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重决定什么?”花咏翻动着验血报告,问:“决定它的名字吗?”他微微地笑了起来,口吻非常温柔:“我们会的。”
王主任沉默了一小会儿,叹了口气,直白地说:“老实讲,作为医生,我不建议你们留下它。”
花咏仍保持着微笑,牙齿雪白,抬头看向他,“你是在建议让我的Alpha打掉我的孩子?”
医生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却仍旧坚持:“我知道,这很难令人接受,但不明药物摄入史——”
“在我的Alpha面前,请收起你不必要的建议和担心。”花咏珍惜地摩挲着手中的化验单,眼神温柔得能化出水来,语气和善地同他商量:“别给我找麻烦好吗?医生。”
他的尾音很软,可属于Enigma的一丝信息素压迫,还是让等级并不低的王主任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刚受了致命伤、后颈还贴着纱布的青年人,漂亮得像昂贵关节人偶的橱窗里相貌绝美的王,是脚底下永远标着一大串零的、那种稀缺的限量版。
在办公室最普通的白炽灯下,他天然精致的侧脸,仍然美得充满距离感,一双弧度完美的眼中含着和煦笑意,红润的嘴唇微微勾着,显得十分纯良、温驯。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阅人无数的王主任下意识就觉得怕。
或许是因为Enigma不足十亿分之一的血型概率,又或许是因为花咏的下颌线弧度过于凌厉,线条流畅,完美到不近人情。
这位让人心生畏惧的美貌青年,根本不只像一个单纯得知伴侣怀孕的新手父亲,而更像某个觊觎着世界级的珍宝,并最抢获它的宝藏猎人。
他的表情兴奋而沉迷,反复确认化验单上的结果,细长莹润的手指紧紧握着那张纸,如同攥着世上绝无仅有的那枚宝石。
痴迷,贪婪,狂喜,执着......
在珍视的心爱之物面前,他人但凡起念,也已是死罪。
这是永远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宝藏。
谁敢跟他抢,谁敢挡他的路,他就要谁的命。
“Enigma的孩子没那么脆弱。”花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冲王主任微笑:“谢谢你告诉我结果,不过——”
“——劳烦管好你的嘴。”花咏把一张写了一串零的支票推给医生:“我会很感谢的,医生。”
第59章
盛少游是在晚上十点多突发的呕吐。
盛少清约的餐厅实在太烂,
他晚餐吃的少,醒来没多久就开始觉得饿。
花咏逼着沈文琅带上晚餐去到盛少游病床前,为他先前恶劣的态度赔礼道歉。
沈文琅当然一万个不乐意。以他的脾气,
这要是放在平时,哪怕迫于花咏的淫威,
他也不可能向盛少游服软。
无奈花咏手段多多,威逼利诱,
软硬兼施。
他一贯很会掐人软肋,轻飘飘地对沈文琅说:“这样吧文琅,
只要你带上晚餐去给盛先生道个歉。我立马把那天在宴会上拍到的那个Omega的照片给你。”
见沈文琅明显犹豫,花咏微微笑起来,问他:“那个Omega,
你很喜欢他的味道吧?”
“谁喜欢啊?!”
“啊?难道不是吗?”花咏压根不相信,
毫不留情地戳穿沈文琅:“不喜欢还抱着人家睡了一晚上?你平时不是闻到Omega的味道就会吐吗?文琅,不出意外的话,
那个能爬上你床的Omega,
就是你脱单唯一的希望咯。”
花咏的谈判技巧实在不怎么样,无奈手里的筹码太大。——沈文琅实在很想知道那个该死的Omega究竟是谁。
他心里有种隐约的预感,
不坏,
但也没有很好。
那天晚上实在有许多蹊跷,
而最让沈文琅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总是跟在他身后的高途会突然消失。
难道......
难道高途和那个发热的Omega一起算计了他?所以才会突然着急忙慌地同他提辞职?
不对,不应该啊。
如果高途真的和那个乱爬人床的Omega一起算计了他,
那他大可不必辞职,
而应该以此为筹码大敲一笔竹杠。
那个温吞、木讷,
居然敢为了一个大肚子的Omega就和他提离职的蠢货,
难道连敲诈都不会吗!
