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承安无奈苦笑,“我就帮她捡了个帕子。”
“都是风流债啊,百里兄,你算算,这都今年第几个了?”焦炎酸溜溜道:“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头上。”
“轮到你你跑得比兔子都快。”祁明搂着他的脖子,冲几个人使眼色,“怎么办?”
几个人正出着馊主意,梁烨忽然察觉到了股怪异的目光,警惕地转头去看,却只看到了一个袍角。
“哎,殿下你去哪儿?”焦炎拦了他一下,没拦住。
梁烨几个跃步飞身就落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皱眉警惕地盯着周围,抬手摸到了腰间的软剑。
一道微凉的呼吸擦着他的耳朵过去,他刚要去抓剑柄,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了手腕,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胳膊往前,他顺着力道猛地转身,一脚踢向了对方。
却踢了个空。
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又绕到了他的背后,再次挡住了他想抽剑的手,轻声笑道:“就这点本事?”
梁烨心中大为恼火,一肘就斜着砸了过去,对方利落地闪过,却轻浮狎昵地从背后将他揽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他脖子一口。
梁烨震惊地瞪直了眼睛,怒道:“放肆!!”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这么轻薄于他,简直是狗胆包天!
对方垂眸盯着他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刚要笑,软剑就缠到了他的胳膊上,他被迫松开了手,却还是被削去了大半的衣袍,露出了内里青黑的皮肉。
梁烨横剑于身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看上去要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穿着件黑漆漆的袍子,脸上还戴着半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面具后那双黑沉的眸子轻佻又浪荡的打量着他,如同黏腻冰冷的蛇芯子黏在他身上。
“唉。”那人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笑吟吟道:“人皇成仙无趣得紧,梁烨,不成了好不好?”
梁烨冷脸盯着他,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半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了个歹毒扭曲的笑容,“当然是……来毁你道行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主线无关的小番外——《我毁我自己》
第219章
番外·如果(二)
“殿下!”焦炎从墙上翻了下来,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空荡荡的巷子里除了几个破箩筐和碎石堆什么都没有,他转头看向梁烨,“殿下?”
梁烨还攥着手中的软剑,脸色难看到吓人,过了良久才道:“焦炎,刚才有个人……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焦炎目光惊悚地看着他,然后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怎么可能,又不是变戏法的,你肯定是最近太累看错了。”
话音刚落,祁明和百里承安还有咋咋呼呼的申玥俪才跑了过来,申玥俪还面带怒意,“本公主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个臭丫头,祁明你别拽我!”
“怎么了?”百里承安看梁烨和焦炎神色都不对。
“没什么。”梁烨按了按眉心,将剑放回了腰间,伸了个懒腰,戏谑地看着他们,“宁璇被打发走了?”
“当然!她不过一个小小的郡主还敢跟我抢男人!”申玥俪一把抱住百里承安的胳膊,“承安心里只有我一个!”
“还请公主自重。”百里承安将胳膊从她怀里抽了出来,申玥俪还想再贴着他,就被旁边的祁明隔开。
“申玥俪,你不是要去郊外庙会吗?”祁明转头看向梁烨,“殿下。”
梁烨会意,跟焦炎交换了个眼神,俩人勾肩搭背抬起拳头撞了一下,异口同声道:“走,去庙会!”
几匹快马招摇地跑出了大都城门。
“你要实在怀疑,回去问问你师父呗。”焦炎驾马和梁烨并行。
“你饶了我吧——”梁烨哀嚎一声,抬手往脖子上一比划,“我压根没能反应过来,要真是什么邪物我没制住,他能一拂尘给我拍进皇陵。”
焦炎哈哈大笑起来。
“怪力乱神不可信。”百里承安头也不回道:“殿下,你少熬夜。”
“那是我想熬吗?我爹半夜抓我起来给我娘逮萤火虫!”梁烨苦着脸竖起了三根手指,“连着三天没让我睡个囫囵觉!”
“怪不得老师天天训你。”申玥俪幸灾乐祸道:“活该。”
梁烨抬起鞭子就往她的马上抽,申玥俪尖叫了一声往百里承安身边靠,祁明又过来横插一脚,“公主小心!”
