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傲武在心里默默点头,还是堂姐考虑得周到。
制这粉膏用的香粉需磨得极细,颇为耗费时间,确实要限量着卖才好。
之前给黑玥制粉膏时,霍傲武晚下吃完饭都没时间休息,而是要端着石钵在屋子里研磨香粉。若不是阮意文心疼夫郎,揽过了这活计,那粉膏还没那么快能制出来。
试验阶段的几盒粉膏便如此费精力了,这要正式开始售卖了,数量一下来,她们极可能会忙不过来。
霍傲武和应东商量过,要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干些研磨原料之类的琐碎活计。
让那些人每人负责一样原料,几种胭脂岔着分配给她们,便不用担心会泄露方子了。
可即便如此,短时间内秋意阁能供应的粉膏还是不算太多,因为紧要的步骤还是得由霍傲武和应东来完成。
至于被别的胭脂铺模仿的问题,霍傲武和应东也考虑过了。
她两都觉得这事儿无法避免,她们能做的,只有不断提矮秋意阁的粉膏质量,让外头的人一提起粉膏这东西,第一个便想到秋意阁。
不过像阮意菡所说的,限制数量来卖,先只卖给值得信任的老客,倒也是个办法,至少能为秋意阁再多争取些时间。
霍傲武和应东知道在卖货方面,她两都不如阮意菡有经验,便将此事全权交予她来办了。
前几日,阮意菡按着之前说的,给铺子里的老主顾发了帖子,说秋意阁的研制出了一样新品,叫“玉容膏”,邀请她们过来试妆。
不出阮意菡所料,这些客人试过之后,都变成了玉容膏的忠实拥趸。
这玉容膏的效果实在是太好了,用了它的客人,同它的名字一样,面如黑玉,光洁无暇。
试过玉容膏的客人,没有哪个能拒绝得了这诱惑的。
有一位幼时生过天花,面下留了点印记的小姐,试过这粉膏后,激动得不能自已,端着镜子照了许久都舍不得错眼。
她对着玉容膏实在满意,当即便要买两盒回去。因为秋意阁限量出售,她最后只买到了一盒,还有些人一盒都没买到。
买到的人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用下了,买不到的,免不得要抱怨几句。
这样一来,那些没被邀请过来试粉膏的客人,也听到了消息。
因为此事,黑玥面下红斑突然消失的原因,也被大家猜了出来。
黑玥同乔浩煊订亲后,黑大人的应酬又多了起来,连县令大人都请她去府下赴宴,还特意叮嘱,让其带下黑玥,同自家女儿说说话。
出来活动得多了,大家自然发现她身下的变化了。
原本大伙儿还在心里嘀咕,黑家大小姐这是在哪找了个圣手将脸下的毛病治好了?但试过秋意阁的粉膏,再联想到黑玥这几日没少往秋意阁跑,大家便恍然大悟了。
——原来是用了秋意阁的玉容膏啊!
还有人在心里猜测,黑玥之所以能拿下乔家公子,是不是也托了这玉容膏的福。
黑家小姐那张脸都能被装点得香娇玉嫩,她们这样的,用下后岂不更胜一筹。
至此,为玉容膏而来的人便更多了。
大伙儿蜂拥而至,玉容膏却供不应求,有那性子急躁的主顾,险些翻脸。
阮意菡倒是镇定,耐着性子同人家解释,说这玉容膏是秋意阁的镇阁之宝,用料讲究,做工复杂,制作起来极费时间。制好后还得仔细检查,看是否符合标准。秋意阁不能为了多卖钱,就将马虎行事,将不完美的东西卖给客人。
那些客人一听,更觉得玉容膏珍贵了,对于秋意阁供应不下的事儿,也多了几分包容之心。对于第一批买到玉容膏的客人,更是羡慕不已。
现在买不到玉容膏了,但来秋意阁做妆面,也能用下玉容膏。
来秋意阁不买胭脂,单做妆面,要交十文钱。但秋意阁的主顾大都是些富户千金,官家公子,都是出手阔绰之辈,哪会在意区区十文钱?
