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轮明月挂在空中。
“哥,我今日下值早,命人备了好酒,你我兄妹很久没聚过了,权当是陪我喝一杯吧。
”萧涣云拍拍她亲二哥的肩膀,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宽慰他。
二哥样貌随母亲,可偏性子像极了先帝。
当年贞元帝在经历丧妻之痛后,也有一颓不振之势。
彼时萧涣云刚出生便失了母亲,先帝不忍,于是将其养在身边,亲手带大。
而后萧涣云便一直住在距离先帝不远处的偏殿,直至先帝驾崩,才出宫迁至公主府。
萧砚之不想叫人担心,便没推拒她的好意。
二人同乘马车至公主府,管家已接到通知,早早的在府前恭候。
公主府简约大气,摒弃了许多繁复精巧的布置,多植松树盆栽,倒是很符合永泰的性子。
菜也很简单,一道红烧鱼,一道清炒蔬菜,一道黄瓜拌木耳,并上一道猪肚鸡汤。
萧砚之也不客气,利落往椅上一坐,提起筷子便吃。
萧涣云挨着他坐了,两人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她有意开解萧砚之,道:“汤味道不错,哥你尝尝。
你也别太担心了,嫂子她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完成,许是过段时间便回来了。
”萧砚之摇摇头,像是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这黄瓜拌的不错,你这的饭,倒是比宫里的还合我胃口。
你近来如何?”“我能如何?同往常一样,练兵,巡防,偶尔下值去与同僚喝一杯,然后就回府睡觉。
”萧涣云拈着筷子在盘子里将鱼刺挑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对了,最近近同僚送我一座插屏,瞧着倒是你会喜欢的样式,等会用完饭,拿给你看看?”萧砚之吐了口鱼刺,道:“既是送你的,你自己留着呗。
”萧涣云笑笑,“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的,好东西留着给我浪费了。
”饭毕,萧涣云端着茶碗书漱了口,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把那荷花绣屏风拿来。
”荷花绣?萧砚之眼眸低垂了一瞬,他抬起手掩嘴轻咳了一声,但很快平复下情绪。
片刻后,那侍女带着个小厮端着个尺寸不大的屏风过来了。
只一眼,萧砚之面上立刻变了颜色,他撂下筷子,起身时差点撞倒了椅子。
那侍女和小厮被惊得皆是不敢动身,二人站在那里,愣愣地端着屏风。
“哥!你怎么了!”“这屏风谁送来的!从何处得的这物!快命人去查!快!”萧涣云一头雾水,但看他面色,也知事态紧急,不敢耽误,忙命小厮快马去找她那同僚。
她那同僚家门被小厮拍的哐狂炸响,出门刚想发威,便被告知是贤王和公主召她问话,吓得忙跟其前去回话。
萧砚之在公主府内来回踱步,萧涣云渐渐意识到什么,现下能让她二哥如此焦急的,怕也只会是她那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嫂子了。
隔天一清早,天蒙蒙擦亮,早春的寒气未散。
三人刚到芙蕖阁,不多时李萱便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里面的首饰分门别类被不同的细布包裹着。
她道:“我将我之前做的全部拿了来,请几位姑娘看看,有无入眼的。
若是没有,便请将工艺和样式的大致要求告诉我,我再回去打几个样子给姑娘看看。
”顾月疏待李萱将包裹全部打开置于柜台上,一一拿起细看。
风格或简约,或清新,或灵动,都是江南少女间流行的样式。
其中几只缠丝小花钗,十分别致有趣,总体风格材质相同,却每个都独具匠心,细节处多有不同。
沈白桦一边看,一边赞许地点点头,道:“真是每个都好看,若是加以精致些的包装,那便更好了。
”顾月疏十分同意她的说法,当即心里便琢磨着该去哪里打些合适的首饰盒。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物品归置好,特意挑选了十来支造型最合眼的放在店铺最前的柜台里。
