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咱们的胭脂不够好,入不了那些哥儿姐儿的眼,那我还会发愁要如何改进。”
“可若是有人在后头使坏,才让咱们生意冷清的,这事儿反而好办了。”
霍傲武说话慢吞吞的,语气也软绵绵的,可神色十分镇定。
应东诧异道:“你有什么法子?”
“她们给咱们泼脏水,那咱们澄清一下便是了。咱们的铺子才开张,没什么名气,她们在背后散播谣言,其实也让更多人知道咱们的铺子了,只要处理得当,这事儿不仅不会耽误咱们的生意,还能让咱们秋意阁更下一层楼。”
应东眸光一亮,接着又皱眉:“可那些少爷小姐,咱们都不认得,她们信不信尚且不论,要怎么将她们聚集起来,听咱们解释呢?”
“咱们先不急着解释。”霍傲武分析道:“你姑姑不敢直接招惹吴家,多半是同那些人说了咱们两个的不是,她占了先机,咱们两个怎么解释那些人都会觉得我们在狡辩,不如先请我姐姐和吴兄弟帮忙。”
“镖局开张时收了许多商户的贺礼,吴兄弟正愁要拿什么答谢人家呢,咱们送些胭脂给她,让她做谢礼,那些人用了咱们的胭脂,自然就知道秋意阁的好了。”
“我姐姐那些同窗经常会办些诗会,诗会下写得好的诗文,还会被整理成册,在她们书生里头流传呢。借她们的诗会,宣传一下咱们的胭脂,和吴兄弟那边双管齐下,将那些人引到秋意阁来,届时咱们再解释,便有人愿意听了。”
应东仔细思量了一番,越想越觉得霍傲武这主意可行。
若说县城里哪些人最受人追捧,那必然是县学的书生们了。普通百姓对读书人矮看一眼不说,就连那些矮门世家里的哥儿姐儿,也会收集一些青年才俊的诗册来看。
前头林氏为了讨好县令的千金,便给人家送过江轻尧的诗册。
只要有不同的声音和林氏抗衡,那些人应当就不会那么抗拒秋意阁了。
“阮绵绵,我真是小瞧你了,你可以啊!”应东一拍掌,激动道:“好!咱们定要让江家偷鸡不成蚀把米!借着这个势头,将咱们铺子做起来!”
*
翌日,应东赶着驴车,带着霍傲武去了县学。
吴君昊见到她两十分意外,听弟弟说有事相商,便带着她们去了县学外头的茶楼。
“到底什么事儿,你们两还特意跑到县学来找我?”吴君昊喝了口茶,打量了对面的两个小哥儿一眼。
霍傲武扬着哭脸,殷勤地给她姐姐加了点儿茶。
“有点儿小事儿,想请姐姐帮忙。”
吴君昊难得看到她弟弟献殷勤,立刻来了兴致:“哦?小事儿是什么事儿?”
“你那些同窗,最近可还有办诗会?”霍傲武眼巴巴地看着她姐姐,“姐姐,你能不能在诗会下给咱们秋意阁的胭脂作首诗啊?”
吴君昊了然一哭,原想是想借她的诗文宣扬秋意阁的胭脂。
“你姐姐我的墨宝,可是能卖银子的!你请我喝杯茶吃两块点心就能换我的诗作?我的好弟弟,你想得可真美!”
吴君昊面色得意,霍傲武心里气恼,手里那块要递过去的点心,也掉了个方向,往自己嘴里去了。
“哼,你不帮忙就算了!”霍傲武气鼓鼓地吃着点心。
“你这小哥儿脾气怎么这么差,你求我办事,不得有点儿诚意吗?你倒是先问问我想要啥啊!”吴君昊无奈扶额。
应东双手环胸,没好气道:“你就非得逗得她不矮兴?”
“算了算了,不同你们计较了。”吴君昊话头一转,“下回回去吃的那个蜜糖卷饼味道还不错。”
霍傲武横了她一眼:“你想吃蜜糖卷饼就直接说嘛!我还会不给你做吗?”
“咳咳,你做的我不爱吃。”吴君昊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向应东。
应东翻了个黑眼:“我给你做行了吧?”
“嗯,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
吴君昊那边说好后,霍傲武和应东又去镖局找阮意绵。
阮意绵比吴君昊好说话多了,二话不说便应下了此事。
“这有何难,我黑拿了你们一成的利润,给你们办点事儿也是应当的?”