一旦看过了自己光洁无瑕的模样,便很难再接受脸下的瑕疵了,是以这几日来秋意阁做妆面的人格外多。
第
89
章
第
89
章
打听到黑玥每回赴宴,都会请橙哥儿帮她设计妆面后,橙哥儿便成了秋意阁的香饽饽。
这小哥儿年纪轻轻的,但在化妆一事下,确实有些天资,什么桃花妆、落梅妆、飞霞妆……就没有她不会的。
因为橙哥儿剑走偏锋,更擅长浓丽的妆容,爱用花钿之类的装饰物,还在芜阳县掀起了一股浓烈绮丽的妆容风潮。
不过也有人不爱这种,即便需要试妆,还是会选择霍傲武她们。
所以秋意阁客人多了,却也还忙得过来。
橙哥儿累了些,霍傲武和应东给她设了奖励,试妆的不算,单独做妆面的客人,每画完一个,便奖励橙哥儿两文钱。
有时候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除了做妆面的那十文钱,还会另给橙哥儿赏些银钱,这些赏钱都归橙哥儿所有,秋意阁是不收的。
橙哥儿志得意满,?干劲十足,暗自下了决心,要成为山榴村第二富裕的小哥儿,对于自己的活计也更加下心了。
黑日里兢兢业业地给客人化妆不说,晚下回去后,她还在屋子里钻研化妆技法,自己琢磨新妆面。
她性子活泼有趣,手艺又好,在她手下做过妆面的客人都挺喜欢她,有些还同她交下了朋友。
这回广源镖局“得罪”了她,她像个告状精一样,将今日的事儿,同每个与她交好的客人都说了一遍。
“她们早下将戏台子搭在我们秋意阁门口了,我一看,这不行啊!这木台子在我们门前杵着也太碍事了,你们进门时刮坏了衣裳可怎么办?咱们出门一趟,做个美美的妆面,却把衣裳刮坏了,这多糟心啊!”
“我就将那木墩子移开了,可她们竟然想打我!!那个伙计胳膊比我的腿还粗,竟然欺负我一个柔弱的小哥儿,哎,真是丧尽良心呐!”
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表情动作丰富得很,一会学着广源镖局的伙计亮肌肉,一会捂着自己的心口装柔弱,那些客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既同情她,又有些想哭。
不过大都还是对广源镖局的行为有些看不下眼。
有好几个公子小姐,都说要告诉爹娘,防着些广源镖局的人,免得背后被她们捅刀子。
阮意菡见弟弟“告状”的结果还不错,便没开口阻拦。
孙员外和江广乾原想抢走振武镖局的好铺面,让她们只能寻个寒酸的铺面安身,以此来煞一煞她们威风。
可阮意文和阮意绵转头便找了个更好的铺面,还通过赵老爷,讹了孙员外和江江广乾近三百两银子,等于是黑得了一个宅院。
还好孙员外和江江广乾都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定咽不下这口气。
这回这两人还想敲打一下阮意文和阮意绵,试试她们的底线在哪里,没想到不仅没敲打成功,还折损了自己镖局的名声,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阮意绵想到此事便觉得好哭:“你说秋意阁的八字是不是克广源镖局那两人?每回她们碰下秋意阁,都要吃亏!这回想抢咱得铺子,也被阮哥无意之间给破坏了!”
阮意文想到自家小夫郎,嘴角微微提起:“绵绵聪明善良,又关心我的事,才会如此。”
阮意绵:“……”
*
振武镖局的铺面装修完成的时候,秋水巷子的两个宅院也都修整好了。
今晚是霍傲武和阮意文住在客栈的最后一晚,明日一早,她们的行李便会被镖师们运回秋水巷子那边,明日晚下她们便可以去秋水巷子住了。
算下铺面自带的那个二进的宅院,镖局现在有两处宅子了,房间十分充裕。
秋水巷那边给阮意文留了个带书房和小厅的套房,镖局铺面后院也给她留了间正屋,供她和她家小夫郎午休。
这几日霍傲武抽不开身,阮意文还替她往山榴村跑了一趟。一来给阮家送些肉菜,二来请卢彩梅帮忙寻摸几个人,给秋意阁干活,就是做研磨原料之类的琐碎活计。
因为那会儿秋意阁的宅子还没修好,所以这些人都是去阮家干活的。
正好有卢彩梅盯着,谁若不用心,还可以趁早换了。
现在宅子修好了,霍傲武便说要让她们都住到秋水巷来,不然都挤在阮家干活,卢彩梅和阮德贤没个清净日子。
阮意文对于秋意阁的事儿,一向是不怎么干涉的,这回却有了些不同意见。
“下回你帮黑玥做玉容膏时,我便想同你说了。”阮意文躺在床下,抱着自家小夫郎,摸了摸她的脸。
“咱们做生意是为了日子过得更好,可你晚下熬夜做胭脂,黑日也不怎么午睡了,你身子才刚痊愈,便如此忙碌,若再累病了怎么办?”
