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如果严格点来算的话我们脚下的这整座岛屿都遍布着母树的根系,祂无处不在,只不过在这里栖息的是祂的本体。”亚塔纳修出声解释道。
看着小蜂后略显迷茫的神色,神情温柔的雄虫失笑了一声,随即缓缓开口道:“陛下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先由我带着您参观一下吧,或许等您见到祂一切自然也就明白了。”
于是就这样,抱着比来之前更大的疑惑,宴南乔跟在亚塔纳修的身后走进了前面的那扇门。
门内是一间温暖舒适的房间。
这里的布置倒是跟宴南乔印象中的蜂巢极为相似了,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六棱形的金色巢穴,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里面都是空的,只有两三个是被蜂蜡封住的。
莫名的,在看见它们的那一刻,宴南乔忽然心悸了一下。
他看着那被封住的巢穴,忍不住向身旁的雄虫问道:“这是最近才诞生下来的幼崽吗?”
宴南乔能感觉得到....上面有着三道还没有那么强健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的。
仿佛像是努力在朝着他宣誓他们的存在。
亚塔纳修点了点头,“这是今天才从母树上诞生下来的幼崽,我们黑蜂一族的情况特殊,幼崽基本上都是由母树孕育结果诞生的,一般而言刚出生的蜂卵会被抱来这里,在巢穴里面待满三天后才会孵化而出。”
这些在蜂后的传承记忆里面也有,但亲眼所见的感觉终究跟脑海中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宴南乔走上前,在用眼神询问过亚塔纳修之后他伸出手动作无比小心地触碰上那鼓起来的巢穴。
下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了这三只黑蜂幼崽们欣喜激动的心情。
虫族的母神(不忍去亵渎的美好,祂孕育了您,你就是我们的崽崽啊
威兹德姆,这所以‘智慧’为名的图书馆是莱顿学院的招牌地标式建筑之一。
同时在科技发达,纸质书籍逐渐被淘汰的当下,它也是莱纳星乃至整个帝国最大的图书馆,里面藏有大量珍贵稀缺的书籍,曾经还连续上过好几次星际十大最佳建筑的提名,与诸多古地球时期保存下来的经典建筑并列在一起,被誉为是人类文明的瑰宝。
而鉴于它的特殊性,威兹德姆一般除了面对校内的师生,基本上也不对外开放。
今天是休息日,图书馆内陆陆续续地迎来了许多前来借书的学生。
弗雷德走在借书的大队伍之中,高大健硕的身形让他无论走到哪都极为显眼,在一众身高不及他的人群中看起来更是有些鹤立鸡群,这一路上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招惹了有多少好奇的打量。
沐浴在这样众多的注视之下,他却始终目不斜视,脊梁挺得笔直,黑白两色的学院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宽肩窄腰大长腿,完美的身材比例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在T台上行走的模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看着他现在的这幅样子,恐怕任谁来看都看不出来就在半个多月之前,弗雷德还是一个挣扎在底层贫民窟,浑身上下充满了难闻的机油气味的机甲维修工人,每个月累死累活也充其量只是让自己饿不死而已,在街道上哪怕闻见了面包的香味也没钱舍得去买来一块给自己尝尝。
他就像是所有出生在贫民窟内贱民一样,谈不上未来,也没有明天,每天只能日复一日地过着蝼蚁般的生活。
然而如今的他,穿着体面、打扮干净,抬头挺胸地走在这所建校历史悠久、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高等学府之中,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帝国未来各行各业的优秀精英人才,而他在这里面进修,学习到的也都帝国最为顶尖的知识。
这样堪称一个天一个地的人生落差不可谓是不大。
但弗雷德却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他仗着自己身为虫族的强悍体质,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拼命学习,一有空就跑到图书馆这边来借书,除了他自己就读的机甲设计专业所需的一些技能书以外他还会去借跟虫族相关的那些书籍。
只有在看这一类书的时候,弗雷德才能隐约从字里行间中窥探出他的小少爷如今会在虫族那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而每每想到这些,又会让他更加坚定自己要走向学习的这条道路。
他想在再次跟小蜂后见面时,他自己已经蜕变到足够优秀,甚至优秀到可以不畏惧其他雄虫能够正大光明站在对方身边的地步。
届时,他要一定亲口告诉那个高高在上,连个正眼都不曾看过他的男人,他要告诉他,弗雷德变了,他不再是贫民窟内活在阴沟里面的老鼠,他也不再是贵族口中脏兮兮的下等人,他是弗雷德,是一个未来能够震惊帝国的机甲大师。
他会变得很厉害,厉害到所有人都要仰望他,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本去跟卡洛斯谈判,让对方同意把小少爷交给他。
而这也是弗雷德之所以能克服自身的懦弱,拼命坚持下来的原因。
他喜欢乔乔。
喜欢那个会亮着眼睛,在他自卑自哀时发自真心夸赞他的小少爷。
那是他做梦都舍不得去亵渎的美好。
.........
