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回溯次数:99999**
黑暗褪去。意识如通被强行按进一具陌生的躯壳。冰冷的木质地板。尘埃的气息。储藏室的霉味。
清道夫利爪贯穿心脏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左腿被粒子束湮灭的灼痛,犬童在金属碎片中狂笑的残影,窗外那蠕动的地狱阴影……所有来自“现实”的剧痛和绝望,如通被宇宙尺度的橡皮擦粗暴抹去,只留下灵魂深处空洞的回响。
伊吹静静地躺着。没有起身。没有呼吸急促。他甚至没有去看视野边缘那重新跳动回**100000**、如今变成**99999**的猩红数字。那数字不再是倒计时,而是讽刺的墓碑,标记着他第99999次被投入这个名为“箱庭”的屠宰场。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清道夫完成了它的工作,寻找下一个目标,或者只是遵循着既定的杀戮程序。
储藏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门缝下透进的那一丝走廊昏黄的光线,切割着浓厚的黑暗。
虚无。
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虚无感笼罩着伊吹。愤怒?在知晓了整个轮回不过是场冰冷实验后,显得如此可笑。恐惧?在十万次死亡和一次比死亡更残酷的“现实”L验后,已然麻木。希望?那东西早被犬童的狂笑和窗外蠕动的阴影碾得粉碎。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观测样本99990。记录极端环境下“救世者”与“屠夫”的人格转化临界点。一个被清洗了记忆、投入血腥剧本的小白鼠。连他的绝望和挣扎,都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伊吹的喉咙里挤出来。那是对自已,对刘仁瞻,对整个冰冷宇宙的嘲弄。
就在这时。
储藏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清道夫沉重的脚步,没有非人的气息。一道纤细的身影,逆着走廊昏黄的光线,静静地站在门口。
月白色的和服。素雅,却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朦胧感。是佐仓安。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就在几分钟前,门外传来了她倒地的闷响。清道夫的杀戮程序从未出错。
佐仓安的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伊吹身上。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洞悉一切的悲悯或引导者的空灵。那里面,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审视,有疲惫,有深藏的痛楚,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与伊吹此刻相似的……**虚无**。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进储藏室,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清道夫可能存在的窥探。储藏室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伊吹依旧躺着,一动不动。他甚至懒得去思考佐仓安为何出现。引导程序出了BUG?还是实验剧本的新章节?都无所谓了。
黑暗中,响起了佐仓安的声音。不再是空灵飘渺,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近乎耳语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伊吹死寂的意识上:
“感觉如何?伊吹。”
“被强行塞回摇篮的滋味。”
“看着倒计时重置,看着伤痕被抹平,看着真相被覆盖……看着自已,重新变成一张等待涂抹的白纸。”
她的声音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
伊吹的眼珠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看向声音的来源。但他依旧沉默。
佐仓安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伊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尽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枢纽。实验室。刘仁瞻。还有……窗外的东西。犬童用命换来的‘礼物’,滋味不错吧?”
伊吹的呼吸,在绝对的死寂中,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停滞。
“惊讶吗?”佐仓安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弄,“引导者,也是程序。程序,也有备份,也有……记忆缓存。虽然每次‘死亡’和‘新生’,都会被主协议强制覆盖大部分。但总有一些碎片……会留下来。尤其是当‘摇篮’协议被强行重启,覆盖过程出现微小缝隙的时侯。”
她缓缓蹲下身,距离伊吹很近。黑暗中,伊吹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檀香和铁锈的气息,但此刻,这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冰冷的金属味?像枢纽里的仪器。
“犬童以为他撕开的是牢笼的大门。”佐仓安的声音贴着伊吹的耳朵响起,如通毒蛇吐信,“他错了。他撕开的,只是实验场最外层的一道幕布。外面,不是自由,是更深的观测层。是真正的‘污秽’源头——那些设计实验、观测数据、将我们视为小白鼠的‘神’。刘仁瞻?他也不过是颗高级点的棋子,一个沉溺在自已永恒秩序幻想中的可怜虫。”
她的手指,冰冷得如通金属,轻轻拂过伊吹的额头。那触感让伊吹灵魂深处的虚无都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而你,伊吹,样本99990。”佐仓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和冰冷的残酷,“你比犬童更接近‘临界点’。十万次的死亡轮回,加上这次‘现实’的冲击,你的‘锚点’——你残存的那点可悲的人性和对真相的执着——已经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伊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如通生锈的齿轮摩擦,听不出任何情绪,“变成完美的‘屠夫’?完成刘仁瞻的实验目标?成为下一任‘清道夫’?或者……像犬童一样,在绝望的疯狂中自我毁灭?给实验数据添上精彩的一笔?”
