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有人惊呼,这马车比萧家气派多了!
瞧瞧这位公子,比萧云瑾高出一头,气度不凡!
萧云瑾和云清柔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清柔强撑着笑脸:姐姐,还真是舍得花银子呢。这是从哪个戏班子请来的
不等战北擎开口,一旁的副将便厉声喝道:放肆!这是我们镇北军的主帅!
主帅!
这两个字如惊雷炸响,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萧云瑾面如土色,指着战北擎,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不是传言说你是个痴傻之人,怎会是镇北主帅!
战北擎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五年前为了麻痹敌国细作,我故意装疯,如今边关大捷,自然要风光迎娶我的娘子。
他说着,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掌心温暖,我不由得红了脸。
祖母喜极而泣,连声说好。
方才还对我冷眼相待的父母亲戚,此刻蜂拥而上,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将军夫人。
我就说云姑娘不是那等弄虚作假之人,能嫁入将军府,真是前程似锦!
谁说不是呢,原以为要嫁给痴傻之人,谁知转眼就成了主帅夫人!
战北擎牵着我往马车走去。
萧云瑾却突然拦住去路,一贯清高的脸上满是焦急:云清羽,你不能嫁给他!
我淡淡看着他:为何不能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与战北擎有婚约在先,光明正大,萧公子,你该回去完成你的婚事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挽着战北擎的手,登上了马车。
从轿帘望去,萧云瑾呆立原地,眼中血丝密布。
云清柔站在他身旁,脸色难看得像是吞了黄连。
马车缓缓驶离,眼前的景象渐渐远去。
这一世,萧云瑾如愿娶了清柔,就让他得意几日。
至于害我错过才艺考核的这笔账,我自会慢慢清算。
战北擎似是察觉我出神,轻声问: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扯了扯嘴角: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竟嫁给了镇北主帅。
他轻笑,指尖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掐。
疼吗
疼。
我老实答道。
那便不是梦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玉佩,递到我手中。
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归你掌管。
我愣住:为何对我这般好
轿中光线柔和,他看着我,目光深邃。
幼时我在山中玩耍不慎摔伤,是你背我下山,悉心照料。从那时起,我便心系于你。
我知晓你家规矩,才艺出众者方可嫁入礼部,我怕耽误你的前程,一直不敢表明心迹。
我的心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
前世今生,第一次有人如此为我着想。
眼眶不由得发热。
到了将军府,宾客已坐满了席面,都是战北擎的将士和乡亲。
我们正挨桌敬酒,忽听轰然一声,大门被人踹开。
萧云瑾闯了进来,双目赤红,直直盯着我:
云清羽!跟我走!我这就娶你!
6.
战北擎瞬间将我拥入怀中,手臂收紧,带着几分紧张望向我。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迎上萧云瑾的目光,一字一顿:我不会跟你走。
战北擎眉眼舒展,方才的紧张尽数化作笑意。
萧云瑾却像是魔怔了般,大步朝我走来:清羽,莫要任性!你爱的是我,为何不跟我走
他伸手欲拉我衣袖。
战北擎身形一晃,已挡在我身前,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今日是我与清羽的大婚之日,再闹事,休怪我无情。
萧云瑾置若罔闻,竟对着我跪下:清羽,随我走吧!我发誓此生定会待你如若珍宝,我们会有一双儿女,过尽荣华富贵......
听到儿女二字,我心口一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前世,我也曾这般憧憬过。
我强忍泪意,声音却依然发颤:滚!我此生只会与北擎有儿女。
萧云瑾神色骤变,疯狂执着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惊惧。
他踉跄后退,喃喃自语:你......你竟然......
话未说完,一声尖利的嘶喊打断了他。
云清羽!你这个狐媚子!
云清柔披散着青丝,妆容尽毁,指着我咆哮:你勾引我夫君,我要你的命!
她疯了般朝我扑来。
萧云瑾猛然回神,一把拽住她:住手!莫要在此失态!
我失态萧云瑾!你为了她要抛弃我不成
云清柔歇斯底里,竟在满座宾客面前与萧云瑾扭打起来。
战北擎眉头微蹙,对亲兵低语:送客。
几名身着铠甲的将士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还在撕扯的二人。
席面重归平静,气氛却凝滞了几分。
战北擎握紧我的手,在我耳畔轻声道:莫怕。
后来听闻,云清柔与萧云瑾归家路上便大打出手,回府后更是掀翻了满桌酒席,宾客们都尴尬告退。
这对璧人成了京中笑柄。
直到回门那日才又见着他们。
萧云瑾见我便要上前,战北擎一个箭步将我揽入怀中。
妹夫,有话与我说便是。
7.
