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向来温润清隽的宴序亭，第一次对黎雾吼出了声。一句话几乎是从他喉骨深处溢出，“你下午才答应了我的求婚！黎雾，你下午才答应了的！”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你亲口说的‘我愿意’，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宴序亭抬手攥住黎雾的手腕，那只手越是单薄纤细，宴序亭手下的力道就越发用力，“要不要我去把录像拿到你面前来，让你亲眼再看看？”
“我试过的，我有很努力的试过……”
黎雾抬头看着宴序亭，湿润的眼睫还未完全干涸，泛红的眼眶里还有着一层薄薄的破碎的水光，声音轻颤，“可是没有办法，我还是接受不了……”
她好像没有办法再爱上一个人了。
看着黎雾那双哭红的眼。
宴序亭眼底深深沉沉，生平第一次，觉得心被扎得很疼。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寸寸窟窿，似乎正从里面汩汩流出鲜血来。
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喜欢一个——心里有着别人的人。
这七年来，他都没见她哭过一次。
即便是当初为了一组数据，她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同组的人压力大到每天哭到崩溃的时候，他也没见她掉过一滴泪。
但现在。
那个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左右她的情绪。
不对。
其实他见过她哭过一次。
一开始。
看见黎雾搜索“周京淮”三个字的时候，宴序亭还以为她是在关心国家大事。
直到后来有一次，宴序亭无意间看见，黎雾坐在电脑面前怔怔出神。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而她面前屏幕的搜索框内，赫然显示着“周京淮”三个字。
看到那一幕时。
宴序亭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她是在思念一个人。
宴序亭攥住黎雾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眼，几乎是想要看清她眼底每一丝的情绪变化。
问了最后一个，可能会让自己狼狈得不能再狼狈的问题——
“你是利用我忘记他，还是对于你来说，跟你在一起的人是不是我，根本不重要，只要那个人适合你就可以？”
黎雾眼睫轻颤了颤，没应声。
她从来没想过利用他。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无话可说。
见状。
宴序亭唇上扯出几分寥落而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不知道是在他嘲笑别人，还是在嘲笑他自己。
静寂半晌后。
“黎黎。”
宴序亭还是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那你把我当什么呢？我又算什么？”
说完。
静了几秒。
宴序亭彻底松开了手。
他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人，声音淡，像是已经失了所有的力气，“地上凉，回屋吧。”
转身之前。
宴序亭深深的看了黎雾一眼，眼底深处深深浅浅的情绪重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明。
但。
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
宴序亭离开后。
空荡荡的走廊上，深夜的寒风袭来，周围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好几度。
黎雾屈起膝盖，紧紧的抱住自己，无声的落下泪来。
……
楼下。
细雨如丝，昏黄的路灯下静静停靠着一辆黑色的车，几近融入夜色。
看见人离开后。
周京淮还是静默无声的坐在车内，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江廷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已经过了周京淮平日里的休息时间。微顿了顿，还是低声询问道，“先生，要回吗？”
车内熄了灯，周京淮整个人困在黑暗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中，似乎有声音从远方传来。恍惚间，周京淮低声喃喃，“我听见她在哭。”
98132、我不去！
……
从那晚过后，宴序亭就跟黎雾断了联系。
黎雾给他发的消息，他也没回，电话也没接。
后来。
黎雾去了宴序亭所在的医院，才从他的同事口中得知，宴序亭带队，去云城一个偏远落后的地区做医疗救助了。
半个月后才回来。
黎雾知道，依照宴序亭的资历，应该是他主动申请带队过去的。
那一瞬。
黎雾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自从在一起后，宴序亭不管去哪里，都会事无巨细的报备给她。就连临时加班，他也会抽时间给她发一条消息。
黎雾低头，看着第一次没有得到回复的聊天界面，有些恍了恍神。
……
第二天去研究院的时候，助手边月说，今天上面会有领导来院进行常规巡视。
黎雾知道这件事。
陈院士一个月前就给她说过了，让她到时候跟他一起出席。
但黎雾没想到，会在下午的大会上看见周京淮。
他坐在一众领导之间，穿着一件黑色的行政夹克，沉稳低调。但他那样温贵卓绝的面容，再加上他周身高华非凡的气场。
一眼看过去，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虽然是跟着陈院士来的，但黎雾不是代表人，她的位置在会议大厅稍稍靠后。
看见周京淮上台时。
黎雾愣了一秒，就连忙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他。但不知道是不是黎雾的错觉，那一瞬，周京淮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连忙低头偏了偏，借着前排人的背影稍稍挡了挡自己。
大会开了四五个小时。
