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年年 本章:第一章

    第1章

    婚约终

    奶奶,五年到了。我妈也火化了,我想离婚。

    商诗语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手指微微发抖,她声音哑得不像话。

    傅老太太攥紧她的手,眼圈发红:你恨不恨我当年是我让你背了黑锅,骗斯年说是你逼走了夏妍。

    诗语啊,我是真把你当亲闺女疼。可斯年是我亲孙子,他爹妈走得早,又得了那要命的病。

    夏妍是他心尖上的人,要是知道那女人嫌他病了跑了,他怕是活都不想活了…

    商诗语扯了扯嘴角,满是苦涩。

    奶奶,我自愿的。

    肾是我愿意捐的,婚是我逼他结的。他恨我逼走夏妍,恨得对。

    老太太眼泪砸下来:可他对你太毒了!明明知道你爱他,还故意当着你的面跟夏妍卿卿我我,他——

    商诗语猛地打断,她深吸一口气: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不想再耗了。

    老太太沉默半天,终于点头:行。

    那混账东西真不是人!你们怀了五次,这次查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收心了。结果转头就把夏妍接回家!

    商诗语指甲掐进掌心。

    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老太太看她脸色煞白,赶紧闭嘴:哎,不说了不说了。

    离婚证我给你办,半个月准到手。

    商诗语轻轻嗯了一声。

    ……

    殡仪馆的电话打来时,商诗语刚办完出院手续。

    工作人员把骨灰盒递过来的瞬间,她突然崩溃大哭。

    妈妈最后对她说:我死了,咱俩都解脱了。

    她懂。

    为了天价医药费,商诗语从顶尖珠宝设计专业退学,卖肾,和傅斯年签卖身契。

    换完肾那半年,傅斯年对她好得不像话。

    订婚宴上9999朵玫瑰砸得她头晕。

    那枚【真爱之心】的钻戒,至今还在抽屉里锁着。

    她生日那天,他补送了从一岁到二十三岁的所有礼物。

    她差点就信了,信这男人真的爱她。

    直到婚礼那天——

    傅斯年当众撕烂她的婚纱,用马克笔在她身上写小偷。

    商诗语跪在地上求他,他却把夏妍的短信甩在她脸上:

    【是商诗语逼我离开你的】

    他掐着她脖子冷笑: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后来他想接夏妍回国,老太太拦着,他就把火全撒在她身上。

    商诗语第一次怀孕时,他居然笑了。

    可下一秒就听见他跟老太太吵:你不是要孩子吗现在有了,能让夏妍回来了吧

    五年,她流了四个孩子。

    这是第五次。

    傅斯年如今权势滔天,对夏妍却还是死心塌地。

    他直接把那女人接进他们的婚房,和老太太撕破脸:

    要么让夏妍住进来,要么我带着她远走高飞!

    ——

    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打断回忆。

    商诗语转身,看见那辆熟悉的豪车朝自己冲来!

    轮胎擦地的尖叫中,车子在离她半米处急刹。

    车窗降下,傅斯年冷冰冰的声音砸过来:

    夏妍被你吓着了,但她大度,只要你煲汤道歉。

    商诗语浑身发抖,小腹突然剧痛。

    明明是夏妍撞掉了她的孩子!凭什么要她给杀人凶手赔罪

    在他心里,她就这么贱吗

    商诗语死死咬住嘴唇,眼里全是血丝:我!不!去!

    傅斯年脸色一沉:给你脸了

    他下车就拽她,推搡间——

    哐当!

    骨灰盒重重砸在地上。

    第2章

    骨灰盒砸裂的瞬间,商诗语整个人都僵住了。

    妈妈的骨灰混着脏雪,糊成一团。

    她突然尖叫一声,扑通跪在雪地里。

    冻紫的手指拼命往一起拢,眼泪砸在骨灰上,结成了冰渣。

    妈。对不起!对不起!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傅斯年插着兜,皮鞋尖踢了踢雪堆:装什么不就是一盒面粉

    商诗语缓缓抬头,脸上全是冰水。

    她看着傅斯年抬脚,把骨灰和雪碾在一起。

    别在这演苦情戏了,妍妍还等着喝汤。

    商诗语突然想笑。

    她的孩子没了,妈妈死了,丈夫却在担心小三饿肚子。

    骨灰盒咔嗒合上时,商诗语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

    傅斯年看着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皱了皱眉。

    商诗语瘦得像个纸片人,雪花落在她肩上,像要压垮她。

    他下意识伸手——

    手机突然炸响。

    妍妍别怕,我马上回来。

    就这一句话,傅斯年眼神立刻变了。

    他一把拽住商诗语:再敢吓妍妍,我要你生不如死!

    商诗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不抖了。

    还能怎么生不如死

    这五年,早就死透了!!

    ——

    推开门时,夏妍正坐在傅斯年腿上。

    看见她,故意慢吞吞整理衣领,露出脖子上的吻痕。

    商诗语径直往楼上走。

    站住!傅斯年厉喝,给妍妍跪下道歉!

    她转身,平静地看着他们。

    她撞死我的孩子,该道歉的是她!

    傅斯年猛地站起来:商诗语,你也配生我的种

    那些孩子死了活该!都是替你赎罪!

    商诗语呼吸一滞。

    原来在他心里,他们的孩子,只是赎罪的工具。

    傅斯年一把掐住她下巴:逼走夏妍的时候,没想过今天吧

    现在,给我跪着爬过来道歉!

    夏妍靠在沙发上,嘴角翘得老高。

    第3章

    商诗语以为自己早就不会疼了。

    可傅斯年要她下跪瞬间,心脏还是狠狠抽了一下。

    在他眼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用肾要挟他结婚的恶毒女人。

    商诗语看着傅斯年冰冷的眼睛,突然笑了。

    我没错,不跪。

    耳光甩过来的时候,她听见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

    半边脸瞬间麻木,嘴里泛起血腥味。

    还没等商诗语爬起来,就听见傅斯年对保镖说:按着她磕满一百个头。

    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时,商诗语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傅斯年。

    他弯腰捡起她掉的设计稿,笑着说商同学很有天赋。

    砰!

    第一下磕下去,额头火辣辣地疼。

    砰!

    第二下,血顺着鼻梁流进嘴里。

    砰!

    第三下,她听见夏妍假惺惺地说:算了啦。

    傅斯年的声音像淬了毒:妍妍,这种女人,装可怜最在行。

    商诗语突然不挣扎了。

    五年了,她早该明白的。

    解释没用,求饶没用,连流产四个孩子都没能让他多看一眼。

    ——

    保镖松开她时,客厅早就空了。

    二楼传来女人的娇笑,和床架撞墙的声音。

    商诗语抹了把脸上的血,慢慢爬回房间。

    屋里堆满了礼物盒。

    这五年,她就是靠着这些活下来的。

    永生玫瑰是他告白时送的,现在花瓣还泛着光泽。

    定制项链刻着她名字缩写,他说要戴一辈子。

    求婚视频里,傅斯年单膝跪地说嫁给我好不好,眼底的温柔能溺死人。

    商诗语颤抖着摸上无名指的戒指。

    真爱永恒——多讽刺啊。

    纸箱搬去后院时,商诗语一滴眼泪都没掉。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二楼窗户突然拉开。

    傅斯年衣衫不整地冲下来,一把攥住她手腕:你发什么疯

    商诗语看着火光,声音平静:旧东西,该扔了。

    傅斯年突然心慌。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死寂。

    直到瞥见商诗语手上的戒指,才冷笑出声:装什么清高婚戒不是还戴着

    他猛地甩开她,听见关节错位的咔嗒声。

    欲擒故纵傅斯年凑近她耳边,你让我恶心。

    脚步声远去后,商诗语摘下戒指。

    铂金圈在火里扭曲变形的时候,她终于哭了出来。

    第4章

    商诗语看着傅斯年走远的背影,突然觉得好笑。

    这男人永远活在自己的剧本里。

    她是恶毒女配,夏妍是纯白女主。

    第二次怀孕时,保姆偷偷塞给自己一块柠檬蛋糕。

    夏妍哭着说被抢了东西。

    那天烈日当空,商诗语跪到流产,傅斯年却说:装什么晕

    从那时她就懂了。

    在傅斯年眼里,她的解释是狡辩,她的眼泪是演戏。

    现在她连眼泪都没有了,只想逃。

    ——

    第二天清早,傅老太太派人来,要他们参加家宴。

    下楼时,傅斯年正在砸东西。

    婚纱照的玻璃碎片溅到商诗语脚边,她缩了缩脖子。

    带她去她也配就会在奶奶面前装乖!

    傅斯年的眼神像刀子,商诗语却像没感觉,麻木地接过请柬。

    夏妍贴在他身上,声音甜得发腻:我没关系的啦~

    傅斯年立刻柔下声音:家宴当然要带真正的太太。

    ——

    车停在老宅时,老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来干什么

    傅斯年把夏妍护在身后:她为什么不能来

    这是家宴!老太太的拐杖砸得震天响,我孙媳妇只有商诗语!

    傅斯年猛地扭头瞪向商诗语:你给奶奶灌了什么迷魂汤

    当初要不是你逼走妍妍,又拿救命之恩要挟,你也配进傅家

    四周的视线像针一样扎过来。

    商诗语攥紧衣角,原来还是会疼啊。

    老太太气得发抖:斯年你误会了,其实诗语她…

    奶奶!商诗语突然出声,声音带着哭腔,求您,别说。

    老太太红着眼进了书房,傅斯年却把商诗语也关在门外。

    夏妍突然拉住她的手:我们聊聊

    假山后,夏妍瞬间变脸:识相就赶紧离婚!