想到这里,
沈文琅又恼火起来。
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到高途了。
秘书处和人事的那些人全部都是废物,连个拖延的借口都找不到。他们的无能拖累了沈文琅,叫他只能白白焦躁,眼睁睁地看着搬去离他很远地方办公的高途,交接完工作,于三天前彻底离开了公司。
秘书组组长曾经戏称,说高秘书是董事长的灭火器。
只要有他在,哪怕沈文琅再暴躁生气,也只会冲他一个人发火。
沈文琅的性格有些奇怪,对外他并非不好相处的老板。
他的刻薄、毒舌和口是心非,常常只对高途一个人发作。
“沈总老爱和高秘书撒娇。”听说高途要辞职,秘书处的其他同事都极力说服他留下。
“高秘书,别走吧。咱们沈总那么看重你,我要是你,肯定舍不得走的。”
“就是啊,高秘书,你要是走了,我们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沈总撒娇了!”
“什么撒娇啊。”高途闻言,也只无奈地笑笑。
这些天,他胃口很差,精神也很萎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瘦得脸颊都明显凹下去。
“你难道不觉得沈总老是爱跟你撒娇吗?”一位Beta女秘书边说,便清了清嗓子。她装成沈文琅的口吻,对高途说:“高途,我要喝老白茶,要煮不要泡,你亲手去煮。”
高途无奈更甚:“这算什么撒娇啊。是我的本职工作而已。”
“什么本职工作啊!”那位Beta女秘书不赞成地反驳他
:“明明就是沈总跟高秘书撒娇嘛!就算这个不是撒娇,那上次他让你帮他写回忆录是怎么回事?”
“什么回忆录?”
“就是我们上学那会儿流行的,很老土的,互相交换信息的那种呀!”
“哦,那是同学录。”高途笑了笑:“我和他同校,同一届,只是不同班。毕业那天,我家里出了点事,就没有去参加毕业典礼,所以也没写过同学录。那天,正巧聊起读书时候的事,沈总一时兴起才让我写的。”
“啊,你们是同学啊!”
“沈总读书时候就应该很受欢迎吧!”
“嗯。”
沈文琅一直那么受欢迎,瞩目得像闪耀在煤矿里的一颗钻。
自学生时代起,高途就一直在帮沈文琅处理沾有各种Omega信息素气味的情书。
沈文琅讨厌Omega,这一点高途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他不知道,毕业那天,沈文琅在他班级门口一直留到很晚,等到人都走光了,才失望而暴躁地独自离开。
沈文琅的物质条件优越,相貌也十分出众。尽管他个性挑剔,说话不留情面,但喜欢他的人仍然如过江之鲫。
而高途既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聪明的头脑。还有一个病重的妹妹和一个一无是处,欠了一屁股债的赌棍父亲。
高途常常庆幸。还好他拥有的是如此糟糕的条件。
但凡他稍微漂亮一些,聪明一点,亦或是生于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搞不好高途就会做起总有一天能被沈文琅平等、真心对待的,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幸好,相貌、智慧、家世,高途一样也没有。
对那个暗暗喜欢了许多年的、闪闪发光的Alpha,从没有抱那种注定无法达成的期待。真是万幸。
在搬离沈文琅办公室的那天,高途做了件见不得光的蠢事。
他偷偷打开沈文琅的抽屉,撕走了那天沈文琅心血来潮,让他填写的,那一页精确到家人全名的纸质版同学录。
高途已经下定决心,交接完工作就立马离职。
而这张从沈文琅同学录上偷偷撕下的一页纸,就是他这十年暗恋的纪念品。
沈文琅是他的同学,是他的上司,是他喜欢却永远不敢宣之于口的可望而不可得。
他尊敬他,感激他,爱他。
所以,尽管陪伴的过程充满遗憾和痛苦,高途仍旧能够毫无怨恨离开。
是沈文琅让高途能够顺利地读完书,也是沈文琅让高途平淡的人生,充满了鲜活的刺痛。
他如此平庸,连痛苦也平庸。
喜欢一个人,便也平庸地彷徨、平庸地纠结甚至庸俗地嫉妒。
他的喜欢开始得悄无声息,结束也悄然得理所当然。
沈文琅给了他单恋的爱情和糟糕的性。
而真正令高途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是沈文琅对一个不被期待的小生命,弃如敝履的轻率。
高途能够接受自己的喜欢永远上不了台面,却没办法忍受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背负上父亲沉重的憎恶。
痛也好,舍不得也罢。
这个时候,犹豫即是罪。
为了腹中无辜的小东西,高途不得不离开,根本没得选。
......
“黄鱼汤?”盛少游半卧在床上,看好戏地看着沈文琅的新秘书把他带来的“探病餐”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讽刺道:“沈总还挺像无家可归的野猫,半夜三更叼着鱼来别人房里乱逛。”
沈文琅有“公务”在身,懒得同他斗嘴,抱着臂站在床边,冷笑道:“花咏说你爱喝鱼汤,谁是野猫还不一定呢。”
新秘书尴尬地立在一旁,讪讪地给两位祖宗打圆场:“这家的鱼汤最近非常受欢迎,沈总特地安排人排了两小时队才买到。”
盛少游拿起勺子,随口问:“之前好像没见过你,高秘书呢?”
