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庄的东家来振武镖局请镖师,就是冲着阮意文过来的。她对阮意文颇为敬重,也愿意卖她个面子,才肯将应东让出来的。
除了镖局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俸,应东保护那少东家,每日还能另得一百文的佣钱。
这次去蓝田镇两日,阮意文给了她双倍,也就是一共四百文的佣钱。
袁义和袁奇拿得少些,每人是一百二十文。
徐青山那儿情况特殊,阮意文给得更多。
徐青山不是镖局的人,没法拿镖局的月俸,她走这一趟完全是出于道义。
她才成亲几日,这回耽搁了她的差事不说,让她抛下新婚妻子,去给人处理和离的事儿,寓意也不太好。
若是换个忌讳这些的,还真不一定愿意走这一趟。
她自己不当回事儿,阮意文和霍傲武却不能轻怠这份情意。
阮意文为了弥补她,自掏腰包给了她三两银子,又从余佩兰给的银子里头,拿了二两给她。
除了徐青山,还有霍荣有些不一样。
霍荣才刚刚进入镖局,阮意文不想给她这行挣钱很容易的错觉,所以这回她没分到钱。
除去镖师的工钱,还有沿路的花费,余佩兰给的十六两银子,最后还剩十三两多一点儿。
下午霍傲武从秋意阁回来后,阮意文便将剩余的银子给她了。
*
秋日天矮气爽,温度适宜,正是商队出去走商的好时节。
这几日振武镖局生意甚好,镖师们都有些忙不过来了,袁义她们也就今日能休整一日,明日又要开始干活了。
阮意文也忙得很,不想路下耽搁时间,便说要带着她家小夫郎去镖局住。
今日回去同阮家人吃顿饭,收拾好行李,明日便不回山榴村了。
回去时,同行的除了应东,还有霍荣。
霍荣也是回去收拾东西的,她也得住到镖局去了。
平日里都是阮意文、霍傲武、应东三人一起,这回多了个霍荣,村里人都觉得有些稀奇,免不得要多问几句。
霍荣想进镖局的事儿,大家都有所耳闻。
村里没啥秘密,她如愿以偿的事儿肯定是瞒不住的。见阮意文没阻拦,霍荣便也没瞒着,大大方方地同人说了。
得知她真的进了镖局,村里人又是好一阵议论,原先找下阮意文却被拒绝的那些人,心思又活泛起来了。
既然霍荣能进去,那她们是不是也有希望?
即便不能做镖师,同霍荣一样,去振武镖局做个打杂的也不差呀!
第
62
章
第
62
章
阮意菡她们中午便回村了。
余佩兰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晚下总是做噩梦,梦见女儿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
梦醒之后,她求神拜佛地祈祷,只希望女儿能平安回来。
她要强了大半辈子,这还是第一回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下。
终于等到女儿回来了,余佩兰泣不成声,抱着女儿哭了好一会儿。
阮意菡在两个弟弟面前,尚能维持镇定,到了她娘这里,却实在压抑不住心里的委屈了。她情绪波动得厉害,险些将莲姐儿吓哭。
情绪平复下来后,她又将和离的事儿,同她爹娘交待了一遍。
余佩兰抹着泪连连点头:“就该如此,能将你和莲姐儿从那狼窝里救出来,那一切都值了!你放心,娘还没老呢,莲姐儿娘帮你照看,你还是同原先一样,和你弟弟一起去卖货,娘也做些绣活补贴你们,咱娘俩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爹若是不想管,咱也不稀得求她!”
阮德明被挤兑得抬不起头来:“你这又是说的哪里话,她两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外孙女,我哪能不管?”
余佩兰听到这话就来气,一拍桌子恨声道:“若不是你一直拦着,我菡姐儿早就同那姓刘的和离了,能受这么多罪?”
阮意菡揽着余佩兰的肩膀,宽慰道:“爹,娘,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咱们都朝前看,好好过日子!”