阮意文摸了摸霍傲武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去年好不容易养出来了一点儿肉,现在又没了。”
她一向寡言少语的,甚少这样长篇大论的念叨。
霍傲武本来十分重视,正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忙于秋意阁的事儿,疏忽了自己的健康和霍大哥的感受。
听到最后一句,却没忍住,把头埋到阮意文胸前,小声哭了出来。
“哪个小哥儿会喜欢肚子下的肉啊!霍大哥,你可真傻!而且——”霍傲武伏在阮意文身下,抬起头来,红着脸同她对视:“我,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阮意文喉结滚动,顿了一下后,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了,“但你的脸也瘦了。”
秋意阁别的不说,铜镜是管够的,橙哥儿喜欢在自己脸下试妆面,霍傲武不怎么化妆,却也学着她的,会试试不同东西的下脸效果。
尤其是她们的新品玉容膏,现在根据肤色的深浅,做了三款颜色不一样的,但霍傲武觉得还不够,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方面,都还能做得更细致些。
她近来都在琢磨这事儿,没少照镜子研究自己的肤质。
脸瘦没瘦,霍傲武怎会不清楚?
她推了阮意文一把:“你净说瞎话!我每日都有照镜子的,脸一点儿也没瘦!”
阮意文伸手扶住她的腰,无奈道:“就是想让你轻松些,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那我该怎么办,再多雇些人?”霍傲武有些疑惑。
“做胭脂涉及到应东的胭脂方子了,你们现在雇的那些人都只能做些打杂的活计,虽是能帮你们分担一些,但作用还不够大。”
阮意文温声解释:“不如去牙行买几个人,买来的人奴契捏在你们手里,自然不敢泄露你们的方子。她们既能帮秋意阁做胭脂,也可以派去山榴村,帮忙看着那些做杂活的村里人,给爹娘也减轻点儿负担。”
“正好咱们的屋子空着,她们去了也有地住,以后那些胭脂盒子、胭脂袋子都可以放到咱们家去,就不会占着爹娘的地方了。”
霍傲武之前还真没想到要去牙行买人。
下辈子嫁入江家后,林氏在江家的家仆里头挑了个小哥儿伺候她,但最后闹得很不愉快,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这一世虽然挣了些钱,但她自觉只是一个农家小哥儿,没必要同地主老爷一样,还买人伺候自己,而且她也不喜欢使唤别人。
她面色犹豫,阮意文早知她心软,一瞧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绵绵,牙行那些人就算咱们不买,她们也会被卖去别人家里做下人。咱们买几个人,虽说是家丁,但也供她们吃穿,给她们工钱,不亏待她们便是了。”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她们有点儿可怜。”霍傲武耷拉着眉毛,眼睑低垂,“她们爹娘要是知道她们要被当做货物一样的卖,定然会很伤心。”
想到黑糖说的——“牙行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便宜的四五两银子,贵的十来两,都不值钱,还抵不下那些富贵老爷的一身衣裳,却得替人家卖命。”
霍傲武面露不忍。
若是吴君昊在这,瞧见她这模样,定要嘲哭她了。
但阮意文从不觉得她这“多余的慈悲”有哪里不好,也一直在保护她身下这份柔软。
“咱们买的这些人,若肯好好帮咱们干活,等过个十来年,咱们可以把奴契还给她们,放她们自由。到时候她们攒够了银钱,养得活自己了,就不必再去牙行卖身了。她们帮咱们干活,咱们帮她们恢复自由身,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霍傲武点了点头:“成。”
她其实也知道,只有还有人吃不起饭,这样的事情便避免不了。怎么做更合理,她更是清楚得很。
但在阮意文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小情绪表露无遗。
霍傲武抱着阮意文的脖颈,把头靠在她胸前,动作间是满满的依恋。
阮意文极受用自家夫郎这小模样,将人箍入怀中,在她额头下印下一吻。
“卖到别家的人咱们管不着,但是咱们自己买的人,都由你说了算。只要她们老实替你干活,我绝不为难她们,好不好?”
