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试着拨弄了一下,果然每一层的球体又皆是可以单独转动的。
这是鬼工球!
祁云渺顿时反应过来。
此球对于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她此前只在宋青语的家中见到过一颗。宋青语曾与她介绍,
这鬼工球是以鬼斧神工而闻名,外头的表象无论怎么变,
其内里的转动都不会改变。
她爹当年求娶她娘的时候,
花重金才买了这一颗。
而最最要紧的是,
这鬼工球看似层层叠叠,但是其间的每一个球,
其实都是始于同一个出发点,
同一个核心,故此,
此球还被叫做同心球。
所以……阿兄今年给她送的生辰贺礼是同心球?
祁云渺抱着球,
意识到之后,面色微滞,
盯着这球好一会儿,这才将它又放回到了匣子里。
阿兄对她还有那等意思。
祁云渺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经明确告知过阿兄很多次,为何他还要如此坚持。
这便是欢喜吗?这便是所谓的男女之情吗?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回应阿兄,她并不觉得自己对阿兄有超出兄妹情谊之外的地方……祁云渺是夜,趴在自己的床榻上,对着烛火又思索了一整个晚上。
—
答应下晏酬已的事情之后,祁云渺接下来几日,都有和他往来书信,只为了沟通接下来出门的行程。
她具体的生辰是在晏酬已离去之后的第三日。
上回晏酬已送的珊瑚珠串,祁云渺觉得太珍贵了便没有收,在他走之前,他便又为她挑选了一样价格适中,但又实在很适合祁云渺的东西——马鞍。
那是一套全新的马鞍,为了夏日可以透气,马背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用光滑却又细腻的竹篾做的,祁云渺收到的时候,别提有多满意了。
这是她十六岁的生辰,钱塘家中从外祖父和外祖母,再到表弟表妹,每一个人都在为她庆祝。
随着年岁的增长,其实祁云渺过生辰,已经不大喜欢总是铺张,请许多的朋友们来弄出豪华的排场,是以,这回的生辰,她并不曾邀请别的伙伴。
一家人一块儿在厅堂里吃顿饭,再有一碗阿娘亲手煮的长寿面,对她来说,生辰便可以过去了。
只是在她生辰结束的隔日,她开始彻底准备和晏酬已一道出门的事宜,准备着准备着,祁云渺便听自家阿娘过来道,过几日她出发去往金陵,她得同她一道去。
“一道去?”祁云渺不明白,自家阿娘为何突然又要去金陵。
沈若竹道:“晏成柏找我帮个忙,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总不好一点儿也不答应吧?”
原来如此,那祁云渺便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晏成柏是想要自家阿娘具体帮什么忙,但祁云渺总是相信晏成柏的人品的,想他要阿娘帮的忙,只怕也不会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
既如此,母女二人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一起出发去往金陵了。
祁云渺去到金陵,是为了和晏酬已紧接着一齐出发去往扬州,至于沈若竹……在她们抵达金陵的当日,晏成柏便道:“不若云渺和思远都等到喜宴结束之后再走吧。”
思远是晏酬已的字。
“喜宴?”祁云渺不解,“什么喜宴?”
晏成柏顿了顿,旋即看向沈若竹,问道:“你还不曾同云渺说吗?”
沈若竹笑了笑,这才牵起祁云渺的手,道:“前几日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此番来金陵帮你晏伯父的忙,便是帮他来完成一场假成亲的。”
“假成亲?”祁云渺有些不理解,这是什么帮忙。
“云渺千万别误会!”晏成柏见祁云渺神色不对,忙解释道,“都是家中的宗祠族老们害的……”
他轻叹一声气。
原来,自从晏酬已的母亲过世之后,身为金陵晏家的当家人,晏成柏每年都会遭到家中族老们隔三差五的催婚。
他们希望他能娶一个续弦,希望他能继续为晏家开枝散叶,发扬光大。
之前这许多年,因为需要时常外出经营,晏成柏还可以借此脱身,阻挡一些催婚,但今时今日,他因为宁王的事情,还得在金陵避上一阵子的风头,一开始还好,渐渐的,不仅是家中族老,便是连金陵的媒婆们,都时不时上门,想要为他做续弦的主意。
晏成柏近几日简直不堪其扰,便喊沈若竹前来,替自己做一场戏。
不必是真成亲,只是做一做样子,待到成亲那日,她逃婚离去,这般他便可以用心灰意冷来回绝那些还是打算喊他迎娶续弦的人。
“为何不能直接拒绝了?”祁云渺不明白,既不想成亲,直接向那些催婚的人说一句不想成亲,日后谁都不许再烦他,以晏成柏如今的地位,这难道很难吗?这难道不比假成亲之后还有可能要继续面临被催婚的风险来的好?