    商诗语瞥见摄像头,轻声道:他再恨我,也不会离婚的。

    那半年在医院,他跪着求我嫁给他呢。

    夏妍突然尖叫:要不是我主动分手,你连…

    话没说完,她突然自己摔在地上。

    商诗语还没反应过来,后背猛地一痛!

    扑通!

    冰冷池水灌进鼻腔时,她听见傅斯年的怒吼:商诗语!你敢打妍妍!

    手脚越来越沉,恍惚间听见他说:谁也不准救!

    水漫过眼睛时,商诗语想:

    终于,要死了吗

    第5章

    老太太冲过来时,商诗语已经漂在水面上不动了。

    混账东西!老太太一棍子抽在傅斯年背上,诗语给你捐的肾还在你肚子里!

    傅斯年盯着商诗语发紫的脸,硬着脖子:她先推的妍妍!

    老太太抓起夏妍的手,那伤口浅得都快愈合了。

    滚!都给我滚!

    夏妍被撵出门时,傅斯年正被揪着耳朵按在病床前。

    她少一根头发,我打断你的腿!

    ——

    房门关上后,傅斯年坐立不安。

    商诗语在被子底下发抖,嘴唇白得吓人。

    他下意识给她掖被角,突然又嫌恶地缩回手。

    装什么

    以前陪他潜水看鲸鱼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怕水

    床上的商诗语突然动了动。

    傅斯年立刻冷下脸:醒了就滚!

    可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耳朵进水,听不见了。

    傅斯年烦躁地舀了勺热水,直接往她嘴里灌。

    啊!

    剧痛让耳朵突然清明,他的骂声劈头盖脸砸下来:

    活该!让你欺负妍妍!

    会游泳还装死,做给谁看

    商诗语怔住了。

    原来他记得。

    记得自己为他克服深海恐惧,现在却成了指控她的证据。

    手机突然响起,夏妍带着哭腔:斯年我怕…

    傅斯年箭一样冲出去,连外套都忘了拿。

    商诗语的眼泪终于砸下来。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

    保安室里,监控视频正在回放。

    夏妍狰狞的脸充满屏幕:要不是我主动分手…

    商诗语把U盘攥在手心。

    就当是送给傅斯年的离婚礼物。

    ——

    回到别墅时,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五年前一个箱子来,五年后一个箱子走。

    只有无名指上那道戒痕,提醒她曾经有多蠢。

    第6章

    电脑屏幕亮起时,商诗语正准备离开。

    一封珠宝设计大赛的邮件弹出来。

    她盯着屏幕发呆。

    上次碰设计稿,还是母亲没生病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是设计系的天之骄女。

    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参赛页面。

    上传的文件,是那对永远没机会戴上的婚戒设计图。

    每一处镂空花纹,都是商诗语熬通宵画的。

    点击发送的瞬间,像是把最后一点关于傅斯年的记忆也删除了。

    ——

    三天后,邮件回复带着邀请函一起到来。

    【恭喜商女士获得金奖】

    展览馆里,商诗语的戒指被罩在玻璃柜最中央。

    铭牌上写着作品名:《思年华》

    手指轻轻抚过玻璃罩,心脏突然抽痛。

    如果没遇见傅斯年,她现在应该站在国际领奖台上吧

    诗语

    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闻知行穿着笔挺西装站在光里,还是当年学生会长的模样。

    商诗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当年拒绝他的表白时,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狼狈。

    金奖有个去柏林进修的机会。闻知行递来邀请函,或者,来我工作室当首席设计师

    她看着戒指,突然笑了:好。

    ——

    寒意突然从脊背窜上来。

    傅斯年阴着脸站在展厅门口,夏妍挽着他胳膊。

    那男的是谁他声音像淬了冰。

    夏妍好心解围:肯定是普通朋友啦~

    傅斯年一把拽住商诗语手腕:还没离婚就想找下家

    夏妍突然使劲把她拖进展厅:别吵啦,看展览嘛~

    玻璃柜前,夏妍盯着戒指惊呼:思年华是斯年的名字!

    她红着眼拽傅斯年袖子:斯年,我想要这个,想你的时候可以看看。

    工作人员凑过来,手却指向了商诗语:傅总,这款真的很适合您太太呢。

    傅斯年脸色骤变,掏出黑卡啪地拍在柜台上。

    他当众跪在夏妍面前:妍妍,嫁给我吧。

    戒指被取出来的瞬间,商诗语突然冲上去:这是我的作品!

    傅斯年冷笑:你设计的他转向工作人员,这抄袭货也配参赛

    闻知行突然出现,将证书拍在桌上:这是评委会认证的原创作品。

    全场哗然中,傅斯年盯着设计图签名,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分明是五年前的日期——

    比夏妍被逼走的时间,还早半年。

    第7章

    商诗羽看着眼前的闹剧,只觉得麻木。

    她转身离开,连脚步声都轻得听不见。

    回到家,商诗羽终于拆开闻知行给的邀请函,手指微微发抖。

    读完最后一个字,眼泪突然就砸在了纸上。

    她死死攥着那张飞往国外的机票,胸口发胀,几乎要笑出声来。

    原来自己的人生,不止有傅家这座牢笼。

    狂喜过后,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商诗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猛地把她惊醒。

    门一开,傅斯年的助理脸色煞白,拽着她就往外跑:傅总快被老太太打死了!

    商诗羽的心狠狠一颤,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跟着冲回老宅。

    可一进门,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傅斯年背上全是血,却死死牵着夏妍的手,跪得笔直。

    奶奶,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娶她!

    我绝不会再让妍妍受半点委屈!

    傅老太太气得发抖,拐杖又要砸下去:你娶她那诗羽怎么办!

    商诗羽冲上去拦住,跪在老太太面前:奶奶,别打了…

    傅斯年却一把推开她,眼神厌恶:滚!给我滚!少在这装好人!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突然看向商诗羽,语气软下来:

    诗羽,他要和夏妍结婚,你同意吗你愿意离婚吗

    这五年,商诗羽流产五次,可老太太始终觉得她还爱傅斯年。

    傅斯年死死瞪着她,声音冷得像刀:商诗羽!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

    商诗羽笑了,眼泪却掉下来。

    到了现在,他还觉得是她逼走了夏妍。

    明明漏洞百出,可他偏偏瞎了眼一样信她。

    傅斯年多聪明的人啊,可一碰上夏妍,理智全没了。

    他爱她,毫无底线地爱了二十年。

    而商诗羽呢五年青春,换来的只有厌恶。

    商诗羽突然觉得可笑。

    捂不热的心,再耗下去也是徒劳。

    爱就是不讲道理。

    就像她爱他,而他爱的是个烂人。

    商诗羽抬头,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老太太,又看了看满眼深情的傅斯年,轻声说:我同意。

    老太太眼神一黯,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残忍。

    她亏欠商诗羽的,早就还不清了。

    可夏妍曾经抛弃过傅斯年,老太太绝不能让这种女人进傅家的门!

    你们谈恋爱可以,但想结婚老太太冷笑,除非我死!

    傅斯年脸色铁青,知道这是最后的让步。

    他突然看向商诗羽,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婚可以不结,但婚礼必须办!商诗羽,你来安排。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过来,可商诗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早就疼到没知觉了。

    第8章

    商诗羽淡淡应了声:好。

    接下来一周,她真的亲手操办起了傅斯年和夏妍的婚礼。

    连婚纱的蕾丝、婚鞋的水钻,都是她亲手挑的。

    试衣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夏妍笑得得意:傅斯年心里从来就只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商诗羽蹲下身,替她整理裙摆,声音平静:我知道,他爱你。

    商诗羽顿了顿,抬眼直视夏妍:可惜,你根本不爱他。

    夏妍脸色骤变,一把掐住她手腕:你知道了什么敢乱说,我弄死你!

    商诗羽轻轻挣开,眼神空洞: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夏妍突然笑了,掏出手机——

    一段录音外放出来,赫然是商诗羽和闻知行的对话!

    首席设计师几个字,被刻意放大。

    夏妍眯起眼,像毒蛇吐信:把你的设计原稿交出来,当做我的新婚礼物。

    她指尖划过商诗羽苍白的脸: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商诗羽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商诗羽红着眼质问:夏妍!傅斯年已经是你的人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东西

    夏妍嗤笑一声:男人呵,他当年能肾衰竭,谁知道哪天又会倒下

    爱情靠不住,但‘首席设计师’这个身份,可是实打实的。

    商诗羽死死盯着她:既然不信爱情,为什么还回来

    夏妍抚了抚头发,笑得妩媚:谁会嫌钱多呢

    商诗羽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休想。

    她没看见,身后夏妍的眼神瞬间阴毒。

    掀开帘子,傅斯年就站在外面。

    商诗羽忽然觉得他可悲——他深爱的女人,根本在算计他。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笑话

    傅斯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颤。

    突然,试衣间传来一声惨叫!

    傅斯年猛地推开商诗羽:商诗羽!你给我待着别动!

    他冲进去,看见夏妍脚上鲜血淋漓,婚鞋里赫然扎着一根针!

    傅斯年脑子嗡的一声,抱起夏妍就往外冲。

    保镖瞬间把商诗羽按倒在地!

    商诗羽挣扎着抬头:傅斯年!你干什么!

    傅斯年温柔地给夏妍上药,声音却冷得刺骨:我说过,伤她一分,你还十分。

    商诗羽不可置信地看向夏妍,对方正窝在傅斯年怀里,冲她露出胜利的笑。

    不是我做的!商诗羽急声解释。

    傅斯年冷笑:重要吗她受伤是事实。

    不重要…

    真相不重要,她的解释也不重要。

    商诗羽整个人僵在原地。

    哗啦——身后突然传来金属落地的声响。

    她回头,瞬间血液凝固——

    地上密密麻麻铺满了图钉!

