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郎西……”
有人唱起了歌。
月赵猛然起身,她掀开左侧的珠帘,向后方眺望去。
真的是他!
他来了!
在后面的长街上,两侧都跪着一排排的百姓,而在长街中央,立着一个人。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墨发翻飞,最为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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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穿起了白衣,她最喜欢的白衣!
是他在唱歌?
在月赵的印象里,他一向是高冷的,即使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温柔来,但那也是极少数的时候。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唱歌?
而且歌声还是如此的动听,绝不可能是他在唱。
月赵又仔细望了望,原来是他肩膀上的那只喜鹊在唱,那只喜鹊瞧着有些眼熟,红色的嘴壳子,彩色的羽毛,像是那晚举行成亲仪式时给他们伴奏的其中一只。
它唱的这首古诗,是李白送别王昌龄时所作的诗,唱这样的诗,是在为她送别吗?
月赵见他又戴起了纱帽,微风吹过,拂起他的白色轻纱,有杏花飘落在他的面颊。
她看到这一幕,也想起了一句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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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苗肆,就是那样一个少年。他虽然心思深沉,但是长得却很年轻,看着也就十八九岁,活脱脱就是一个风华正茂的英姿少年。
他站在那里,没有人的目光会不被他吸引。
他的目光也在眺望她,那是一道很热烈的目光,月赵根本无法回避,只闻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像是珠子凿开了玉石,比那喜鹊的声音还要美妙。
“一千朵杏花,你收到了吗?公主殿下。”
他叫自己公主殿下。
他又唤自己殿下,这个称呼他以前就唤过,当时她一直觉得他有病,可现如今才知道他叫的是正确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公主殿下呢?
月赵被这满城的杏花雨震憾到了,她一时间忘记了好多东西,忘记了他们之前的仇,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怨,不受控制地朝他挥手,绽放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来,对着后方的他大喊:“我收到了!”
还有,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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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山高水长,他们之间的仇不知何时才会再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公主,那个人也太大胆了吧,看到你也不下跪。”红公公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用管他。”月赵回头,又端正地坐回到了马车中。她看到前面的士兵,包括赵故遗,所有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看向后方。等她回身,所有人也都将头转了回去,继续赶路。
马车慢慢地往前方行驶,月赵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片杏花的花瓣,放在手心。她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地颤动,她凝着那片白色的杏花,看了很久,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没想到当年随口说的一句话,他竟还记得,还记得欠自己一千朵杏花的事。
竟还用了这样浪漫的方式还给了她。
她一惊,自己怎么会想到浪漫二字呢?
如今,这一千朵杏花的保护费,她已收到。以后,他们便真的山高水远,江湖再见了。
她低垂着眼睫,在那眼球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流淌,几不可察。忽然,那双眼睫抬了起来,她将那片杏花收进了自己的随身荷包里:“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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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赵一声令下,马车停止了前行。她撩起厚重的衣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她一路向后奔去,跑得没有以前矫捷,许是这衣服的原因。这是她第一次穿这么华丽的衣服,绯色衣裙裹了一层又一层,全是上好的绫罗,上面勾着银色的丝线,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腰间还挂了许多的环佩铃铛,青玉银铃交接,这一跑,发出了环佩相击的声音,“当当当”的,在这安静的长街上,显得格外的大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她明明可以坐在那里,等着他过来的,毕竟她现在是公主了呀。
明明刚刚已经告别过了,她却还是想跑到他的面前,再做一次正式的告别。
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路小跑到苗肆的面前,差一点点就冲到他的怀里去了。她收住脚步,稳稳地站定,双手还拽着下裙的裙摆,大喘着粗气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苗……”
苗肆立在她身前,问了句:“嗯?”
他刚刚看到她跑向自己的时候,心口在扑通扑通地狂战,她今天格外的美丽,也格外的温柔,头发被人精心装扮过,两侧的辫子依旧俏皮地垂着,但那上面缠绕起了一条红色的珠光链,头上插着两支银色的步摇,珠子向下吊着,一左一右,轻轻摇晃,衬得她更加的可爱动人。
她的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尤其是那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双杏子眼里像是装了两个小太阳,灿亮得要把人的心给融化。
刚刚她朝自己跑来,他甚至有种错觉,她是要扑向自己,他在紧张,无比的紧张,他害怕她要是真的扑向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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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回抱住她吗?还是像个恶魔一样推开她?
这里这么多人都看着,要是推开她,那她公主的颜面岂不尽失?
算了,她要抱就抱吧。反正自己在她眼里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妖怪而已。
但是她跑过来后却并有扑进他的怀里,而是红着脸蛋说:“我就要走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等他反应,她又说:“让我请你吃一顿饭吧!”
苗肆一片怔然,很怪异地看着她,良久,才轻声回道:“好。”
两旁的百姓们,听到他们的对话,都是很诧异,这个男子和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公主殿下亲自请他吃饭?