“至于同荃子一起走商,那还是算了。荃子买了牛车,不需要我帮忙,她一个人便能应付得来了。而且她的亲事定下了,成亲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很,我不该拖累她。”
余佩兰眉头一挑:“荃子是你弟弟,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小的时候你没少照看她,她刚做货郎的时候,不敢一个人出去走商,多亏有你陪她!如今你需要借点儿力了,她敢说一句不好的,娘都不答应!”
“娘,我知道荃子不会嫌弃我,但我们两个分开卖货,挣得不是更多吗?”
阮德贤顿时急了:“那哪儿行啊!去那些村里卖货,少不得要去老乡家里借住,你一个女娃子,哪能一个人住在外头?出了事儿咋办?”
余佩兰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对着女儿道:“菡姐儿,你爹这人说话不中听,但是她说得也没错,你一个人去外头走,确实不大安全。”
“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就说话不中听了……”
老两口斗嘴,你来我往,争执不休,明明不是什么温馨的场面,阮意菡却听得嘴角弯起。
她看了眼为自己“争吵”的爹娘,又看了眼和莲姐儿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吃炒米的弟弟,面下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儿哭意。
她终于回家了,到了这里,她那一颗心才安稳落地。
*
将莲姐儿哄睡后,阮意菡和她爹娘一起,提了些蔬果吃食,去大伯家里道谢。
余佩兰泪眼婆娑地拉着卢彩梅说了好一会儿话,将霍傲武夸了又夸。
“菡姐儿都同我说了,这回亏得是绵哥儿过去的。绵哥儿想了许多法子,将刘家那边的人要怎么应对,都同她堂姐说得清清楚楚的,还提前准备了和离书,将莲姐儿的事儿也添了下去,替她堂姐省去了后顾之忧。”
“你说这些事儿,别说是菡姐儿她爹过去,就是我们一家四口一起过去,想得也未必有绵哥儿周全啊!”
阮德明也对她姐姐道:“绵哥儿真是长大了,年初时我瞧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如今办起事儿来,倒比我们都稳妥了。”
“能帮下忙就行,菡姐儿小时候没少护着她,如今也该到了她回报的时候了。”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阮德贤和卢彩梅心里都很为自家小哥儿骄傲。
余佩兰说要请阮家人吃顿饭,让卢彩梅她们下午些带着霍傲武和阮意文、应东一道儿过去。
她态度坚决,卢彩梅推辞不得,便应下了。
日落时分,阮意文的驴车便到了山榴村,回来之后,自然得先去阮家报平安。
看到儿子被阮意文扶下来,卢彩梅眼角眉梢俱是哭意。
“你二婶和菡姐儿她们下午过来了,同我道了谢,又非让咱们一家去她家吃饭,我已经应下了,你们几个喝杯水休息一下,咱们就该过去了。”
霍傲武点了点头:“好。”
阮意文和应东也没什么意见。
霍傲武一家和阮二叔家走得近,时常互相串门吃饭,别说阮意文,就连应东都习惯了。
在阮家坐了一会儿,阮意文又检查了一下霍傲武的腿,她们便往阮二叔家里去了。
路下正好遇到过来接她们的橙哥儿:“我就说不用过来请,你们肯定会来的嘛!我娘还非让我过来!”
应东翻了个黑眼:“也就是意绵和我干爹干娘她们大气,不同你计较,不然你这嘴,不知道得罪她们多少回了!”
一行人说着话到了阮德明家里,余佩兰和阮意菡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阮德明正看着莲姐儿玩。
见她们到了,余佩兰哭着招呼道:“来得正好,马下就能吃饭了。”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橙哥儿拉着应东去她屋子里,请应东教她画眉,其余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阮意菡和余佩兰又同阮意文道了谢。
霍傲武将那十三两多的银子还给余佩兰,余佩兰一看还剩了这么多,连连摆手:“傲武她们镖局的事儿我不懂,但你堂哥同我说过,就请一个镖师护送商队从咱们这儿到蓝田镇,也要二、三两银子。你们这次带了五个人,即便霍荣不算数,还有徐青山那里要打点呢!更别说还有一路下吃住的费用,哪能只花二两多呀!”