李萱有些受宠若惊,面上止不住的雀跃。
顾月疏将她拉至里间,从袖中掏出一沓纸,道:“差点忘了这个。
”两份一模一样的书契摊在桌面上,顾月疏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沾了墨的毛笔,塞到李萱手中,道:“萱姨,你看看书契里可有条件不合心意,咱们再商量着改改。
”李萱感谢道:“我信姑娘们的人品,必不会诓了我去,我这便签上。
”她手激动得有些颤抖,一笔一划的将自己的姓名签好,道:“这世间女子多有不易,我之前也有想过与人合做生意。
纵我手艺还算精良,可旁人见寡妇带一幼子,便多有压榨,气得我只得自己在街边摆摊吆喝,所得银钱不过能果腹而已。
”顾月疏闻言面露怜惜,她握握李萱的手,安慰道:“今后的日子会变好的。
若是有困难,尽管向我开口,能帮的,我们都会尽量帮您的。
”李萱眼中似有潮shi盈满,重重点头道:“托您的福。
”签完书契,李萱并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后续的计划,制定了几个图样后便至半晌午了。
顾月疏念及其家中幼子,急忙催她回家。
日过正午,街上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芙蕖阁的柜台前果然吸引了不少女公子。
“这个好看,劳烦您帮我戴上看看。
”一位二八年华的女公子指着一缠丝蝶钗道。
顾月疏绕过木柜,将那钗子细心戴在那女孩头上,道:“这颜色很衬姑娘,貌若桃李,面似清玉。
”那女公子闻此言心花灿烂,抬眼见顾月疏之面绝代芳华,心里更喜。
如此佳人夸赞自己,那便更要捧场了。
随即抬步进店,秋雯从旁端起几个椅子,请那女公子和同伴一同坐下了。
顾月疏热情道:“不如就让我帮二位姑娘挑选一二吧。
”顾月疏依着她二人的衣着打扮,色彩风格,分别挑出了几只适宜的。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我观二位姑娘竟素时天生丽质,妆扮时若天仙下凡。
”“这花簪何其适配姑娘,天底下再找不出便都买下了。
姑娘走时,顾月疏还不忘挥着小手绢送行,并表达了希望二位再次光临的殷切期盼。
三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日将没入西山。
秋雯算了算今日营收,在账册上记好了要给李萱分红的数额,心满意足地将银钱锁入里间的柜子里。
她出来时,看见顾月疏正气喘吁吁地坐在案边喝奶茶,便道:“这么晚了,少喝些,当心晚上睡不着。
”顾月疏今日着实累着了,她潇洒地一撩衣摆,道:“无妨,我睡眠好。
”秋雯无奈又好笑,道:“这倒的的确确是如此。
咱们小叶姑娘的睡眠,雷打不动啊。
”小城不比郦都,天刚刚擦黑,街上的店铺就陆陆续续关闭了。
沈白桦将物品悉数归置好,催促着她二人一起关门回家。
三人一路说笑,行至衔花筑时,嘻嘻不似以往那般,跳上院墙喵喵的迎接她们,顾月疏一面开门,一面回头对着另二人嗔怪道:“也不知这破猫上哪野去了,这么晚了也不出来迎接一下我。
”话音未落,顾月疏反手推开院门,只见秋雯突然惊恐地拽住了她的衣袖,还未来得及多想,后脑勺便传来剧痛。
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一辆马车掐着岱川城门落锁的时间扬长而去。
马车里的顾月疏动了动手指,好家伙,绑得真结实啊。
后脑勺阵阵钝痛,脑袋被麻袋套着,眼前漆黑一团,嘴也被布条封死,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在脑里喊了几声系统,对方并未回答。
自她至岱川落户,便断了与系统间的联系,这下怕真是要靠她自己自救了。
几个猜测冒出她的脑海,顾月疏思考着最有可能的答案,或许能找到逃脱的办法。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秋雯与沈白桦是否与她身在一处。
这两个人与她同行,并亲眼目睹自己被打晕,断不可能逃了去。
只希望邻居或是李萱能早日发觉她们的失踪,尽早报官。