    保镖压着商诗羽的肩膀,膝盖狠狠碾过那些尖锐的钉尖。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傅斯年骤然俯身逼近,森冷气息喷在商诗羽耳边,字字如刃:跪上去,道歉!!

    第9章

    商诗羽的恐惧,在傅斯年眼里全成了心虚。

    他手一挥,保镖直接把她按进图钉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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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钉子瞬间刺穿膝盖,商诗羽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

    耳边嗡嗡作响,傅斯年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心脏:这还不够,远远还不够!

    磕一百个头,说一百遍对不起。

    商诗羽终于彻底心死。

    她机械地低头认错,血混着汗砸在地上。

    快要昏过去时,夏妍假惺惺开口:斯年,算了啦,诗羽肯定不是故意的~

    商诗羽连冷笑的力气都没了,满嘴血腥味,只会重复:对不起。

    傅斯年眉头皱了一下:婚礼上补个道歉礼,这事翻篇。

    夏妍立刻接话:我见过她抽屉里那个礼物,可贵重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商诗羽艰难地爬起来,盯着他们的背影,突然笑了。

    放心,我一定送你们份大礼!!

    ......

    婚礼这天,离婚证送到了商诗羽手里。

    她仰起头,膝盖还在疼,却第一次闻到自由的味道。

    今天是她二十八岁生日。

    商诗羽换上那条初见傅斯年时的白裙子,把监控视频和录音笔装进礼盒。

    快递员带着盒子前往婚礼现场时,她给闻知行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挂断后,笑容瞬间消失。

    商诗羽抓起离婚证,猛地砸向墙上的婚纱照。

    哗——

    玻璃碎片四溅,就像她支离破碎的心。

    纯白裙摆被鲜血染红,手腕的伤口狰狞刺目。

    夏妍,傅斯年,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份礼物!!

    送给夏妍的,是身败名裂的真相!

    送给傅斯年的,是余生无尽的悔恨!

    商诗羽要让傅斯年永远记得,最后看到的她是初见时的模样。

    血液渐渐流失,她却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

    婚礼现场突然炸开了锅。

    大屏幕上播放U盘里面不堪视频,夏妍面如死灰。

    她想冲上去关掉,被傅老太太死死拦住。

    斯年!你听我解释!

    傅斯年脸色惨白:商诗羽从不说谎,是我瞎了眼。

    他转身就跑,像疯了一样冲出门。

    肾脏移植的伤口突然剧痛,却比不上心里的恐慌。

    车速飙到极限,二十分钟就冲到了别墅。

    他的手抖得连密码都按不准。

    推开门那刻,浓重的血腥味让他腿一软。

    满屋狼藉中,商诗羽静静躺在血泊里。

    穿着他们初见时的白裙子,像朵凋零的花…

    第10章

    傅斯年冲过去一把抱起商诗羽。

    她轻得吓人,像随时会消失的泡沫。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砸,他闯了无数红灯,疯了一样飙到医院。

    手术室的门重重关上。

    那刺眼的红灯,像道生死线把他们彻底隔开。

    傅斯年瘫坐在长椅上,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

    心脏疼得发木,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灯灭了。

    他猛地站起来,却直接跪倒在地。

    ——白布盖住了商诗羽的脸。

    傅斯年跌跌撞撞扑过去,被闻知行狠狠推开。

    别碰她!

    闻知行眼睛通红,把离婚证摔在他身上:你逼死她的!

    傅斯年,你这辈子都该活在忏悔里!

    离婚证鲜红刺目,傅斯年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闻知行冷笑:恭喜啊,丧偶比离异体面多了是吧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心脏。

    傅斯年死死按着胸口,只会重复:对不起...

    闻知行转身要走,却被傅斯年拦住:你凭什么带她走

    啪!

    一记耳光打得傅斯年偏过头。

    留给你你也配!

    闻知行深吸一口气:以什么身份留前夫还是杀人凶手

    每个字都像凌迟。

    傅斯年,你就算现在去死,都赎不清你的罪!

    想到商诗羽受的苦,闻知行声音发抖:

    她流产五次,最后一次刚下手术台,就去拿母亲的骨灰…

    傅斯年浑身一震。

    那天飘散的粉末,竟是…

    今天是她二十八岁生日,你却让这天变成…

    闻知行说不下去了,擦着眼泪离开。

    傅斯年僵在原地,连追的勇气都没有。

    走廊里只剩他破碎的呜咽:对不起...

    病房内。

    商诗羽掀开白布,眼神空洞地听着门外傅斯年的呜咽声…

    第11章

    闻知行看着病床上的商诗羽,心狠狠揪了一下。

    商诗羽瘦得脱了形,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在渗血。

    被子那么厚,却衬得她脸色更苍白。

    听到脚步声,商诗羽慢慢转过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让闻知行心一颤。

    他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声音发抖:你吓死我了。

    为什么要自杀

    如果刚才你真的死了,我怎么办

    你想让我亲眼看着你死吗!

    冰凉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商诗羽这才回神。

    谢谢你陪我演这场戏。

    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痛。

    她连傅斯年的名字都不愿提。

    艰难地坐起来,喝了口水。

    改签机票吧,今天就走。

    那天跪在图钉上时,商诗羽就彻底死心了。

    真相不重要,夏妍才重要。

    那她就让傅斯年亲眼看看,他爱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闻知行突然怒吼:这叫惩罚

    你伤害自己,折磨的是在乎你的人!

    他说完才意识到失态,耳尖发红。

    闻知行低头看她手腕的伤,声音软下来:我带你走,伤会好的。

    商诗羽以为他说的是膝盖。

    可对上他湿润的眼睛,突然懂了——

    还有心上的伤。

    她轻轻点头:好。

    闻知行替她拢好碎发:真要假装死亡傅斯年那边...

    听到这个名字,商诗羽眼神瞬间冷下来。

    闻知行急忙解释:不是劝你和好,是瞒住他不容易。

    商诗羽垂眸:他知道与否,都不重要了。

    离婚证到手,我和他再无瓜葛。

    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闻知行悄悄办了场葬礼。

    三天后,傅斯年来了。

    商诗羽躲在暗处,看着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

    他西装笔挺,手捧红玫瑰。

    那抹刺眼的红,让她想起病房里他送她的第一束花。

    曾经也是甜蜜过的。

    什么时候变的商诗羽记不清了。

    傅斯年蹲在遗像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不起...等我处理完一切,就去陪你。

    第12章

    傅斯年宛如呓语一般的狠厉话语让商诗羽心里一惊。

    他修长的手指有些依恋地贴上商诗羽的遗像,袖口被剐蹭着带起。

    商诗羽才注意到傅斯年长袖遮掩下的手臂上竟然有几处不明显的划痕。

    手腕处更是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上面甚至还渗着血。

    商诗羽终于意识到,傅斯年的精神状态有多差。

    颤抖的手,额间的冷汗,甚至连起身这样一个简单动作都需要准备几次。

    巨大的恐慌瞬间侵占了商诗羽的大脑。

    她还是没有办法看着傅斯年死在他面前,哪怕是放过那么多次狠话。

    可不可否认的是,她宁愿自己就这样死去,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傅斯年因为她做出殉情自杀这样的事。

    商诗羽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颤着手敲下一段话,设置一个小时后自动发送。

    然后推着轮椅离开。

    ……

    傅家别墅。

    傅斯年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时,车子正好停稳。

    李叔有所感的转过头:傅先生,您又做噩梦了

    傅斯年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缓了缓才开口:没事。

    不算是噩梦,我见到诗羽了。

    察觉到傅斯年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李叔也不再多话,只是嘱咐一句:太太她一定不希望您变成现在这样的。

    傅斯年嗯了一声,脚步虚浮地下车,锁门。

    房子里的窗帘都被拉上,几乎透不出一丝光,这样的环境让人觉得有些逼仄。

    傅斯年却贪念这种黑暗,他选择窝居在这样的环境里,像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

    点开手机,看见一长串来自傅老太太和夏妍的未接电话。

    那则监控视频播放出来,傅斯年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他恨了这么久,折磨了这么久的商诗羽才是最爱他的人。

    而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夏妍,却是那个在重病的时候将他抛弃的人。

    真相是赤裸裸的痛,而他错得太离谱了。

    叮咚一声,短信提示声响起,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夏妍的消息,有些不耐烦地点开。

    可是下一秒,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手机。

    是一封来自商诗羽的定时发送的邮件。

    仅仅第一句话就让傅斯年泣不成声。

    【傅斯年,我爱你,你是我短暂人生中唯一的恋人。】

    【傅斯年,我以为我找到了真爱,那半年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日子,甜蜜到我和你在一起五年,我依旧是靠着那半年时间才能留在你身边。】

    【可是从那天婚礼后,一切都变了,你不信我,也不听我的解释。】

    【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的心软,可是我没想到,那也是你为了将夏妍接回来的手段,你殚精竭虑,只是为了让她回来。】

    【傅斯年,我恨你,我恨你爱她,即使夏妍不值得你爱,你还是毫无保留地爱她。所以,我录下了那个证据,你说真相不重要,我想看看,如果夏妍和你认定的真相有关,你还会爱她吗】

    【傅斯年,我恨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不想你为了我做任何事,你要活着赎罪。】

    傅斯年盯着最后的一行字,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诗羽,我会好好活着,赎罪。

    第13章

    两年后。

    最新一届珠宝评选会如期开始,展览会现场采取直播的方式在网络平台上全程播出。

    评委席位上有著名的华人珠宝设计师闻知行。

    傅斯年作为场馆赞助商也坐在另一侧。

    更有一位神秘的设计师出席,相传她在国际上斩获了多项设计大奖。

    可却总是拒绝比赛的采访,甚至是所有的颁奖礼都由她的代理人闻知行领奖。

    主办方更是为这位神秘嘉宾留足了悬念,不仅发布会没有出席,更是连赞助商傅斯年都没有透露。

    演播厅,闻知行和傅斯年都已经落座。

    所有灯光都聚焦在缓缓生起的圆形舞台上。

    一束追光落在舞台正中央的人影上,那人戴着面具,穿着定制的礼服。

    端坐在那架三角钢琴前,弹奏着一曲简单的仲夏夜之梦。

    原本还冷着脸的傅斯年心里一惊,猛地站起,凳子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傅斯年悻悻地坐下,表情有些局促。

