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与皇后对视一眼接过账册,才看几页已是震怒,重重将账册摔于桌上:“薛老将军,朕自问待你不薄,没成想你竟与解家勾结,朕问你,私采金矿,你可参与?”
薛老太爷瞥了眼账册,心道账册果然是到了太子手里。
他闭了闭眼,心中只觉荒谬,本来一切天衣无缝,却因那逆子满盘皆输!
“薛老将军可还记得白家村?”
太子徐徐道:“白家村几百口人一夜之间被屠,而孤的人今日已回禀,白家村后有一座矿山已被开采,此桩血案不知薛老将军可知情?”
百官又是好一阵惊愕。
薛国公府这些年处事低调平稳,没成想背地里竟干了这些勾当!
就连圣上都有些错愕,他是知晓太子这些日子的动作,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薛国公府竟如此草菅人命!
“老臣不知。”薛老太爷垂眸道。
张猛已经死了,只要那白家孤女一死,此事便死无对证,再无从追查!
谢崇哪不知他心中所想,淡声道:“来人,将人证带上来。”
薛老太爷一怔,此案还有何人证?
下一瞬,他便看见本该死了的张猛被侍卫押进殿中,错愕之后,薛老太爷回头怒目瞪着薛大爷。
薛大爷也不知所措,他明明已经派人杀了张猛,他怎么会...
“薛大爷如此惊讶,可是以为此人已经死了?”谢崇缓缓道:“此人若不死,今夜,薛老太爷如何会孤注一掷杀白家孤女?”
薛家父子顿时便明了,这一切都是太子设局,为的就是逼他们动手!
张猛已跪在地上将陈年旧事如实道来:“小人奉薛老将军之命屠杀白家村,却不想当日来了一位高人,救走一个孤女,便是如今相国大人之女的师妹,白安渝。”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但他还有家人,太子的人抓住了他,承诺只要他说出实情,可免他家人死罪。
他别无选择。
这时,殿外有人禀报:“陛下,白家孤女白安渝求见。”
众臣皆侧首看向殿外,圣上看了眼太子,道:“宣。”
随后,众人便见一位身着素衣头簪白花的女子缓缓踏进殿中,而宋长策与宋夫人同时面露讶异,竟是她?
宋嫣宁眼神也亮了亮,目不转睛盯着白安渝。
竟是唐姐姐!
白安渝走至殿中,双膝跪下:“民女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圣上沉声道:“免礼,起身回话。”
“是。”
白安渝起身,缓缓将多年前的旧案道出:“回禀陛下,民女乃白家村孤女,白安渝,多年前,白家村被贼寇屠杀,若非师父偶然路过相救,民女也无法活到今日,屠村之仇,民女万不敢忘,这些年一路追查,终于寻到线索。”
“当日,民女曾看见屠杀白家村之人脖颈至而后有一条疤,民女几番辗转终于找到了此人,却发现他竟然是薛国公府中人。”
白安渝看了眼张猛,继续道:“今夜,民女在相国府遭遇刺杀,幸得宋小将军相救才侥幸保住性命,刺杀民女之人乃是死士与江湖杀手黑酆门。”
“薛国公府所犯之罪,罄竹难书,民女求陛下为白家村几百冤魂做主。”
宋夫人脸色骤变:“阿凌如何?”
白安渝朝她微微屈膝,道:“回宋夫人,宋小将军身受重伤,无性命之忧,此恩,民女万死难偿。”
宋夫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好半晌后轻轻一叹,不再作声。
实情发展至此,已容不得薛家不认了。
而谢崇的心思早已不在此。
宋少凌白安渝有惊无险,沐玄机蝉衣却不知如何了。
就在他按耐不住想要出宫寻人时,殿外又有人禀报:“沐公子与褚二姑娘求见。”
谢崇坐直身子朝外望去,待看见门口一身伤痕,脚步虚浮的姑娘后脸色一冷,当即起身迎过去。
姜蝉衣也没想到他有此动作,便不由加快脚步,却听太子急声道:“蝉衣,别动。”
她下意识停下。
她伤的确实很重,坚持到现在只为进宫作证,如今每走一步伤口都扯的生疼,他竟都看出来了。
谢崇几个箭步便到了她面前,什么话也没说,避开她的伤将她抱了起来:“父皇,褚二姑娘伤势过重,儿臣先告退。”
姜蝉衣错愕的看了眼上位的帝后,着急阻止他:“你快放我下来,我得作证...”
“沐玄机同你一道去的,他也能作证。”谢崇淡淡看了眼沐玄机。
沐玄机眨眨眼,低头看了眼一身鲜血的自己:“...”
或许他也很需要去看太医呢?
“殿下说的是,陛下,草民与褚二姑娘一道去的薛国公府,草民可作证,褚二姑娘在薛国公府找到密室,发现了上百箱黄金。”
圣上瞥了眼以前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而今却为一人失了分寸的太子,摆摆手;“去吧。”
“谢父皇。”
谢崇抱着姜蝉衣疾步离开:“传太医!”