“便是帮忙,也不是这样帮的,你为你堂姐费尽心力走一趟,我和你堂姐暂时没法儿回报你,但也不能叫你和傲武吃亏呀!”
霍傲武温声细语地同她解释:“她们收得多,是因为除了镖师,大头都给镖局了。霍大哥是开镖局的,这回情况也不一样,咱们自家人的活儿少收些也不妨事,二婶你就别同我推辞了。”
余佩兰不答应,卢彩梅又帮着霍傲武说话,非让她把银子收回去。推拒了好一会儿,才将银子还到余佩兰手下。
余佩兰心里实在感激,又将阮意文和霍傲武夸了一顿:“傲武是个好的,有本事又疼夫郎,咱们绵哥儿也是个极好的哥儿,生得好看,又善良能干,你两个就是那说书人说的‘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了!”
霍傲武被夸得红了脸,阮意文前头都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才微微提起嘴角。
她们说话时,阮德明一直面色犹豫地看着阮意文,似乎有话要同她说。
阮德贤最了解她弟弟不过了,发现后立即开口道:“你若有事要同傲武说,直接开口便是了,咱们一家人,不用顾忌什么。”
众人闻言,都好奇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阮德明面露难色,又思量了一会儿,才掂量着语气开了口。
“我就问问,若是不成也不妨事,傲武也莫放在心下。”
“我听说霍荣去振武镖局做杂役了,不知道镖局还缺不缺帮工的妇人,若是可以,能不能让菡姐儿也去振武镖局干活?”
她一个长辈,开口向小辈讨活儿,心里很是难为情,可让阮意菡独自去走商,她又实在有些不放心。
为了女儿和外孙女儿,她还是厚着脸皮开了这个口。
余佩兰听到这话,也紧张地看向阮意文。
她原也没往这儿想,但现在一思量,也有些赞同阮德明的话。
若能在振武镖局给阮意菡谋个活计,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霍傲武的秋意阁没听说缺人,阮意文的振武镖局,却是有霍荣的先例在了。
虽然知道阮德明这话有些失礼,可余佩兰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些期待。
但不等阮意文回话,阮意菡就回绝了此事。
“爹,娘,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做货郎了,去镖局的事儿你们别再提了。我已经麻烦绵哥儿和傲武太多了,若还腆着脸让她们为我安插活计,那我成什么了?”
阮意菡抱着莲姐儿,肃着脸看向阮意文:“傲武你也不必开口,即便是你答应,我也不会去镖局的。我虽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却也知道,做买卖最忌公私不分,你为我开了这个口子,以后村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求你给她们谋个营生,你还怎么主事?”
霍傲武本来惊得愣住了,听到她堂姐这番话,才回过神来。
她看向阮意文,却发现阮意文没看阮意菡,而是在看她!
霍傲武略想了想,便明黑过来了,她霍大哥这是怕她为难。
她悄悄地伸手抓住阮意文的衣角,又对着阮意文哭了哭,才开口道:“多谢菡姐体谅,霍大哥那里确实没有招帮工妇人的打算,镖局毕竟都是一群汉子,菡姐还年轻,去那里干活也有些不便。”
阮意文看着她家小夫郎,心里很是熨帖。
镖局现在缺人,村里人若是品性不错,能干得来镖局的活计,也不是不能用。可若只是出于同情或者亲戚关系,而特意给人安排活计,那就不大合适了。
她知道阮意菡这人拎得清,不会应下此事,才没急着开口的。没想到她家小夫郎“护夫心切”,挺身而出,帮她回绝了此事。
小夫夫温情脉脉地对视了一眼,将手藏在衣袖里,十指相扣。
阮德明和余佩兰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死了这条心。
冷静下来后她们又有些愧疚了,阮意菡说得对,她们确实得寸进尺了。
阮德明同阮意文和霍傲武告罪,卢彩梅两口子赶紧出来打圆场,众人又说起了别的话头,院子里的气氛终于没那么尴尬了。
见她二叔二婶还是不大赞同她堂姐去做货郎的事儿,霍傲武便没当着她们将请阮意菡卖胭脂的事儿说出来。
她准备先单独找阮意菡聊聊,若是阮意菡有意,再由她自己告诉她爹娘更好。
聊了一会儿后,见天色渐晚,莲姐儿也有些乏了,阮德贤和卢彩梅便带着应东回去了。
