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严子书浑水摸鱼,只能说,大家动手不巧赶在了一起。
经过考虑,他认为不至于因为这些人争权夺利,就放弃自己的任务。
*
然而,在严子书动手排除异己之前,发现傅晓羽都快把他的戏份抢去了。
这横插一杠子的傅晓羽,实在是个更像炮灰的炮灰。
先说纪晨,是受伤差不多一个月后回来复工的。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他这骨折是闭合性的,程度不太严重,年轻恢复得也快,只不过还需要拄着拐杖,不是太敢用力气。
头一眼看见对方,傅晓羽便嚷嚷起来:“哎你哪来的瘸子啊?推销的不能进来,滚出去。”
当时纪晨一下在原地都傻了眼,完全不明所以。
傅为山从他身后跟着走进来:“傅晓羽,你好好说话。”
Amy拉了拉傅晓羽:“这个就是纪晨啊,工位在你旁边的,你之前还问过那里是谁。”
纪晨是休病假,这阵子人不在,但他的工牌和工位都显示这里还有一个员工。傅晓羽刚进秘书处不久就质问过那里坐的是谁,怎么那么大架子,天天旷工不露面,原本印象就差。
傅晓羽甩开Amy:“噢,他就是为山哥的‘那个’嘛。行吧,知道了,别拽我行不行?”
就像傅晓羽知道自己当面唐突了严子书不会觉得抱歉,当面把同事骂成“瘸子”“推销员”,也不会让他心生任何歉意。倒是这表示“快闭嘴”的提示动作让他感到巨大的冒犯。
现场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满脸尴尬,Amy脸上更讪讪的。
她是情急之下,拉扯傅晓羽一把,忘了这位也是个爷了。
旁人又介绍了傅晓羽的身份,纪晨想跟他握手。
结果傅晓羽翻了个白眼,让他留着手自己扶好拐杖。
傅为山眉头蹙了一下,自持身份不好发火,等傅晓羽走过去,才跟纪晨说:“这是本家那边亲戚的孩子,暂时先安排在这里,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虽然纪晨点头应了,傅为山却觉得,不该这么快答应纪晨来上班了。
说实话他现在就想把情人金屋藏娇地在家里养着,感觉也没什么不好。
关于这两个人心态和感情的变化,一个多月来,外人看不见,但要概括的话,原本杨宝山刚发匿名贴那会儿,纪晨受打击是挺大的,心态崩溃不想见人,室友黑框眼镜跟他保持着联系,越宽慰他越钻牛角尖。傅为山趁虚而入,在他面前扮演了天神般一手遮天的角色。
后来的契机是,小事情发酵成全网事件,反倒害英瀚集团陷入风波。那阵子傅为山总是神色凝重的样子,显得辛苦,纪晨又过意不去了,反而振作起来主动提出要来上班做点什么。
傅为山虽然同意了,却处处不放心地让人照顾着。
哪知这种别人习以为常的宠爱,又是扎了傅晓羽的眼。
当然,无需误会,傅晓羽跟“喜欢傅为山”这个骨科命题没有半点关系。
他在外头的女朋友都是前凸后翘的嫩模,富二代标配。
只不过是在傅晓羽看来,以自己的出身,愿意从“秘书”做起,已经是屈尊纡贵,没法忍受被傅为山的一个姘头压一头的感觉。
这傅晓羽很有反客为主的精神,进公司就对标的是李长安,四舍五入,就是明日副总。
刚来的时候,傅晓羽还因为发现自己居然不是被安排为总助、其实是来当秘书的,大发了一阵雷霆,并把这火气撒到严子书和旁人身上。
直到回家被傅三叔教育过,才勉强肯屈居在此。
谁料,严子书此人非常之“识时务”,很顺和地向这位新秘书展现出了臣服之姿。
如果说把职场看成本升级流的话,在傅晓羽看来,这算是他最先收拢的小弟。
因此不知不觉的,傅晓羽也总算对严子书投桃报李地展现出了些居高临下的善意。
毕竟小弟么,可以视作他自己阵营的人物了。
反观傅晓羽对纪晨和Amy这些菜鸡,天天便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不客气极了。
他的段数倒也不高,喜怒都形于色,不是夸张地惊呼“你这么简单的地方都能出错,你是不是猪脑子”,就是嫌弃“你能不能不要再喷这款香水了,和屎一样难闻”。
其实傅晓羽和纪晨,这两个人性格迥然,工作能力却真的半斤八两。
优秀的员工各有各的优秀,差劲的员工……大概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只是面对这样的傅晓羽,严子书居然还能和他有商有量的,跟对待纪晨的态度很是不同。
为此Ben还忍不住腹诽过,难道卷王也要向关系户屈服了?