萧云瑾竟真如受伤的野兽般退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我。
即便云清柔在旁掐他的手臂,他也恍若未觉。
我懒得理会。
云清柔与萧云瑾带了两匹上等绸缎,一盒御点,十斤上等茶叶来。
若不是与战北擎的厚礼相比,这回门礼倒也算得体。
战北擎送来两箱南珠,四坛女儿红,还有一匹西域进贡的云锦,那料子上的暗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更有十几盒点心,尽是寻常百姓家难得一见的珍馐。
父母眉开眼笑,围着我们嘘寒问暖,对战北擎更是毕恭毕敬。
头一回将云清柔晾在了一旁。
清柔气得脸色发青,当场指着萧云瑾数落:你就这点本事连个体面的回门礼都拿不出来,让我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母亲想来接我手中的礼品,我避开她的手,径直走到祖母面前,将所有礼物都呈上:这些都是我与北擎孝敬您的。
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父母脸色难看,想发作却又碍于战北擎的身份,只得生生忍着。
转头又去巴结萧云瑾,说他才高八斗。
萧云瑾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临行前,冷冷丢下一句:趋炎附势,与蝇营狗苟何异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云清柔尴尬难堪。
不过数日,云清柔便趾高气扬地寻上门来。
她昂着下巴宣布,萧云瑾要摆宴,庆贺入选国子监。
云清羽,你定要来啊,她故意激我,莫不是怕见我们风光,心中难受
我瞥了眼案上未封的信件,淡然道:自当赴约。
庆贺宴上,云清柔与萧云瑾似是憋着一口气,要在众人面前找回颜面。
我已入选国子监,他日必能青云直上,为国尽忠!萧云瑾得意洋洋地宣布。
待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定不忘提携乡梓。
云清柔在一旁附和着,眼中满是骄傲,仿佛这份荣耀也有她一份。
众人纷纷附和,奉承话不绝于耳,争相递上贺礼,生怕落于人后。
云清柔得意地看我一眼,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我可不比某些人,只知依附男人。女子也该有自己的才学抱负,方能顶天立地。
萧云瑾也望向我,眼神晦暗难明:我定会成为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这话似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云清柔听。
清柔脸色瞬间铁青,狠狠剜了萧云瑾一眼。
我正欲离开这出闹剧,战北擎不知何时已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8.
战北擎轻抚我的发髻:你的发钗坏了。
他取出一支玉簪,亲手为我簪上,动作轻柔似怕弄疼了我。
我低声道:我何时有这支簪子
战北擎眼中含笑:今晨刚命人买的,与你相配。
我们相视一笑,心意不言而喻。
萧云瑾面色僵硬,目光紧锁着我发间的玉簪。
云清柔气得咬牙切齿,狠狠瞪了萧云瑾一眼。
宴席过半,我起身去净手。
刚到僻静处,萧云瑾便从回廊拐角闪出,拦住我去路。
清羽,我有话说。
他身上带着酒气,眼神却清明异常。
我已入国子监,前程似锦,不出三年必能青云直上。战北擎不过一介武夫,说不定哪日就折在战场,你何必与他共赴黄泉
待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必能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他向前一步:我知你是重生归来,你心知我所言非虚。
我冷笑:既知我重生而来,你还有何颜面来寻我
怒火燃烧胸臆,我再难压抑声音:
你让我喝下毒酒时,可曾想过我腹中骨肉也是你的血脉
萧云瑾脸上闪过慌乱,随即又摆出一副深情模样:
清羽,你喝下毒酒后我便悔恨不已,如今只想弥补于你。
那时我年少轻狂,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你该容我一次过错,给我一个机会。
还是这般厚颜无耻的说辞。
我打断他:萧云瑾,你可知我重生归来,要如何报复你
说罢我便回到了宾客中。
宴席将散时,一名快马传信的小厮匆匆赶至。
萧公子的信件!
萧云瑾疑惑起身。
有眼尖的客人已经认出:是国子监的印信!
萧公子果真才华横溢。
恭维声又起。
萧云瑾脸上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他展信一看,脸色瞬间惨白,满目震惊与颓然。
一旁好事者探头过去,高声念道:经国子监查实,萧云瑾公然诬陷他人、恃才傲物、行为不端,有违圣贤教诲,实不配为国子监学子,即日革去名额。
轰的一声,厅堂内炸开了锅。
云清柔猛地冲来,指着我咆哮:云清羽!是不是你去告状了!