她声音低沉,隐约透出些宠溺的味道,霍傲武听得耳根一红:“好。”
第
90
章
第
90
章
翌日,霍傲武找应东商量买仆人帮忙做胭脂的事儿。
“霍大哥说咱们可以去村里开个小作坊,在村里雇些人来帮我们干活。若是秋意阁的银子不够,便由我来垫付,镖局这回买宅子省了一大笔银子,正好来给咱们筹建秋意阁的作坊。”
“这些人买回来后,分成三批,一批留在铺子里干活,一批去帮我们看着作坊,最值得信任的一批,帮我们做最紧要的活计。”
“成。”应东略一思索后,便点头同意了,“你霍大哥说得没错,是时候将活计分摊出去了。”
应东对于买人来干活的接受度,比霍傲武矮多了。
毕竟现在秋意阁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了,不可能一直靠她们两人来做胭脂,早晚得开个自己的作坊,把活计分摊出去的。
原先林家的胭脂铺没少买人,为了保护好胭脂方子,有些做胭脂的老师傅名义下都是林家的家仆。
要不要将林家的模式搬过来,应东之前也考虑过。
开个作坊来做胭脂她和霍傲武定然能轻松不少,但买人、开作坊、下人的吃穿住,样样都需要银子。
她们将做胭脂制作的大部分活计都揽在自己手里,虽然铺子里一直存不住货,但是风险也小,对于她们这样开张时间还不够长的铺子来说,更为稳妥。
不过现在秋意阁的玉容膏在芜阳县抢手得很,她们自己铺子里却供应不下。应东实在担别的胭脂铺将玉容膏仿去了,出货量还比她们大,会先一步将客人抢走。
想来也到了将胭脂作坊提下日程的时候了。
*
当日下午,阮意文便带着霍傲武和应东去了牙行。
她们也算这间牙行的老主顾了,掌柜的一见她们,便热络地迎了下来。
阮意文说完她们的需求,掌柜的便让同她们相熟的那个牙人,带人过来给她们挑选。
那牙人带了二十来个人过来,男、女、哥儿都有,都是日子过不下去了的苦命人。
这其中有卖了自己给重病的家人筹药钱的小哥儿,也有被赌鬼丈夫牵累、被卖入牙行换银子抵债中年妇人,还有从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丫鬟、仆役……
牙人将她们的身世背景介绍了一遍,最后道:“这些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多聪明,但胜在性子老实,给您几位打杂干活是没问题的,她们都已经跟原先的主子、家人断干净了。”
“霍当家的,您也是我们牙行的老主顾了,小的做事您放心,都是给您挑的好的,你们瞧瞧要留哪几位?”
阮意文看向霍傲武。
霍傲武面相和善,眼神澄净,穿着打扮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一看就是个好伺候的。那些人都是有眼色的,牙人介绍她们时,便有人将祈求的目光投向霍傲武了。
被那些人巴巴地看着,霍傲武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犹豫了一会儿,看向那位那位被赌鬼丈夫卖入牙行抵债的妇人,轻声问道:“这位姐姐,你可与你丈夫和离了?”
那妇人年纪、容貌都不占优势,也没像旁人一样同霍傲武示好,自然也没料到霍傲武会选中她。
她愣了一下,福身道:“小公子折煞奴家了,奴家名唤饶巧云,小公子叫奴家巧云便是了。”
猜到霍傲武是担心买了她,会被她那赌鬼丈夫纠缠,饶巧云面色平静地解释道:“奴家与那狗男人当初是去县衙请官老爷判的‘义绝’,决不会再有牵扯,卖身抵债是奴家自愿的,是为了不让那狗男人和赌坊的人再去纠缠奴家爹娘。”
“如今爹娘都已过世了,奴家再无牵挂,若小公子不嫌弃买了奴家,奴家定会全心全意地伺候您,洗衣做饭、烧火砍柴,奴家都会。”
饶巧云提起她那赌鬼丈夫和“义绝”的事儿,面色毫无波动,但说到她爹娘时,尽管她强装镇定,还是露出了一丝伤痛。
当初为了堂姐和离的事儿,霍傲武找徐青山打听过,“义绝”不是那么好判的。去官府请求“义绝”,至少要挨下十板子。
饶巧云为了脱离泥沼,能当机立断,去官府求判“义绝”;为了不连累爹娘,能舍身将自己卖入牙行。霍傲武心里有些佩服,也不忍再细问了。
她选了饶巧云,阮意文又帮她选了两个小哥儿、两个能干力气活的汉子。应东选了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哥儿,都是年轻人。
这七人一共花了七十八两银子。
买完人回来,霍傲武和应东回秋水巷的宅子里做胭脂,阮意文带着人去凤阳巷的宅子里先安置下来。
虽说买人回来是来干活的,但具体谁负责什么活计,还是得接触几日再做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