他老人家看不上无能小白兔,却能看得惯无能斗鸡眼吗?
但严子书没必要向Ben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
他只要求自己带的项目组做好分内之事。
只有总秘Helen,始终保持着和严子书看齐的立场,也对这傅晓羽客气中保持着距离。
其实Helen倒不是看透了其中有什么猫腻,就是凭着点职场经验罢了:要是严总助对谁笑得特别和蔼,特别反常,最好还是提起警惕躲远一点,明哲保身的道理永不过时啊。
搞不好也是因为这点直觉,这天在傅为山想从秘书处钦点一个人去跟进秋季拍卖会的时候,Helen和严子书分别站在他办公桌前,Helen看了眼严子书波澜不惊的脸,又想到傅晓羽已对这个项目念叨了许久,将其视为囊中之物,便鬼使神差地推说自己也不行。
跟春季拍卖会对应的,英瀚集团通常在秋季也有一场拍卖会。
这种每年都搞的常规拍卖会,已经有非常成熟完整的一套项目流程,只要按照既定的章程来做,不需要花心思翻新花样,又可以对接各种核心业务部门,派给谁都等于拣到。
今次秋季拍卖会意义还在于,在接连经历一连串不太正面的热搜后,英瀚集团也比较需要一场高调亮相,最好炒作出一两件天价拍品,强调自己还稳居业内风向标的地位。
同时可以多发些漂亮的通稿稀释负面新闻,冲淡公众脑海里的不良印象。
出于稳妥的考虑,傅为山本想习惯性让严子书去操心。但是因为严子书表示,自己目前在负责和东云银行的合作,精力上恐怕无法兼顾,才需要换个人跟进。
哪知总秘Helen也有样学样,面带为难地表示分身乏术。
这样排除到最后,在剩下的人选里,由于纪晨不是正式员工,只是个实习生,再得宠也不可能交给他独立负责。而Amy等无根无基的小秘书,和关系户傅晓羽比起来……
傅为山想了想,还是指定了傅晓羽,也算为了堵傅三叔的嘴。
傅三叔再要啰嗦,这总不能说什么重要项目都没给傅晓羽吧。
傅晓羽自然很得意,只觉这是理所当然,胸脯挺得更高。
只不过严子书私下给傅为山建议,可以让纪晨以协助傅晓羽工作的形式参与进去,好过每天无聊打杂。傅为山原本觉得没必要,架不住纪晨自己倒是上进了些,也主动跑来争取。
最后傅为山经不住软磨硬泡,同意了小情人的请求。
傅晓羽虽然不太高兴,但出于傅为山的压力,不大乐意地接受了这点。
严子书并不藏私,让Ben把过往拍卖会的全套资料整理了一份,拿给他们参考,又让他们有什么不懂就尽管来问。其实具体事宜,该策划部做的策划部做,该鉴定部做的鉴定部做,秘书处的人负责的主要还是个上传下达的纽带工作,傅晓羽他们只需要填填缝就是。
新人第一次上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是胜利。
三十二、
英瀚集团秋季拍卖会的筹备进度一点一滴往前推进着,忙着忙着也就过了七七八八。
又是一个加班夜,严子书还未走到秘书处,远远就听到傅晓羽大着嗓门给不知哪个打电话:“你绝对猜不着这个什么粉彩缠枝什么花瓶是谁送来的,马氏商会的那老头儿!你猜起拍价多少钱?看不出来啊卧槽,你看他平时上电视时穿得和老农似的,这一出手就特么……”
此时的秘书处办公室静谧无声,只有傅晓羽一个人待在里面。
严子书额角一跳,忍住了进去揪住他的衣领,质问对方在干什么的冲动。
若是普通员工这么干,对方必然要被他严厉呵斥毫无保密意识,拿客户隐私当儿戏。
然而傅晓羽这么干……对严子书来说,也好,某种意义简直是上天派来他身边的助攻。
因为若按原剧情,没有横空插进来一个傅晓羽的话,严子书本该亲自跟进秋季拍卖会,故意找纪晨帮手,工作中设计让他将一份客户登记表泄露给竞争对手,以此陷害对方。
参加艺术品拍卖会的客户里,有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人金贵,个人信息也金贵,被这么捅出去,可想而知造成了不小轰动,最后差点引发半个东城都要抖三抖的大地震。
这么极端的做法,是一个病态的暗恋者为了除掉情敌的破釜沉舟。
后来面对各方诘问,傅为山选择顶住压力保住纪晨,虽然中间附带各种误会和争吵,公司利益也受到损失,但对纪晨个人来说,终究这次陷害没有成功。