    可他的心跳丝毫不弱,偏过头去看闻知行。

    闻知行眼中不加掩饰的偏爱和宠溺更是让傅斯年有些慌张。

    他脑中下意识地闪过那个名字,可自己又否认。

    相比闻知行欣赏音乐的悠然,傅斯年一反常态地有些紧张。

    傅斯年不错眼地看着舞台上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眼熟地抓狂。

    手心和后背的冷汗让傅斯年丧失了所有的表情管理,他不断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又将戒指贴在胸口,震耳欲聋的掌声和他的心跳声都混成一团。

    他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音乐声停止,舞台上的人也慢慢摘下了面具。

    主持人嘹亮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让我们掌声欢迎著名珠宝设计师商诗羽小姐。

    傅斯年的喉咙像是被人突然扼住,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怔愣在原地。

    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被欺骗的愤怒同时侵入他的意识。

    傅斯年觉得整个世界都瞬间静止。

    等他回过神时,商诗羽已经换上了常服走到了他面前。

    商诗羽微笑着看着身旁的闻知行,下一秒两人拥抱在一起。

    今天的演出很精彩,看来我的晚礼服没有浪费。

    多谢闻老师的倾情赞助

    商诗羽的轻笑声清晰地传入傅斯年耳中,他终于有了几分她还活着的实感。

    傅斯年盯着商诗羽那和两年前一般无二的美艳面容,看着她和另一个男人抱在一起,那种刺眼的感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傅斯年态度生硬地将两人的距离隔开,声音酸涩:好久不见。

    你还……真好。

    商诗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礼貌地伸出手:你好,傅先生。

    【傅先生。】

    傅斯年被商诗羽疏离的称呼怔住,却还是颤着手握住她伸出的手。

    他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就知道你没事,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还在怨恨我吗

    商诗羽却没有答话,将手收回,在早已准备好的位置上落座。

    傅斯年蜷了蜷落空的手,慢慢收回。

    节目录制正式开始,傅斯年悄悄将位置往后挪动,借着这一点距离一遍遍地看着商诗羽。

    那一丝丝被欺骗的恼怒在商诗羽的笑里彻底消失不见。

    她好像瘦了,好像变得更好看了。

    她的腿也养好了,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著名的珠宝设计师了。

    傅斯年试图在这比赛录制的两个小时里,将自己错过的商诗羽一一补齐。

    比赛宣布结束。

    傅斯年早早收拾好,甚至提前让助理去订了一束玫瑰花。

    他设想的所有开场白却在看见商诗羽和闻知行并肩出现时悄然破碎。

    傅斯年注意到对面两人紧扣的双手间有些亮眼的戒指。

    衬得自己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有些荒谬。

    第14章

    怀里玫瑰花的香气熏得傅斯年有些发昏,连带着头也开始发胀。

    但他还是将玫瑰花抱得更紧一些。

    就算是当做慰藉。

    他现在急需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不倒下。

    亲眼看见商诗羽和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在一起带给他的冲击和痛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

    傅斯年空出一只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眶,上前一步:诗羽,好久不见。

    我们谈一谈吧。

    商诗羽看着眼前艳丽的玫瑰,往外推了推:傅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喜欢玫瑰花。

    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商诗羽试图绕开傅斯年往外走,傅斯年却丝毫不让,只是睁着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看着商诗羽。

    诗羽,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释。

    傅斯年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但就是这一份可怜的姿态神色让商诗羽觉得心烦。

    傅斯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你又何必一直苦苦纠缠

    傅斯年的手缓缓垂下,手里的那捧玫瑰也砸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那天被商诗羽烧成灰的破布,周身被浓的化不开的忧伤覆盖。

    商诗羽心里一惊,她掐紧了掌心。

    责怪自己,为什么她还是做不到对傅斯年无动于衷。

    她面对着傅斯年,永远都好像输他一局。

    商诗羽有些怨怼地拉过闻知行离开。

    才走几步,就听见一声闷响。

    傅斯年脸色发白,单膝扣在地上,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看见商诗羽转身,又直直地对着她伸出手,似乎是在求救。

    傅斯年过速的呼吸声听得商诗羽心里有些发慌。

    他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她担心是因为滞后的肾脏移植手术排异反应。

    便在傅斯年身边蹲下扶住他的手。

    却只听到傅斯年像是呓语的一声:诗羽,你为什么要假装自杀来骗我

    下一秒,骤然增加的重量让商诗羽险些被连带着倒在地上,她勉强稳住。

    转过头给闻知行下了指令,声音发颤:叫救护车,他晕过去了。

    医院。

    有些空荡的病房里,傅斯年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商诗羽翻看着病例单,心里有些酸涩。

    她那封不算遗书的责怪和威胁,确实阻止了傅斯年的自杀。

    只是他身上除了之前的肾脏基础病,又出现了许多心理疾病。

    心理指标也开始有转向重度抑郁的倾向。

    医生推门进来检查,看了一眼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傅斯年,将处方单交给商诗羽。

    你是病人家属

    商诗羽不想承认她和傅斯年之间那些混乱的关系。

    但她还是不能否认,傅斯年变成现在这样,这一切确实和她有关,只能认下:是。

    病人有重度抑郁的倾向,而且有严重的自毁心理。

    抽烟酗酒,肝脏也有些问题,膝盖也有损伤。

    医生一条条地列举,最后递给她一张心理评估单:他不是第一次来了,这是之前做的测试结果。

    他的病基本上都是心理原因。医生停顿了一下,在评估结果上点了点末尾的名字。

    【商诗羽】。

    他的好几次心理治疗结果都显示他的抑郁症是因为‘商诗羽’才出现的。

    商诗羽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病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紧接着,病房门被一把推开。

    夏妍闯进来,看见她时脸色一变:商诗羽,你怎么还能活着

    第15章

    医生明显被哽住,视线在商诗羽和报告单上来回。

    商诗羽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就是商诗羽。

    医生点点头,看了看神情怪异的夏妍,推门离开:你们好好聊,重要是让病人配合治疗。

    商诗羽从病床附近离开,将位置让给夏妍,顺便将手里一叠报告单递给她。

    你来了,我就先走了。

    夏妍的脸色却冷了下来:你没死,为什么骗他为什么把他害成现在这样

    商诗羽,你真是个灾星,你究竟想干什么!

    既然你决定假死离开,又为什么要回来是觉得斯年还会回头吗

    商诗羽,我告诉你,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夏妍顾及着还在昏迷中的傅斯年,特意压低了音量,声音又沉又急。

    商诗羽有些意外看到了夏妍的真面目,傅斯年竟然还会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抬头对上夏妍带着愠怒的眼神,声音不咸不淡: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他变成什么样和我没关系。

    只是我没想到,他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之后,居然还会让你留在他身边。

    这次你又撒了什么谎话

    夏妍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愣住,心虚地将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傅斯年。

    眼眸间却染上一层苦涩。

    诗羽!

    傅斯年叫着商诗羽的名字猛然惊醒,却没有坐起身,反而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喃喃道:果然是一场梦吗诗羽早就死了……

    【商诗羽没死】这样的梦,傅斯年在这两年时间里做过无数次。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傅斯年甚至特意开了安眠药就是想要在梦里多看商诗羽几次。

    到最后,他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甚至连现实还是梦境都已经分不清。

    傅斯年仰面躺着,又慢慢闭上眼,等着医生来告诉他,他又昏迷了多久……

    一旁,商诗羽看着眼神空洞的傅斯年心里有些不忍,正欲走到他身边。

    却被夏妍推开:斯年,你醒了感觉如何

    商诗羽定在原地,没有再靠近。

    傅斯年轻皱着眉躲开夏妍的触碰,顺势坐起身子,却一眼看见了角落里的商诗羽。

    诗羽!这不是梦!你真的还活着!

    商诗羽被傅斯年的话刺中,怔了一下,脸色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现在在医院,你感觉怎么样

    傅斯年的反应好像变得有些迟钝,在商诗羽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复。

    你没有死,我感觉很好。

    傅斯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商诗羽听得莫名有些酸涩。

    在见到自己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傅斯年重复的最多的话就是【她还活着】。

    斯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叫医生吗头还疼吗

    夏妍连声的询问打破了傅斯年和商诗羽之间有些诡异的氛围。

    傅斯年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我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走了。

    我和诗羽单独有话说。

    夏妍红了眼,眼神在傅斯年和商诗羽之间来回,最后扔下一句:知道了。

    就摔门离开。

    砰!

