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凭这点,可谓比当初的袁沐高端大气上档次许多。
所幸,英瀚集团虽然前阵子遇到波折,那是企业层面的问题,傅为山本人,还算是一表人才,在婚恋市场上拿得出手。何况媒人的经典话术是,就算不谈婚论嫁,熟悉熟悉也不错。
所以傅为山对自己行为的定义并不是“相亲”。
他只是不排斥更多“寻求合作”的可能性。
并且没有把这些告诉纪晨而已。
都给董事长傅为山?自然是不甘心的,没这个道理。
男人总是很擅长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这天严子书拜托Helen给傅为山和朱小姐订晚餐席位,老地方,空中花园。
到临去时,他本可以派公司的司机去送傅为山,但是关系到剧情进展,严子书认为还是亲自关注为佳,于是以“这是总裁私事”为由,拒绝了司机,亲送傅为山去了约定的餐厅。
这种在餐厅外待机等总裁跟人吃饭的事情,现在对他来说倒是不多了。
傅为山跟朱小姐两人吃完饭,席间聊了两个多小时,为表风度,要先把朱小姐送回家。
严子书回头问地址,朱小姐却把手机伸到前面:“加个微信吧,我直接发定位给你。”
这要求也不算无礼,严子书扫了她的二维码。
过后朱小姐却通过这个联系方式,把严子书单独叫了出来。
不过不是要约他的意思。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朱小姐啜着吸管,直截了当地问:“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们那个傅总,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若是打听别的问题,严子书也就打打太极带过了,遇到这种问题,他也不好很亏心地瞒着,委婉地回答说:“他有和男性交往的经历,也有和女性交往的经历。”
朱小姐略带讥讽地“噢”了一声:“难怪,我就觉得他有点儿那个。”
显而易见,傅为山并未主动向相亲对象提起自己的性向。
都给董事长傅为山?自然是不甘心的,没这个道理。
朱小姐却道:“没什么,我就是确认一下。如果可以的话,你先不要告诉他我知道了。”
严子书略带诧异地扫了她一眼。
朱小姐却主动倾诉:“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说实话,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你人还挺好,那我干脆也说实话吧,我是打算不婚不育的,不过你懂的,家里人不同意。既然你们傅总是个同性恋,这样也行,我跟他相亲,顶上一阵子,分手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眉眼清淡,性格直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倒出来。
严子书笑笑:“好的,明白了。”
朱小姐说:“那,谢谢你了。”
严子书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世间男女,各自有多少无奈,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要苦苦挣扎不休。
和傅为山的定义不同,从女方的角度来看,这是场正儿八经的相亲活动。
当然朱小姐也没有完全讲实话,她其实是拉拉,只是出生在这样保守的家庭,不敢出柜。
无奈被家里长辈催着,什么挑男人的眼光不要太高,差不多的就行了,心气也不要放得太高,要主动一点儿,因此像完成任务似的,动辄给傅为山发发消息,没事就约约他见面。
这给傅为山和其他人都传达了一个信号:朱小姐在锲而不舍地追求他。
如傅为山般自大,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追着他跑的人多了,他能把控得游刃有余。
严子书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但他还是为朱小姐保守了秘密。
不知朱小姐是怎么和家里交代的,她父亲倒似乎对这个潜在女婿出乎意料地满意。
朱小姐则是内心有鬼——或许因为已打定主意,分手时要把原因归咎到傅为山身上——因此在“相亲关系”存续期间,并不介意甚至还主动利用父亲给他介绍一些业务资源。
这使得英翰集团接连拿到了两三个政府合作项目,虽然不大,也足够涨波士气。
只是作为代价,不可避免地,纪晨也随之听到了一些流言。
他迟钝,但不是真的傻子。
严子书还在思索该怎么挑拨离间之际,没想到纪晨主动先找他开了口。
对方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期期艾艾:“严助,你……有没有时间?”
严子书已经快吃完午餐,刻意地看了眼手表:“我等等要给傅总确认下午的行程,如果你有事,六点以后我可以留半个小时的空闲。到时你来办公室找我?”
这么正式的态度,让纪晨不知如何接话:“我,我其实是有私事要问。”
严子书:“那在楼下‘转角咖啡’吧。”
他最近跟咖啡厅实在有缘,先老板相亲对象,再老板现任情人。
到了约好的时间,两个人一前一后,推开玻璃门。纪晨想请他喝点什么,严子书却直接叫两杯咖啡,付了账单。纪晨忙道:“是我找你,应该我请的。”
严子书说:“没关系,我比你多工作了很多年。”
世间男女,各自有多少无奈,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要苦苦挣扎不休。
和傅为山的定义不同,从女方的角度来看,这是场正儿八经的相亲活动。
当然朱小姐也没有完全讲实话,她其实是拉拉,只是出生在这样保守的家严子书慢慢呷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地回答:“你想问他相亲的事吗?挺顺利的。”
纪晨睁大眼睛,被他的直白梗住,脸色先红后白。
严子书便道:“其实正巧,你不来找我我也是想找你的。他这次难得找到了个很般配的相亲对象,长相、学历、人品、家室都特别出色,跟他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建议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他们俩能成的话,你看你和傅总,是直接分还是继续谈?”
