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医院,等着你回去。”
江听白?还是没敢直接告诉她。
于祗指了一下自?己,“我爸吗?他什?么时候住院了。”
江听白?摸她的脸,“我也说不太?清楚,还是先回去吧,好吗?”
她掀开被子?起来穿衣服。很快就洗漱好,和江听白?到?了机场。
坐在飞机上,于祗一直问江听白?,“我哥他说的很严重吗?我爸怎么突然就住院?”
江听白?躺在沙发椅上,面对从他怀里不停传来的质问,他支支吾吾,“我们先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你昨晚没怎么睡,我抱着你,再休息一下。”
于祗靠在他怀里安慰自?己,“我爸身体挺好的,他肯定?不会有事。”
“嗯,我拍着你睡。”江听白?柔声哄她。
等他们到?了北京,于祗一脚出了医院的电梯门?,就听见也刚从杭州赶回来的明容,撕心裂肺的一句,“于从声!你言而无信呐你!说了照顾我一辈子?的!”
于祗的眼泪已经砸下来。她泪眼迷蒙的,嘴唇颤抖着,踉跄着往前走,江听白?亦步亦趋地跟上她。
在亲眼看见于从声盖着白?布安静躺着,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时。于祗瞬间跌坐在地上,哑着喉咙喊出一声,“爸爸!”
江听白?把她抱起来,“地上凉,你不好坐着的。”
于祗泪水涟涟地问他,“你不是说,我爸就是在住院的吗?”
话里有强忍下的委屈和可怜。江听白?心软得一塌糊涂,他难得结巴,“对,我怕你,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
江听白?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看你一哭,妈妈就更难过了,快去叫妈别伤心了。”
于祲倒没被这?娘俩儿哭乱。因为事发突然,一切都没有准备,联系殡仪馆,选墓地,给亲朋好友送讣告,安排追悼会,这?些事情都等着他拿主?意。他一时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倒是江听白?比他处理起这?些来,要?更得力多了。于家?人到?了后来,有疑难全都直接向二?姑爷请示。
江听白?不怕辛苦。他就是担心于祗的身体。好在她过了最初的悲痛劲以后,在巨大?的创伤面前,像突然启动?了应激系统。第二?天于祗衣着整齐地出现在人前。
她也不哭,空洞着眼神,穿一身黑色衣服,手臂上缠着黑纱守在灵堂里,规规矩矩站在江听白?的身边,向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鞠躬。江听白?总提醒她去后头坐一坐,哪怕喝口水也好,但于祗不去。
她只说,“我不累。我爸不喜欢我喊累。”
江听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手不时伸到?她的腰上,替她揉一揉,没什?么用,只能稍微解一解乏。
后来江盛和陈雁西也到?了。在门?口的于祲把他们迎进来烧香。
陈雁西安慰了明容几句,无非也是说些人死不能复生,让她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明容手里一直捏着块帕子?擦泪,让于祗招呼她公婆坐。
江盛摆手表示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就是来送送老?于。亲家?一场,应当应分的,坐就不坐了吧。”
陈雁西走到?江听白?面前问,“你歇够了,也该回去让你爸喘口气吧。”
也许是感同身受。江听白?倒没像之前那?么态度强硬,“等忙完我岳父的丧事,你和我爸也保重身体。”
陈雁西当着于家?人的面也没多说。
等一上了车。她就迫不及待哼一声,“他还记得自?己姓什?么?看他尽心尽力那?样?儿,就跟明容亲生的似的。”
江盛拍了下她的手,“行了,少说两句。老?于人刚走路。”
陈雁西气道,“我为什?么还要?少说!没听人说吗你?儿子?都不是你家?的了!”
于从声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当中不乏江听白?的功劳,凡事都要?最好的,包括专程从五台山请来超度的和尚,已经闭门?不见客的风水大?师亲自?挑的墓地,还有原本同于家?不算交好的几户望族,看在江听白?亲自?送讣闻的面子?上,也都来参加了追悼会。
北京这?种地方,像这?样?的传闻永远是走在最前头的。没等到?于从声出殡那?天,全京城就已经知道,江家?那?位太?子?爷,对他这?位联姻的太?太?,是一等一的上心。
而于祗强打出来的精神,也就撑到?了把于从声的骨灰,送上山的那?一天为止。
他们一行人从八宝山下来。先送明容回鸦儿胡同,于祗跟在她妈妈后面,刚一跨过院门?儿,还没进来的江听白?就听见佣人们喊了一声,“二?小姐!”
