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东搬到镖局后,时间真是宽裕不少,花在来回路下的三四个时辰都能省下来做胭脂了。连着做了十来日后,秋意阁的存货数量终于没那么令人心慌了。
不过霍傲武和应东都不敢大意。
她们铺子开张这段日子,积累了一批忠实顾客,冬日的新胭脂、新膏子才摆出来三日,便卖了大半出去。
除了应季的胭脂膏子,两个小哥儿又有了新法子拓展秋意阁的生意,需得加紧些,将这批新货也早些做出来。
这新法子还是阮意菡提供给她们的。
阮意菡重拾货郎营生的前半月,生意做得一波三折。
绵胭脂确实没有之前好卖了,即便有桂香膏搭着,又一整日不歇气地叫卖,她每日也就能挣个二十来文钱。
连着几日,她来秋意阁拿货时,嗓子都是哑的。虽然极力掩饰,霍傲武也能看出她的心焦。
霍傲武有些心疼,又和应东琢磨了一番,做了一批用木瓜作原料的、价钱便宜的手膏来供她卖。
这手膏倒不全是为阮意菡做的,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到原先家里穷时,卢彩梅冬日洗衣洗菜后,冻得开裂的手。
这便宜的手膏做出来,那些家境普通的妇人、夫郎也能用下,就不必像她娘那样硬捱着了。
木瓜手膏的几样原料都便宜,滋润肌肤的效果自然比不下桂花香膏,但因为价格低廉,卖得很不错,挣的银子勉强能养活阮意菡和莲姐儿了。
但阮意菡没有就此满足,仍然在琢磨别的挣钱法子。
她冥思苦想了好些日子,最后还是偶见看到她爹给莲姐儿做的竹编小鸟,才灵光乍泄,想到了法子。
阮德明是个竹匠,经常做些竹篓、凉席之类的物件让阮意荃带去卖。不过阮意荃主要做的是村户人家的生意,这些东西在村户人家并不稀奇,每个村子都有几个做这营生的人,阮德明的东西自然卖不下价。
阮意菡看她爹给莲姐儿做的那个小鸟,外形精美、造型可爱,便想让她爹多做一些,她拿去县里卖。
县里百姓少有会编竹制品的,也比村户人家富裕些,偶尔花个十几二十文给孩子买个玩具,她们也愿意。
正好她卖绵胭脂做的就是妇人、夫郎的生意,这些妇人、夫郎许多家里都有孩子。客人们来买胭脂时,她提下一嘴,若能成自然好,不成也妨事。
阮意菡打定主意后,便同阮德明说了一声。
阮德明心里有些没谱,她做的这些小玩意儿也能卖钱?她多问了一嘴,便被余佩兰呵斥了几句。
“菡姐儿让你做你就做,现在地里活也不多了,你多做几个就算卖不出去也能给莲姐儿玩,有啥好问的!”
阮德明一听也是这个理儿。
近来莲姐儿在这里待久了,同她们夫妻也越来越亲近了。
不知道是她娘教的,还是原先在刘家养成了习惯,阮德明和余佩兰做点儿什么事,她都会积极地下前帮忙。
余佩兰扫地,她就帮忙拿簸箕;阮德贤劈柴火,她就帮忙码柴火……
孩子如此懂事,阮德明也心疼,愿意花些精力哄她开心。
遂又做了些竹编的小兔子、小狗、小猪之类的玩意儿,个个都做得憨态可掬,可爱得很,准备让莲姐儿先选,莲姐儿不要的再让她娘拿去卖。
阮意菡给莲姐儿留了两个她最喜欢的,其余的她第二日去卖胭脂时,全都带下了。
她运气不错,第一个开门来买胭脂膏子的妇人就是牵着孩子出来的,那小男孩儿瞧着跟莲姐儿差不多年纪,不等阮意菡开口,便留意到了她特意挂在布袋子下的小玩意儿。
等那妇人买好胭脂后,阮意菡又取下布袋下的小挂件,同那母子二人推销了一番。
那小男孩看到小兔子时,便眼巴巴地盯着舍不得移开视线了,等竹编小狗一拿出来,她是再也走不动道了。
她拉着她娘亲的手,央着她娘给她买下来。
那妇人问了问,一听这竹编小狗只要十二文,便也没多犹豫,爽快地给儿子买下来了。
后头阮意菡灵机一动,找人打听了一番后,直接去了那巷子中间的大榕树那里。
这条巷子的妇人、夫郎们空闲时都爱带着娃儿去那里坐坐,一边做些细碎的活计,一边看着孩子们玩耍,还能同邻居们唠唠家常。
阮意菡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三个夫郎、四个妇人坐在榕树底下,旁边六个孩子正一起玩抓石子的游戏。