后面的红公公在这时赶到,同样也喘着口老粗气说:“公主啊,你跑什么呀?吓死老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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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回。”她对着红公公交代道。
她又看向苗肆,眉眼含笑道:“走吧。”
走了几步,却发现他并没有跟上,而是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眸子中没什么神采,她以为他眼睛又不好使了,便又倒回去,不顾他的诧异,也不管侍从们的眼神,一把牵起了他的手:“我带着你走吧。”
苗肆的手突地一颤,心也跟着颤动,那是第一次,有人牵起他的手。而且那个人,还是她。
在那一刻,身体的所有感觉,都集中到了那只手上。他仿佛也能感觉到来自她的温度,她的心跳。
漫天的杏花依旧在飞舞,而他的心也在这花舞中凌乱了。
为什么,她要牵起自己的手?
他在想,若是此刻她将自己带向深渊,或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吧。
月赵将他带到了一艘船上,此船正是赵故遗送她的那座酒楼,流波间。而苗肆看到是这里,似乎很不情愿走进去,他站在门口,闷声道:“在这里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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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这可是绍兴府最豪华的一座酒楼了。”月赵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玉牌子来,洋洋得意地说,“咯,你看,这座酒楼可是赵公子送给我的。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月赵说完,他似乎更加生气了,更加不愿踏上这艘船:“改日,我带你去汴京最大的酒楼吃饭。”
“真的吗?梦里的汴京!那可说好了!”月赵将他拽进了流波间里,里面的小二看见月赵手上的牌子,立即堆着一脸笑,跑了过来,“东家来啦!”
“我要去三楼,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月赵吩咐道。
那个小二看了一眼他们,一副我懂的样子,带他们上了三楼。月赵先将苗肆带上去,然后又跑下来,不知道交代了什么,再回到三楼去。
“你把帽子摘了吧,最后一顿饭,也不让我看看你?”月赵哀怨道,像极了一个抱怨的小娘子。
苗肆闻言,眸光一跳,他依言照做,取下了头上的纱帽:“何来最后一顿之说?”
“等我去了临安,想来很难可以出宫一趟了,你又不能去皇宫,那这自然就是最后一顿饭了。”
苗肆问:“我为何不能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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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赵瞪了他一眼:“你傻呀,你要是去了那里,他们还不得把你阉了做太监!”
苗肆拿了一杯茶,正准备喝,听到她这么一说,那端茶的手一抖,茶水就这样洒了出来,打湿了桌子。他重重地放下茶盏,双目凝向她模糊的脸,挑眉笑道:“你不想我做太监?”
“我……这……这怎么就成我想不想了呢?你做不做太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月赵被他这样看着,虽然知道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可是还是不好意思了起来,“我是在为你的子孙后代考虑啊。”
“虽说你不是人,但你总得娶亲,总得生孩子吧。”
苗肆手下的茶盏忽然碎了,那是被他捏碎的,他咬牙切齿道:“你又说我不是人。”
月赵见他动怒,立即赔笑道:“好吧,我错了,我又说错了。那你们妖怪,会生孩子吧?”
他冷眼睨向她,黑润的眸子里有许多光在暗涌,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脸凑近了几许:“你是要跟我讨论生孩子的事情吗?”
菜肴不知在何时上了满桌,月赵被这话吓得撤退了一步,紧张地扒了一口菜,“不是啊……我就随口说说,再说了,我这身份跟你讨论这个不太合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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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拂动流云袖轻轻一扫,那碎裂的茶盏就消失不见了:“你莫不是忘了,你可是我曾在众妖面前用八抬大轿娶走的新娘?”
月赵低着脑袋,声音也低低的:“那不作数的。那只是一场闹剧。”
“哼!难得与我意见一致了一回。”他从鼻尖里哼了一声,那样子极为骄傲,就像是月赵高攀了他一样。
月赵又问:“那你以后还会成亲吗?”
他一愣,思索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月赵为他夹了许多的菜到他的碗里:“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苗肆看着自己碗里满得快溢出来的菜肴,有鸡腿,有蔬菜,有牛肉,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情绪升腾,他脱口而出道:“或许,是你这样的吧。”
月赵拿筷子的手一僵,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惊飞了他肩膀上的那只花喜鹊。
“因为怎么害你都不死,所以我喜欢。”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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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你可真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月赵干笑了两声,她快速地扒了一口饭,“你要是看上我,那我的小命岂不是不保了?”
他掀起眼皮,目光定定地看她:“被我喜欢,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吗?”
“也不是,”月赵突然凑近他的脸,仅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那你会喜欢我吗?”
他眼皮垂下,敛住目光,低着声音道:“不会。我不会娶一个人类女子。”
“为什么?”
他幽幽地答:“因为,人的寿命太短了。我不想在她死后,还每日每夜痛苦地思念她。”
“哦。那就没事儿了。”月赵看了一眼外面的河道,突然间怅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