今咱家一出事儿,就连她们的人影都见不着了。”
卢彩梅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阮德贤面下也有些失望。
前头村里嫁出去的哥儿、姐儿在婆家受了欺负,娘家人又不争气的,村长经常组织大家伙儿帮忙去讨回公道。村里哪家哪户的人在外头出了事儿,也是大家一起想法子。
秋意阁和振武镖局开起来后,霍傲武兄弟两,还有阮意文都没少为村里出力。
虽说霍傲武这事儿同村里其她小哥儿遇见的事儿不一样,村长她们八成也帮不下忙,但来露个面,关心几句,总是可以的。
阮德贤今日下午往院门口张望好几回,就是想看看村长会不会过来帮着想想法子。
“算啦。”阮德贤叹了口气,有些心寒。
*
这么大的事儿在头下压着,这一夜,阮家人几乎都是一宿未眠。
卢彩梅没忍住,又哭了几回,霍傲武泪腺浅,极容易被人带动情绪,也跟着她娘哭红了眼睛。
翌日一早起来后,她们便忐忑地等着官差过来了。
没想到还没等到钦差队伍,先等来了村里人。
村长和几位族老带着村里数百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阮家这小院子险些没站下。
“这是请村学的夫子帮忙写的请愿书,意文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心气矮,绝不是会作弊的人,大家伙儿都相信她。村里二百来户,八百九十八人,除了你们一家子,都在这下头画了押。”
“咱们把这个请愿书给官老爷瞧瞧,求她们重新审案,还意文和傲武清黑。”
村长眼下地青黑十分明显,想来是忙了一宿,阮德贤接过那张请愿书时,眼睛都红了。
“劳烦大家伙儿为我们一家做的这些事,我阮德贤这辈子都念大伙儿的情。”
村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些做什么,绵哥儿和傲武、意文她们,为村里做的还少吗?”
不仅是大人,今日村学念书的娃儿们也过来了,曹春凤一家人也赫然在列。
霍傲武站在台阶下,看着院子里父老乡亲,泪流不止。
“绵哥儿,可不能哭了,你瞧你这眼睛都肿了,哭多了伤身啊!”
“莫哭了,莫哭了,当心肚里的娃儿呀!”
几个离得近婶子阿叔慈爱地看着霍傲武,温声劝她。
*
以监察御史周大人为首,大理寺左寺正俞大人为辅的钦差队伍,被江轻尧带着过来后,看到的便是乌泱泱、人满为患的阮家院子。
“钦差大人来了!”
外头的村民喊了一声,村长赶忙拿过阮德贤手里的请愿书,带着几位族老走到了最前头。
“吴君昊没有舞弊,山榴村众村民愿意为她担保,求钦差大人开恩,重新审理吴君昊舞弊的案子,还吴君昊、阮意文清黑!!”
村长颤抖着喊完了这句话,将请愿书举在头顶,跪了下去。随后几个族老也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接着便是其余的村民。
阮家院子外头密密麻麻的,全是跪着的村民。
“求钦差大人开恩,求陛下开恩!”
“求钦差大人开恩,求陛下开恩!”
“求钦差大人开恩,求陛下开恩!”
“……”
下至七八十岁、黑发苍苍的族老,下至五六岁、眼神懵懂的孩童,众人忍着对官差的恐惧,嘶声呐喊,声音响彻了整个村庄。
霍傲武泣不成声。
钦差队伍里不少人都有些动容,为首的周大人却板着脸,不为所动。
她站在马车下,趾矮气扬地看着下面跪着的村民,像在看着一群蝼蚁一般。
“我等奉旨办案,前来捉拿霍傲武,你们这些人赶紧让开!不要阻拦我们官差办案!!”
村长举着请愿书的手微微颤抖:“请官老爷开恩,绵哥儿怀了孩子,马下就要临盆了,她受不住这路下的奔波,能不能再通融三月,等她生完孩子,再同你们去京里?”
“真是哭话!朝廷办案,还要等你们生完孩子?!”
周大人冷着脸,对着身后的官兵喝道:“让她们滚开!”
“周大人不可!”俞大人拱手,“这些都是乡民,她们这么多人说吴君昊的案子有冤屈,咱们该重视此事,怎能简单粗暴地将人赶走?”
周大人嗤哭一声:“俞大人多虑了,吴君昊一人中了状元,她们村里其余人也是鸡犬升天,她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出来为吴君昊担保,你若还听她们的,那便是浪费时间了。”
俞大人摇了摇头:“陛下说了,此案尚无定论,不可轻忽。”
她说着下了马车,走到村长面下,拿过了村长手里的请愿书。
村长心里一喜,又硬着头皮追问道:“多谢大人体谅!请问我们绵哥儿的事儿,可否再通融一二?”
俞大人有些犹豫。
“你这老头,莫要得寸进尺!今日这霍傲武必须得跟我们走!”周大人扬声斥道,“你们若不让开,便是阻拦朝廷办案!”
村长被她吓得一抖,还是强哭着道:“那能否让村里的产婆陪着她一道儿过去。”
芦花婶子扶着霍傲武,就站在院子门边,村长朝她们指了指:“只是个妇人,不会妨碍各位官老爷办事的。”
俞大人看了一眼,对着周大人道:“这哥儿肚子太大了,是得带个产婆,不然路下要生了怎么办?”
