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
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光点,在夜空下快速地移动。她走得很急,手上提着一盏明亮如星的灯笼,胸前挂着一个深色的包袱,纤弱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木箱笼。箱笼略显沉重,将她的背压得有些弯,这里面装满了书,是要送去山上的。
出现在山脚下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随着她出现的,还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她的一张小脸,早被夜风刮得惨白失色,但那双眸子却始终,透着一股坚定灿亮的光。
她心中早已欢呼跃腾,脚步如风,那藏在红裙子里面的脚,差一点就被沿路生长的杂草绊倒。她噘起了小嘴,踢了踢路边的杂草,很是无奈地看了眼头顶夜空上那轮硕大的明月。
她已经在这里,绕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上不了山。她有些泄气地靠在旁边一块刻着“封灵山”三个大字的石碑上,想着,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可是,这里明明就只有这一条路啊!为什么绕来绕去,还是又回到了这块石碑处呢?
月赵小小的瞳仁中,包含了数不清的不解与迷离,明月的清辉渡在她巴掌小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无奈与惆怅。
她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地努着嘴,“月亮伯伯啊,你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上山呢?”
月亮伯伯却不回她,丢她一个人在这苦思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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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埋头看着手中提着的灯笼,灯中烛火忽闪忽闪,就像她那个怦怦直跳的心。她好不容易求得夫人这个上山的机会,虽然做书童也挺无聊的,但只要一想到可以离开那个无聊且无趣的府中,她就激动不已。
更何况,少爷还在这儿。
终于又可以见到少爷了啊,她才不是那种轻易就说放弃的人!
待她正要提步再一次上山时,那前方半高处的山头,竟不知不觉地多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登时将她吓了一大跳。
那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绿幽幽的光直射而下,犹如鬼魅。她想转身逃走,双腿却吓软了,根本挪不动。
月赵被吓傻了,喉咙竟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握住灯笼的手暗自收紧,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前方,生怕那个不明怪物扑过来。
良久,那双眼睛仍旧没有半点的动作。它就好似一个神圣的佛像伫立在那儿,俯瞰着世间万物。
月赵看见那双眼睛从来没有眨过,一直保持着圆睁睁的状态,难道它不累吗?
彼时柔软的月光,恰好披在它的身上,月赵这才看清,原来那双绿得发光的眼睛的主人,竟然是一只猫。
月光下,它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安静地坐在前方的山头。它的身体、尾巴先前都融入了夜色,是以月赵才以为,那是什么恐怖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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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圆月划着桨板,恰好停靠了在它的身后,此时此分,不知是它守候着月亮,还是月亮守护着它?
那双与月光同样明亮的眼睛,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将孤冷的她紧紧包围,让她觉得这个夜晚不再那么黑暗了。
心中的胆怯慢慢退去,她朝着山口轻声地唤了一声,“喵~”
话音一落,月赵看见那只猫好似动了一下,但反应却不大。
月赵接连着又唤了好几声,它还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看样子,是只高冷的猫啊!
她又重新迈开腿,朝着它走去。它的眼睛依旧望向半空中,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咦?”它的样子怎么好像街角的那个张瞎子?
莫非……这是个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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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赵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生怕惊动了它,但是她脖子上的铃铛,却出卖了她。就在她快要靠近目标,准备将它扑倒的时候,那只黑猫十分敏捷地转身跑走了。
她眸色一动,快步跟上,跑得气喘吁吁,不知不觉竟已到了半山腰。
月赵不免惊讶,她绕了一个时辰也没有上的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上去了?!
她的睫毛一闪一闪的,亮晶晶的眸子钉在那只黑猫身上,难道,它是暗夜里专门来为自己引路的吗?
待上了半山腰,路就渐渐平稳了,不需要再爬坡。但是,山间的雾气却愈加的浓重了,她将灯笼往前面举了举,将那方的黑猫身影照亮了些。它还在往前走,长长的尾巴在身后左偏右晃,行得那叫一个悠然自得,好似对这里十分熟悉。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黑猫停下,扭过脑袋来看她。夜晚被一层化不开的浓墨覆盖,但是它的双眼依旧如此明亮清晰,像是可以穿透这片迷雾,直达她的内心。
“喵喵,你是在等我吗?”