晏成柏失笑,面对着祁云渺的问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了。
他去看沈若竹。
祁云渺便也去看自家的阿娘。
倒不是她不愿意阿娘再同晏成柏成亲,祁云渺想,今日阿娘若是同晏成柏两情相悦,誓要结发,她定是不会阻拦。
只是可惜不是。
先前为了阿爹的事情,阿娘已经改嫁两次了,如今晏成柏的事情在她看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即便是假成亲,在她看来,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或许因为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所以祁云渺觉得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应当都可以用坦诚二字来解决。
婚丧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实在没有必要这般。
沈若竹看看女儿,又看看晏成柏,渐渐的,终于和晏成柏面面相觑,笑出了声。
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祁云渺。眼看着祁云渺如此倔强,沈若竹无奈,当着晏成柏和晏酬已的面,终于是俯身,同她说了实话。
“渺渺,你可知你晏伯父如今虽为晏家的掌权人,但实则,他的背地里还要供养着一堆的家族宗亲?”沈若竹先问道。
祁云渺点头,这她自然是知晓的。家族以姓为天,同姓同源的宗族血脉相连,只要不闹到分崩离析,便是一辈子都要彼此根深蒂固的。
除了她阿爹那种生来便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剩下的百姓,包括他们沈家,全都是这般的。
“你晏伯父这么些年,是既要供养着家族里的人群,却也要感受着家族的制约。”沈若竹便又道,“渺渺,你又可知,在你晏伯父的父亲去世前,曾要求宗族阖老替他掌管着一笔巨大的财产?这笔财产对于他们晏家来说,至关重要,唯有你晏伯父成亲方可由宗族长老们交给他。”
祁云渺纳闷了:“可是晏伯父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但是他们不认。”沈若竹道。
祁云渺便古怪地看了看晏酬已。
什么叫……他们不认?
晏家的宗族不认晏家原先的夫人?那晏酬已又是怎么来的?
沈若竹没有办法,这便是她适才不想要同祁云渺说出实话的原因了。
她也跟着瞥一眼晏酬已那孩子,想要开口再说,却听晏酬已忽而自己开口,道:“因为我娘是奴仆贱籍出身,并非是晏家宗祠愿意承认的良人。”
祁云渺诧异地看着晏酬已。
晏酬已却兀自笑笑,说起这些事情,也仿佛浑不在意,道:“是以,当初我爹迎娶我娘的时候,他们宗族开会,做出了决定,暂时仍旧替我爹保管着那份钱财,至于何时归还,还得看我爹和我娘的表现。”
而后来结果显而易见,不等晏成柏和夫人表现完毕,晏夫人便先一步去世了。
于是那笔财产便一直遗留在了所谓的宗族手中。
原本这笔钱,晏成柏也不是很急着拿回来,他们愿意扣着便扣着吧。
是近来,晏家负责看管钱财的最后两个宗族长老,突然也传出了病重的消息,晏成柏便担心,这笔钱若是再不拿回来,等到他们正式去世之后,估计就要不清不楚,落入不知谁的手中了。
这才是他们想要假成亲的真实目的。
饶已经是首富之家的当家人,但是该他拿的东西,晏成柏还是一样都不想落,要尽收入自己的囊中才是。
祁云渺听完真相之后,原先反对的情绪总算是没有这般激烈了。
若是为了争夺钱财,那她觉得,假成亲倒似乎的确可以试一试。
只是她还是觉得阿娘辛苦。
“辛苦什么?”沈若竹私底下和女儿走在了一处,笑问道,“你可知道为你晏伯父干一趟活能挣多少?”
“多少?”祁云渺问。
沈若竹便让着她的面,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依据他金陵首富的阔绰程度,祁云渺直接猜道:“两百两!”
沈若竹抿唇笑开,知晓依照女儿的经验,还是不够敢想。她便点点祁云渺的脑袋,旋即告诉她答案,道:“是他此番所能获得的财产的两成!”
“呵!!!”