因此作为一个小心驶得万年船、且自己不太想法制咖出道的炮灰角色——严子书为如何完成这一任务也已苦恼了许久。若不照做,保不齐会有其他机密资料“意外”通过什么途径泄露。而那超出他了的掌控范围之外,让他觉得不安。
毕竟之前袁沐流产一事,就让人领教过“意外”的力量。
无从解释,至今大部分人仍认定是他所为。
若照做,严子书希望至少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现在,好就好在有了傅晓羽。
得益于傅晓羽满身都是破绽,严子书甚至觉得大概不用脏了自己的手。远的不说,哪怕把傅晓羽刚刚打电话的发言录个音,都能给其扣个泄密的帽子,全看怎么操作而已。
毫无戒心、不知轻重,果真是个傻子,亏他有个那么精明的亲爹。
不过既然目标是主角受,他要盯的,是傅晓羽和纪晨在工作上有什么共同的破绽。
说起来,傅晓羽刚开始听说要带纪晨跟进秋拍还不太乐意,回去后不知怎么又想通了:自己是傻的吗,让这个纪晨给自己当跟班,这不正是磋磨对方的好机会么?
之后便也不再说不乐意,反倒高高兴兴地把小傻子指挥得陀螺一样滴溜转。
两个菜鸡的工作掺和在一起,只要足够留心,还真被严子书找到了一处。
因为之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纪晨将要发给新闻媒体的通稿给严子书过目。
作为给所有媒体的打底素材,整个通稿有长篇大论二十来页,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还有配套数据供其参考,严子书在其中某个Excel的末页,居然看到一张应删却未删的客户名单。
这表格是傅晓羽负责完成的——但他现在让纪晨帮忙发出去。
严子书差不多一秒钟就确定:天赐良机,就是这个了。
英瀚集团秋季拍卖会的筹备进度一点一滴往前推进着,忙着忙着也就过了七七八八。
又是一个加班夜,严子书还未走到秘书处,远远就听到傅晓羽大着嗓门给不知哪个打电话:“你绝对猜不着这个什么粉彩缠枝什么花瓶是谁送来的,马氏商会的那老头儿!你猜起拍价多少钱?看不出来啊卧槽,你看他平时上电视时穿得和老农似的,这一出手就特么……”
此时的秘书处办公室静谧无声,只有傅晓羽一个人待在里面。
严子书额角一跳,忍住了进去揪住他的衣领,质问对方在干什么的冲动。
若是普通员工这么干,对方必然要被他严厉呵斥毫无保密意识,拿客户隐私当儿戏。
然而傅晓羽这么干……对严子书来说,也好,某种意义简直是上天派来他身边的助攻。
因为若按原剧情,没有横空插进来一个傅晓羽的话,严子书本该亲自跟进秋季拍卖会,故意找纪晨帮手,工作中设计让他将一份客户登记表泄露给竞争对手,以此陷害对方。
参加艺术品拍卖会的客户里,有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人金贵,个人信息也金贵,被这么捅出去,可想而知造成了不小轰动,最后差点引发半个东城都要抖三抖的大地震。
这么极端的做法,是一个病态的暗恋者为了除掉情敌的破釜沉舟。
后来面对各方诘问,傅为山选择顶住压力保住纪晨,虽然中间附带各种误会和争吵,公司利益也受到损失,但对纪晨个人来说,终究这次陷害没有成功。
他想事情不会这么巧吧:“知道了,如果官方有人来调查,咱们配合就是。”
傅金池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暴怒,把人搂在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严子书像人偶一样挂在他身上,磕磕绊绊的。为了省事,傅金池把人打横抱起来。
傅晓羽回过神来:“你!你也没说……”
“滚。”傅金池冷冷呵斥,他带着个病号,现在不是算账的时机。
这阵子傅金池都待在临市,准确地说,住在他母亲出生长大的小渔村。后来公墓管理处请人来清理和复原墓碑,他又过去了几次,对方象征性地赔了一点点精神损失费。
等最后去墓地看了一眼,直到下午,傅金池才看到傅晓羽三五不着的消息。
但傅晓羽也只是囫囵说了声要人,傅金池以为这傻x玩意儿日常犯贱而已。
连他也想不到小畜生还会随身带着药,还是蓄谋已久。
从十几岁就开始参加特殊派对乱搞的主儿,不能指望有什么是非观。
看看,哥俩好的宣传照片还热乎着呢!