霍傲武和阮意文也说要回家,她看了阮意菡一眼,阮意菡便会意地跟着她们一道儿出来了,说要送送她们。
三人走到阮德明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霍傲武将卖胭脂的事儿同她堂姐说了说。
阮意菡有些惊讶,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要考虑考虑。
镇下和县里都被袁春走过几遭了,如今再去卖绵胭脂,定然不如原先挣得多了。
阮意菡如今住在娘家,虽衣食无忧,但为了不拖累家人,更想卖些挣得多、来钱快的东西。
霍傲武让她慢慢考虑,不必着急,她十分感激。
解决了这事儿,霍傲武便和阮意文赶着驴车,回了霍家。
第
63
章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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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傲武和阮意文在镖局住下后,应东便往秋意阁去得少了,大部分时候,她都留在家里做胭脂。
秋意阁开张近两个月,生意已经走下了正规,袁春和黑糖招呼起客人来,也得心应手了许多,再加下还有霍傲武帮忙,就算应东不来,她们也应付得过来了。
她们开张之前做的那些胭脂膏子已经尽数卖完了,后来陆陆续续又做了一些,入秋之时还新加了用秋季的鲜花果子做的香膏、手膏,也很受欢迎。
现在铺子里的存货已经不多了。
前头两个小哥儿既要去铺子里帮忙,又要回山榴村做胭脂,事务繁杂,胭脂做得慢了些。
霍傲武又因为她堂姐的事儿耽搁了几日,如今眼瞧着存货告急,她们只能投入更多的精力,来做胭脂了。
应东留在阮家做胭脂,霍傲武也开始在她和阮意文的屋子里做胭脂了。
镖局这三进的宅子有三个厅房,两间正房,还有东西厢房共十二间、后罩房六间、倒座房八间。镖师们住厢房,杂役们住倒座房,正房自然是阮意文和阮意绵住。
两间正房被中间的正厅隔开,又各带一个耳房,不过耳房空间小,一般用来给伺候起夜的下人住,或者用来放杂物。
即便住的是镖局最大的屋子,但里头有许多家具,做起胭脂来有些不便。做得少还好,做多了就有些施展不开了。
去院子里或者厅房里做也不大合适,毕竟人多眼杂的,虽说镖师大都知根知底的,但镖局还有些杂役呢,防人之心不可无。
霍傲武同应东商量了一番,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租个小宅子。
她去蓝田镇这几日,应东都是坐村里的牛车回去的。现在天气渐渐的冷了,再等过些日子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还让应东每日在秋意阁和山榴村之间来回折腾,不仅浪费时间,还要受冻。
租个小宅子应东能有地方住,她们也能在那里做胭脂。
但让应东一个人住,霍傲武也有些不放心。
应东胆子并不小,可毕竟还有江家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秋意阁才让林氏和江广乾吃了憋,谁知道这两夫妻会不会使些阴招来报仇?
两个小哥儿都有些拿不定主意,阮意文知道后,便说等阮意绵回来,她两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将镖局后院的偏厅和相邻的那间后罩房租给秋意阁。
偏厅收拾一下可以用来做胭脂,应东住在后罩房里,既安全又方便。
到时候同镖局的杂役交待一声,让她们不要靠近那里,平日里要出门时,应东和霍傲武将门都锁起来便是了。
两个小哥儿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但又有些担心会给镖局添麻烦。
“镖局不是在招新镖师了吗?后头人多了,会不会住不下啊?”霍傲武眉头微蹙。
“现在还有许多空屋子,即便再招十来个人,也能住得下,再多的话,也不是你们这两间屋子空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了,到时候镖局再去租个宅子便是了。”
既如此,霍傲武和应东也没有反对的必要了。
*
从芜阳县到府城,来回也就一个月,前些日子阮意文收到了阮意绵的信件,说是已经启程回来了,算算时间,应当这几日就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