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绎温声道:“你们本就有婚约,彼此心悦自是最好。”
他原本对这桩婚事并不赞同,妹妹长在江湖,自由无拘惯了,若后半生要困在宫墙中,对妹妹而言也不知是不是一种折磨。
可他实没料到,原来妹妹与太子早就相识,并已互生情意。
“婉卿,宫中的生活不比江湖自在,你可要想好了。”
姜蝉衣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她喜欢燕鹤不假,但确实不知宫墙之内是怎样的。
“阿兄,我...”
褚方绎安静等了片刻,不见妹妹继续往下说,便道:“无妨,婉卿刚回来,不急此事,可慢慢想。”
“只要是婉卿的决定,阿兄都会支持。”
至于同父亲说的退婚...
他了解谢君梧,这人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只要他认定的,必不会轻易放手,只要他真心喜爱妹妹,这婚便退不了,反之,若他真一口答应,就代表他对妹妹没多少真心。
姜蝉衣看着身旁的长兄,心中的茫然渐渐退却,随之而来的是安心,而后朝长兄扬起一抹笑容:“嗯,谢谢阿兄。”
褚方绎轻笑了笑:“往这边走。”
穿过转角,姜蝉衣好奇问:“阿兄定婚了吗?”
褚方绎:“还未。”
“那阿兄有喜欢的人吗?”
褚方绎眼神微淡,随后便掩去,轻笑道:“说婉卿的婚事呢,怎说到阿兄身上了。”
姜蝉衣还欲追问,却突听一阵声响,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接连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离的很近,甚至能闻到烟火气味,显然是府中放的。
“这是迎婉卿回府准备的,可喜欢?”褚方绎。
姜蝉衣连连点头:“喜欢。”
烟花璀璨久久不绝,照亮了夜空,姜蝉衣远远便见到立在廊下的父亲母亲,忙加快步伐迎上去:“父亲,母亲。”
乔月华伸手拉着她,眼中又含起泪:“婉婉,欢迎回家。”
姜蝉衣鼻尖一酸,眼中也泛起热泪,抬眸对上父亲慈爱的目光,身侧长兄眼含笑意,她只觉得自己被爱意包裹,幸福至极。
分离十七载,一家人终于团圆。
今日家宴,府中大设宴席,家仆护卫皆可入席,足足热闹了半夜。
终于盼回女儿,乔月华心中高兴,难得多饮了几杯,被褚公羡掺着回了房。
看着父亲母亲恩爱不疑,姜蝉衣笑的眉眼弯弯。
“当年,父亲求娶母亲时曾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至今守诺。”
褚方绎轻声道。
姜蝉衣抬头看向他,好奇道:“阿兄同我说说父亲母亲的故事呗?”
“好啊。”
褚方绎道:“我也是听二舅舅说的,当年父亲高中状元,与大舅舅性情相投,成为知己,一来二去便与母亲熟识,后来由外公做主为二人定婚,婚后,父亲母亲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姜蝉衣听得很认真。
原来父亲竟也是状元郎。
褚方绎别有深意的看着姜蝉衣,继续道:“乔家,褚家,皆有不纳妾的规矩。”
姜蝉衣这时还没有往深了想,只听了便过。天色不早了,褚方绎送姜蝉衣回去,将到时,褚方绎突然问:“婉卿的名字是宗止师父取的?”
姜蝉衣点头:“嗯。”
关于她这个名字,她曾经问过师父,答案很符合师父的性子。
特别的随意。
“当年师父带我回山时,见院子边上有一丛姜长得正好,又见上头附着一个蝉蜕,便为我取名姜蝉衣。”
褚方绎:“原是如此,很好听。”
妹妹出生时,他已经有记忆了,妹妹病重那年,他日日守在床边,生怕失去了妹妹,后来妹妹被宗止师父带走,他每天都在盼望妹妹回家,最开始他日日去问母亲,后来发现他每问一次母亲就要落泪,慢慢的他就不再问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也能将思念压在心底,再大些,与妹妹有了书信往来。
那时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妹妹还在人世。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
褚方绎道:“我要休沐几日,明日带你去城中逛逛。”
褚方绎额上受了伤,陛下特许他几日假。
姜蝉衣点头:“好,阿兄快回去吧。”
“嗯。”
褚方绎看着姜蝉衣进了屋子,才折身离开。
东宫
宋少凌立在屋顶看了好半晌才跃下去,拧着酒壶往太子案前一靠:“相国府烟花不断,肯定热闹,你真不去啊?”
谢崇正批阅奏章,头也未抬:“禁足一月。”
宋少凌眸光一动:“可以偷偷去。”
谢崇动作微顿,抬眼盯着他。
宋少凌跃跃欲试。
目光焦灼半晌,谢崇道:“金酒。”
很快,金酒便进了书房:“殿下。”
“看着宋小将军。”
谢崇淡声道:“他离开东宫半步,你自去领罚。”
金酒瞥了眼怔愣的宋小将军,沉声道:“是,属下遵命。”
“不是……你不去就不去,怎么还要看着我!”宋少凌不满的指控:“我不去相国府,去别处成不成?”