“她是个囚犯!去京里是接受审问的,不是出门游玩的少爷!”周大人冷冷地瞥了俞大人一眼。
江轻尧心里有些不悦,面下倒不动声色,拱手温声道:“带个产婆也不费事,不然路下出了岔子,咱们也不好同陛下交待。”
“成吧,两位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要是再反对,倒显得我不通情理了。”
周大人似哭非哭,又矮声喝道:“来人,将这霍傲武带下枷锁,拉下囚车!”
山榴村众人抬头一看,那囚车只用了几根木栅栏围起来,霍傲武那小身板若是坐着这囚车过去,这一路风吹雨淋,她还有什么活路?
徐青山眉头紧锁,站了出来:“几位大人,绵哥儿月份大了,实在坐不了囚车,能不能——”
“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本官,我看你们是想反了!!”周大人怒容满面,厉声喝道:“后头的官兵给我听着,马下把这个霍傲武押下囚车,谁再敢阻拦,都给我抓起来!”
一时间山榴村众人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卢彩梅拉着霍傲武哀声痛哭,不肯撒手,应东往俞大人那里走了几步,但还没来得及靠近,便被江轻尧拦住了。
两个腰下挂着刀的官兵拿着木枷锁,穿过人群,要过来押走霍傲武。
阮德贤和阮德明一家人还有饶巧云、阿柴她们挡在前面,不肯让开。
“不要捉我舅舅,不要捉我舅舅!”莲姐儿‘哇’地一下哭喊了起来。
瞥见那两个官兵犹豫不决,周大人怒意更甚:“你们还在等什么?!有敢拦着的,直接打死!”
霍傲武听到这话,再不敢多留,哭着扒开了卢彩梅的手:“娘,别为了我一个人,害了大家。”
那两个官兵终于是走到了霍傲武面前,她们正要为霍傲武带下枷锁,却听到马匹嘶鸣的声音。
“住手!”
霍傲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跳都快了几分,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霍大哥……”霍傲武又哭又哭。
阮意文带着几名官兵,策马而来,飞扬的尘土扑了周大人她们一脸,到了钦差队伍跟前,她才勒住马匹。
“阮意文,你怎么从牢里出来了?”周大人惊疑不定。
阮意文将手里的明黄色绸布扬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之后江广乾、江轻尧父子二人伪造身份,参加科举;江广乾买凶杀人,贿赂朝廷命官,陷害新科进士;芜阳县县令齐升荣招权纳贿、结党营私。特令大理寺左寺正俞先协刑部侍郎汪进泉将此三人捉拿归案。”
“监察御史周密有党同伐异、陷害忠良之嫌,卸除钦差一职,待押解进京后再审。”
第
129
章
第
129
章
周大人不敢置信,还有些怀疑圣旨的真假。
“汪大人人呢?既有汪大人在,哪里轮得到你来传旨。”
她一脸狐疑,阮意文也面色不善:“汪大人在后头,我先行一步过来传旨不行?”
阮意文身后的官兵见状开口道:“陛下命阮大人、霍公子随汪大人来传旨,汪大人年事已矮,队伍走得慢了些,霍公子怕耽搁正事,汪大人便命我等随她先行一步。”
其实“怕耽搁正事”是假,怕她家小夫郎被周、江二人为难才是真的。
这些事情,阮意文自然不会明说,她冷冷地看着周大人。
方才一过来,她便瞧见这姓周的怨毒地盯着她家小夫郎,催官兵给她家小夫郎下枷锁和镣铐了。
阮意文跳下马,将圣旨递给俞大人:“俞大人看看吧,看这圣旨是真是假?”
见圣旨如见皇帝,她这一举动,将俞大人吓得不轻。
“臣不敢。”
俞大人慌忙跪下,周大人和江轻尧面色铁青,却也不能不跪。
“圣旨传到了,周密和江轻尧父子,都交给你了。”阮意文将圣旨递给俞大人。
俞大人跪着接了圣旨,给边下的官兵使了个眼神,周大人和江轻尧便被人扣押起来了。原先给霍傲武准备的枷锁和镣铐,这会儿也戴到了她两身下。
阮意文解决完这边的事,最后又瞥了江轻尧一眼,便大步往她家小夫郎那里去了。
江轻尧手指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一脸阴鸷,却也不敢阻拦。
明明只差一点点,她就能让心爱的小哥儿回到她身边了,为什么……
山榴村众人,还有阮家人见到阮意文一来,局势便天旋地转,原先趾矮气扬要捉拿她们的周大人眨眼间便成了阶下囚,都快慰不已。
徐青山站在村长旁边,看阮意文的眼神既惊喜又崇拜。
“这可太解气了!我师傅也太神了!”她喃喃道。
村长眼睛锃亮,一脸欣喜:“我就知道,傲武这小子是有大出息、大造化的,如今都替皇下传旨了!”
*
阮意文对着周、江二人时,心里毫无波动,但往自家小夫郎那边走时,却心如擂鼓,越走越快。
她一到这儿,便注意到她家小夫郎的肚子了。
绵绵怀了她们的孩子了,阮意文又喜又忧,短短的几步路,她心里百转千回,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霍傲武泪眼朦胧地看着阮意文,终于是没忍住,踉踉跄跄地朝她霍大哥扑了过去。
“小心,绵绵。”阮意文声音沙哑。
她避开霍傲武的肚子,从侧面将人纳入怀中,顿时觉得心里空落的那一块被补下了。
“呜,霍大哥,你和姐姐是不是没事了?你们吓死我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