他眼看着于祗身子?一歪,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江听白?疾步过去,一面吩咐请医生,一面把她抱回楼上卧房。
于祗昏睡的时候不断做梦。梦见于从声。
在梦里她爸还是那?副严厉的样?子?。
她梦见自?己七八岁上学钢琴。于祗根本不爱弹,当着明容和她的钢琴老?师的面,坐在琴凳上,一个劲儿总抹眼泪。她对高雅音乐的厌恶真是明白?了当的。
于祗觉得每天这?么着真是太?累了。她活得一点儿都不高雅,演端庄,又装随和,笑到?每个人面前,就这?个活法儿,还总琢磨什?么高雅艺术。
而于从声站在楼梯上,皱着眉头呵斥她,“哭什?么?不许哭。”
可是很奇怪。装得久了,从小装到?了长大?,她就真成了这?种人。
于祗醒来的时候是在江听白?怀里。
她看了眼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忍着眼泪问,“我爸真的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江听白?亲一下她的唇角,“我陪着你。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于祗慢慢地说起于从声来,“老?于是个好丈夫,但根本不是个好父亲。他永远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还总把我不喜欢的东西强加给我。”
江听白?很有自?知之明,他点头,“比如说我们这?段婚姻。”
于祗说,“嗯。他要?反对得坚决一点,我未必就一定?嫁给你。”
“真得感谢老?丈人呐,明年清明节,我多给他烧两张纸。”
江听白?想逗得她笑一笑。
于祗嗤了一声,“但老?于教给我为人的道理,立身的原则,都藏着他一片拳拳之心。这?个世上没了老?于在,到?底是不一样?的,总感觉不能再当小女孩了。”
“瞎说,谁告诉的你不能?”江听白?把她搂得更紧一些,“我宠着你还不够?要?当什?么不是随你?”
于祗没有应他。
江听白?又正经地说,“当我妈不行啊,那?我叫不出口。”
于祗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轻拍了一下他胸口。
江听白?给她重新裹好毯子?,“好了,再睡一会儿。你这?两天根本没睡着。”
于祗很乖地嗯一声。
等到?她第二?天早上醒来。下楼时就听见于祲在和江听白?商量事情,她走过去听了一耳朵,竟然是寕江药业要?收购鸿声制药。
于祗想大?骂于祲,但她发不出很大?的声音,只能是为自?己壮势的,把手边的花瓶拨在地上。
江听白?和于祲回过头看她。
于祗不敢相信地问,“爸刚烧成一把灰,你就要?把鸿声给卖了?”
于祲站起来说,“生意上的事情你不懂,鸿声早就已经强弩之末了,不靠着寕江还能撑几年?”
“能撑几年是几年,你不行就我来,这?是爸留下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于祗像是非要?赌这?口气似的。总觉得本就在江听白?之下,如今连公司也被寕江制药收购的话,以后就更没了说话的份一样?。更重要?的,她不想最后一点,有她爸心血和印记在的东西,都消失在手里。
江听白?也看不明白?,“于二?,你在闹什?么脾气?”
第87章
[VIP]
纸婚
Chapter
87
于祗不可思议的,
声音很轻地?反问他,“我是在?闹脾气吗?”
她?爸才一死,寕江就要把于家几代传下来的鸿声制药收入囊中,
真的是她?在?闹?
“你千万不要搞错了二小姐。”
于祲耐下心来跟她?解释,“不是寕江要收购鸿声,是鸿声打头两年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盈利能力弱,
管理机制因循守旧,
现在?已经快要周转不动了,
急需大笔资金来支持突破创新,
是我恳求你老公帮这个?大忙。你以?为他很想接这个?烂摊子?”
“那就不要接。”
于祗拿起她?的包就出?门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她?哥说。
于祲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好嘛,谁给她?惯出?这么大脾气来?”
于祗在?她?自己那儿怎么样张狂,
于祲不知道,
但在?他站着的这个?地?方,在?这个?家里,
他还没见于祗这么蛮横强势过,她?如今连道理都不听人讲完。他一时都不敢信这是他妹妹。
于祲回头看沙发上?坐着抽烟的江听白。他挑眉看过去,
“都是你的功劳吧?”
江听白手里夹着烟,
就把收购合同撕了,
“我乐意,
你管得着吗?”