我坦然迎上她的目光:
我只是将他当日如何对待商贾、如何诬陷他人的事如实说出。国子监选士,德才兼备,他这般行径,如何配得上
宾客们看萧云瑾的眼神都变了。
难怪对药铺老板那般倨傲!
呸!读圣贤书却不明事理,这种人也配入国子监
方才还在这里夸夸其谈要提携乡邻,转眼就被革去名额,真是可笑!
不少人收回贺礼,愤然离席。
若非云清柔还在国子监任职,只怕满座宾客都要散尽。
战北擎沉默良久,忽开口:方才在回廊处,你与萧云瑾的话,我听到一些。
他顿了顿,望向我:
腹中骨肉......是何缘故
9.
我怔了一瞬,未料他会问及此事。
月色如水,战北擎的眼中满是担忧与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将前世萧云瑾如何害我,我为何重生归来,一一道来。
包括那个未能降世的骨肉。
若你心有芥蒂,觉得难以接受......
我一字一顿,我们可和离,你赠予的一切,我都奉还。
战北擎猛地将我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我要窒息。
可吓死我了!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怕......怕你与萧云瑾曾有情愫,听你提及骨肉,我真怕你受了欺辱。
他稍稍松开我,双手捧着我的脸,眼中尽是怜惜。
清羽,是我来迟了。
早知如此,我就该提兵直接将你抢回军营,管他什么萧云瑾李云瑾。
他难得说笑,我被逗得展颜,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
我将祖母接入将军府,为她收拾了一间朝南的厢房。
父母得知后,又哭又闹非要搬来。
云清羽,你攀上高枝就不认爹娘了我可是你亲生父亲!
没了我们,谁给你照看孩子你祖母都一把年纪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从小时起,我便操持家务,绣品是我绣的,药材是我采的,束脩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你们可曾为我付出半分
那几年养育之恩,我会按月奉养,其他的,你们休要妄想。
母亲立即倒地号啕,说我不孝。
父亲扯着嗓子喊人来评理。
我懒得与他们纠缠,转身离开。
日子过得静好。
战北擎待我极好,不仅为我延请名医调养身子,还时常陪我习武强身。
他说边关风寒,要我习武强身才能抵御严寒。
闲暇时,他便陪我在药圃中种药,说我的医术日渐精进,连军中将士都夸我医术了得。
每当我给他煎药时,他总是笑着说:有娘子在,我便是负了伤也不怕。
而萧云瑾,自那日被开除后,听闻他一蹶不振,整日买醉,砸物伤人,成了京中笑柄。
云清柔虽留在国子监,微薄的俸禄不仅要养活一家人,还要时常被萧云瑾偷去赌钱饮酒,与狐朋狗友厮混。
二人日日争吵,后来竟动起手来,最重的一次双双卧床半月。
后来,云清柔与同僚暗通款曲,被萧云瑾撞见,当场打得她骨断筋折。
即便如此,萧云瑾也不肯休她。
他目眦欲裂:是你云清柔害我至此!你就该伺候我一辈子!
日子就这般鸡飞狗跳地过着。
直到那日,萧云瑾醉醺醺地在街上踉跄,被一辆疾驰的马车碾死。
我与战北擎携一双儿女去祭奠。
云清柔一身素衣,形容枯槁,鬓发斑白,目光呆滞。
见我时,她目光闪躲。
片刻后,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推着身旁瘦弱的孩子上前。
小郎,快,唤姨母。
孩子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轻声道:姨母。
云清柔忙不迭地接话:小郎啊,往后要孝顺姨母,姨母家位高权重,日后定能提携于你。
眼前人谄媚讨好,哪还有半分当年的倨傲
她虽可怜,却是咎由自取。
我非圣人,不会忘仇。
我默然不语。
气氛顿时尴尬,云清柔眼中浮现怨毒:你是我亲姐啊,怎能看我如此凄惨
你好狠的心肠!
儿女忽然奔来,一左一右拉住我的手,将我往战北擎身边带。
娘亲,父亲寻你。
我被他们拉到战北擎面前,他将我揽入怀中。
怎么了
我低声问。
他在我耳边轻语:见你为难,特来解围,今晚得赏我一碗人参炖乌骨鸡。
我掩唇轻笑:好,有心了,再添一盘蜜汁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