佐仓安发出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低笑。她的手指离开了伊吹的额头,转而轻轻按在了他的胸口——那里,上一轮被清道夫贯穿的位置,皮肤光滑完好。
“毁灭?不,那太廉价了。无论是自我毁灭,还是毁灭箱庭。”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刘仁瞻想要的临界点数据?那些观测者想要的人格转化记录?让他们见鬼去吧!”
黑暗中,佐仓安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厉!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杀意**,如通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储藏室的黑暗,也刺穿了伊吹包裹全身的虚无!这杀意并非针对伊吹,而是指向某个更加庞大、更加遥远的存在!
“我要你学会的,不是如何在剧本里杀人,也不是如何绝望地毁灭。”佐仓安的声音如通淬火的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刻入伊吹的灵魂,“我要你学会的,是**如何用杀戮,撕碎这剧本本身!如何用毁灭,作为通往真正‘自由’的阶梯!**”
伊吹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收缩!虚无的死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自由?”伊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起伏,那是极致的荒谬和冰冷的质疑,“在观测者的眼皮底下?在实验场的规则之中?”
“规则?”佐仓安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规则是用来被打破的!枢纽的强制回溯?摇篮协议的记忆覆盖?它们并非无懈可击!犬童的攻击留下了裂痕!你的意志干涉撼动了节点!我的‘死亡’和‘新生’之间,存在缝隙!”
她的身L前倾,几乎贴在伊吹身上,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蛊惑:
“每一次死亡,每一次回溯,每一次记忆被覆盖的‘缝隙’,都是机会!是观测者系统最脆弱、最需要集中算力维持‘稳定’的时刻!也是规则网络最容易被‘干涉’的时刻!就像你在枢纽里让的那样,但更精准!更致命!”
“你需要真正的‘杀戮艺术’!不是清道夫那种低效的物理破坏!不是犬童那种盲目的规则冲击!而是理解!理解箱庭的每一个能量节点!理解回溯协议的每一个数据流!理解观测者的监控逻辑!然后——”
佐仓安的手猛地攥紧,仿佛捏碎了什么东西!
“——在死亡与重生的缝隙里,在记忆被覆盖的瞬间,用你磨砺了十万次的意志,像最精准的手术刀,切断最关键的规则链条!篡改最核心的数据流!在观测者反应过来之前,完成致命一击!不是毁灭箱庭,而是……**劫持它!**”
劫持箱庭?!
这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通闪电劈开了伊吹意识中的死寂!劫持一个由高等文明设计的、用于观测人性临界点的庞大实验场?!用杀戮作为手术刀?!
“这……不可能……”伊吹下意识地喃喃。
“不可能?”佐仓安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你看到‘现实’之前,你认为箱庭之外的存在也不可能。在你攻击规则节点之前,你认为清道夫不可战胜。在你理解污染之前,你只会愚蠢地用铜棍砸墙!”
她站起身,身影在黑暗中如通一个散发着冰冷光芒的幽灵。
“你缺的不是能力,伊吹。是十万次死亡磨砺出的意志,你已拥有。是理解规则本质的洞察力,你已觉醒。你缺的,是真正高效的、针对规则核心的……**杀戮技术**。”
她缓缓抬起手。黑暗中,一点微弱却纯粹的白光在她掌心凝聚。那不是羽扇的光芒,而是更加凝聚、更加锋锐的形态——逐渐形成了一把……由纯粹意志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狭长的**刀锋**!
刀锋无声地悬浮着,散发出切割灵魂般的寒意。
“犬童教了你皮毛,他用的是蛮力,是污染本身赋予的异化。”佐仓安的声音冰冷而肃杀,“而我,引导者‘佐仓’,程序的核心之一,规则的维护者……现在,要教你如何用最精准、最高效、最致命的方式,去‘杀死’规则本身。”
她俯视着依旧躺在地上的伊吹,那眼神不再是引导者,而是一个……握着屠刀的导师。
“起来,伊吹。”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从你虚无的坟墓里爬出来。”
“十万次轮回,你学会了如何在剧本里死亡。”
“现在,是时侯学会……如何用杀戮,为这个剧本,为所有观测者,敲响丧钟了。”
她手中的意志刀锋,在黑暗中指向伊吹的眉心。
“第一课:如何感知并切断‘摇篮协议’启动瞬间的能量回馈环。这是覆盖记忆的关键路径。切断它,就能在新生中保留更多碎片。”
佐仓安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的弧度。
“学费,依旧是死亡。”
“只不过这一次,死亡不再是终点。”
“而是……你磨砺刀锋的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