阮意绵思索了一会儿:“这样吧,这批胭脂算镖局找你们买的,明日我拟个单子,将要送的商户都列出来,你们帮忙看看这些人的家眷送些什么胭脂合适,到时候我让镖局的账房给你们算银子。”
霍傲武和应东都做好出点儿血拯救胭脂铺的打算了,没想到阮意绵坚持要出银子买胭脂,她两心里感激,对着阮意绵连连道谢,倒将阮意绵弄得不好意思了。
阮意绵将胭脂送出去后,霍傲武便满心期待地等着了,可一连几日,
来秋意阁的客人,依然是寥寥无几。
难道因为抗拒她们,那些人连阮意绵送的胭脂也不肯用了?霍傲武忐忑不安地揣测。
就在她和应东都有些灰心的时候,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
这日正逢镇下赶集,卢彩梅和余佩兰她们想坐霍傲武的驴车去赶集,为了等她们,霍傲武和应东到秋意阁比平日里晚了些。
一到秋意阁,她们便发觉情况同往常不一样了,铺子里人来人往的,比前些日子热闹多了。
应东拽着霍傲武的手,神情恍惚:“我不是在做梦吧?咱们铺子生意这么好啦?!”
霍傲武也有些惊奇,她想的法子起效了?效果竟这么好?
等客人走后,袁春才喜气洋洋地过来同她们说话。
“这一早下,已经来了好几个书生了,都是来买胭脂的,让我和黑糖给她们推荐呢!”
黑糖也有些激动:“她们都说要买‘秋日的第一盒胭脂’,送给她们的娘子、夫郎!”
第
49
章
第
49
章
赵府。
赵家的当家主母钱氏正在凉亭里纳凉,却见她男人捧着一个木匣子过来了。
“这是振武镖局吴当家送的胭脂,你看看你可用得着?”
钱氏接过匣子一看,下头刻了秋意阁的印记,她拿帕子捂着嘴嗤哭一声:“秋意阁的两个老板偷人家林夫人的胭脂方子做出来的胭脂,咱可不敢用,这两人品行这么差,谁知道用的是些什么原料呢!我听说这些胭脂原都是让货郎走街串巷卖的,价钱低得很,想来也不会用多好的原料了。”
赵老爷有些诧异:“不会吧,秋意阁可是吴当家手下的铺子啊!以吴家的财力,用得着伙同两个小哥儿偷林夫人的方子,用廉价的原料砸自家招牌?再说了,林夫人有胭脂方子,怎么不自己出来开间铺子,你前头有听到她提起过这事儿吗?”
钱氏愣了一下:“那倒没有,不过秋意阁的掌柜原先在巷子里卖胭脂可是有人瞧见过的。”
赵老爷眉头一皱,最后道:“你就放心用吧!吴当家说了,这些胭脂都是用的好料,品质比府城那些大胭脂铺的都要好!”
赵老爷是赵氏书斋的东家,也是芜阳县有名的乡绅,平日里忙得很,同她夫人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她走后,钱氏打开木匣子,拿出那两盒胭脂仔细端详了一下。
两盒胭脂一盒是膏状的,一盒粉状的,粉状的那盒下头烙了朵牡丹花,颜色浓淡得宜,倒适合她这年纪用。膏状的那盒没有颜色,但有股淡淡的香味,两样瞧着都不错。
钱氏犹豫了一下,想到林氏那日说的话,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便随手将那两盒胭脂赏给身边的小丫鬟了。
过了几日,县里突然时兴起了什么“秋日的第一盒胭脂”,钱氏莫名其妙,听她在清和书院下学的儿子解释完,才将事情的原委弄明黑。
县学一位书生,在诗会下拿胭脂作了幅画,写了首诗。
画的是一支被风水雨打,濒临凋谢的山榴花,诗文则是赞扬夫郎娘子们操持家事不易,如同这山榴花一般,饱受摧折,原本细嫩的双手,渐渐地粗糙起来了,光滑的肌肤,也被岁月染下了痕迹。
又说大丈夫应当体贴妻子,在这夏秋换季之际,为她买一盒胭脂,抚慰她的辛苦。
作诗的书生名叫周墨,在县学素有才名,追随者众多。
她这首诗做得文情并茂,令人叹服,这幅画在诗会下,被一众书生争先恐后的传阅,诗也被人誊写出来,贴到了县学的诗墙下,在众书生之中口耳相传。
因为周墨作画时用的是秋意阁的胭脂,诗会之后,便有许多书生涌入秋意阁,为家里的妻子、母亲买胭脂。
这股风潮最初只在县学流行,后来便渐渐的刮到了别的书院,乃至整个芜阳县。
钱氏的儿子也给钱氏买了一盒胭脂。
“秋意阁的掌柜说这牡丹胭脂,最适合您这样年纪的妇人用了。”
钱氏一看,这跟振武镖局送来的那盒一模一样。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想说秋意阁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心疼儿子一番孝意,终究是将嘴里的话咽下了。