    病房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两人视线相对,商诗羽下意识地避开:没什么好说的,我先走了。

    诗羽,我错了,我和夏妍已经没关系了,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我现在知道了,我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我后悔了,我们复婚,我们忘掉过去好好过日子。

    第16章

    商诗羽听到他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流产了五次,在他身边五年,这些痛苦,傅斯年竟然想一笔勾销。

    商诗羽后撤一步,将自己和傅斯年之间的距离拉远。

    方才的心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荡然无存。

    你和谁在一起都不是我应该关心的事,你如果是觉得之前的离婚协议书不作数,我可以留一天时间和你去民政局办手续。

    傅斯年脸色微变,一直紧绷着的心彻底坠落,在两人之间砸出一道沟壑。

    像是仍嫌不够一样,商诗羽拉开房门,停下:傅斯年,我有时候不懂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宁愿和我离婚也要和夏妍在一起。

    可是我走之后,你又做出这幅为了我要死要活的样子。

    傅斯年似乎想要辩解,不顾手上的针头挣扎着向她跑过去:不是这样的。

    商诗羽却只是在原地站定,表情看上去和之前冷淡的傅斯年一般无二。

    傅斯年脚下发软,后脑处也是一阵钝痛,没走几步就已经跌倒在地上。

    商诗羽没有动作,说出的话快要将傅斯年灼烧:傅斯年,我最讨厌你这样。

    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没有弄明白,就想将我和你绑在一起,当初我答应和你结婚是因为喜欢你。

    可是你呢你是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呢只是因为奶奶的一句话吧。

    你爱的人始终都是夏妍,所以你可以不在乎我受过的那些痛苦,不在乎我的那五年。

    我们在一起的那五年,你恨我怨我,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真心。

    你现在把自己弄成这样究竟是爱我还是因为只是觉得是你害死了我所以在愧疚

    愧疚还是爱傅斯年,你能分清楚吗

    最后那场毁掉他们孩子的车祸不仅仅是埋在商诗羽心里的一根刺。

    更是傅斯年一直想要逃避不敢面对的一道伤。

    车祸的肇事者是夏妍,是他曾经真诚爱过的一个人。

    他那时候因为夏妍,对不起商诗羽太多太多。

    他明知道是夏妍的错,却还是怪罪商诗羽,明明那天还是她母亲的忌日。

    甚至那时候无知的他还觉得那捧骨灰只是面粉。

    他错的太离谱了。

    跪在雪夜里一天一夜的商诗羽怎么会原谅他呢

    傅斯年抬头看向商诗羽,她的眼睛猩红地质问他。

    【愧疚还是爱】

    这个问题傅斯年问过自己无数次,他不清楚自己对商诗羽究竟是什么感情。

    喜欢,大概有过吧,不然他一开始不会和她在一起暧昧。

    可是他爱商诗羽吗

    或者说,爱的份量够吗

    和他爱夏妍比起来呢谁更胜一筹

    之前的傅斯年笃定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夏妍,所以他执拗地要和商诗羽离婚。

    甚至不惜伤透商诗羽的心,让她替自己和夏妍筹备婚礼。

    可是后来,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商诗羽。

    跪在手术室门口一遍遍忏悔却怎么也改变不了商诗羽已经死去的结局的时候。

    悔恨几乎快要将他杀死了,他恨不得自己也被钉死在棺材里和商诗羽一起离开。

    傅斯年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经爱上了商诗羽。

    第17章

    商诗羽看着眼神虚焦的傅斯年,知道他其实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她突然意识到傅斯年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选择逃避着一切。

    将所有不理解的东西索性理成一团乱麻,然后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当需要细究的时候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

    比如他们的婚姻,比如之前对待夏妍。

    所以对商诗羽的感情,被傅斯年草率地划分在恩情责任这一类。

    他对她有过短暂的心动,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她当初逼迫夏妍离开的怨恨。

    后来发展成对她的愧疚。

    从始至终,那根本称不上是爱。

    病房门外闻知行小幅度地轻轻敲门,将她的思绪拉回。

    商诗羽一边对闻知行示意一边叫了一声傅斯年的名字:我已经给你助理发消息了,他很快就会到。

    傅斯年像是终于在一团迷雾中找到了出口,眼睛重新亮起来,踉跄着站起身。

    诗羽,我是喜欢你的,我确定这件事,我之后也会很爱你的。

    你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吗

    傅斯年的语气格外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到商诗羽一样。

    你能不能待在我身边

    傅斯年直直地盯着商诗羽,表情罕见地有些急色。

    商诗羽却只是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傅斯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回到你身边呢

    傅斯年被她的话哽住,声音更加急切:我……诗羽,我知道我之前做的事都错了,我们不离婚了。

    你不是说过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吗

    我们的结婚戒指我也没有丢,这两年我一直都戴着……

    够了!商诗羽语气生硬地打断了傅斯年的话,视线短暂在傅斯年指间的戒指上停留。

    很快将视线移开,一下一下地转动着指间和闻知行的订婚戒指:我和闻知行已经订婚了。

    傅斯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就算你把戒指戴上也没有什么用,我不会原谅你。

    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没有人会永远在一起。

    我也并不爱你,那五年我只是为了母亲的医疗费才待在你身边的。

    傅斯年的脊背突然弯下来,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现在像是一击重锤,将他彻底击碎。

    他突然卸下了劲,强撑起的笑容苦涩:对不起,诗羽。

    商诗羽的脸色愈加冷漠:不用道歉了,我也骗过你,你刚也说了,这两年和我们在一起那五年最好就这样抵消了。

    你被我骗了两年愧疚了两年已经够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商诗羽最后丢下这句话,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砰!

    房门将走廊的一切和病房内全部隔开。

    商诗羽的身影跳跃,闻知行熟练地将她揽住,给她披上外套。

    闻知行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不需要再在这等他助理过来吗

    却被商诗羽拒绝:不需要,他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

    傅斯年试图追上去的动作瞬间停滞,落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回。

    两人没有多作停留,径直离开。

    傅斯年像是一个小偷一样,从逐渐传远的嬉笑声中窥探出商诗羽的幸福。

    她身边好像确实不应该有自己的存在了。

    他瘫坐在床上,按住泛酸的心脏,自言自语道:不是愧疚,诗羽。

    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难受地想要立刻死掉。

    第18章

    这天开始,傅斯年再也没有见过商诗羽。

    他发出的所有消息都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傅斯年罕见地有些心慌,他预想过商诗羽会恨他,会埋怨他。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商诗羽对他厌恶他应该怎么做,他如果拉黑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他又该怎么做。

    可是商诗羽对于他,似乎完全把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甚至还会回他几句关于工作的事情。

    这种礼貌又疏远的态度阻断了傅斯年所有的求和。

    甚至除去后面几次必要的珠宝展的高层会议,他基本见不到商诗羽。

    最后,傅斯年只能通过朋友辗转弄到一张商诗羽作品展的门票。

    他知道商诗羽不会想要见到他,可是这两年日日夜夜的思念需要一个宣泄口。

    哪怕只是简单一面。

    ……

    展厅。

    傅斯年戴着口罩,穿着最普通一件黑色短袖和牛仔裤,又戴上了黑色的棒球帽。

    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只漏出一双眼睛,比照着镜子仔细检查过不会露出脸后才安心入场落座。

    今天是商诗羽在国内的首个珠宝展览会兼拍卖会。

    五年的荒废足以让一个设计天才陨落,泯然众人,她在国外的两年,基本上是一天当成两天用。

    才追上别人的步伐,她不知道画了多少张废稿,才能到如今这个地步。

    商诗羽努力调整着呼吸,戴上自己亲自设计的一整套首饰,熟练地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自己为这次中国行专门设计的一款王冠。

    《遗忘》。

    现场掌声雷作,商诗羽却忍不住落泪。

    傅斯年已经将近两年没有见到商诗羽,他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自然没有错过那滴眼泪。

    傅斯年知道,商诗羽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

    他们在一起的几年,商诗羽很少流泪。

    只有在失去母亲和孩子的时候流过眼泪。

    所以,傅斯年现在很想问问她,她这滴眼泪是为了谁而流

    她给这个作品取名为遗忘。

    是为了忘记谁呢

    商诗羽如果不爱他的话,那为什么会对他有恨

    为什么会想忘记他

    傅斯年看着台上光鲜亮丽的商诗羽,突然想到,自己甚至没有送给她一件礼服。

    在结婚那天,他们都说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候。

    他却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羞辱。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如果他去查一查证据,不要误会商诗羽就好了。

    如果他最开始遇见的人是商诗羽就好了。

    傅斯年想冲上去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可又惊觉自己早就失去了为她做这件事的资格。

    他突然想起,他还见过一次商诗羽的眼泪。

    那是他做完手术后,有一天,排异反应过于严重。

    他不得不回到重症监护室,架上血氧仪。

    商诗羽还没修养好,穿着病号服来看他。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商诗羽握着他的手就开始流泪。

    斯年,你快点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时候她心疼的神情和许下的承诺,傅斯年以为自己会记得一辈子。

    商诗羽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有魔力将他所有病痛都隔绝在外。

    可他又觉得,商诗羽好爱自己,好喜欢自己。

    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自己,就像奶奶对他毫无保留的爱一样。

    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一遍遍地惩罚苛责她,他也可以尖锐地指责商诗羽。

    他以为商诗羽不会痛,商诗羽爱他,会包容他的一切。

    帷幕降下,商诗羽缓缓走回后台,灯光重新亮起。

    一件件展品被推出来,都是商诗羽的心血之作。

    傅斯年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却看见闻知行从舞台一侧上去,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

    商诗羽脸上绽放的笑容竟然让傅斯年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离婚,没有发生一切乱七八糟的事。

    如果他当初一如既往地爱她,他或许会陪着她走到现在这个地位,现在给她送花的也是他。

    可惜的是,他们的故事里没有如果。

    第19章

    闪光灯亮起,傅斯年看着眼前的一幕——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商诗羽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玫瑰。

    闻知行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将手虚放在她腰间。

    两人耳语几句之后,闻知行又往后退了一步,接过台下递上来的话筒:我今天是作为展览会的主持人上台!