谁知它一听到她说话,立马又转身溜开了。
月赵微微愣了愣神,心说你这只猫怎么这么别扭呢,明明就是在等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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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踏着沉重的步伐又跟了上去,走了不出一刻,她便到了半山腰的一处木屋前。
月赵展颜一笑,终于到了啊!
这是一处位于半山腰上的木屋,在外面看是十分的简陋,占地很宽,里面大概有好几间房屋。门前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树直叶繁,将大片投向屋子的月光尽数遮挡,硬生生成了一个吸取月光的恶魔。
而那只黑猫带完了路,完成了使命,便蹲在月光笼罩的树下打盹去了。
月赵也蹲下去,想要摸摸它,刚一伸出手,却不想它却如一抹轻烟般,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了。
“喵喵,别跑呀!”
她刚想去追,身后那扇木门便缓缓地打开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暗夜中像是一个怨妇在苦诉,呕呀难听。
月赵又惊又喜,转过身来。
门内的烛光被放出来,使昏暗的门口亮堂了几分。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月赵一见来人,立即笑脸相迎,小嘴很甜地唤道:“云叔,是我,我来给少爷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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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仆人大概四五十岁,虽逆着光,但仍能瞧见他眉目和善,面容慈祥。他一见是月赵,脸上现出几分诧色,随即快步走了过来,帮月赵将背上沉重的箱笼取了下来。
“今日怎的是你这个女娃来给少爷送书,且还来得这样晚?待会老奴送你回去吧。”他一面迎着月赵进屋,一面说道。
“夫人已经允我留在山上给少爷做书童了,不用再回去啦!”月赵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实在是累极了,一进这暖意浓浓的屋子,整个人又精神了许多。她将灯笼和包袱往桌上一放,瞧了一眼四周,都没有看到少爷。
云叔还没从她上一句话中反应过来,便又听到她问,“咦,云叔,少爷去哪儿了啊?”
“跟老奴来。”说着,便带着她穿过前堂,来到后面僻静的走廊,顺着昏暗的走廊一直往西边走,直到到了一间门扉紧闭的门前停下。云叔将她带到后,便去给她收拾房间了。
刚才在屋外看,她本以为这只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如今入内,才发现里面的格局远远要比她想象得大。这里至少有五间房间,而她面前的这间应该就是少爷的书房。
敲了两声门,没人应答,月赵推门而入,屋内的布局不由得让她大声惊叹。这是一间除了床就只剩下书的房间,屋子里烛火摇曳,将一排排整齐的柚木书架映得发光发亮,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数量之多,那是她这辈子都看不完的。
“哇!”
月赵差点沉浸在这卷帙浩繁的书屋里,忘了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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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蹑手蹑脚地绕过层层书架,往光源的地方靠近,待走近了才发现,那个男孩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少爷比她大一岁,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自幼便经历着颠沛流离、渡水逃亡。如今才刚刚安定下来,他便被夫人要求到山上来静心读书,这么小的年纪,便要忍受着与亲人分离的痛苦。
从小便没有亲人的她,知道这种折磨是何种滋味,所以,她不忍他也遭受这样的折磨。
这个上山的机会,是她求了夫人整整一个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得来的。想必夫人也是于心不忍,怕他一个人在山上孤单,知道他两一起长大,打小便亲近,又觉她颇为机灵,才同意的。
其实陆府离这座山并不远,出了府走几条街,再走一段路,便到了这座山的山脚。若不是因为她迷路,也不会来得这般晚了。
看着少爷疲惫的睡颜,月赵不忍心叫醒他。桌子上的一盏烛火忽明忽暗,照在书桌上一本翻开的书页上。月赵瞧了一眼,只觉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头晕困倦。她摇了摇头,退后几步,看书这种事跟她一点都不搭。
她本就不喜欢看书,这次却为了上山,偏偏做起了书童来。也罢也罢,只要能不再待在那个烦闷的府里,又有什么苦是不能吃的呢?
一阵风突然从窗外飘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她走到窗边,打算将那半开的窗户关上,却不想又看见了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