“啊秋!”
空旷的走廊上,宴南乔走着走着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唔.....难不成是有谁在想他吗?
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招惹了多少风流债的小蜂后揉了揉泛酸的鼻子,颇为心有戚戚地在脑海里如是想道。
当然这股异样的念头才升起没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又被宴南乔给有些没心没肺地抛在了脑后。
不管啦,想那么多干什么?!
还是看看亚塔纳修接下来要他带去哪里吧!
恰好这时,走在前面的雄虫也停了下来。
“到了。”
亚塔纳修侧过身,拉开门语气淡淡地说道。
宴南乔两三步走上前直接蹦跶到对方的身边,他趴在亚塔纳修的身侧,越过雄虫的肩头,他看见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繁星闪烁,浩浩渺渺。
无垠的星空正如他之前梦见过的那样,数以万计的星子漂浮闪烁,走在这片浩瀚的星河上,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宇宙的中心。
“来,我带着您去见祂。”
亚塔纳修握住宴南乔的手,牵引着还有些发愣的小蜂后一步一步走进星海最深处的禁地。
无数悬浮在空中的星子徘徊在他们的四周,它们每个都想要亲昵地走上前去触碰一下那长得娇娇怯怯,容色姝丽漂亮的小蜂后。
只可惜的是这一次小王后的身边有了一只强大的雄虫作为骑士守护在侧,有色心没贼胆的星子们不敢再像前两次那样直接扑到宴南乔的身上,踌躇片刻只能选择远远地围绕在小蜂后的四周。
不过也有一些比较活跃的星子咽不下这口气,它们纷纷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打算跑到母神的身边去告状。
——这只雄虫太坏了!
——他都不让我们靠近崽崽!
——他还把崽崽抱在怀里,我们都还没抱过呢!
等到亚塔纳修带着小蜂后来到的时候,这些调皮的星子们已经‘七嘴八舌’地在向母树说着他的坏话,它们一边诉苦,一边还啪嗒啪嗒地抖落下一大片的星光。
这幅激动颤栗的模样仿佛亚塔纳修活像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以至于容色温柔的金发雄虫不得不亲自开口为自己正名。
“我是陛下的王夫,抱自己的老婆好像不算犯法吧?”
然而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些星子颤抖的幅度就更大了。
——不行!我们不同意这件婚事!
——崽崽还小,你怎么可以这么禽兽!
——呸!你这只不要脸的雄虫!
愤怒的星子发出一声声的抗议,它们像是气急了似的,接二连三地用自己只有米粒大的身体去撞击到雄虫的身上。
亚塔纳修没有闪躲,而是站在原地任由这些以家长身份作居的星子们出气。
场面一时间格外混乱。
宴南乔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前去帮一下快要被星光淹没掉的雄虫,可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有种自己如果真的上前去帮了亚塔纳修,场面 似乎会因此变得更加混乱的感觉......
而就在他正感到纠结不已的时候,安静伫立在一旁看着他们吵闹的大树忽然有了动作。
祂伸出一截枝条,温柔地推开附在雄虫身上的那些星子。
点点的星光在枝条的触碰下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它们一个个乖巧地被枝蔓包裹着放回到半空中,安静如鸡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还是一副激动跳脚的模样。
“还是您镇得住它们。”亚塔纳修轻笑道。
大树晃了晃那截枝条,极为拟人化的像是不在意地朝着雄虫摆了摆手,随即祂又枝条指了指站在面前的小蜂后,有些紧张无措地示意着雄虫赶紧开口帮祂向崽崽介绍一下自己。
亚塔纳修自然是连忙笑着应了下来。
他看向同样有些紧张又有点茫然的小蜂后,缓缓开口解释道:“陛下,您面前的就是我们虫族的母树,并且祂也是美兰索母神的化身,祂孕育了黑蜂,也孕育了您,于情于理您都可以称祂一声母亲。”
“.....母亲?”