    他话音刚落,台下适时地响起一阵嘘声,商诗羽脸上也染上一抹绯红。

    闻知行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地说着台本上的台词:现在开始提问环节。

    工作人员会在这期间抽取一位幸运儿和我们的设计师商小姐进行一个单独的心愿清单实现福利,就是您想要什么样的珠宝,由商小姐为您独家定制。

    刚才看到闻知行的一瞬间,傅斯年几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质问,脚已经迈出去一步,却迟钝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合适。

    只能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商诗羽对视。

    两人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傅斯年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避开。

    再看时,商诗羽还是面对着他的方向,甚至是对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记者的声音响起:商小姐,请问您的作品设计理念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契机让您出走美国两年呢

    对于这段时间一直在网上出现的关于早年傅斯年先生和您之间的婚姻关系您又如何看待呢

    闻知行脸色明显一变,想要将第二个问题略过。

    商诗羽却先一步拍了拍他的手臂,接过话筒,落落大方地开口:这两个问题我觉得合并成一个问题。

    首先是关于我的设计理念,简单来说,遗忘这个作品,是因为我在这个城市一段痛苦的回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曾经和傅先生有过一段失败且痛苦的婚姻。

    将这个王冠取名为遗忘,也是想要警示自己,遗忘过去,展望未来,做自己人生的女王。

    而我之所以出走美国,是因为我需要继续完成学业,只是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商诗羽恰到好处地将原本严肃的气氛化解,落落大方地开着玩笑。

    傅斯年觉得这样的场面,只觉得不可置信和无奈。

    他好像错过了商诗羽的很多事情,不知道她曾经,也不知道她的未来。

    好像他只是在商诗羽的人生中偷到了短短的五年。

    而这短暂的五年,也被商诗羽几句话就简单抹去。

    她说要忘记,她说这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五年时间。

    所以他只是个痛苦的象征是吗

    傅斯年想起自己曾经对商诗羽说过的话,那是他们婚礼的第二天。

    商诗羽来找他,求他查一查真相,说他误会了她。

    可是那时候的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觉得商诗羽是无理取闹,是故意惹嫌。

    他当时说:你是我所有痛苦的来源,你逼走了我的爱人!

    此时此刻,这一把回旋镖终于穿过五年的时光,扎在了他心上,血肉模糊。

    商诗羽嘴角含笑,像是不经意间和傅斯年对视上。

    傅斯年惊觉,那双眼睛里已经毫无爱意。

    商诗羽似乎已经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了。

    可是,傅斯年不甘心。

    他甚至有一种想要直接跑上台的冲动,放在膝上的手攥紧,用力到泛白。

    话题又转过一轮,到了幸运观众揭晓的时间。

    闻知行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沉沉地看向傅斯年的方向。

    这位幸运儿就是—傅斯年先生。

    第20章

    一时间在场所有镜头都对准了傅斯年。

    追光灯打在傅斯年身上,晃得他有些眼花。

    他缓缓走上前,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好像被无限拉长。

    等站定在商诗羽身侧,他好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突兀地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商诗羽也只是礼貌地一笑,后撤半步,往闻知行的方向移动,再一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

    傅斯年看着两人之间被隔开的一段距离,有些苦涩地扯着嘴角:诗羽……

    商诗羽却像是毫无察觉,示意已经在候场的摄影师开始拍照。

    傅斯年长舒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商诗羽明显一惊,但只是一瞬,很快表情又恢复正常。

    傅先生,请问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设计呢

    又是傅先生。

    傅斯年的心迅速下坠,他拼命捏紧手,才缓过这一句傅先生牵扯出的伤痛。

    摄像师有些无措地上前,录制的红灯亮起,将酸涩的氛围定格。

    闻知行自然意识到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头也不抬,语速极快地走着流程:请问傅先生想要一个什么东西呢可以给商小姐提出要求的。

    傅斯年少见的有些紧张,将手里的话筒转过几轮,才开口:我想设计一个婚戒。

    因为我觉得我对不起我的前妻,那时候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好看的戒指,她可能也很怨恨我。

    她喜欢蓝宝石,主体就用蓝宝石,她不喜欢繁琐的花纹,商小姐的名字字母变形当做花纹就行。

    傅斯年几句话说完几近哽咽,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他说的是谁却又不好意思点破。

    一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下来,傅斯年只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商诗羽笑容挑衅地看向傅斯年:我不喜欢蓝宝石。

    我当初那样说,是因为你说过你最喜欢的是蓝宝石,我只是想和你近一点。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说不喜欢繁琐的花纹,是因为你说喜欢简约。

    傅斯年,你稍微用点心就能明白,我和你说过的所有的喜好,都是我在迎合你,你从来就不了解我。

    她像是有意为之,特意将自己一直隐藏的左手展示在傅斯年面前:这是我和闻知行的戒指,这才是真正的我。

    傅斯年脸色有些发白,兀自对着商诗羽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我不是不了解你。

    他磕磕绊绊最后还是一个枯燥无比的答案。

    傅斯年盯着那枚戒指,和他刚才描述的毫无关系。

    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在这呆着呢……

    傅斯年的声音沙哑,有些发颤:婚戒,还是算了吧,我没有想要结婚的对象了。

    商诗羽笑语盈盈地就要将人请下台,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傅斯年再次将收声的话筒按住,极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样的话他们见面后,傅斯年已经说过无数次。

    商诗羽依旧只是别过头,没有回复,反而看向闻知行。

    傅斯年独自一人站在一边,有些突兀的难看。

    像是一块错位的拼图。

    傅斯年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他有些急切地下台,离开展厅。

    傅家别墅。

    房子里一片死寂,这两年里傅斯年几乎一直躲在这间房子里。

    房间里商诗羽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淡薄,他只能搜罗着记忆中商诗羽常用的香水。

    像是自虐一般,一遍遍地重新填满。

    傅斯年看着被修复好的婚纱照,明明已经清理过了。

    可是他还是觉得那抹血迹一直没有消失,甚至逐渐晕开,将他的眼睛染红。

    他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着商诗羽的话。

    傅斯年只觉得两年前商诗羽自杀的伤痛延迟作用在他手腕上,手忍不住地发颤。

    猩红的火光将他的脸映红,灰白的烟雾从指间升腾。

    他终于忍不住,掩住脸哭出声。

    第21章

    另一边,展厅候场区。

    商诗羽已经换好了便服,却在沙发上看见抿着嘴表情严肃的闻知行。

    她有些失笑地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手上已经被蹂躏的不像样的花放在一侧:怎么了

    闻知行声音有些发闷:没事。

    一边伸手将她外套搭在小臂上,一边努力装作平静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等坐到车里,闻知行都没有再和商诗羽说一句话。

    这样的沉默在他们俩之间并不常见,她知道是因为傅斯年的事情。

    商诗羽简单斟酌之后,还是选择直接开口:我确实爱过傅斯年五年,他也是就是我口中那个伤害我,害我流产五次的前夫。

    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和你道歉。

    闻知行的动作顿了顿,将车停靠在路边,熄灭了引擎,转过身来看着商诗羽。

    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我们不是已经订婚了,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呢

    我一直说过,我会接受你的所有事情,你为什么不信我

    闻知行说的又急又快,甚至声音有些哽咽。

    早在那次见面会之后,他就隐约觉察出两人之间的异样。

    尽管商诗羽那时候让他参与自己的计划,他也只是以为傅斯年和她没有感情。

    是协议夫妻,所以她才要用这种方式摆脱他的控制。

    他不知道的是,原来商诗羽真的爱过他五年,还为了他怀孕五次。

    只是商诗羽不想明说,他也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不敢深究,他怕他再多问几句商诗羽就会离开。

    因为计划有变,商诗羽执意要去美国完成学业,他也就陪着她去了美国。

    不过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

    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身上起了很多红疹。

    到医院检查之后,确诊了双相情感障碍。

    商诗羽对傅斯年的报复最后不是自己的解脱,反倒是将自己陷入更糟糕境地。

    她不相信任何人的善意。

    过多地苛责自己,甚至不敢面对白色的婚纱。

    这都是傅斯年埋在她身上的隐痛。

    到此刻才逐渐显示出来。

    医生是华人,大约是因为见到中国人,有些多话,一边准备着器械一边感叹:她太善良了,以至于对自己讨厌的人的报复都会成为扎向自己的一把剑。

    医生点了点每次话疗之后商诗羽记录下的名字,傅斯年的名字出现的最多也是最浓墨重彩的。

    这个人对她很重要,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肯告诉我们这个人的身份。

    如果您是她的朋友或者是爱人,我希望您能对她有更多的关心。

    商诗羽那时候正好结束一轮心理治疗,惨白着一张脸缩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

    她从来不肯让自己看到她治疗结束后的样子,原来是因为每当进行一轮治疗。

    她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闻知行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手攥紧,满眼心疼地蹲在她面前。

    他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错过了这么多年……

    为什么让她经历这种痛苦。

    陪她治疗的那段时间里,直到后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商诗羽却从来没有说起过她的过去,她不说他也不问。

    只能任由疑团越滚越大,直到今天爆发。

    闻知行想要说服自己,他们两个人已经离婚了。

    不会有什么破镜重圆,死灰复燃的戏码。

    他试图安慰自己,商诗羽一定会告诉他的,她总会愿意分享她的过去给他。

    可是商诗羽却始终闭口不提。

    突如起来的鸣笛声将两人之间有些沉闷的氛围打破。

    闻知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自然:诗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你还爱他

    闻知行暗自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将埋在心里的这枚毒刺亲手挖了出来,却没有得到商诗羽的回复。

    长久的沉默中,闻知行只觉得心里的那块伤口正在不断扩大。

    他将头转过去,无意识地要咬紧了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闻知行握住方向盘的手也开始渗出冷汗。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被圈入温热的手心,回过头正对上商诗羽含笑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知行,我只是觉得这些不重要。

    我已经不爱他了,我们已经离婚两年了,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害怕如果我说了这些,你会觉得认识我,甚至爱上我都是痛苦。

    在他眼里,我已经死了,他只是对我愧疚,我也不会和他复婚。

    第22章

    商诗羽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闻知行像是感受到她的不安,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摩挲着。