气得申玥俪直翻白眼。
一行人吵吵嚷嚷去了郊外庙会,梁烨伸手捂住隐隐发疼的后颈,转头看向身后,却只看见郁郁葱葱的山林。
再想起方才那人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郊外的庙会是从梁烨祖父时延续下来的,据说当时梁琮和崔语娴便是在庙会上相识,后来每逢此时,大都的少年少女们便会蜂拥而至,也有不少人都碰到了自己的姻缘。
梁烨自然是不信的,但他喜欢热闹。
百里承安刚进庙会便被人认了出来,于是数不清的女娘和公子都围了过来,女娘们觉得自己的姻缘到了,读书的学生们热烈地追捧着自己的偶像想要题诗,祁明在旁边帮忙阻拦,申玥俪夹在人群里气得直跺脚。
梁烨看热闹不嫌事大,拽着焦炎飞到高塔上看热闹,还要是不是起哄两声,气得申玥俪要拿箭射他。
“焦炎,随我去喝——焦炎?”梁烨扭头瞪着他,“看什么呢?”
焦炎脸色涨红看着人群里往外跑的姑娘,结结巴巴道:“她、她差点被人绊倒。”
“谁?”梁烨的目光落在了个瘦小的姑娘身上,兴致缺缺地啧了一声,“这么弱会被踩死吧。”
“对、对。”焦炎紧张地攥住了栏杆,不等梁烨再说话,从高塔上飞身而下,直奔那姑娘而去。
“……”梁烨一拍栏杆,语气沉痛道:“见色忘义!”
一个个都是俗人。
他百无聊赖地跑到塔顶上喝酒,月光洒在身上很舒服,塔顶寂静塔下喧闹,交织在一起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安心到睡了过去。
意识回笼的瞬间,梁烨猛地坐起身来,本能地去摸腰上的软剑,却猝不及防地摸了个空。
“这剑虽好,但也得分谁使。”黑暗中传来了阵轻笑,“太子殿下,像你这种毫无戒备心的蠢货,简直就是浪费。”
周围是一片浓郁的黑,梁烨伸手去摸地面,是粗糙不平的砖石,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股陌生又古怪的香气扑面而来,冰冷的手指碰到了梁烨的眉眼,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拍开,“放肆!”
“哈哈哈,好凶啊。”对方似乎离得他非常近,可梁烨却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甚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和衣料的摩擦声。
声音又到了他耳侧,像无着无落漂浮在半空,“不过我喜欢。”
话音未落,梁烨一个扫堂腿就踢了过去,对方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了他的脚腕狠狠往下掼,梁烨顺势猛拧腰身双手着地挣脱了对方的桎梏,半跪在地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还是一片黑,看不见任何东西,这让他有些烦躁。
对方笑眯眯地伸手在他空洞的眼睛前晃了晃,“没用的,小殿下,看不见的。”
梁烨猛地起身,一掌直冲声音的来源砸去,却砸了个空。
紧接着细长柔软的绳索从四面八方缠绕住了他的手脚,那应该不是绳索,上面布满了略微粗糙的冰冷絮状物,从他每根指缝中穿过,紧紧缠绕到他的指尖,那些毛须更像是某种活物,细细秘密地游走过他的皮肤,让他后背悚然发凉。
更像是什么植物的……根?