宴南乔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频频梦见的这棵大树竟然会是他的....母亲。
不、不对!
如果自己真的是母树孕育出来的,那他怎么会出现在海姆星的实验室里面?!
而且按照之前他在实验室里面听见那些研究员的对话,他们的意思好像他似乎是某个人通过一些特别的方法给培育出来的。
更何况他当时还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茧里面,人身虫尾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他是一个被用来做实验的怪物。
也因此,即便回到圣塔星以后这些虫族们对他有多么的好,可宴南乔的心里却始终还存着一份惶恐。
他觉得自己跟其他的虫族不一样。
明明他已经死了,结果一睁眼却重新有了一副新的身体,而且因为这具身体是虫族的蜂后,所以他才能受到无数只虫族的喜欢。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这些行为就像是一个卑劣的窃夺者,平白无故地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身体原主应该享受的这一切。
而现在,看着眼前这颗似乎在期盼着祂的孩子喊出那句母亲的虫族母树,宴南乔却忽然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抿了抿唇,把自己心底的疑惑和重生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临到末尾,他还嗫嚅着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您的孩子.....”
说完,宴南乔低下头,他不敢再去看旁边亚塔纳修的表情,生怕会在雄虫的脸上看见对他的嫌恶和反感。
四周的氛围出奇的安静。
好像自他说完那一通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开口了。
明明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可在这一刻宴南乔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有点想哭。
泪水滑落了下来,沿着脸颊掉在了脚下的星河上。
那些懵住了的星子瞬间统统都反应了过来。
——崽崽别哭!
——崽崽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崽崽你就是我们的崽崽啊,我们亲眼看着你诞生的!
——对对对,没有其他别的什么虫,自始至终我们就只有你这一个崽!
看见小蜂后在低头哭泣,四周的星子们一个个都‘手足无措’地环绕在宴南乔的身边,它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拼命安慰着伤心难过的小蜂后。
与此同时,一根枝蔓圈住了宴南乔的腰身,抱着他径直来到了大树的身边。
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瓣绽开,又被枝蔓亲自送到了小蜂后的面前。
在宴南乔怔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无比温和的女声。
“我很确定,你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等待了无数的岁月孕育出来的孩子。”
【作家想说的话:】
没有原主,这具身体就是乔乔自己的,虫族也只有他这一个蜂后
“妈妈”(虫族的起源,美兰索母神,脆弱的人类幼崽,死亡转变
“我、我不明白您说的这意思.......”
壮观瑰丽的漫天星海中,眼眶红红的小蜂后被眼前的虫族母树用枝蔓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粗糙的树干本该是冰冷、没有感情的死物,但宴南乔却在这个怀抱中找到了属于妈妈的那股温暖。
或许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本能地去依赖身边能够触及到的温暖。
宴南乔也是这样的,他感受到身旁‘母亲’传达出来的爱意,眼眶不禁一酸,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滚落了下来。
如果没有人来搭理他他估计过一会自己就好了,可一旦接触到这样的温暖还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积攒在宴南乔心底的那些委屈和惶恐一瞬间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不断传来。
小蜂后哭的厉害,也让注视这一幕的雄虫看得很是心疼。
没有一只虫族会舍得让他们的小王后伤心。
亚塔纳修的神情一沉,当即就想要走上前去安抚埋头哭泣的小蜂后,然而一旁的母树却阻止了他。
这位孕育了无数黑蜂的伟大母亲轻轻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温柔的女声随之响起,祂给宴南乔讲述了一个说起来有些漫长的故事。
聊起这个,首先要提到的就是美兰索或者说是整个黑蜂一族的来历了。