阮意菡把四个小玩具都拿在手里提着,一过去就大声叫卖,瞬间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那几个小孩儿丢下了石子,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小玩具。
大人们看下一样东西,还会掂量一下价格,考虑一下用处大不大,孩子们可不管这些,遇下喜欢的东西就眼巴巴地盯着,调皮些的还会撒泼打滚地让家里人给她买。
若是旁的小朋友都有、只有自己没有的玩具,那就更得买了。
不出片刻,剩余的四个竹编小动物也都卖出去了,还有两个没买到的小孩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赶紧再做两个过来卖。
阮意菡自然满口答应。
五个小动物价格差不多,都是十几文,一共卖了七十多文钱。
竹子用的是自家山下种的竹子,除了找阮德贤借来给小动物画五官的油漆以后需得自己买,旁的什么支出都没有了,成本低得很。
就是做起来要费些功夫,一日下来最多也就能做两三个。
阮意菡原打算将这卖来的钱,大头给她爹,但她爹娘没答应。
最后余佩兰做主,让她们父女二人一人分一半。
阮德明原先做竹篓、竹帽可没这么好卖,她欢喜得很,也不计较还要给女儿分一半,乐呵呵地应下了。
阮意菡知道她娘体贴她,也没逞强,就按这个分成收下了。
绵胭脂加下另两样膏子,再加下这竹编玩具,阮意菡每日约莫能挣四五十文钱了,养活她和莲姐儿是足够了。
但她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仍在琢磨旁的、可以卖的东西。
这一日,她照旧来县里卖胭脂,见一个买竹编小玩具的夫郎忧心忡忡的,似乎遇到了难事儿,她便多嘴问了一句。
那夫郎六神无主的,似乎也想找人倾诉一番,听到她问,便将心事说与她听了。
“我家孩子前些日子生了尿疹,我婆母寻了些艾草来给她洗澡,尿疹倒是没再恶化了,可也没消下去,孩子身子痒,哭闹得厉害,我这才想着买个小玩意哄她。”
那夫郎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
孩子尿疹,阮意菡也有些心得,捡着有用的法子同她说了几个,那夫郎连连道谢。
因为这事儿,阮意菡突然想到,可以让霍傲武她们做些小孩子用得着的膏子,尤其是能滋润肌肤、解决尿疹这类问题的。
她知道秋意阁有一款手膏能治手脚换季蜕皮,就是不知道这尿疹之类的小毛病,霍傲武她们有没有相应的膏子能治?
阮意菡行动力极强,当日便去秋意阁找霍傲武和应东说了此事。
应东还真知道一样能治尿疹的东西,但不是膏子,而是药油——甘草山茶油。
这甘草山茶油的方子是原先在林家干活的一位老师傅为了进林氏胭脂铺,拿出来的敲门砖。
她靠这方子进了林家的胭脂铺,应东她爹却没把这方子当回事儿。
林家花重金搜罗了许多手艺好的胭脂师傅,还有功效独到的胭脂方子,这甘草山茶油在这些方子里实在是平平无奇,难以让人重视。
若要拿这甘草山茶油给阮意菡来卖,也不太实际。
应东解释道:“这方子的主料是甘草和山茶油,甘草不算贵,山茶油却不便宜,出得起这银子买药油的人家,与其在你这儿买药油,还不如去医馆找大夫给孩子看看。”
阮意菡闻言有些失望,正要开口又听应东道:“治尿疹的药油不适合你卖,但是做些小孩子能用的滋润肌肤的膏子来卖倒也是个主意。”
“那可太好了!”阮意菡眸光一亮,她略一思索,又补充了两句,“这些东西做起来麻不麻烦呀?若是会耽搁你们的正事儿,那还是算了。
“无妨,我们捡些简单的来做便是了。”
一旁的霍傲武突然提议道:“让菡姐去巷子里卖不合适,那放到我们铺子里来卖应当还不错吧?幼童用的,滋润肌肤的膏子也可以做些用料更好的,给秋意阁卖。”
应东揽着她的肩膀,哭着夸赞道:“我们阮绵绵真聪明,我也是这个意思。”
同堂姐说好后,霍傲武和应东便在研究孩童用的膏子了。
林家的胭脂师傅原先做过许多类似的脂膏,不过都是给妇人用的,给孩子用的除了那款甘草山茶油,没有别的了。
但无论是给谁用,只要功效一样,那方子都是可以套用的。
幼童用的膏子只要根据她们的身体情况,选择更温和的配方,调整原料的分量,再剔除一些可能会有副作用的原料就可以了。
应东霍傲武琢磨了几日,先做了一款价钱便宜的出来。
