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
他的双腿好像又变回了虫尾的模样,而且他身下待的地方似乎还有着大量的水。
这样的情形何其熟悉,倘若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之前在宴会上的那一套,宴南乔都要以为自己一眨眼就穿回到了以前没破壳待在王台里面的时候了。
他这到底是在哪?
皇宫外面忽然冒出来的怪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他最后听见的那句话......
一时间,宴南乔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无数个的疑问,而这些疑问又犹如像是被弄乱的毛线团一样,乱糟糟的混在一起,他理了半天都没能理出个所以然的头绪来。
最终,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的小蜂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叹气。
算了。
想不到就不想了。
反正把他抓来的那人总不可能将他关上一辈子,等到他被放出去的时候事情自然而然就能搞懂了。
这么想着,宴南乔干脆就直接抱着自己的尾巴翻了翻身,随后找到个舒适的姿态坐了下来,柔嫩的尾部浸润进水中,一派随遇而安的样子。
而已经开始充当咸鱼的小蜂后并不知道,就在他苏醒的那一刻,昏暗无光的地底下,一双双血红色的竖瞳骤然亮了起来。
自从这颗莹白的圆茧被送进来的那一刻,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就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样,他们齐刷刷地围在石台的面前,目光更是一刻不离地紧紧盯着上面那颗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白茧。
而就在刚刚,他们在这颗白茧上感受到了里面那孕育的生命似乎正在活跃的动静。
传出来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却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小王后醒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欣喜,这就宛如像是一种讯号,告知着他们或许很快他们就能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王后见上一面了。
也因此,这些在平日里被研究人员所恐惧的‘怪物’们一个个越发地小心,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不少,生怕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在蛋壳里面休息的小王后。
于是,当程哲之带着手底下的几个小助理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了这堪称是野兽柔情的一幕。
程哲之倒还好,脸上挂着笑意的神情温和不变,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而跟他过来的那几个小助理却是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副被深深震惊到的模样。
要知道他们几乎是每天都在和这些实验体打着交道,也是最了解这些怪物凶残嗜血本性的人。
程博士将整个实验基地划分为好几个区域,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最底下的那个区域是‘禁区’,因为据说那里关押着连程博士都无法控制的怪物。
尽管大家都没有明说,但私底下都知道那里关押的是虫族。
等到他们成为程博士手底下的助理有资格进入这禁区以后,发现传言并没有夸张,这地底里面关押的确实是虫族,还是一群没有理智,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低级虫族。
那天回去以后,他们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再然后每次过来也都是脸色泛白,手脚发软,连看都不敢多去看几眼匆匆忙忙记录完了数据就走。
于他们而言,这些外表冰冷可怕的非人生物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而现在,他们眼中没有感情的怪物却一个个异常慎重地以一种无比珍视的态度将最中间那颗莹白的圆茧包围在了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虽然这件事情说出去很离谱,但他们却真真实实地在这些非人类的怪物身上看见了类似于人类情感那样的小心和紧张。
——祂们在担心那颗圆茧。
助理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见到他们到来,原本围聚在圆茧附近的低级虫族顿时像是被惹怒冒犯了一样嘶鸣着紧绷起了身体,一双双猩红色的竖瞳死死盯着他们这些闯入进来的人类,仿佛他们只要敢上前一步这些低级虫族就会马上竖起锋利的前足将他们撕成一块块碎片。
几个小助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种无言沉默的恐慌感弥漫在了这幽暗的地底。
直到——
“你们吓到我的助理了。”
温润平和的嗓音响起,穿着一袭白大褂的黑发男人缓步上前,站在了低级虫族与那几个助理的中间。
他像是丝毫不惧怕这些外表狰狞可怕的怪物一般,放松闲适的姿态宛如是在自家的后花园内闲庭信步。
即便是对上虫族那充斥着警惕和防备的目光他的表情也依旧十分的淡定。
“我需要先做个检查,看一看我们的小王后到底有没有苏醒过来。”
他很镇定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太复杂的话语这些低级虫族也听不太懂,但祂们却大概知道这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类是想要过去靠近那颗圆茧的。
祂们不由地更加紧张了起来。
最后还是程哲之连比带划表明自己没有危害,也不是要过去弄坏那颗圆茧,而是要检查里面小王后的健康情况才终于勉强让这些心怀警惕的低级虫族退开了一条道。
当然,只能是程哲之一个人进去,跟在他后面的那几个小助理都被拦了下来。
虫族看重他们的小王后,对圆茧的保护也做到了极致,层层防护近乎密不透风,程哲之顶着祂们警惕的视线神色从容地提着医疗箱往石台走去。