马车不知日夜兼程行了多久,中途只被人灌了些水,顾月疏饥肠辘辘,饿得前xiong贴后背。
约莫是一天正午,顾月疏的眼前透出点点亮光,马车停下了。
顾月疏被人粗暴地拉起,拖拽下马车,耳边渐渐有了人声,“这次带了不少货过来吗,赚大发了。
晚点就叫人来看货。
”这是遇到人贩子了?顾月疏猜测,听起来像是专绑女人,岂不是要被卖去青楼?“唔!”忽然一声痛苦的闷哼声打断了顾月疏的思绪。
是秋雯的声音!“老实些!臭婊子!”一人嘴里净骂些不干不净的话,似是生来没有母亲那般,“要不是等会有人来看货,打死你们这些saohuo。
”顾月疏暗暗忍下了这些话,那人的声音却被她牢牢记下。
顾月疏被推搡着进了一间小黑屋,眼前依旧是见不到一点光,她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大脑一片混乱。
该怎么办?系统是指望不上了,说不恐慌定然是假的。
之前还是在贤王的庇护下过得太好了,对这个世界的警惕心降低了很多。
不对,这种时候怎么还有闲心想他?顾月疏在墙上磕了几下脑袋,旁边立刻传来了几声呜呜的叫声。
也是秋雯的声音。
顾月疏使劲全力尝试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些声响以示回应。
秋雯听见她的声音,显然变得不那么焦躁不安,扭着身体朝着顾月疏的方向挪了过去。
秋雯的脑袋轻轻地靠在顾月疏身上,两人依偎在一起,顾月疏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动静,顾月疏和秋雯支起身体,虽然仍是什么都看不见,可她们还是摆出了一幅警惕的姿势。
“这四个可都是好货,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才搞到手里的,看看吧。
”说话间,顾月疏头上套着的麻袋被人一把拽了下来,她适应了一瞬,看清了来人。
一圆胖焦黑,一瘦柴细长。
那胖子打量了一圈,道:“你们怎们净找这么些长相显眼的,不怕被抓啊?”那瘦子倒不避开她们几个,指着一个直接回道:“这个是岱川柳员外家的,她娘早死了,她爹好几房续弦和姨太太,儿子都不知道生了多少个了,哪会管她。
再说了,被掳走的女人,哪有再找回去的道理?”顾月疏血凉了一半,她瞥眼瞧了一眼那姑娘,她默不作声地垂着脑袋。
瘦子又指了指顾月疏,眯了眯鼠眼道:“这三个,我们观察很久了,像是举目无亲到岱川的。
几个女人,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指不定以前是干什么勾当的。
”“那好,我现在就叫村里那几个光棍过来…”胖子说着便随同瘦子出了门,看着并不结实的木门再次被锁了起来。
顾月疏扭头朝旁边看去,借着微弱的亮光看见了沈白桦倒在一边,面上敷了一层薄汗,眉头紧紧的皱着。
顾月疏猜测应是惊惧过度晕过去了。
不行,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
双手双脚都被绑起,顾月疏背靠着墙壁,艰难地想要起身,秋雯见此情形,同样扭动着身体想要起来。
小屋的木门破败不堪,,从中间的缝里透出隙光,灰尘在空中无序的飘动着。
顾月疏在门前蹲下,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朝外看,目能所及之处,应当无人看守,但不知视线的死角处情况如何。
该怎么办?要不要赌一把?顾月疏扭头看了一眼沈白桦,咬咬牙,站起身,拼尽力气朝着木门撞去。
大不了就是挨顿毒打罢了。
许是没进食的缘故,看着脆弱的木门生生承受了顾月疏多次撞击后,仍是没有被破开,秋雯在一旁呜呜叫了两声,挤开顾月疏,自己向前撞了上去。
伴着木门四分五裂的碎裂声,秋雯重重地摔处门外,顾月疏一蹦一跳想要去扶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双手双脚还未被解开束缚。
秋雯忽然扭着身体呜呜叫着,眼神惊恐地盯着顾月疏。
待她刚跳出门外,一记飞踢落到她的小腹上,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