梁烨浑身僵硬着无法动弹,任凭那些根系蔓延缠绕,原本整洁的衣袍被纠结在缝隙间,那股怪异的香味愈发浓烈,沾染着血腥味的根须闲闲地点在了他的后颈处,似乎犹豫了一瞬,紧接着便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薄薄的皮肉,洇出了新鲜又干净的血。
梁烨本能地痛呼了一声,那根系陡然在他的血肉里停滞。
对方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梁烨被那些根系按着后颈低垂着脑袋,清晰地感受着温热的血淌过了脖颈,洇入了前襟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冰冷的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摩挲着把玩了两下,那语气听起来像在感慨,“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杀的人能堆满整个乱葬岗,还要天天喝白玉汤疼得死去活来,每天都挣扎着活命——但你看看你自己,爹疼娘爱,什么都不用发愁,蠢得连点戒备心都没有。”
梁烨终于积蓄起内力,猛地震开了身上那些恼人四处乱爬的根系,刚要转身,却被那些汹涌而来的根系再次湮没进去,细小柔软的根须甚至想钻进他的嘴里,梁烨登时一惊,死死咬住牙齿,那点毛须不满地蹭了蹭他的嘴唇,晃晃悠悠地爬到了他的耳朵上。
梁烨伸手要扯,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胳膊勒上了他的腰,手掌覆在了他的心口上,喃喃道:“梁烨,你日子过得舒坦了,对我不太好。”
梁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什么叫对他不太好,就听这人低声笑道:“会让我嫉妒疯的。”
冰冷的唇舌覆在了根系刺破的颈肉上,舔走了里面尚且温热来不及外溢的血,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了他的耳垂,“我受了那么多苦都没成的事情,你凭什么能成?人皇成仙……呵,想都不要想。”
“我会陪着你。”
伴着对方一声轻笑,剧痛陡然从后颈处传来,梁烨惊吼了一声,猛地直起了身子。
“殿下?殿下!?没事吧?”焦炎攥住他的肩膀使劲晃他。
后颈处的疼痛仿佛还在,梁烨脸色苍白地看着焦炎,抬手捂住了后颈,却没有摸到任何伤口,但对方舔过皮肤时的黏腻冰冷却如影随形,恶毒扭曲的声音阴魂不散,让他眼里闪过了几分杀意。
“怎么喝着酒在这上面睡着了?”焦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梁烨!”
梁烨猛地回神,塔下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拧眉道:“你去了多久?”
“也没多久,一刻钟?”焦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看,承安他们还没从人群里挤出来呢。”
难道是做了个噩梦?
梁烨烦躁地擦着后颈和手腕,神色沉沉道:“我先回宫了。”
“哎——你这么早回去干什么!”焦炎在后面喊他。
“沐浴更衣!”梁烨被梦里那些软塌塌的根须和贴近自己的陌生男人恶心得够呛,要真是梦里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非得让这东西灰飞烟灭不可。
浴池里水雾氤氲,外袍和里衣都被扔到了屏风上。
梁烨脸色难看地抬起头,铜镜里的梁烨在雾气中看着不甚清晰,他歪了歪脖子,却从后颈上隐约看到了朵盛放的海棠花缠在上面,殷红的花瓣紧紧贴着他的脸颊,根系如同活了一般想要刺穿他的皮肉,阴邪的黑气在浩然中正的紫气里丝丝缕缕地蔓延。
梁烨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铜镜,镜子里的他却已经恢复了正常,脖子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心口,上面赫然印着个青黑色的手印,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那掌印却比他的手掌还要大上一圈。
梁烨神色一冷。
不是梦。
是来找死的鬼东西。
第220章
番外·如果(三)
岳景明径直将那朵阴邪的海棠花薅了下来碾成了粉末,神色冷凝。
“什么鬼东西敢来沾,怕自己死得太慢吗?”肖春和勾了缕黑色的根丝,脸色忽然一变,“小叶子,它没对你怎么样吧?”
正捂着后颈的梁烨脸色瞬间扭曲。
片刻后,他赤膊跪在蒲团上,劲瘦的腰背和肩颈上布满了青黑色的捆痕,心口处还有个狰狞的手掌印,唯独侧颈上一个鲜红暧昧的吻痕格外显眼。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打眼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脸色顿时一个比一个难看。
王煦遂转头就要提剑,怒道:“我弄死它!”
“阿煦,冷静。”旁边的梁华赶忙拽住她,“先看看他受没受伤。”
“它对你都做了什么?”王煦遂气得眼睛都快红了。
“我同他打了两架,不过未能伤到他分毫。”梁烨神情冷冽地跪在蒲团上,凛然道:“此物手段阴险歹毒,我想请师父帮忙收了他。”
几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显然太子殿下没有领会他娘的意思。
“咳,它——”肖春和示意他穿好衣服,委婉道:“是不是个女妖?可曾陷入什么幻境里?”
“是个男人。”梁烨沉声道:“我也不清楚那是不是幻境。”
肖春和捂脸,梁华看着自家儿子欲言又止,王煦遂气得已经快把剑给捏烂了。
“可曾行欢|爱之事?”岳景明面无表情直截了当。
梁烨愕然地看着他,脸色后知后觉骤然涨红,“当然没有!”