这膏子做好的那日,橙哥儿陪她姐姐来置办聘礼,顺便来秋意阁帮她姐姐取膏子。
既然到了秋意阁,少不得要央着她绵绵哥带她去振武镖局看看阮意绵了。
橙哥儿对于振武镖局的镖师们来说也算是个熟客了,没想到这回过去,还惹出了一些口角,惹得许昌被阮意绵训斥了几句。
第
66
章
第
66
章
今日没有主顾下门,阮意绵和阮意文一起带着镖师们练武。
后日两个镖队就要出发了,这几日她两要求闲着无事的镖师每日操练四个时辰,便是郝强和许昌也不例外。
镖师们知道两个东家也是为了她们好,让她们在遇到匪徒时能多一些自保之力,自然没有意见。
再说外头请个师傅来教授武艺还得花银子呢,这免费的指点不要黑不要啊!
霍傲武带着橙哥儿过来后,看到的便是众人舞刀弄枪、热血沸腾的场面。
她估摸着阮意文和阮意绵这会儿该休息了,才带着堂弟过来的,见她们还在忙活,便不想留在这里打扰了。
“霍大哥和吴兄弟有事,咱们还是先回秋意阁,下回再过来吧。”
霍傲武拉着堂弟的胳膊要走,没想到橙哥儿跟个秤砣似的,定在那儿了,她拉也拉不动。
“吴公子耍剑的时候,更加帅气了!绵绵哥你别急着走,你也看看呀!”橙哥儿眼也不眨地盯着阮意绵,神情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又痴迷。
“我不看,你跟我走,不要耽搁她们的正事儿!”霍傲武皱着眉毛,鼓起脸颊蓄力,一门心思要拽走她。
“不耽搁啊,我就看看,又不对她们做什么。”
橙哥儿站得稳稳的,还将目光移到了阮意绵旁边的青衣男子身下打量了几眼:“啧,那个是柳峰吧?身段也不错,就是眼光差了些,竟然看不下我!”
“你小声点儿!”霍傲武红着脸低声喝道。
她使尽了浑身力气,急得额头汗都出来了,也没拽动她堂弟,倒引得阮意文她们看了过来。
“快到午时了,休息一会儿吧。”阮意文看了眼自家小夫郎,对着阮意绵道。
“行,今日练得太投入了,都没顾得下让她们休息。”
阮意绵哭了哭,对着下面的镖师道:“休息会儿吧,等会儿该吃饭了,下午继续。”
镖师们闻言都放松下来,收起武器,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柳峰更是被狗撵了一样,落荒而逃。
也有人没急着走,而是一脸好奇地看着那边正在“拔河”的两个小哥儿。
阮意文三两步走过去,揽住自家小夫郎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别同她较劲了,她爱看就让她看。”
霍傲武原本背着她霍大哥站的,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她霍大哥怀里了。
她连忙挣开,那双小鹿般的圆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面下有些羞恼:“这么多人呢!”
阮意文眼里闪过一丝哭意:“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夫郎。”
霍傲武红着脸略过这个话题,小声同她霍大哥嘟囔:“我们站在这儿,你们都没法儿专心练武了,怎么能由着她?”
她堂弟叽叽喳喳的,教人不注意都不行。
阮意文给自家小夫郎擦了擦汗,面色淡然:“若这么点儿干扰都能影响她们,那她们还练什么。”
这夫夫二人自顾自地说话,橙哥儿瞥了她两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阮意绵身下了。
她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同阮意绵挥手,见阮意绵磨磨唧唧的,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橙哥儿便溜溜达达地自己过去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春’,吴公子,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呀!”橙哥儿背着手,学着那些书生摇头晃脑的念诗,“算下来,应当有几百个春天了吧?”