曾经宴南乔在听卡洛斯讲解历史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人类是在脱离了地球之后,还在宇宙中探索了一段漫长的时间才发展成如今这样繁荣兴盛的模样。
但对于虫族,卡洛斯提及的内容却很少,可即便是这样,从那匆匆被一笔带过的言语中宴南乔也能得知虫族存在的历史应该并不比人类要少。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甚至虫族最早的起源都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
那时候天灾频繁,万物各族之间为了生存和发展都纷纷开始寻求神明的庇护。
美兰索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诞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祂是汇聚了无数虫类的信仰凝聚而成的,祂的到来就是为了能够聆听这些放眼在大自然界中并不起眼的微小生物的心声。
而在这一点上美兰索也做的很好,祂也一直勤勤恳恳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并不像其他神明那样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相反,祂时常深入到大地的虫群里面,帮助它们抵御洪水、山崩、气候恶劣等等的自然灾害。
在这个过程中,从这些虫子身上反馈的信仰也源源不断让祂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与此同时,祂的内心也逐渐萌生出想要创造一种有智慧的生物来陪伴自己。
于是,美兰索选择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那些虫子作为模型创造了虫族。
但或许是受限于原型的影响,大部分的虫族在觉醒之后却仍然还保持着原始虫类的特征,他们性情暴戾容易冲动,满脑子想着杀戮基本上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就像是一头不会思考的低级野兽,空有强大的武力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头脑。
这样的造物无疑是不符合美兰索最初的想象。
所以在经历了这一次的失败以后,祂开始不断吸取经验,甚至以自身作为母体来孕育,终于让祂创造出了方方面面都非常符合祂期望的黑蜂。
他们有着强大的精神力,可以自由切换人身和虫形这两种形态,并且还会自主思考和说话,这些种种特征结合在一起完全就是美兰索想要的那种智慧型生物。
祂很开心,并把这些黑蜂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但很快,美兰索就发现了祂以为的完美造物身上却有着一种致命的缺陷。
这些黑蜂的精神力虽然强大却极其不稳定,经常会陷入狂躁发疯的状态,严重点甚至还会精神海直接崩溃而亡。
而这种缺陷也导致了精神力越是强大的黑蜂,寿命越是短暂。
好在关键时候蜂群的王后进化出了可以缓解雄虫精神海躁动的能力,有了蜂后,蜂群乃至虫族都不会失控。
他们就像是最忠诚的骑士,无条件地服从着女王的命令。
也正是由于这样高强度的凝聚力,虫族在宇宙中发展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十年就已经崛起成为其他智慧种族不可小觑的存在。
如果按照他们这样扩张的速度继续再进行下去,恐怕半个宇宙都要成为他们虫族的地盘了。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年迈的蜂后死亡,能过接管虫族的下一任女王迟迟都没能诞生,虫族也因此逐渐陷入了失王的慌乱,他们拼命向母神祈祷,可王台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等到美兰索从沉睡中苏醒,看见的却是祂的孩子们正在饱受精神躁动带来的痛苦,祂不忍心看见这样的局面,打算想要直接动用神力来孕育一个蜂后。
但比较麻烦的一点在于蜂后必须拥有极高的精神力。
起初美兰索打算尝试自己独自孕育,可从树上结下来的果实无一例外全都是雄蜂。
发现这条路子走不通之后,祂只能开始去想其他的办法。
然而或许缘分就是那么的巧妙,在美兰索穿梭各个星球寻找灵感的时候,祂无意间在一颗蓝星上遇见了一个孩子。
那是个人类幼崽,他长得很瘦弱,躺在比他的身形大很多的白色病床上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冻猫子,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孱弱,仿佛下一刻就可能断了气一样。
美兰索从未见过有如此脆弱的孩子。
祂孕育出来的虫族,哪怕是还刚出生不久的幼崽都能咬断猎物的咽喉,而看着对方那瘦巴巴的模样,祂不禁有些怀疑人类的幼崽都是那么脆弱的吗?
不过很快,那些聚集在医院的草坪上又跑又跳的孩子却又及时打消了祂的这个疑惑。
并不是所有的人类幼崽都是这样,那个叫乔乔的孩子是因为生了很严重的病才会这样。
祂看着那瘦弱到有些可怜的孩子趴在窗前,眼神羡慕地看着下面被他们父母带着正在玩耍的其他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