好不容易等散会后，黎雾跟随着人流悄悄离开会议大厅。走出大厅的那一瞬，黎雾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却不想。
刚走到侧门，黎雾心里松的那口气还未完全落下，就看见林南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而且已经等了很久了。
黎雾心里一凛，刚想低头装作没看见他。
林南就大步朝她走了过来，态度恭谨，语气温和，“黎小姐，先生想见您。”
“我不去！”
黎雾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似是觉得太欺负人了，她声音不由得都大了些许。
有路过的研究员和老师侧首朝他们看过来，黎雾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我不去，你让开。”
林南眉眼间神色不变，语气仍旧温和，“黎小姐，我也只是听吩咐的，您别为难我一个下面人。”
黎雾心底怒气上涌，他一个S市市长大公子，再加上这些年往上升了，算什么下面人。
黎雾僵持，就是不肯过去。
林南没有办法。
就那么僵了一会儿，周京淮从侧门出来，看见站在那里的两人，问，“怎么站在这儿？”
黎雾看着他明知故问，语气很不好的道，“现在您也见到我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
周京淮应了一声，眉眼温贵，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
黎雾看他一眼，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警惕。
周京淮笑笑，“那我顺带送你一程可以吧？”
黎雾心里还是警惕。
见状，周京淮脸上笑意不变，“还是你想跟我一直僵持在这里？刚好我今天有时间，可以陪你僵持到明天早上。”
静了半晌。
黎雾还是妥协，跟着周京淮到了门外，上了他的车。
……
后座上。
黎雾一开始还有点警觉和不自在，从上车后就一直偏头看着窗外。
沿途风景变幻。
不知道是黎雾昨晚看资料看得太晚，还是今天起得太早的缘故，没一会儿，黎雾就感觉到有些困了。
“困了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周京淮在一旁温声道。
黎雾不想搭理他，偏头看着窗外没应声。
可没一会儿，黎雾两双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最后受不住的闭上了眼。
司机一个拐弯。
正在用笔电看议题的周京淮，就感觉到肩上忽地一沉。
周京淮怔了下。
随后他低眸，看着靠在他肩上睡着了的女孩。
她睡着时格外的安静。温柔缱绻的暮色透过车窗的玻璃，静静的落在她脸上。如春日盛开的白玉兰，清雅出尘，恬静如画。偏偏当事人本身，还无知无觉。
那一瞬。
周京淮心里寂静无声。
好像跟多年前的景象重合。
她有时拍戏拍累了，一上车也会这样靠着他睡觉。
那时。
他就会放下手上的工作，调整姿势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好好休息。
其实这七年，周京淮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她的事。她从入校时，便在华人留学生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再加上后来赫尔斯家族的二公子对她高调示爱，情书和玫瑰不带停歇的送了300多天，让她的名字彻底在校内被人所知。
她一直都挺招人喜欢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后来。
得知她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绞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似乎有淋漓的鲜血汩汩流出。
那天晚上。
他在书房内，一夜坐到天明。
“这是哪儿？”耳旁传来黎雾惺忪迷蒙的声音。
周京淮回过神，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色，淡声道，“锦园。”
闻言。
黎雾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你……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98134、我有男朋友
……
闻言。
黎雾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你……你不是说送我回去吗？”
周京淮笑笑，“我什么时候说送你回去了？”
黎雾都惊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是你亲口说的啊，你说顺带送我一程。”
“我说顺带送你一程，没说直接送你回去。”
车子早就停在锦园外了，只是黎雾睡着了，周京淮没有叫醒她而已。
说完，周京淮就下了车。他绕到另一侧替黎雾打开了车，将宽阔温热的手掌平稳的递到她面前。
黎雾没动。
一开始，黎雾觉得他温贵从容，行事端方，如圭如璋。
是最接近“君子”二字的男人。
但自从回国后，黎雾便觉得他隐隐有些变了。更加从容，却积威更甚。哪怕他只是淡淡静静的看着一个人，也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黎雾眼睫轻颤了颤，连带着声音也沁着一点点隐忍的颤意，低声提醒他，“我有男朋友。”
几乎是黎雾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周京淮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语调不变，但淡然得毫无温度和波澜，“所以，你是想让他亲自来请你下来？”
话音落。
黎雾微微一震，瞳眸不由得睁大了几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周京淮，气得声音都有点发抖，“你别太过分了！”
周京淮脸上神色不变，依旧是一派淡然的波澜不惊，不疾不徐的重复了一遍，问，“下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