全程规规矩矩的,半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越是靠近那颗圆茧他的心跳就越快。
他看着石台上的巨茧,平静无波的眼神也随之距离的拉近一点点浸染上火热的痴狂。
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名虔诚的信徒,脚下的这条道路就是他通往的朝圣之路。
他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坎坷,付出了他半生的心血,现如今他终于要见到他所渴望的神明。
——他的阿芙洛狄忒。
他心中最完美的杰作。
宴南乔待在圆茧里面隐隐约约也能听到外面的一些响声,似乎是有人在讲话,但过了一会,那讲话声又再次消失了。
之后便是长久的一阵沉默以及逐渐朝着他靠近的.....脚步声。
他的呼吸一滞,心里顿时有些慌张。
.....有人要过来了。
宴南乔的尾尖不安地动了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如果待会那人要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就立刻催动起精神力去攻击对方的大脑。
就如同他当时在飞船上对付那两个星盗一样。
然而等宴南乔鼓起勇气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蓄势待发的时候,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按常规的套路出牌。
“咚咚——”那人轻轻地敲了敲外面的蛋壳,宛如像是在敲门询问似的,做足了礼貌的姿态。
宴南乔没有回应,他也不急,等了一会又再次敲了三下。
这次宴南乔回了,他在那人敲过的地方也敲了几下,算作是给对方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没让宴南乔等太久,严丝合缝的白茧就在上面裂开了一道缝隙,明亮的光线也从那里透了进来。
他举起手在眼前挡了挡,再次放下的时候视线中却多出了一道身影。
“终于等到了我们能够再次重逢的一天,初次见面,我叫程哲之,是你的父亲。”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有着一张隽秀清逸的脸庞,他眉眼俊朗,线条柔和,笑起来的样子温润如玉,犹如徐徐铺展开的水墨画,让人感觉比起白大褂,他似乎更适合高冠博带,做一身文人墨客打扮。
而更令宴南乔感到惊讶的是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纯正的黑色,加上这完完全全的东方人长相,这在人口爆炸的未来时代里面可是相当的罕见。
以至于过了好半天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讲的那句话。
.....父亲?!
他的父亲?!
宴南乔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莫不是胡乱来攀亲戚的?
哪有陌生人见面第一句就是我是你的父亲。
这也太离谱了。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斟酌地开口:“我不认识你....”
在宴南乔打量对方的时候,程哲之也同样在观察着坐在白茧里面的小蜂后。
他似乎长大了。
比起照片上的模样,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小蜂后眉眼倒是稍稍长开了些许,五官更加明艳,也更加的漂亮。
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你确实不认识我,但我们已经相处了有十年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砸下来,却彻底将宴南乔给砸得眼前一黑。
【作家想说的话:】
程程是个很有仪式感的男人,既然小蜂后出房的时候他不在,那就再重新破一次壳
明艳耀眼的小蜂后(坐在低级虫族的身上,生而为王,打晕他的人
宴南乔的双腿变回了虫尾,行动自然也有些受限没有之前那么的方便了。
程哲之见状想伸出手过来抱他,却被他侧身给躲了开来。
宴南乔没敢放心让一个忽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接触自己,比起人类,他现在更相信无条件顺从自己的虫族。
而被点中的那只低级虫族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小蜂后的青睐,祂头顶的触角激动地颤了颤,庞大的身躯弥漫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欣喜,倘若情绪能够具象化的话,祂的身边估计已经开始飘起了无数粉红色的小花。
喜爱之情,滥于言表。
面对体型还没有祂们一半大的小王后,祂甚至愿意主动低俯下身躯,以一种无比驯服又小心翼翼的姿态将小蜂后抱起来放在祂的肩膀上。
视野一下子被拔高,宴南乔也丝毫没有惊慌,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这只低级虫族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那几个神情各异的人类。
没有人敢说这一幕有什么不对。
就连几个小助理的内心也都是极为震撼的。
他们看着坐在虫族身上的少年,除去那条奇异的虫尾,对方几乎长得和人类没有什么差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对方的容色太过于精致昳丽,肤色太过于白皙莹润,以至于和他身下那只体型庞大可怖的巨兽形成了极为强烈鲜明的对比。
但在这初见的震撼过后,又有种本该是如此的感觉。
——他生来为王,理应高高在上。
早年间才刚刚诞生的小蜂后对外界懵懵懂懂,卡洛斯用整个玫瑰庄园作为温室隔绝掉外面所有的风雨,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精心呵护养得天真娇妍,不懂世事。
而现在,或许是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的事情,眉眼稍稍长开的小蜂后褪去了几分稚嫩,明艳灼灼的模样晃花人眼,可能宴南乔自己都不知道,他如今行事举措之间已经越来越有一族之王的风范了。
看着这样光芒耀眼的小蜂后,程哲之根本就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
他的眼底有痴迷、有爱恋也有疯狂得令人感到心惊的占有欲。
这是他的阿芙洛狄忒,这就是他期望已久的虫族之母!