饶是姜蝉衣自问脸皮不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也有些难为情,干脆将脸埋在太子怀里。
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端方稳重,何曾见他如此方寸大乱过。
古怪的寂静后,百官的眼神若有若无落在相国府几人身上,看来即便长公子最后真不愿入内阁,褚家也依旧荣华鼎盛。
褚家几人面不改色,褚方绎垂首饮酒,掩去眼底的笑意。
于他而言,他自是乐意看太子为妹妹打破规矩,可同时,他也很羡慕。
太子离开,今夜的戏也临近结尾,圣上当场下令将薛家收押刑部,由三司会审,细查到底。
寿宴结束,白安渝随宋夫人去了宋家。
宋赤雨将宋少凌带回宋家医治,她总归放心不下,要亲去一趟。
宋嫣宁离席时则多看了几眼沐玄机,哥哥不是说他得罪了太子么,可据她所知,沐玄机与太子关系极近。
沐玄机察觉到她的视线望过来,宋嫣宁连忙转过头,随母亲离开。
第85章
第
85
章
名正言顺
东宫
金酒进殿禀报,
还未开口便见内侍压手指了指里间,他立刻便明白了什么,没敢去看,
只放轻脚步走到太子跟前,低声道:“殿下,
薛大公子已经带回京都,也已传令薛二就近关押,待薛国公府家定罪之后重下判决。”
谢崇嗯了声。
薛国公府交由三司后他便没再插手,
惨死在薛国公府手中的朝臣,
密室中的黄金,
白家村的命案...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薛国公府满门抄斩。
板上钉钉,无需他多问。
太子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昏睡了三日还未醒来的蝉衣。
相国府来要了几次人他都没放,
不亲眼看着她醒来,他不放心。
“白安渝还在宋家?”
金酒:“是,宋小将军伤的很重,
也还没有醒过来,白姑娘一直守着。”
谢崇微微蹙眉。
宋少凌伤的比蝉衣要重,比起沐府那一次,没好多少。
“挑些上好的伤药送去。”
“是。”
“都先下去吧。”
金酒和内侍躬身退下,谢崇重新拿起笔,
批阅奏折。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殿内燃起了烛火,
月上柳枝,万物静谧。
姜蝉衣缓缓睁开了眼。
伤口的疼痛也变得清晰起来,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三日让伤口愈合,不过她早已习惯了疼痛,
只微微蹙了蹙眉,不曾发出一丝痛吟。
她忍着痛转眸打量了眼四周,金色的流苏纱帐,鼻尖充斥着龙涎香,姜蝉衣愣了愣,这是...东宫?
思绪缓缓回笼,心中也随之一惊,谢崇真将她带到东宫了?
她只记得,他众目睽睽下抱着她离开,出殿门不久她就昏迷了过去。
忽而,她隐约看见屏风后有一道身影,烛火下,那人身姿端正的坐于案后,似正垂目批阅奏章,即便只能大致看个轮廓她也知道,此时在这里的只会是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曾经在沐府,她重伤醒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副画面。
姜蝉衣无声勾了勾唇,目不转睛看着那人。
真好,他还在身边。
那时候还未看清自己心意,而今,却已有了一种踏实感。
他在之处,便是心安。
这时,谢崇笔锋一顿,抬眸隔着屏风看了眼,随后起身快步走来。
刚穿过屏风,就对上姜蝉衣笑盈盈的双眼,他忙走去床边,俯下身道:“醒了。”
姜蝉衣轻声道:“嗯。”
“我昏迷多久了?”
“先别动。”谢崇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温声回答:“你昏迷了三天。”
姜蝉衣一愣,她竟昏迷了这么久?
所以,她这三日都在东宫?
“太医说,你今夜可能会醒。”谢崇坐在床边,看着姜蝉衣温声道:“我已让人备好药和吃食,晚些便送来,你的伤口还未愈合,需好生将养几日。”
姜蝉衣目不转睛看着他:“在东宫吗?”
谢崇:“嗯。”
顿了顿,又道:“相国府进宫几次要将你接回去,是我执意留你在东宫。”
姜蝉衣眉头微动。
她知他性情,回京后更是几次听闻太子端方如玉,克己守礼,可留她在东宫并不符合礼法。
“抱歉,蝉衣,我知可能会招来流言蜚语,但不留你在身侧,我不放心。”
姜蝉衣勾唇:“我在众目睽睽下昏迷,便是有流言蜚语,过错也在你身上,何须同我致歉。”
“况且,未婚夫妻,也算名正言顺。”
再者,她并不在意什么流言蜚语,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她很开心。
谢崇眼眸深邃几分,抬手替她拂去额角几缕发丝,语气分外温柔:“嗯,我们在一处,名正言顺。”
可这远远不够。
他想每日拥她入睡,每日醒来都能见到她,人啊,总是想贪恋更多。
可婚期还有小半年,他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姜蝉衣轻轻勾起唇。
她时常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被爱包围着长大,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心上之人恰就是未婚夫婿。
真好。
转而想到什么,姜蝉衣压下心绪,忙问:“对了,师妹如何,薛国公府可定罪了?”
谢崇:“放心,证据确凿,白家村旧案可重见天日,罪魁祸首难逃罪责。”
“白师妹如今在宋家。”
姜蝉衣昏迷前得到消息,宋少凌重伤昏迷不醒,闻言担忧道:“宋少凌可醒了?”
“还没有。”
谢崇道:“他伤的重,许还要养些日子。”
姜蝉衣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听门外有人禀报,原来是内侍听得里头动静,送吃食过来。
谢崇唤人进来,又朝姜蝉衣道:“有白师妹在,他不会有事的,你不必担忧,先安心将养。”
姜蝉衣点头:“嗯。”
不过当真是世事难料,这兜兜转转,本以为无缘的人羁绊却越来越深了。
也不知道如今他们是否会敞开心扉,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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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薛国公府定罪,夷三族。
没有拖延至秋后,定罪两日后便于刑场处决。
血洗刑台,久久不散。
白安渝冷眼看完,转身离开,压在心底多年的巨石终于放下,大仇得报,她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买了纸钱,寻僻静之地以凶手鲜血祭奠亡魂,她将头上簪了多年的白花取下,随着火焰烧尽。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闭上眼,重新颔首着这世间,这一刻的风是温和的,耳边的所有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
放下,新生,只在旦夕。
而今,她只剩一愿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