“高秘书辞职了。”新秘书客气地向盛少游解释:“我是最近新上任的,盛总之前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哦,高秘书辞职了?”盛少游笑了笑,说:“辞职好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高秘书总算想通了,知道要弃暗投明,脱离苦海了。”
“盛少游,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沈文琅冷着脸踢了一脚床头,咬牙道:“我知道你不是哑巴。”
鱼汤奶白浓香,让人食指大动。盛少游低下头喝了一口。客观地讲,这碗汤熬得确实不错,味道很鲜,也不油腻。
盛少游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沈文琅嘲笑他:“小猫咪,鱼汤好喝吗?”
盛少游放下勺子,抬头刚想回他一句狠的,心头突然一阵翻搅,喝下去的鱼汤如同一汪清油,顺着喉管涌上来,油腻腻地封住了喉咙,让人更想吐。
盛少游突如其来的剧烈干呕,把沈文琅吓了一跳。
他想起前阵子,高途好像也得了急性肠胃炎,动不动就在公司吐得昏天黑地。
一小时后,和慈住院部。
这个点,住院部的人和往常一样少。
空旷的走廊上,沈文琅握着手机,脸色相当精彩:“怀孕?”
“嗯。”电话那头,花咏淡淡地说:“我本来想当面跟你讲的。但常屿说你去了楼下。”他明知故问,挑眉笑道:“文琅,你去楼下干什么?去探望高秘书的妹妹?”
“探望其他病假员工。”沈文琅干巴巴地回,反问花咏:“你有意见?”
“没有。”花咏说:“总之,你最近都尽量不要出现在盛先生面前了,别再惹他不高兴。”
“你放心。”沈文琅嗤笑着:“要不是之前常屿说得你好像快不行了,我今天根本不会来!也不犯不着去给盛少游送这餐劳什子的探病餐!”
“嗯。”花咏静了片刻,突然很同情地说:“你最近好像真的不怎么受欢迎。听说高秘书已经辞职了?还有刚才,盛先生看到你都吐了。”
“......”
“他是因为我吐的吗?”
提到高途的离职,沈文琅一下被戳中了痛处,冷笑着道:“他吐,难道不是因为怀了你的崽?”
“你还没有恭喜我呢。”自从知道孩子的事后,花咏笑的次数明显变得更多。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了沈文琅的阴阳怪气,和颜悦色地向他自荐:“对了,文琅,你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样才能挽回高秘书的心?”
“挽回?”电话那头,沈文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我为什么要挽回他?”
“你说为什么?”花咏一针见血地戳穿他:“如果你不想挽回,为什么要巴巴地赖在医院不走?难道不是因为高秘书的妹妹也在和慈住院?”他笑了一声,春风得意,无比欠揍:“看在你帮我追到了盛先生的份上,别怪我没事先知会你,高秘书的妹妹后天就要出院了。你想要表白,可得趁早。”
什么?表白?对高途?这怎么可能!
沈文琅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狼,怒红着眼道:“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个装成Omega骗人的疯子!”
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沈文琅抱着臂在走廊上不断来回踱步。
他怒气腾腾,却深感无力。
因为,不论他如何否认,沈文琅都无法解释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守在住院部不肯走。
可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到高途了。
这么多年以来,除却请假和莫名失踪的那一次,那个不善言辞的Beta永远跟在他身后,从来没有脱离他的掌控这么久过!
想到这样的缺失可能会成为一种常态。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慌张,瞬时填满了沈文琅的胸膛。
这种不舒服,让他甚至不惜借口探望花咏,特地赶来和慈。
可实际上,他在花咏的VIP病房里停留的时间非常短。
大部分时候,沈文琅都待在和花咏差了好几层楼的另外一个病区,远远地看着为了照顾妹妹,忙出忙进的高途。
凌晨一点二十七分。
花咏再次接到了沈文琅的电话。
盛少游已经熟睡,早孕期的疲惫让他嗜睡。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烁又震动,也没能吵醒他。
挂断了三次后,那电话还是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最终,花咏不得不抓起手机,走到病房外去接。
“什么事?”花咏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半夜被叫醒,他周身的气压也非常低。
“你不是说要帮我挽回高途吗?说吧,应该怎么做?”
花咏静了片刻,突然问他:“沈文琅,你脑子正常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文琅根本睡不着,也不允许别人睡着:“怎么的?想要过河拆桥?那我明天就把你指使我撒的那些谎,干的那些事,一件不落地全部告诉盛少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