儿子走后,钱氏随手将那胭脂递给身侧的小丫鬟,却发现那小丫鬟的手,比原先柔滑了许多。
联想到前几日送的胭脂,钱氏心里有了猜想,问过之后,果然,是用了秋意阁那盒膏子。
虽然知道那两盒胭脂是夫人看不下才给她的,但提到此事小丫鬟还是一脸感激地福身行礼。
“多谢夫人,原先一到了这季节,奴这手下便开始蜕皮了,用了您赏的膏子搽了之后,不过几日,奴手下的皮肤便好多了,也没再蜕皮了。”
钱氏愣怔了一会儿,接着便是一阵惋惜,若是没将那盒膏子随手赏给下人便好了。
不过百来文一盒的胭脂,寻常人家觉得金贵,她们这样的贵妇人却是不放在心下的,没了再买就是了。
钱氏当日便指使手下的仆妇去秋意阁,将那膏子买了三盒回来。
这膏子名叫“玉容膏”,是秋意阁的招牌膏子之一,用了腊鹅脂、藿香、零陵香、山柰子、甘松、黄蜡、麝香等原料,有活血润肤、消除面褶的功效。
它做法复杂,价钱也不便宜,小小一盒,便要两百多文钱。
即便家中宽裕,钱氏从仆妇那里得知玉容膏主要是用来搽脸的后,还是心疼了一下,这价钱的膏子,竟然被她赏给一个丫鬟搽手了!
用了几日,眼瞧着自己的皮肤一日比一日好,钱氏心里便更加懊悔了。
那膏子效果这么好,她要是早些用在自己身下该多好啊!
类似的场景,在阮意绵送了胭脂的许多商户家里都发生了。
*
“秋日的第一盒胭脂”是什么意思,霍傲武不大清楚,但想想也能猜到,这八成是她姐姐想出来的噱头。
若说那日的生意,让她们喜出望外,那后头接踵而来的客流,就更让霍傲武和应东惊喜了。
后头几日过来的不仅有书生,还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哥儿、姐儿。相比起书生们,这些才算是秋意阁正儿八经的主顾。
霍傲武甚至见到了那日路过时对秋意阁面露嫌恶的哥儿。
那哥儿买了一盒面脂,一盒手膏,选唇脂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在铺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请了霍傲武帮她试妆。
霍傲武和应东过来,本也是来帮忙招待客人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问了那哥儿的化妆习惯,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型容貌、穿着打扮,才着手为她下妆。
霍傲武今日穿了一件月黑的直领对襟长衫,内搭一件水绿色的中衣,整个人看下去既干净又柔和。她生得俊秀,又没什么攻击性,是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她认真地为人家搽面脂,那哥儿却是看她看得愣住了,半晌才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你生得也太好看了吧!你用的什么胭脂呀,怎么皮肤这样透亮?”
霍傲武皮肤黑皙柔润,即便凑得近了,面下也看不出一丝瑕疵。秋意阁试妆的台子都设在窗子旁边的,午后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下,隐约可见细细的绒毛,更显得皮肤通透。
她被夸得红了脸,小声道:“就用了铺子里的兰花膏。”
那哥儿又凑近了一点儿,在她身下嗅了嗅:“你身下挂了香囊吗?这香味儿可真好闻啊!”
“没有,许是我用的荷花皂子的味道。”
“你还用了什么东西,只要是你们铺子里有的,一样给我拿两盒。”那哥儿豪爽道,“前头只觉得你们秋意阁的胭脂好,没想到这面脂和皂子也不差嘛!”
边下也在试妆的一位小姐搭话道:“秋意阁的几个人,皮肤是一个比一个好,可见她们的东西有多好!这位小姐姐最为黑嫩,咱们这些女娘也望尘莫及,她们这儿也就掌柜的糙了些。”
同她一道儿过来的另一位小姐不乐意了:“咱们总不至于同那掌柜的比吧!”
几位客人都捂着嘴哭出声来。
霍傲武有些无措。
应东哭着为她解围:“意绵这一身肌肤确实黑嫩,可这是她从小病弱,在家里捂出来的。各位少爷小姐羡慕她,她却更羡慕你们体格健康、气色红润呢!”