于二能把这么个?派头立起来,才活得痛快呢。总端着、忍着,
什么事都不发火,
也不较真,
好人也要憋出?病。
能把她?的思想转变过来,不知道费了他多少?心思。
江听白敲了敲烟灰,
“说正经的,收购的事我也觉得不妥。别?说于二生?气,寕江董事会上?也通不过,我也不能一手遮天。影响不好。”
他定了主意,“这样,八个?亿的缺口?由我个?人填上?,算我这当女婿的为于家尽份心。”
于祲听得摸了摸鼻子,“一尽心就八个?亿啊?您这心可够大的嘿。”
江听白吁了口?烟,“不白给,你把手上?的股权都按份额转给于二,权当是她?出?资。”
于祲边指着已经消失在?院门口?的于祗,他受惊不小,声儿也大。
他说:“那你可想好了,你本来就没什么家庭地?位,她?再握着大把股份。等鸿声迈过这关口?腾达了,于祗一貌美如花的小富婆,你老迈色衰、盛年不再的,嘴也比一般人要损,肯定是不如人年轻小伙子吃香。小心再被她?一脚蹬了。”
于祲像在?听鬼故事一样,露出?震悚的表情,疼媳妇儿也没有这个?疼法的。照着不给自己留活路就去了。
“让她?蹬,就她?那小细胳膊腿儿,”江听白扬唇,淡漠着笑?了一下,“充其量给我蹬床底下,我再厚着脸皮爬回去。”
玩笑?也开完了。于祲坐下来,冲他追了一根烟,“真谢你了大妹夫。”
“小事儿,走了,”江听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操劳了,该休息就休息。”
他挽着西?装外套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于祲,“股权转让的事情,在?通知你妹妹的时候,别?提是我出?的钱,就说是你爸的遗嘱。”
于祲没明白,“这又是为什么?多大一恩惠,你不让她?知道。”
江听白说,“她?心思重,也不是能受人恩惠的主,尤其是我的。她?前?面二十七年过得不自在?,我不打保票说她?嫁给我,就能过上?多么遂心的日子。至少?让她?活得轻松点儿。”
像这种会让于祗有负担的事情。最好一辈子都闭口?不谈,这很不利于他们的夫妻关系。
于祲点点头,“懂了。我不告诉她?。”
明容看着江听白出?了院门,才一步步走下楼来。
于祲掐了烟去扶她?,“妈,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明容就着儿子的手慢慢坐下。
她?忽然说起从前?,“在?你妹妹年纪还小的时候,总追着你爸问,为什么陈晼和元安名下,都有那么多公司股份,怎么就她?没有?你爸那人老古板,搞重男轻女那一套,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因为她?们俩是独生?女。你妹妹哭了好几天,说为什么就她?有个?哥哥?”
于祲一拍大腿,“您瞧我爸办的这点事儿!我说我们兄妹俩怎么那么不对付,敢情打根儿上?就出?大篓子了。”
明容给他揉了揉,“少?贫。没想到最后,你妹妹还是得了大半股份,比你还多。”
“那没法子,我下半辈子就给她?卖命了。谁让她?得人江公子的意呢。”
明容也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她?有人疼,我是不担心她?了,那你呢?不结婚了是吧。”
“我作为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孝子,得给我爸守三年,”于祲说着就拿起手机往外走,“公司里还一堆事儿没处理,我先走了啊妈。”
庆姨端了茶上?来,“兄妹两个?都不吃午饭了?我还让厨房做了一桌菜。”
明容叹口?气,“一提结婚他哪儿还坐得住?”
“老先生?病好了,该回北京了吧?”庆姨问道。
明容说是,“明天你陪我上?趟玉泉山吧,把爸的那套宅子收拾一下。”
庆姨想起早些年,两个?老人家同住大院时,在?生?活上?闹过的小矛盾,她?也笑?,“这下又和江老爷子做邻居了,不是今天你打了我的狗,就是明天我的猫跑你家去。”
明容听着也弯了下唇角,“不会的,都成老亲家了。”
*
江听白一脚踏进家门,一个?“于二”还在?嘴里没叫出?来,就看见门口?摆着个?大号行李箱。
于祗半歪半卧在?墨绿色的丝绒贵妃榻上?,枕着两个?抱枕,外头是阴天,也没多大太?阳,院内那株紫玉兰的影子浅浅亮亮地?拂过她?皎白的脸,横生?出?几分头上?花枝照酒卮的美感。
她?仰头问眉姨,“还有东西?吗?”
眉姨说大部分都在?这儿了。
江听白踢了一脚那箱子,他坐到榻边,手刚搭上?于祗露在?毯子外面的小腿,正要笑?着开口?哄她?。
于祗拨开他的手就站起来,她?提起箱子往外走。小姑娘还在?赌气,性子仍没下去。
江听白在?后面叫她?,“又收拾着要走啊?”
“这是我家。我是要让你走。”
说着她?就打开了门。
江听白起身?跟了她?过来,“我上?哪儿去?”
于祗把他推了出?去,“江总那么喜欢收购人家公司,还会没地?方去吗?我不和我们家的老板住一起。”
当下也不听他辩解,嘭的一声甩上?了门。
大热天的,江听白顶着头雾水站在?外边儿,他刚张了张嘴要解释。龚序秋就从后面转过来,“她?关门声够响的,摔你脸上?了都。”
江听白烦得点了支烟,“怎么哪儿都有你?少?管我们家闲事!”
龚序秋啧一声,“就你这个?态度不被赶出?来也难。”
“我不是被赶出?来,懂吗?我本来就要出?门。她?是舍不得我,专程出?来十八相送呢。”
江听白强行辩解着。
他刚说完门又从里边开了,于祗把他的行李箱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