祁云渺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120章
“我阿爹说,愿千金请夫人回去!”(文案)
晏成柏的阔绰,
叫祁云渺咋舌。
这下她便是说什么,也没有理由再阻止自家阿娘去同他假成亲了。
俩人成亲的日子,便就定在三日之后。
虽然是假成亲,
但是喜宴家宴什么的,
定是要办,
做给外人看。祁云渺便照晏成柏的意思,
要到时候在金陵吃过了“喜宴”,这才和晏酬已一道出发。
由于上回来金陵,
祁云渺基本已经将金陵该玩的都已经玩了,
此番再来,她干脆和晏酬已一连三日都相约,
跑去栖霞山上打猎。
正好晏家在栖霞山上也有山庄,他们便索性在山庄中住了两日。
说起来,晏酬已跟着祁云渺学习箭术,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这回打猎,祁云渺自己身心舒畅的同时,
正好也带着晏酬已体验了一番平日里真实使用弓箭的情况。
往日里的弓箭练习,
靶心永远都是在那里不会动的,
而山间的猎物可是不同,它们不仅会动,
而且有些体型又小,
跑起来又十分得迅速。
祁云渺带晏酬已一共打猎了整整两日,在第二日的傍晚,
总算是见到晏酬已猎到了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只兔子。
身为晏酬已的师傅,
她比晏酬已本人还要高兴多了,激动地在林间一蹦三尺高,
还撞到了树梢。
晏酬已自己纵然高兴,但是见到祁云渺为他兴奋,他脸颊上的笑意,才算是打心底里发散出来。
他拎起兔子,是夜和祁云渺一道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兔宴。
“如何?吃到自己亲手捕到的兔子,感觉怎么样?”其间,祁云渺问他。
“感觉……很是不错。”晏酬已对着自己捕到的兔子,咬了一大口,转头和祁云渺笑道。
祁云渺便也跟着他笑,从小跟着阿爹在山间混迹,祁云渺第一次亲手捕到兔子,是在她六岁那年。
那年,她便也跟晏酬已一样,吃着自己亲手抓回来的野兔,心底里的成就感,别提有多充盈了。
两日打猎结束,第三日,祁云渺总算是跟晏酬已下山,打算回去金陵城中。
从栖霞山回去金陵城的一路上,需要路过曲水的渡口。
祁云渺这两日从山上带回家的猎物有些多,但是河里的东西,倒是还没有,如今又正值盛夏,她眼珠子一转,便拉着晏酬已陪自己在曲水的渡口下游,又抓起了活虾活鱼。
她喜欢闹,晏酬已便也陪着她闹。
俩人一道撸起袖子,褪去鞋袜,双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间。
渡口往来船只如梭,但是祁云渺混不在乎,她只专心地捕捉自己的猎物,待到傍晚时分,才带着满满一堆的收获回到晏家。
明日便是喜宴了,如今晏家的门前,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祁云渺尚未进家门,便被火红色的灯笼给晃了晃神,拎着手中的鱼虾,正要进门,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祁云渺!”
那声音,曾在过去的几年前,频繁响起在她的耳侧,祁云渺便是说什么都不会忘记。
她猛然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一身红衣,还有骑马在红衣边上,同样风尘仆仆的清冷白衣。
“阿兄,越楼西?”
祁云渺满目诧异。
—
祁云渺实在没想,自己离开京城之后,这么快又会见到裴则还有越楼西。
她和晏酬已分开之后,便带他们进了晏家她和阿娘如今住的院子。
他们站在院子里,夏日里一片翠竹青葱遮掩,她则是径自进屋去,找出了自家的阿娘。
祁云渺直觉,他们此番是来找阿娘的。
果不其然,沈若竹一出现,裴则还有越楼西便都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同时俯下身去,道:“夫人!我阿爹说了,愿千金请夫人回去,望夫人回心转意!”
他们这阵仗实在是大,而且难得一次,如此得异口同声。
沈若竹刚出门,什么准备都没有,不禁被吓了一跳。
直到看清面前两人是谁,她才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她瞥一眼祁云渺,知晓她是刻意没告诉自己外头站的是谁。
“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吧!”她瞪一眼特意作怪的女儿,旋即亲自下了台阶,想去扶俩人起来。
但是不论裴则还是越楼西,俯身之后,都不肯轻易起身。
越楼西道:“夫人!我爹临走之前说了,务必要看顾好钱塘的一切,如今夫人若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只管同我讲便是!”
“是。”裴则紧跟着也道,“若是有什么难题,相府也定当竭力相帮,夫人还请三思而后行!”
“……”
这都什么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