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帮赛观音把发笫盘好,在绑上白色罩纱,仍旧没有说出口来。
赛观音又不瞎,身后小侍女那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就被她从面前半人高的铜镜中看得一清二楚。
待在小侍女的协助下梳妆整齐后,赛观音这才立刻转头,眼睛直盯盯看着跟了自己几年的小姐妹,眉目嗔怪问道;‘到底怎么了?这般犹犹豫豫。我等姐妹还需要藏着掖着?’
小侍女闻言,尴尬笑了笑。遂也不再藏着掖着,便把上午听来的消息,低头附在赛观音耳边小声说了一遍。
赛观音听完,檀口微张,目带不可思议道;“你说吴妆红被人赎走了?还是我们昨晚陪侍的那群恩客?”
那小侍女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口齿清脆肯定道;
“没错的!婢子是从昨晚包厢张五哥那里听到的信。
据说楼里都传遍了,连宁五爷都点头默认。
此时她们正住在“潇湘苑”,据张五哥说。那些恩客财大气粗,光院子就订了三天。”
不知为何?听到婢女如此肯定的话语,赛观音忽然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喉间。
昨日她还道人家吴妆红可怜,清倌零落入红倌,沦落那等地步。
今日人家吴妆红就给她来了一个惊天大逆转。只是昨晚自己走后那么点功夫,居然能让豪客帮其赎身,脱离苦海......
虽不知道对方之后结果会如何,但就看昨晚那群人朱紫满身,吴妆红就算给人当个妾,但凡肚子争气,生个一男半女,也算熬出头了。
可自己呢?
赛观音倏然斜眼看了下依旧凌乱的床榻,脑海中浮现那个瘦弱清秀公子,倏然暗自长叹一声;“似孙公子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真的能够托付后半生么?
就算他愿意,孙大人又能让自己这届妓子,进他家那等高大的府门么?”
“清倌人又如何?这浑浊的世道,是清是红,她虽生的一副观音相,可着实看不清呐!”
……
“姑娘,姑娘.......!”
身边小侍女把赛观音从思索之中拉回现实,似乎明白主人心思一般,宽慰开解道;“姑娘也不必羡慕她姓吴的,孙公子如此迷恋姑娘,定然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许是常在风月场,连小侍女也看的清楚。所以话语说到最后,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坚定了……
赛观音不置可否笑笑。
为了掩饰尴尬,立刻伸手点了下小侍女的肩膀,催促道;“别人的事我等切莫管,自家事情还掺和不尽呢!这眼瞅着晌午,姑娘我也饿了。
你自去准备吃食,待祭扫了五脏庙,喂饱了脾胃老爷,再凑其他闲趣也有劲头。”
那侍女闻言,也不自觉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小肚子,抬眼瞪眼嫣然一笑;“姑娘说得对,婢子肚子也咕咕叫了。”
"那还不快去!待饿出毛病来,咱们姐妹又得喝那苦涩的草根汤。"
闻言,赛观音遂笑音再次催促道。
“嘻嘻,草根汤,姑娘说话就是风趣!”那侍女不由眉眼弯弯调笑了一声,。
赛观音装作羞恼,可刚抬手,小侍女已然游鱼一般跑到门外。
碰!地合上了房门。
赛观音悻悻收回举起的素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嘴里嘀咕一句;“这小皮子!”
“吱呀...”
赛观音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房门再次打开,顿时扭头没好气道;“还不去找吃食,又来寻姑娘我开心?”
“嘻嘻......!不敢、不敢。”
那侍女只把一个小脑袋伸进来,眼睛眨呀眨,先是嬉笑回了句,接着问道;“还没问姑娘想吃什么呢!”
赛观音没好气回了一嘴;‘你看着办!’
说完,不再理小侍女,再次转头,向墙上悬挂着那张琵琶走去。
小侍女闹了个没趣,朝赛观音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顺带着一拉手,闺房之门再次被重重合上。
忽地,赛观音耳朵动了动,门口小侍女的嘀咕声清晰传进她的耳中;
“到底给姑娘吃什么的呢?
李七儿家的羊肉?不行,不行,姑娘不爱膻味儿重的。
王家的珍珠奶?这倒是不错,姑娘定然喜欢。
要不吃宋小巴家的血肚羹吧,今天天气冷,吃了暖和、额....安家娘子的醉蟹羹貌似也不错诶!
哎哎....到底选哪个...!”
赛观音嫣然一笑,颇为无奈摇了摇头。
脚步直直向前,把墙上那张伴了多年的琵琶取下。
熟练手持横抱在胸前,一边叮叮调着音色,一边踩着粉色绣花鞋,朝那凌乱的闺榻走。
几秒后,玉人已然斜抱着琵琶,微微倾着身子,端坐那在凌乱的闺榻中央,桃花眉目斜望着窗外蓝天。
下方,右手二指头拨弄,左手四指伴飞,一曲《凤求凰》,绵绵穿窗而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又一日,却是到了农历九月初九。
日月梭飞,转盼重九。盖九为阳数,其日与月并应,这日故号曰“重阳”。
是日孟嘉登龙山落帽,渊明向东篱赏菊,正是故事。
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盖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厄。
年例,禁中与贵家皆此日赏菊,士庶之家,亦市一二株玩赏。其菊有七八十种,且香而耐久,择其尤者言之,白黄‎​色­蕊若莲房者,名曰“万龄菊”;粉红色者名曰“桃花菊”;白而檀心者名曰“木香菊”;纯白且大者名曰“喜容菊”;黄‎​色­而圆名曰“金铃菊”;白而大心黄者名曰“金盏银台菊”:数本最为可爱。
兼之。
此日都人店肆,以糖面蒸糕,上以猪羊肉鸭子为丝簇,插小彩旗,名曰“重阳糕”。
禁中分及贵家相为馈送。蜜煎局以五色米粉成狮蛮,以小彩旗簇之,下以熟栗子肉杵为细末,入麝香、糖、蜜和之,捏为饼糕小段,或如五色弹儿,皆入韵果糖霜,名之“狮蛮栗糕”,供衬进酒,以应节序。
其日诸寺院设供众僧。
顷东都有开宝、仁王寺院设狮子会,诸佛菩萨皆驭狮子,则诸僧亦皆坐狮子上做佛事等.......
这天上午巳时一刻,从潇湘苑出来一辆马车,径直出了潇湘苑大门,沿着两车宽的道路一路向西,到了临安东西大街,掉头直向城北瓦子而去。
车厢内坐着四人,二男并坐后排,二女靠窗正对,不是张载行,韩大壮和吴妆红,张巧儿二女又是谁?
和前日不同,四人今日穿得都很淡雅。
吴妆红一改往日浑身艳红高叉,换了严实的秀禾青色连裙,褶皱圆高领口,把她之前那胸口沟壑处的雪白,遮掩得严严实实。
搭配着那头顶的盘头妇人发饰,金钗流苏,再无一点风尘之气,倒是一个常居深闺高墙的贵妇人一般。
她对面的吴巧儿身材比之她无疑显得小巧玲珑许多。
今日她身穿一个鹅黄‎​色­内衬小坎肩,脚踩一堆嫩红色花皮小短靴,配上那对不灵不灵的大眼睛,长长弯睫毛,活脱脱一个邻家小仙女的打扮。
比起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同行的两个爷们无疑穿得更加简单许多。
张载行尽显文人本色,一身青衣文衫更为其添了好几分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