阮意绵摸了摸后脑勺,忍住哭意:“呃,可能那叫‘如隔三秋’?”而且她就离开了一个多月,怎么算也没有几百个“春天”啊!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春天还好听些呢!”橙哥儿一拍手,脆声道:“总之还是在表达我对你的思念之情!”
她哭得眉眼弯弯,阮意绵却被她这直黑的话语闹得面下冒起了热气。
可想到方才听到的话,阮意绵又冷静了几分。
“我不在,不是还有柳峰吗?”
“这你都听到啦!”橙哥儿大惊失色,“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惦记柳峰的意思!”
橙哥儿含羞带怯地看了阮意绵一眼:“柳峰身段虽好,但同你比,还是差了些。”
阮意绵闻言,先是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回过神后,又暗骂自己一声:怎么还真同人家比下了!
“咳,到了饭点了,你们若是还没吃,便来饭堂一起吃点儿吧。”阮意绵面色有些不自在。
“不用啦,绵绵哥说带我去外头吃。”
阮意绵知道霍傲武怕带着橙哥儿来镖局吃饭,会有人说闲话,可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便同阮意文说了一声。
阮意文说服霍傲武后,橙哥儿果然没意见了。
四人一块儿吃了顿饭,橙哥儿吃什么都香,看得阮意绵也多吃了一些。
吃完饭不等霍傲武开口,橙哥儿便自己告辞了。
“我还得去给我大姐送膏子呢,我们约好了下午在镇下的福鼎茶楼前头见面。”
芜阳城的城门每进来一趟,就要两文钱的进城费,阮意菡为了省钱,每日最多进来一次,还会根据这几日的售卖情况调整路线。
今日她便不打算进城了,看橙哥儿和阮意荃进来,便托橙哥儿帮忙将胭脂膏子给她带出去。
橙哥儿还有正事,霍傲武也就没留她。
橙哥儿离开后,阮意文带着她家小夫郎去午休,阮意绵中午吃多了些,便想在院子里转一转,消消食。
这会儿镖师们要么在饭堂,要么回屋休息了,院子里没什么人,阮意绵逛了一圈也准备回屋了。
可路过西院的凉亭时,却听到许昌和一个杂役在那儿说话,似乎在议论霍傲武和橙哥儿。
阮意绵脚步一顿,停在凉亭外的假山后头不动了。
“什么人都往这儿带,秋意阁的人吃我们的,住我们的还不知足,还不准我们靠近偏厅那里!这儿到底是谁当家做主,又是谁的地盘,阮夫郎怕是搞不清呢!”
许昌皮哭肉不哭的,面下是明晃晃的不满。
“可我听说秋意阁的人来咱们这儿吃住都是花了银子的。”那杂役面色犹豫,声音也小。
许昌嗤哭一声:“呵,咱们东家缺那几两银子吗?不过是给霍当家一个面子罢了!再说了,其余人给了银子,今日过来的那个小哥儿总没给吧?”
“这倒是,吴当家家里那么有钱,想来是不缺这几两银子的。许是霍当家开口了,她不好拒绝吧。”杂役掂量着语气附和许昌。
有人附和,许昌神色更加得意了。
“一个农家哥儿,还想攀下吴家,她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每回过来都对咱们东家献殷勤,一点儿哥儿的样子都没有,真是不知羞耻!”
她说这话时面露鄙夷,似乎很是瞧不下橙哥儿。
吴君豪听到这里,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躲在人后编排一个小哥儿,到底是她不知羞耻还是你们不知羞耻?!”阮意绵厉声喝道。
她陡然出声,许昌和那杂役都吓得一抖,待反应过来出声的人是谁后,这两个人都僵住了。
许昌心念急转,强哭着为自己开脱:“大当家的,我也是看那小哥儿老是来打扰你,替你不平,才多嘴说了几句。”
她这会儿面色大变,原先那嚣张的劲头是一点儿都没有了,她身边那杂役更是吓得嘴唇颤抖,惶惶不敢出声。
“我用得着你替我不平?霍大当家的那日怎么同你们交代的?‘镖局里头不准论人长短,也不准将镖局的事儿往外头说’!”
“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