纪晨良久才找回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解释得不够清楚么?”严子书想了想,“就是说,他如果要结婚的话,你可以先想想清楚,是拿一笔钱跟他分手,还是你们继续谈恋爱,但这也要看女方能不能接受……”
“我们不是金钱关系!”纪晨激动高声,周围有客人看过来。
等众人回过头去,不再注意这边,严子书才继续冷静地说:“那你觉得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认为傅总可以陪你玩一辈子吗?永远不结婚?不要继承人?你能嫁给他吗?”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关系。”纪晨讷讷道,“你以前都说过他喜欢我……”
“我说的是,你能让他高兴。”严子书无耻狡辩,“这是不一样的。”
“那你说我会影响他的判断,这又是什么意思?”
严子书忽然把手机放在他面前,手机屏幕是解锁的,屏幕上是张翻拍的有年头的照片。
照片上有个杏仁眼、尖下颌的男孩儿,十几岁的年纪,坐在钢琴前,看向镜头的方向。
那模样跟纪晨有几分相似,但肯定不是纪晨,至少他不会弹钢琴。
传说中的傅为山的白月光。
两个人又重新乘电梯上楼,纪晨一直失神,脑海里回荡着严子书冷淡的声音:“所有长得像这孩子的人,都会影响他的判断力。很抱歉我话没说全,不过你的确不是唯一一个。”
“他是谁?不重要。他早就去世了,很遗憾,白血病,傅总一直没法忘记他。”
“你很像他,傅总当然也会喜欢你。可惜活人是没法和死人争的。”
“但傅总早晚还是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上来,娶妻生子。”
“希望你能理解,也感谢你能理解。”
年轻的学生如遭雷击。
原来一切都是虚伪之谈。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都是这些精英人士擅长的计俩。
而他们仿佛理所当然,完全不会觉得愧疚。
电梯里的广告屏也在洗脑式循环婚恋网站的广告,广告词只占一个响亮,实则毫无逻辑。
严子书面无表情,略略觉得舌尖发麻,他觉得自己刚刚的演讲也一样挺尴尬的。
愧疚是不算愧疚,但是和告诉你“结了婚的人生才幸福”的广告词差不多尴尬。
其实他都不知道傅为山的白月光是不是真实存在,工具人罢了。
说白了不还是渣吗。
但至少是很有用,纪晨按电梯关门键时,还一把按上了报警按钮,可见心神大乱。
专用电梯一直通到楼。这个时间已经下班了,出了门也没遇到什么人。纪晨闷头跟在严子书身后,走到总裁办的时候,严子书回头看他:“你不收拾东西回家吗?”
纪晨抬起头,皱着眉问:“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今天说的这些,是傅总的意思吗?”
严子书叹气,腹诽他们主角,就是这样才好骗,有嘴不会言,怎么想不到去跟本人确认?
明明确认一下,就知道他完全是胡说八道了。
他的目光略过纪晨,正酝酿着怎么答,却看到后面有个个子很高的人影走来。
两人同时打招呼:“傅先生。”“傅董事。”
傅金池闲适打量了他们一番:“你们也太敬业了,都还没下班?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严子书道,“您怎么也没走?来找傅总么?”
傅金池点头:“我刚刚看过了,他不在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又去约会了。”
纪晨的脸色更差了,傅金池倒关心起来:“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纪晨连忙摇头:“没有,我没事。”
傅金池笑着说:“加班是永远加不完的,老板都走了,不如咱们也撤吧。我送你们俩。”
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晃晃:“或者一起去吃个饭也可以。上次那一家,你说好吃的石斑鱼,每日特供,这个时间过去,应该还能赶上。”
严子书疑惑地皱了皱眉,想不起什么“上次那一家”。然后看到傅金池的视线,他才意识到,对方在和纪晨说话,不是在和自己。他有些怔愣,这两个人什么时候都单独吃过饭了?
“那我就不必了。”严子书后退半步,“您送小纪就行了,我还有事要做。”
四十、
严子书一直清,他看似预知未来,却并非上帝视角。
他只是在既定轨道上一只稍微得以窥见命运的蝴蝶,在蛛网之中纠缠。
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茫茫然做自己的事,并不涉及别人的生活细节。比如他知道傅晓羽是个纨绔,哪管他又换了几个新的女友,又比如他知道傅为山跑去相亲,谁知道他和朱小姐谈饮食还是谈天气。现在他又发现,自己也不清楚傅金池跟纪晨什么时候纠缠到一处去了。
不,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傅金池自从进公司后,有事没事就撩拨纪晨,在看不到的地方拉近距离,又特别会拿身世卖惨,换别人的心软和同情。那样的人,什么干不出来呢?
