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纵跃便跳到了亭子的屋顶上,狂风猎猎,吹乱了她的乌发,四面堆满了假山,她不确定刚才那奇怪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只好站在亭上将四面打量了个遍。
身体猛地一个激灵,她垂下眼皮,若有所思地看着脚下。
莫非有人藏在了下面的亭子里?
“是谁?”她警戒起来,冲下面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
她心下一凛,一咬牙,翻身跃了下去。
可是下面的这一幕,却让她感到头皮发麻。这样的情景,她只听人们传起过,却从没亲眼见过。
在那亭子里,只有一件白色的衣裳躺在地上,衣服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花朵,那紫得像血的花,就像是从白骨里开出来的一样。
这就像人们口中所说的那样,被妖怪给……吃掉了?最后化成了一朵花?
月赵走近一看,那衣裳……不正是昨晚赵故遗穿的那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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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恐地捡起那件月白长袍,仔细地看,似乎要将它戳出个洞才肯罢休,最后不得不承认,这衣裳确实是和赵故遗昨晚穿的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
“啊!”月赵连步倒退,直到跌落在了地上。虽然曾经听人们描述过这样的场景,但亲眼见到,还是被吓了一跳。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剩下这么一件轻飘飘的衣裳了……
就连尸骨都没能剩下……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兰亭序》里的那句“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果然呵,凡人的生命,长短由造化决定,最后都会归于死亡,就像……就像那些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一样,她想抓却抓不住。
“不会的!不可能!”她喉中突生哽咽,身子颤抖不停,她的白玉脸就这么死了吗?
上天就像是被人无情地关上了一扇门,暗黑的气息逐渐压下来,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不要!她不要他死!
这时,忽然从四周涌出几个人来,将她团团包围住。蔚秀崖看了一眼八角灯笼,说:“灯,真的没有亮,看来她真的不是那只妖。”他用折扇敲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皱紧眉头,“那为什么两年前抓她的时候,灯又那么明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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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他们找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地上就只躺了一个女孩,就是月赵。她喝得大醉,抓走她根本没有费丝毫的力气。
当时,那盏灯笼亮得通透,就是妖的气息才会让它亮成这样,而且,她的脖子上,还戴着师傅所说的那颗铃铛。那颗铃铛戴在妖的身上,就会让它失去妖力,变得极弱,变得不堪一击,变成一个凡人。
所以,当时他们才抓走了月赵。
可是,城中出现的那些不知缘由的死人,不应该是她所为啊。那么,就是另有其妖了!
谢挽凌将灯笼放在一边,道:“没亮又如何?今日我就是要杀了她!”
蔚秀崖想拦住她,却没有拦住。
月赵看清楚来人,又是那个泼辣的女子,她想扔掉手中的衣服去拔剑,可是却发现这衣服粘在了她的手上,根本丢不掉。而且她两只手都被衣服粘住,仿佛上了一套无形的枷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今日的事,就是谢挽凌做的一个陷阱,她偷走了赵故遗的衣服,然后又去那些死了的人身上,割了一朵花下来,做成了今天这个陷阱。那衣服上被她抹上了他们奉灵山独特的药水,手一碰到就会被吸附在上面,越是挣扎,就吸附得越紧。
月赵被谢挽凌一掌拍倒在了地上,她心中一疑,问道:“这是你们的陷进,对不对?白玉脸,他没死,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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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脑子转得还挺快的啊!不过,你脑子转得再快,有我的剑快吗?”谢挽凌不按套路出牌,她双手握住长剑,一跃而上,向下刺去,而那个方向正是月赵的头顶。一道金光自剑中垂直射出,直劈月赵头颅而去。
而另一边的千绛也跳了起来,跃到了半空中,手中红剑如鲜红的长舌,席卷而下。
“师弟,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蔚秀崖说。
千绛忽然扬眉一道:“只要是师姐想做的事,我都会帮她完成。”
月赵见两个人将她围攻住,她根本逃都逃不掉。电光火石间,一阵猛烈的大风刮过,湖中的水向外喷飞,而谢挽凌和千绛也都被这股大风震飞。
“灯亮了!”蔚秀崖也被震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指着那盏八角宫灯说。
“妖出现了!”谢挽凌擦干嘴角的血迹,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自己的嘴仿佛被一块无形的胶带给粘起来了。
月赵回头一看,看见在兰亭之上,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苗肆。他的黑色衣袂被风卷得四下翩飞,真的像极了一只黑色的蝴蝶,妖冶且美丽。
他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抛下来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正好落在月赵双手之间的白色衣袍上。月赵凝眸一看,知道这就是阿愿给的那瓶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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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怄气似的,又将那枚瓶子狠狠一抛,正好砸向了苗肆的额头。离谱的是,那家伙的额头竟然流血了,妖怪也会流血么?
他接住掉落在身上的药瓶,悠黑的眼眸向下压,问:“不要是吧?那我扔了。”
月赵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只是恶生生地盯着他。她仍在生气,他凭什么如此来决定她的人生?要她死的时候,就推她上奉灵山?要她活的时候,就施舍她一颗解药?