世间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作品,他是神明最眷顾的造物,仅此唯一的神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程哲之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可他那镜片底下的眼睛却很亮,若是有人仔细去观察的话,会发现他正在用一种格外虔诚火热的目光看着坐在虫族身上的小蜂后。
所幸,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宴南乔的身上,他的那些助理们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博士的异样。
不然估计免不了一阵惊讶,毕竟在他们这些追逐科学的人眼中,程哲之无疑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永远理智冷静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即便是实验失败也从没有人见过他发过脾气,而这样的人,在助理们的心目中是不可能会有如此失态的一面。
就像是用理智的外表将自己牢牢包装的虔诚信徒一般,看似冷静,实则内里却全是对信仰的火热疯狂。
程哲之何曾不清楚自己的偏执?
他知道,但他甘之如饴。
他始终坚信自己走在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上,而他的成果会将人类的文明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
虽然是被敲晕绑架到了这里,但程哲之并没有限制宴南乔的人身自由,相反他对待小蜂后的态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非常的好说话,各种配合,宴南乔说想要吃东西他马上就在上层的花园里面准备了一桌丰富的席面。
那重视的程度和豪华的规格是一点都没有委屈小蜂后的身份。
即使是想试着刁难对方一下的宴南乔也不得不承认程哲之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的是相当得到位。
就是有点好的过头了,总让人感觉对方是不是在筹划着什么阴谋。
不过对此宴南乔也没有太大的担心,起初刚待在那颗圆茧里面的时候他确实有过害怕和担忧,但当他发觉这边还有那么多虫族的那一刻他顿时就不慌了。
这些低级虫族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也因此,就算是用餐他都要求这些低级虫族必须跟他待在一起。
程哲之并没有意见,他甚至亲自起身为宴南乔揭开面前被盖住的食物,淡笑道:“听说你喜欢吃华国菜,我认识一个人,他的厨艺很厉害,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些菜是由他的孙子做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宴南乔本来还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讲话一套一套的,然而等他看清餐盘里面摆放的食物时却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不为别的。
只因为他面前的这些菜式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很像是他平时吃的那些......
他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很好,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我能见一见他吗?”宴南乔听见自己语气平静地说道。
“当然可以。”程哲之点了点头,像是早有预料般朝着一旁的角落招了招手,“出来吧,跟我们的小王后见上一面。”
话音落下,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从死角的阴影中缓慢地走了出来。
正如宴南乔所猜测的那般,从角落出来的那人是阿青。
他穿着一身类似于某种金属包裹的作战服,虽然身板依旧瘦弱,但那周身隐隐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却跟以往在宴南乔面前就连说话都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如果说以前的阿青是个性格腼腆容易害羞脸红的小可怜,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一头在暗处蛰伏已久的小狼犬,浑身上下都透着被打磨过的锋芒。
仅仅只是换了衣服改了神态,眼前的少年郎就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视上小蜂后稍显沉默的目光,他抿了抿唇,严肃绷紧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惭愧的羞赫。
“抱歉,我对您动了手.....”
听到对方这么说,宴南乔一时间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在品尝出那熟悉的味道时他就怀疑当时在宴会上把他打晕的那个人是阿青了。
毕竟据马斯他们那时候所说的,阿青觉醒了空间异能,他可以带着人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去。
他正是有这个空间异能,所以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十几位虫族的面将自己给带走。
只是明白归明白,但宴南乔却还是有种自己被背刺的感觉。
而且这给他捅了一刀的人还是他之前以为身世凄凄惨惨没人爱的小可怜。
或许是心里愧疚,又或许是出于某种别的心思,阿青在看见小蜂后眼底那一抹失望的神色时还是忍不住出声解释道:“我父亲确实是古华国人,我和他从小到大一直相依为命,这些我并没有骗您。”
“我的厨艺其实一直都不被人所看重,是您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拾信心去做我喜欢的事情,我很感激您,也是真心想要为您效忠.....”
“可你效忠的方式却是将我绑架来了这里。”宴南乔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阿青的脸色一僵,在小蜂后冷漠的注视下,他沮丧地低下头,好不容易支愣起来的气焰也顿时噗得一下就熄灭了。
“抱歉。”他嗓音闷闷地又道了一声歉,“程先生于我有恩,我先答应了他要偿还恩情的。”
程哲之也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阿青的父亲与我有点旧识,我帮他支付了父亲的医药费,作为回报他得替我完成几件小事。”
他说的轻松,可实际上事情却远比这寥寥几句还要复杂。
阿青的爷爷是有名的烹饪大师,曾经凭借厨艺在首都星上站稳脚跟,最辉煌的时候他还给卡洛斯亲王做过晚宴,但好景不长,他们得罪了权贵,辗转之下沦落到了边境,一家只能住在最脏最乱的贫民窟里面。
阿青的母亲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转头就跟有点钱的男人跑了,而阿青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艰难,他们由于有着一头稀少的黑色头发,在贫民窟内没少遭受排挤,阿青的童年几乎是在各种排斥辱骂之下长大的。
于是,在他稍稍大了一点之后就立刻加入了当地的灰色势力,逞凶斗殴杀人放火样样他都干过,程哲之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对方正站在阴暗的小巷内,手里还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一只小狼崽子。
并且这只小狼崽的身上还隐隐传来使用过异能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