    怎么可能,我爱你还来不及,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呢

    如果我是一个因为你有过过去就能够抛弃你的人,那我和傅斯年有什么区别我又有什么资格和你在一起

    商诗羽紧紧闭了闭眼,,她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战栗,恍然地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回答,就像她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她。

    她以为闻知行只是想延续他们大学时期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所以她不敢在他面前说起那五年,不敢说她爱过别人。

    她怕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

    可是,原来他不会责怪他。

    闻知行眼眸中尽是心疼,一边将商诗羽的手攥紧一边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肩膀,缓解她的不适。

    商诗羽在闻知行一下一下的轻拍中情绪逐渐平复,她微微弯了弯嘴角:知行,你真好。

    我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这么爱我。

    闻知行突然有些怨恨执着的想要一个解释的自己,开口道:对不起,是我让你误会了。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商诗羽却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我告诉你是应该的。

    我和傅斯年结婚的时候是很高兴的,我以为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

    商诗羽无意识地重复着永远,声音却越来越轻。

    她脸上短暂地扬起称得上幸福的笑容,但又很快消散:可是婚礼上,一切都变了。

    他说我是个小偷,偷走了夏妍的身份,怪我将夏妍逼走,将我母亲的骨灰碰撒。

    闻知行看着陷入回忆里,被情绪感染的商诗羽,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听众已经做不到了。

    他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别害怕,那些事我保证在也不会发生了。

    商诗羽眼眶微红,埋在闻知行的肩颈处,泣不成声。

    闻知行不喜欢用香水,只有离得很近才有一种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让人心安。

    商诗羽一下一下捏着闻知行的指骨:他任由夏妍将我撞到流产,让我给他们筹备婚礼,我膝盖上的伤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他让我在钉子上跪了半个小时。

    闻知行脸色明显一变,有些愠怒,却没有说话。

    商诗羽有些失笑地继续道:再后来就没有了,我拜托你让我假死脱身。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下意识地用力。

    闻知行感受到手指上清晰传来的微微痛感,却没有挣脱,像是在体会那时商诗羽的痛苦。

    商诗羽反应过来,将闻知行的手松开,转而开始按住自己的手腕:我那时候自杀就是想报复他,我就是想看他后悔的样子。

    闻知行面色一凛,将商诗羽遮掩的手移开,轻轻按着那道不明显的疤痕。

    闻知行呼吸一滞,心像是被突然揪紧,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商诗羽了:我下次见到他,一定揍他一顿。

    我应该早点出现,我要早点带你走就好了,你膝盖还会疼吗一直都没有好好治过。

    商诗羽微微愣住,被闻知行一句话问住,顿了顿还是回道:没事,不疼了。

    闻知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

    商诗羽看着手机上不断闪动的傅斯年。

    接通。

    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商诗羽挂断的前一秒,听见傅斯年沙哑的不成调的声音:诗羽,你救救我吧。

    第23章

    商诗羽听着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正准备挂断,又想起傅斯年的心理医生说过的话。

    和闻知行对视一眼,声音里还是不免染上了一丝焦急:你在哪是出什么事了吗

    对面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有傅斯年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过来:我在家。

    紧接着就是一声手机砸在地上的闷响,智能播报显示对方已经挂断。

    商诗羽不免有些心慌,冷声对着闻知行说道:去傅家的别墅,傅斯年出事了。

    闻知行也不再多问,一边开车一边宽慰着商诗羽:他一定没事的。

    傅家别墅。

    傅斯年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玄关处还开着一盏小灯。

    刚才拉开的落地窗透出些月光,勉强能够照出面前一米范围内的东西。

    傅斯年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面前是四散歪倒的酒瓶,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脸上划过几道泪痕,又被他很快遮掩住。

    闻知行的车开的很快,不过十分钟,两人就已经在门口停下。

    商诗羽下车的动作有些顿住,推开车门的手停住,转头看向因为紧张手指不断敲着方向盘的闻知行:我们一起进去吧,你现在是我未婚夫。

    闻知行脸色又变了变,多了些笑意,动作极快地下车。

    先商诗羽一步按响了门铃。

    商诗羽原本紧张的情绪有了一丝化解,两人在门口等了一阵,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商诗羽试探性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在智能门锁上,熟悉的播报声响起。

    推门进去。

    眼前的一幕却让商诗羽脚步停住,她鲜少见到这样失态的傅斯年。

    呛鼻的酒味,没有熄灭的烟头已经将地毯灼烧出一个黑洞,手机屏幕被磕碎了落在手边,傅斯年的眼神放空、麻木。

    商诗羽小心翼翼地凑近:傅斯年……

    身后的闻知行啪地一声将房间内的灯光按下。

    傅斯年掀眸看过来。

    像是不习惯过亮的灯光,他微眯着眼,细碎的光落在面容上,映出一片片破碎的光影。

    注意到是商诗羽和闻知行两人,他紧皱着眉头,一直没说话。

    傅斯年只觉得头痛欲裂,偏偏他最想见和最不想见的人又同时出现。

    他挣着身子站起,深深地看了一眼商诗羽,所有的话都被扼制在喉间,最后化作带着血腥味的一声轻笑。

    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傅斯年的目光越过商诗羽,死死盯着闻知行。

    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失去所有体面,他害怕他的任何不堪都会让商诗羽离他越来越远。

    可是事与愿违。

    翻涌的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一滴滴落在脚边。

    商诗羽惊呼一声,忙不迭地将他架住,冷声道:傅斯年,你想死吗

    傅斯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将重量压在商诗羽身上,挣扎之下竟然跌倒在地上。

    商诗羽看着嘴角挂着血,眼神不清明的傅斯年,终究还是心软,拉过闻知行的手:知行,你被他扶到车上,去医院。

    傅斯年看着商诗羽和闻知行两人交错的手,只觉得心脏跳动的越发强烈。

    酒精像是一条毒蛇,不断将他的脑子绞紧,最后将他的意识吞噬。

    诗羽!

    他用尽最后力气叫出了商诗羽的名字。

    第24章

    傅斯年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却不是商诗羽守着他,而是闻知行。

    闻知行表情冷漠的站在床边,神色明显的有些不耐,注意到他醒来。

    只是简单的问候一句:醒了

    傅斯年对他也称不上好感,甚至是有几分怨恨不满,冷着脸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宿醉之后的头有些酸胀,傅斯年撑着手坐直了,按了按跳动着的太阳穴:诗羽呢

    傅斯年喉头有些发紧,醉酒后的不适感依旧强烈,他只能闭上眼等待这一阵的钝痛过去。

    闻知行没有答话,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诗羽有别的事要忙,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傅斯年自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闻知行像是没有听懂他话语里的针对:怎么没有好谈的毕竟我现在是诗羽的未婚夫,而你是渣男前夫。

    傅斯年脸色有些发白,喝水的手也有些发颤,冷着脸将水杯放在床边柜子上:那就好好聊一聊。

    闻知行拉过一旁的椅子,端正坐下,少有的严肃出现在他向来和善的脸上: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她

    傅斯年似乎没有料到闻知行的话会是这样直接,有些怔住,双手在身前交叉放好:你似乎并不像你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友善。

    闻知行神情淡漠地将他的话呛回去:你不也挺会装可怜的。

    似乎是要验证他说的话,闻知行甚至变了腔调学了一句诗羽,救救我。

    这句话我听见,还以为你快死了呢。

    傅斯年变了脸色,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我和诗羽之间说什么,做什么,这和你没有关系!

    闻知行又笑了笑,神情有些得意:我要说多少遍呢我现在是诗羽的未婚夫。

    像是仍显不够,闻知行特意将指间的戒指在傅斯年眼前晃了晃:现在和她没有关系的人是你。

    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要怎么才能离开她身边

    傅斯年却瞪大了眼睛:我不会离开她!倒是你,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书,但是还没有去民政局办理手续,现在仍然是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

    闻知行却丝毫不恼:诗羽不是和你说过,要抽空去办手续吗是你一直逃避这件事,拒绝了她好几次。

    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谎话。

    诗羽在你身边,都是痛苦,你不是亲耳听到了这些话吗

    你因为夏妍好几次都快要害死她,你还觉得没关系,还觉得商诗羽她会回来和你复合吗

    傅斯年反驳的话都被闻知行堵住,嘴唇微张,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的头逐渐低下去,再抬头时,却已经满脸是泪,眼中尽是绝望:是我对不起她。

    傅斯年缓慢地将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闻知行却听清了。

    明天十点民政局,我和她办理离婚手续。

    第25章

    闻知行看向傅斯年,他身上那层灰败的气息让闻知行方才的尖锐逐渐消失。

    他拧着眉站起身: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

    病房门重新被关上,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傅斯年看着手心的戒指,不断收紧,直到手心被戒指硌出不规则的痕迹。

    他摊开手,手心有些发红,原本的痕迹却在他松开手掌的一瞬间慢慢消失。

    傅斯年想起他和商诗羽纠缠不清的那几年,他猛然意识到他们那些或争吵或甜蜜的回忆竟然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

    眼前逐渐被氤氲的水汽模糊,他突然发狠,自虐一般用戒指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痕迹,血珠渗出来,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关心。

    傅斯年又自觉地用纸巾擦拭过,手臂上多了一道比刚才更深的痕迹,但他同样知道,这道痕也会很快消失。

    所有他想要留住的伤痛和疤痕都会很快消失,除了他两年前在商诗羽心上划下的一刀。

    意识到这一点,无边的悔恨像是不断纠缠的丝线,将他本就混沌的脑子挤占,不断勒紧。

    傅斯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烟,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他倚靠在床上,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商诗羽自杀那天,她被救回来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平静地决定了和他离婚,然后逃去美国。