她看见他真的将瓶子给扔了,月赵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看到瓶子竟然不偏不倚地往水里掉。她还没有尖叫出声,就看见那水中突然多了一艘竹叶船,刚好接住那只药瓶。
月赵提到嗓子眼的气,终于落了下去。
可是,那一秒,那里就游过来了一群大白鹅。大白鹅像傻大个一样,见到这个稀奇的玩意儿,都游过来看,更有甚者,还用它那白花花的大翅膀去扇动小船。
随后,那只船就像逃命似的,向其他地方飘走了。可是大白鹅们却不依不饶的,极其有拼搏力的,向那船儿追了过去。
船儿飘到了蔚秀崖的面前,他觉得十分新奇,便用手指去触摸了一下那只船,那触感,真的和竹叶一模一样啊。可是,它是怎么做到上面一个那么重的陶瓷瓶子,而不沉下的呢?
妖的能力也太魔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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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又经过了千绛的面前,他也用剑去碰了碰那只船,而一旁的谢挽凌却在这时,突然按住他的手,将剑往下面按,想让那只船连带着药瓶,都沉进水里去。
可是她并没有得逞,那船根本如铜墙铁块一样,任她怎么戳也戳不动。
船儿绕过他们,又向别的地方飘去。这画面,倒有点像《兰亭序》里面的流觞曲水的意味了。
月赵看见那只船停靠在了岸边,可是那些大白鹅却锲而不舍地跟上,有的还兴奋地飞了起来,飞到了岸上来,团团将那只船围了起来。
鹅们都鼓着两只大眼睛,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那只瓶子。月赵看见一只胆大的鹅,用它那黄色的大嘴巴子,去啄那只药瓶。
月赵咽了一口气,立马以风一般的速度冲了过去。怄气归怄气,解药还是得要的。她边跑边喊,希望能将它们引诱出来,“鹅?”
“鹅?”
“鹅……”
她惦着脚,一步,一步地走进鹅群中,顺带还给它们念诗,“曲项向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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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琢她瓶子的鹅抬起脑袋来,两只小眼睛盯着她,月赵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死亡眼神。
月赵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要抢你东西哦,这本来就是我的。”
那鹅仍旧盯着她,像个雕塑一般,根本不动。
“鹅兄,劳烦您大脚移个步。”月赵想蹲下身去捡那个瓶子,谁知她刚一动,那只鹅就张开了大口,朝她的手背咬去。
“啊!疼死我了!”
远处的苗肆忽然走过来,来到鹅群边,随手挥了挥衣袖,对着那群大白鹅说了句“走开”,那些鹅就全部往别的地方玩去了。
月赵吃惊地张了张嘴,就这?
他俯身捡起那只瓶子,打开瓶塞,倒出里面的药丸,刚好塞进了月赵张大的嘴里。
“活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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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
活该被鹅咬?
还是活该被阿愿下毒?
还是活该被他傻傻地骗?
月赵低着头,看见那双黑色的靴子,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视线,月光被他踩在了脚底下,不见光亮。
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红肿的眼睛将他的背影盯了又盯。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中,周围又恢复安静,安静得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夜越来越深,四周也越来越黑,她无力地靠在亭柱上,两眼一黑,往后倒了下去。
还未着地,身子就被人接住了,是匆匆赶来的赵故遗接住了她。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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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的屋顶上,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从袖中拿出那只玉笛来,玉笛在月光下泛出清冷的光华。这只玉笛本来和月赵身上那只铃铛是同一物,名为罗笛红铃。他长长的手指在笛子上摩挲,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眼中跳起了一粒光。
他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笛子丢向了远方,很远很远。笛子消失,他眼中的光芒也跟着消失,他变得看不清眼前了。
他食指做了一个勾手的动作,那只笛子又从府外飞了回来,回到了他的手中。霎时,眸中一片清亮,眼中消失的光又回来了。
他好像明白了一切。
原来是这只罗笛,让他获得近处了光明。
他对着玉笛说:“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信守承诺。”
几十年前的一日午后,他正惬意地躺在封灵山与奉灵山之间的吊桥上小憩,不料有一只皮痒的小鬼,从下面的河水中跳出,想要逃出去。
他闭着眼睛,手指在下面一勾,一张大网就将那只小鬼收进了网中,就像收鱼似的。
那只小鬼不停地对他哭诉,说:“神差大人,求你,放我离开吧!我真的不属于这里,我是一不小心走错了,才来到这里的。你放我回人间吧,我的孩子还需要我。求你,放我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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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就在他出神的一刹那,那只小鬼咬破了他的大网,还偷走了他身上的罗笛红铃,临走时还不忘说:“神差大人,等我回来时,一定送你一双明亮的眼睛。”
不过,它却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他去找它。
他的眼睛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是那样了,只看得清远处,看不清近处。尤其是在被关进奉灵山七年后,他的眼睛就更不好了,出来时几乎不能视物。
直到那一次,遇到月赵,他第一次看清了一个人的脸。他那时还感到疑惑,以为她是什么妖鬼,故意使了什么法术让他看见了她的脸,可是后来却发现她只是一个凡人。
现在终于弄明白了,原来是这支笛子的原因。
是那个逃走的小鬼,在最后临终幡然醒悟的时候,将自己的眼睛凝聚到了这支笛子里,所以他才得以看见。
他没有想到,那只鬼竟然如此守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