大概挖敌人的墙角是一件刺激的事,看起来,傅金池倒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有点突然。
说到底,也是严子书自己没有太多留心他们两个。
世间男女,各自有多少无奈,无法改变,也无力改变,要苦苦挣扎不休。
和傅为山的定义不同,从女方的角度来看,这是场正儿八经的相亲活动。
当然朱小姐也没有完全讲实话,她其实是拉拉,只是出生在这样保守的家就算别人问起,他随口可以编出好几套十分合理的理由。
傅金池占据的这办公室还是老样子,空荡荡的,恐怕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东西。
但桌上好歹多了电脑和办公资料,搞得好像真正在办公一样。
严子书走到办公桌前,拾起来翻了翻,那些资料也不过是从办公系统下载的共享资料,比如会议纪要、业务案例和各种报表,能够对全公司公开的文件,没有任何窥探的价值。
有点儿像是皇帝的新装,一本正经地自欺欺人。
难怪好多员工都在咋舌,说新董事想夺权想疯了吧。
严子书翻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他觉得自己也是发神经了。
不过,到底被他找到了几页不起眼的打印纸,与“文物艺术品鉴定价格评估资质”有关。
傅金池把它们大大咧咧地在桌上扔着。毕竟光这样几页纸,什么也证明不了——英瀚集团做艺术品产业,各种资质、证书、证照,一面玻璃柜都放不下,拿几张复印件也不算什么。
严子书却心里一动:公司的核心部门最近是在忙着,准备新年前后的一个政府投标。
这个招标项目还没有发出正式公告,而是从朱小姐的父亲那里透出的风声。
参与投标,自然涉及到各种资质问题。
严子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心里生出一种“果然”之感。
“果然”的是,看似无厘头的行为背后,傅金池仍在精准地关注着公司的风吹草动。
只不过以前他在外部,现在他打入内部而已。
装疯卖傻,以愚人自居,掩盖真正目的。
甚至和纪晨交好,也未必不是声东击西。
唯独可以确定,傅金池很少会无的放矢。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严子书猛然察觉,自己在找借口,或者说找证据?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面对,自己想找点儿傅金池没有对其他人动真心的证据。
因为他看不懂傅金池。
可没人看得懂傅金池。
晚间风重,突兀地起了阵劲猛的寒风。傅金池走前没关好窗,推拉窗留了个缝隙,严子书方才又没关门,空气对流,哗啦一下把他手中的纸吹折了,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
严子书叹了口气,把资料重新放回去,关上了灯和门。
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打开门,把开着的推拉窗也关严了,才转身离开。
*
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严子书已做好了次日被傅金池找上门质询的准备。
对方却像一无所觉,连过来跟他打个招呼都没有过。
严子书甚至莫名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说不上失落或者怎么样,就是像鞋里进了粒小石子,让人走路不痛快。
若要较真,又显得大张旗鼓,实在取不出来,也只好继续忍耐行走。
傅为山受到朱小姐的父亲朱书记邀请,参加一个重要饭局。
如今傅为山和朱小姐的关系未定,这顿饭跟见家长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官方而正式的会谈。朱父是以职务身份出席的,傅为山则是青年企业家代表,席间全是大佬级别的人物。
谈的自然也是重量级的事项。
严子书跟着参加,他坐的是围满秘书和助理的那一桌。但当然,能给这些领导们做事的秘书、助理甚至司机,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彼此之间客气又高冷。
在他们这桌,席间也多少能感受到风向。
饭吃到一半,旁边留着平头的干练中年男人向他靠过来,悄声试探:“文化部那个‘藏宝阁’平台,立项的消息也快出来了,我看贵司应该能十拿九稳吧?”
严子书笑笑:“话也不能这么说,政府的项目,是要公开招标的,没谁敢说能十拿九稳。”
中年男人笑道:“也是啊,凭实力说话,不过贵司的实力是没得说的,我先敬您一杯。”
严子书忙说“不敢”,客气地敬回去,二人以茶代酒干杯。
饭后,朱父和傅为山才单独聊上了两句,你推我请的,一起往饭店外走。
严子书紧随其后,不出意外地,再次听到了“藏宝阁”“平台”等关键字眼。
国内的艺术品交易市场欠缺成熟性,交易平台往私人化发展,交易信息往往也不透明,尤其使得文物艺术品领域鱼龙混杂,炒家横行,不易于艺术品市场健康长远发展,因此,文化部有意搭建一个权威的文物艺术品官方交易平台,并找合法、公平、科学的第三方鉴定机构进行合作,开展文物艺术品鉴定价格评定工作,这正是朱父提前透风给他们的招标项目。
英翰集团虽已自诩艺术品产业的龙头老大,但若搭上这条大船,自然能更镀一层金身。
还有谁嫌头顶光环不够大的么?
这样一个计划从雏形到立项,必然已经讨论日久。严子书甚至不是没怀疑过,傅三叔是通过捕风捉影,更早得知了这个消息,才会把朱小姐精准纳入傅为山的相亲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