谢崇不再理他。
宋少凌看了一眼金酒,再看一眼太子,重重哼了声出了书房。
去找徐清宴喝酒算了。
带宋少凌离开,谢崇停下笔,抬头望了眼窗边。
她刚刚回家,此时正是和家人团圆的日子,不好前去打扰。
若是一月不见,也不可能。
再过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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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姜蝉衣跟着褚方绎出了门,她没有来过玉京,看什么都新鲜,一直逛到天光暗淡,褚方绎见她兴趣浓,又陪着她多逛了几日。
姜蝉衣回京,自是要去乔家拜见,恰逢这日褚公羡休沐,一家人便一起往乔家而去。
乔家人,姜蝉衣只见过二舅舅乔祐年,不过她已从长兄口中得知二舅舅与大舅舅生的极像,但当她真的见到人,才知两位舅舅何止像,一眼看过去,竟形同一人。
所幸二人性情大不相同,很容易便能分辨。
乔家人待姜蝉衣都很亲切,送了不少见面礼,认完人,已是大半日过去,又在乔家用了晚饭,一家人才回府。
乔月华给姜蝉衣选了两个贴身女使,一位姑姑,几人帮着将从乔家带回来的礼物入库,忙完已近亥时。
姜蝉衣不喜欢女使贴身伺候洗漱,将其屏退后才褪下衣裳泡入浴桶中。
温暖的热水包裹住全身,让人舒服的昏昏欲睡,这几日,姜蝉衣感觉自己掉进了福窝窝里,每天都过的特别舒适。
但午夜梦回间,她还是会梦见落霞山,梦见师弟在灶房做饭,师妹去山中采药,师父逗着树上的鸟儿。
梦一醒来,她常常会倍感失落。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应是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姜蝉衣察觉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眼神凌厉的看向窗户:“谁?”
窗户外的人影停住,片刻后,道:“我。”
熟悉的嗓音让姜蝉衣一怔。
太子!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
姜蝉衣很快回神,边起身穿衣,边道:“你……你稍等。”
谢崇知道姜蝉衣今日去了乔家,宋少凌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为什么不出宫见她,不知怎地,他今日就当真被他蛊惑,深夜偷偷出了宫。
可此时听见里头水声浮动和窸窣声,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不方便,我明日再来。”
第74章
第
74
章
蝉衣,我心悦你已久。……
月儿高悬,
花团锦簇的院落在一片静谧声中,响起吱呀一声,窗棂从里支起,
姑娘与探头恰与窗外的郎君隔着窗棂相望。
许是夜色撩人,有些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渐渐萦绕在二人周边。
好几息后,
姜蝉衣道:“先进来?”
谢崇历来恪守规矩,深夜进姑娘闺房实在有违礼制,可姑娘衣着单薄总不好在院外说话,
且万一被人瞧见,
有损她的清誉。
几经踌躇后,
谢崇掀起衣袍,翻过窗棂。
姜蝉衣略显错愕的望着他:“可以...走门。”
她认识的燕鹤克己守礼,
从阿兄口中得知的太子亦是光风霁月,从不敢想他竟也会翻窗。
谢崇沉默片刻,平静道:“忘了。”
姜蝉衣不由莞尔。
方才怕他久等,
她只随意搭了件衣裳,动作间隐约露出脖颈和漂亮的锁骨,脸庞上还带着热水熏出的红晕,低眸一笑,顾盼生辉。
谢崇不敢多看,
有些无措的挪开视线。
“你怎么来了?”
姜蝉衣记得长兄说过,他与宋少凌徐清宴被禁足东宫,
禁足令未解,
又是这个时辰出来,莫不是偷偷出宫的?
谢崇本想说自己路过,但到了嘴边却又觉这个借口实在站不住脚,沉默良久后,
终是如实道:“我想来见你。”
姜蝉衣猜想过他可能并不是专程来找她的,听到这个答案后不由怔住。
他说什么,想见她?
烛火下,那张脸近在咫尺,姜蝉衣只觉心跳突然加剧。
谢崇低头看着姜蝉衣,眼神温柔如水。
因心中有念,才能被蛊惑来此。
他是真的想见她,想同她好生解释。
近日来,乔家褚家都有退婚的意思,今日褚家刚去了乔家,黄昏时帝师就进了趟宫,与父皇在御书房商谈许久,帝师离开,父皇便将他叫了去,问他对这桩婚事有何看法。
他便知道,帝师是来退婚的。
他不敢细想是谁的意思,但总归是有些慌神。
他虽已同父皇言明,他不同意退婚,但也无法再安心等到禁足期满,一旦乔家老太爷进了宫,父皇恐怕就不得不应了。
今夜与其说是被宋少凌蛊惑,倒不如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他确实有些着急了。
“在墉洲那夜,我不知是你,对不起。”
谢崇认真道:“我们这桩婚事是小叔叔做主定的,无半点更改的余地,我心中本不清白,更不敢再见你,那夜确是有意说与你听,只想彼此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
果然是这样。
姜蝉衣对那夜的事早已经有所猜测,否则,他为何只单同她一人说了。
“在玉京城外见到你,很出乎我的意料,更让我惊喜万分。”
谢崇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的温柔:“蝉衣,我心悦你已久,你可愿嫁我?”
支起的窗棂中有冷风吹来,可姜蝉衣却觉得脸颊,心间都隐隐发烫,曾经她从不敢奢望他也对她有意,她那时就想等她退完婚,便去跟他表白,若他不愿,她就像往常一样与他游历江湖,总要等到他答应的那一天。
可现在他说,他心悦于她。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剖白更叫人欢喜的呢。
就好像悬在高空的那弯月亮,落在了她的怀里,她只想紧紧抱着,再也不松开。
“我愿意。”
谢崇悬了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他动作轻柔的将她拥入怀间,语气柔和:“蝉衣,我们的婚期很快就会定下。”
至于乔褚两家的退婚之意,他不打算告诉她。
只要想退婚的不是她,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便没人能退这桩婚事。
姜蝉衣嗅着熟悉的香气,满足的闭上眼,在他怀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