他想杀了那鬼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而且对方还是个恶心的怪物。
几个大人顿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不要出去,在宫里静心。”岳景明冷着脸道:“道心不坚才会让邪物有可乘之机,不必管其他。”
“是。”梁烨垂下了眼睛,后颈处还在隐隐发烫。
是夜,太子东宫。
青黑的手掌抓住了柔软的被子,手掌的主人却忽然面色骤变,急急往后退去,却被漫天的符纸堵住了退路。
肖春和蹲在横梁上抛了抛手里的桃木牌子,挑眉道:“哟,还是个怨气滔天的厉鬼,都修出人形来了。”
岳景明堵在了门口,冷冷盯着那带着鬼面具的男人,客气道:“阁下道行颇深,我那徒儿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跟个小孩过不去。”
那男人后背僵了僵,旋即不爽地啧了一声,面具后面的眼睛沁出了点笑,抱着胳膊靠在了床柱上,闲闲道:“我见他可爱,逗逗而已,两位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
“原来你们这些鬼物逗孩子都往神魂骨头里种花啊。”肖春和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我们家小叶子就剩个骷髅架子了。”
“我这不是踩着点来给他解了么?”男人无奈地摊了摊手,旋即哎呀了一声:“我不会来晚了吧,人没了?”
这轻佻的态度成功惹怒了岳景明跟肖春和,这俩人往前数也是曾搅弄风云的厉害角色,断容不得这等猖狂的鬼物,寝殿之中顿时金光闪现,兵戈相交。
重兵将东宫团团围住,王煦遂和梁华站在宫门外,旁边是太极观观主项梦领着一众徒子徒孙,大约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东西给收了。
梁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密室里遍布的符纸和镇魂铃固魄线,将手中的桃木剑挽了个剑花,将睡未睡之时,果然听见了上方传来了凄厉的嘶吼声,厌恶地皱了皱眉。
天色蒙蒙亮时,密室门被人打开。
岳景明看上去受了点轻伤,肖春和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大逆不道的玩意儿,这路数我看着就眼熟,肯定是你门下叫出来的孽障。”
岳景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门下有此人。”
梁烨睡眼惺忪地从蒲团上爬起来,肖春和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被你师父一拂尘就打了个魂飞魄散,以后少跟焦炎他们四处乱跑沾些脏东西回来。”
“谢师父师叔。”梁烨盘着腿乖巧地点头。
岳景明从袖中摸出了三枚黄皮铜钱递给他,“放在心口处,安神魂。”
梁烨便十分听话地将铜钱放在了前襟里,瞥见岳景明袖子里有根红绳穗子,好奇地上手就去揪,岳景明也不管他,被他拽出来了根红绳子。
“绑玉佩的,拿去玩吧。”岳景明蘸了点朱砂按在了他眉心上,“这几日你太劳累,回去休息三日,我再考校功课。”
一听功课梁烨就头疼,拽着穗子爬起来就跑,“知道啦师父!”
肖春和无奈地看着人跑开,“你就惯他吧。”
岳景明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这邪物未尽全力。”
“你也觉出来了?”肖春和摸了摸下巴,“方才我就觉着不太对劲,他冲我过来是真想下死手,不过你过来一挡他就忽然收了力,嘶,是不是你又招惹了什么——唔。”
岳景明一拂尘拍在了他脸上,“勿妄言。”
肖春和撇撇嘴。
“回太极观。”岳景明起身道:“我要查查这东西的来历。”
——
邪物消失,梁烨的生活终于又重回了正轨,他白日忙得团团转,晚上又要跟着师父修炼习武,春去秋来,转眼就将那邪物抛到了脑后。
十八岁生辰这日,他带着焦炎百利承安几个人去偷喝师父带来的仙人醉,抱着酒坛子不省人事。
醉意朦胧中,落进了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怀抱里。
“打不过就喊师父和爹娘帮忙——”对方神色阴鸷地盯着他,狞笑道:“你是八岁的小孩吗?”
梁烨使劲拍着他的肩膀,“我还能喝!焦炎,给我!”
抱着他的男人神经质地转了转脖子,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咧嘴一笑,“给你什么?”
一股凉意瞬间蔓延上心头,梁烨陡然清醒了大半,盯着那张狰狞的面具,浑身寒毛直竖,猛地推开他翻身站起来,厉声道:“你竟然没死?”
“已经死过的人怎么死?”男人笑眯眯地走进他,“找什么呢?师父给你的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