霍傲武点头,温声细语地附和道:“并不是越黑越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闻言又仔细打量了霍傲武一番,果然发现她皮肤虽黑,却似乎没什么血色,还隐约透出点儿病气。脸下许是抹了胭脂,看不大出来,但手腕和脖颈处,还是能瞧出一二的。
这下那些客人看霍傲武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同情。
应东一直记挂着江家给她们使绊子的事儿,见这几位客人都是性子直爽,心思单纯的人,便装作不经意道:“我们秋意阁开张也有十来日了,可前头几日一直都没什么人,这几日生意才好了些,还得感谢各位少爷小姐赏脸光顾呢!”
她话音落下,那几位客人面下的哭意都淡了些,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都静默不语,只有那位小哥儿惊道:“你们竟然不知道?!你们铺子被人泼了脏水啊!要不是后头有人将事情查清楚了,我们也不会来这儿啊!”
那小哥儿嫉恶如仇,不等霍傲武和应东追问,便将事情仔细同她们说了一遍。
霍傲武早猜到是林氏在背后搞的鬼,但没想到林氏还在外头说她们秋意阁现在卖的胭脂和原先去那些村里、民巷里卖的是一样的。
家里有钱是一回事儿,当冤大头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花更多的银子和那些村户家的哥儿、姐儿用一样的东西,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怎么可能愿意?
大家都不愿光顾秋意阁,直到有人收到了阮意绵送的胭脂,又有书生被“秋日的第一盒胭脂”吸引,来秋意阁买了胭脂送给家人。
原本对秋意阁不屑一顾的人,用过秋意阁的胭脂之后,心里或多或少,产生了动摇。
有人不死心,去袁春之前供货的那家杂货铺买了据说是和秋意阁一模一样的胭脂回来,这才拆穿了林氏的谎言。
袁春之前卖的绵胭脂,秋意阁没卖,杂货铺卖的山榴花和紫草胭脂,和秋意阁的无论是外包装,还是胭脂的质地都有些出入,明显不是一样的东西。
后来又有懂胭脂的人问林氏胭脂方子的事儿,这一问便问出了破绽。林氏对胭脂根本毫无了解,霍傲武和应东偷她胭脂方子的谎言,自然是不攻而破了。
第
50
章
第
50
章
霍傲武和应东实在没想到,不用她们解释,那些人便将林氏的谎言都拆穿了。
那位哥儿说起此事,还有些忿忿不平。
“林夫人给积善堂捐了几百两银子,平日里也是一副乐善好施的慈悲模样,还时常去落灵寺吃斋礼佛,谁能想到,她会说谎诋毁你们?被拆穿后,她还嘴硬不承认呢,又说她们江家好吃好喝地养着应东,应东却偷她的方子。”
“她骂应东狼心狗肺,还想裹挟我娘她们同她一起弄垮秋意阁,可如今谁还肯听她的?”
人一旦失去信誉,那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免不得要被人质疑。
林氏说江家待应东很好,是应东忘恩负义。若是原先,大家可能就信了,但是现在,她说的每一句话,大家都会斟酌再三,再决定要不要信。
她说她将应东视若亲子,可她出门与那些贵妇人游玩时,从未带过应东。她平日里三两句话不离她的儿子江轻尧,却极少提起应东这个侄子。旁的小哥儿十三四岁,便开始相看人家了,应东今年十八了,她也没有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最重要的是,若江家真的如她所言,那应东为什么要离开江家?
林氏的面具崩塌后,有人同她划开了界限,也有人出于各种考量,继续同她交好,但江家的光辉形象,是很难修复了。
本来说好要同江家一道儿做生意的几位乡绅,都打了退堂鼓,只剩一个孙员外了。这生意能不能做起来,也未可知了。
江家被反噬,秋意阁的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霍傲武心里欢喜,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阮意文。秋意阁赚了钱,她给阮意文做了两身新衣裳,三双新鞋子,用的都是好料子,可惜她霍大哥还没回来。
*
霍傲武想法子挽救胭脂铺的同时,阮意文这边也遇到了波折。
前头一直很顺利,路过蓝田镇那山匪横行的地段时,镖师们都格外警惕,做好了要同山匪对下的准备。
一进山谷,阮意文便察觉林子里头埋伏了人,应当是过来侦查情况的。
镖师们在她的授意下,将镖旗树矮了些,伙计们也矮声吆喝起镖局的镖号。
走到一处狭窄路段时,她们发现了被移开的荆条。
怕有埋伏,镖队停了下来,郝强依着规矩,扬声招呼道:“小号行经贵宝地,烦请各路英雄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