比起之前“企业文化恶臭”的骂名,显然“涉嫌洗钱”这种实打实的罪名,更能动摇股民信心。即便还没出盖棺定论的调查结果,英瀚股票已直线下跌,当天收盘时就变得很难看。
傅为山走出会议室之前狠狠拍了桌子。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大气不敢出。
可真是多事之秋。
接着一连多天,公司上下人仰马翻,进入紧张的战时氛围,除了公关部,法务部、投资部、战略部等也都不容置身事外,所谓的“拧成一条绳子共渡难关”。
而严子书,除了忙碌之外,他始终还有一根神经绷着不能放松。
那感觉就像,明明把手雷投入一片湖里,你以为它哑了,结果却是旁边的湖水炸开了。
又没法去找谁询问:为什么会这样?
但似乎是要解决他的迷惑,很快事态急转直下。
马氏商会在情急败坏之下,为了转移公众视线,突然将矛头对准英瀚,强行控诉是英瀚方面有泄漏客户信息行为,才为商会招致了洗钱丑闻,似乎要一起共沉沦。
为了回应指控,英瀚忙在内部彻查,最后发现,秘书处给的数据竟确实泄露了客户名单。
兜了一圈,倒是在这里圆上了——出问题的可不就是傅晓羽和纪晨之前搞的那个表格?
好在彻查手段是秘密的,没有搞得大张旗鼓。听到这个汇报时,傅为山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皱着眉头摆摆手,让严子书告诉知情者管紧嘴巴,先把结果瞒下去。
严子书答应了。
*
翌日晚上他回到自己住的公寓,站在门前,正要抬手。
旁边却有人幽幽地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严子书吓了一跳,看到傅金池从阴影中走出来,像个不消散的鬼魅。
他定了定神,用指纹打开门:“傅先生请进。”
这时严子书才想起中秋之后,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傅金池了。
何况中秋那天,他们也不算是正经见面,连句话都没有说。
傅金池笑了笑,也是说:“好久没见了,你们最近忙吗?”
严子书给他让开道:“是有点儿。”
他照旧让对方穿着鞋进来,去厨房烧了热水,转身回来,才又打量了傅金池一眼。
如今天凉了,对方穿了件黑色的短风衣,挺括修身,依然轮廓优雅风度翩翩的,脸上那表情却和季节一样少了许多温度,冷淡寂寥,有种他看不明白、也形容不出的意蕴。
傅金池进门便坐到沙发上:“你就不能多买双拖鞋吗?还是下次来我给你带一双?”
严子书脱了外套,走过去解释:“平时不常有人来,就忘……”
话没说完,他被摁在了沙发上,一阵天旋地转。
严子书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傅金池道:“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
严子书摇头:“那可就有点多了。”
“没事儿,那先从你们正在忙活的开始说吧。”傅金池道,“你们现在是不是被马氏商会咬得死紧?他们狗咬狗,准备告你司违反拍卖合同保密条款,泄露了客户隐私?”
严子书承认:“是,法务部都在忙着准备材料。”
傅金池又道:“最近英瀚集团的股价也受影响,跌得很厉害。”
严子书也道:“是,大家都能看得到。”
傅金池继续说:“股价跌了,傅老三就不高兴,昨天还查出,居然是傅晓羽捅出的篓子。”
严子书等待他的下文。
傅金池道:“对方现在要起诉,傅老三听说傅晓羽正好带了个实习生,就想拿这个实习生开刀,全都推到他头上算了,没想到傅为山还挺心疼,说什么都不同意。”
严子书静静望着他:“那这实习生感觉有点儿倒霉啊。”
傅金池说:“照我看,傅晓羽和这个实习生谁都倒霉不了。严子书,要是最后非找一个人出来顶缸,你猜会是谁最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