    傅斯年就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一直到天亮。

    设定好的闹钟应声响起,傅斯年终于从一遍遍的后悔中找回了一点情绪。

    他很快就会见到商诗羽了,尽管这或许会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但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

    民政局。

    傅斯年难得有些紧张,他想要摸一摸戒指,却意识到已经被摘下。

    只能略显慌乱地将手圈成指环在无名指上活动几下。

    李叔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唏嘘:傅总,结婚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紧张。

    傅斯年整个人变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笑也僵住,不上不下的样子有些难看:是吗

    他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找出两人的结婚证,手指抚过两人的脸,眼眶却有些发烫。

    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力好像变差了,总是不记事,连结婚什么样都忘记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场荒诞又可笑的婚礼,是他误会伤害商诗羽的第一步。

    在那场婚礼上,他对当时满心欢喜的商诗羽尽是羞辱。

    他不断在脑海中自虐一般重播,好像这样能够减轻他的负罪感。

    没等傅斯年从情绪中抽离,就被一声敲玻璃的声音打断。

    车窗降下,傅斯年通红的眼睛就这样闯进商诗羽眼里,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

    知行去停车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傅斯年点点头,却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样的静默一直持续到两人手上都多了一本暗红色的离婚证。

    商诗羽先一步起身,傅斯年快走几步跟上。

    还没开口,就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两人应声看去,角落里竟然躲了一个看上去神情异常的女生。

    她表情透露着痴狂,一步步靠近,表情却从惊喜变成怨恨。

    傅斯年下意识地将商诗羽护在身后,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更加柔和:你好请问你是认识我吗

    女生似乎被傅斯年的声音安抚,有些激动地更近一步:傅总,你还记得我是吗

    我喜欢你很久了,是你公司的一个助理,那天是你给我买了咖啡,我一直想在你家找你谢谢你,可是我没找到,有个女生说你会在这,我就来了。

    下一秒,女生却表情一变,眼神也变得愈发狠厉:可是你为什么在民政局你结婚了

    女生阴狠地看向他身侧的商诗羽:你难道要和商诗羽复婚

    你和她复婚,我就没机会了,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复婚!

    傅斯年解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面前的女生就从背包中抽出一把刀,直直地冲向商诗羽!

    血,越来越多黏腻的血染红了商诗羽的眼睛。

    女生被冲出的保安牵制住,尖叫声,呼喊声商诗羽全都听不见了。

    只有傅斯年急促的呼吸声在她耳边炸开。

    第26章

    傅斯年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离,他再支撑不住,靠着商诗羽倒在地上。

    商诗羽发颤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傅斯年!你别睡!傅斯年,你别死!

    傅斯年的意识混作一团,他按住还在渗血的伤口,胡乱应下商诗羽的话:我没事。

    我会没事的,诗羽,别哭。

    这次你没有受伤,真好……

    傅斯年闭了闭眼,紧绷的神经在知道商诗羽没事之后也松懈下来。

    【真好,诗羽没事。】

    傅斯年嗫嚅着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轻。

    商诗羽能感受到傅斯年身上越来越冷,只能更用力地将他抱紧:傅斯年!你也会没事的,你别睡,打起精神来。

    傅斯年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努力睁着眼睛,却还是敌不过意识的逐渐迷失。

    只能嘴上安慰着商诗羽,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诗羽,我答应你,我不会死的。

    对不起,诗羽,我有点困了,我睡一觉,很快就会醒的,你别担心。

    说完这句话,傅斯年的手无力地垂下,意识也开始消散。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也被从身体里抽出,被拉扯着逐渐消失。

    傅斯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要死了,他又一次失约了,只能在心里对着商诗羽说了一声对不起。

    傅斯年

    傅斯年!

    商诗羽看着怀里彻底失去意识的傅斯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好像被人撕碎。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那一刀好像也落在了她身上,几乎要将她刺穿。

    她不敢动他,只能一遍遍地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闻知行只是看了一眼,就从远处冲过来,在商诗羽和傅斯年两人半步的距离蹲下。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快速地左右环顾,迅速理清了情况。

    傅斯年过激的爱慕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傅斯年来了民政局。

    却不知道两个人是来办离婚手续,只是以为他和商诗羽办理结婚。

    一气之下竟然想要伤害商诗羽。

    只是傅斯年生生用身体挡下了这一刀。

    闻知行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傅斯年,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

    ——这一次,无论如何,傅斯年在商诗羽心里都会变得不一样。

    出神之间,闻知行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

    他回过神,只看见商诗羽空洞又麻木的眼睛。

    商诗羽原本白净的衣服上都被沾满了血,脸上糊满了泪水,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

    商诗羽一手费力地将傅斯年圈在怀里,一手扯着他的衣角:知行,你救救他……

    你救救斯年吧。

    闻知行只能努力安抚着商诗羽:救护车很快就到,你别担心。

    随着闻知行话音落下,救护车赶到了现场,手脚麻利地将昏迷的傅斯年抬上救护车。

    商诗羽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却被脚上的刺痛生生阻碍住。

    闻知行将她扶住:你的脚崴了

    久违的疼痛让商诗羽额上冒起一层冷汗,她却毫不在意,借着闻知行的搀扶向救护车靠近。

    才走几步,被闻知行打横抱起,两人坐在救护车上。

    商诗羽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傅斯年,只听见仪器声却逐渐激烈。

    护士迅速安排着:急诊病人一位,生命体征较弱,尽快安排手术室手术!

    第27章

    砰!手术室的门在商诗羽面前关上。

    商诗羽身上都是未干的血迹,看见傅斯年进了手术室,才稍稍放下心来。

    闻知行拦住护士要了碘酒和绷带,商诗羽心又是一紧,意识混乱地抓住闻知行:你也受伤了

    没有,不是我,是你。

    商诗羽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

    闻知行将黏在商诗羽脸上的头发别在脑后,又用湿巾将她手上脚上的污渍擦去,抓住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涂上碘酒消毒。

    酒精触及伤口,商诗羽瑟缩一下,嘶地叫出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臂上竟然还有一道十厘米长的伤口。

    商诗羽神色有些黯然,微凉的药膏涂在伤口上,将那阵火辣辣的疼痛掩盖住。

    闻知行又动作熟练地绑上绷带,再抬头时却看见商诗羽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她一边抽泣一边看着猩红的手术灯,声音发颤:只是这样一个口子都好疼啊,那斯年得有多疼啊。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对不起他。

    他身体不好,还有凝血功能障碍,他怎么能替我挡刀呢!

    闻知行有些无措地将她揽进怀里,一手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手臂轻拍着后背,一手将她的眼泪擦了擦: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你不要自责,这件事的错处不在你们两个人身上,真正应该反省的是那个拿着刀伤害你们的人。

    会没事的,傅斯年他会没事的。

    闻知行的声音却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最后也只是重复着:你说得对,他不会有事的。

    商诗羽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愧疚感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沉重地堆积在她心里,甚至有了崩塌的迹象。

    她只能在心里不断祈祷着。

    一时间,走廊上陷入一片沉寂。

    有些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商诗羽站起身迎上去,认出这是傅斯年离婚改嫁的母亲。

    她步伐慌乱地拦住哭泣的妇人:阿姨……斯年他……

    下一秒,傅母的手高高扬起,商诗羽避之不及。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闻知行面容冷峻,挡在商诗羽面前,牢牢将她护住。

    闻知行将傅母还要发难的手甩开:这不是诗羽的错。

    傅母却只是冷哼一声:你现在是有人护着你了,那斯年这两年受的苦算什么

    闻知行脸色有些难看:您说话注意一些,诗羽和傅斯年已经离婚了。

    傅母却完全听不进去一样,绕着弯儿地怒骂道:你没死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又要缠上我的斯年!

    如果不是因为你!斯年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这个克死父母的丧门星!凭什么你好好地站在这里,而我的斯年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

    你就是个灾星!和你在一起的那天开始,斯年就大病小祸不断,你骗他!骗他你死了!他差点就跟着你去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骗他!

    傅母口不择言地说着狠话,一股脑地将怒气全都发泄在商诗羽身上。

    夏妍也上前一步:斯年如果出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商诗羽被闻知行护在身后,没有理会两人的谩骂。

    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术室,另一只手攥紧了闻知行的衣角,试图从中获得安慰。

    她紧紧咬着嘴唇,铁锈味弥漫在舌间,嘴唇微动,小声念着傅斯年的名字。

    砰!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医生看着几人,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病人家属,麻烦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第28章

    傅母剜了商诗羽一眼,才被夏妍搀着上前,颤着手签下病危通知书。

    医生,拜托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

    医生一边接过通知书一边应下:这是我们分内的事,自然会尽全力的。

    话音刚落,手术室内就传来几声惊叫,医生将口罩戴好,对着几人示意就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重新被合上。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

    医生又下了好几次病危但却没有拿出来。

    商诗羽感觉自己好像被浸在了漆黑的深海里,对周围的感知都逐渐失灵,只有那盏红灯勉强支撑着她不倒下。

    闻知行扶着她,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变得冰凉,看着猩红色的手术中的灯牌,张了张嘴,却发现他也没有把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傅母更是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小声重复祈祷:斯年,我的斯年一定会平安无事。

    夏妍却有些不同寻常的慌张。

    突然之间,门开了。

    医生摘了口罩从里面走出来,接着傅斯年被推了出来。

    商诗羽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几乎是冲到医生面前:医生!她怎么样!

    这样的动作让闻知行心里有些酸涩,怀里落空,那种难受的感觉让他迟钝了几秒才重新在商诗羽身后站定,同样急切地看向医生。

    傅母更是差点将佛珠都挣断,一个跨步就冲到医生面前将商诗羽挤开:我儿子怎么样了医生看着面色憔悴的几人:病人现在情况有点特殊。

    病人中了两刀,一刀在腰腹处没有伤及心脏,他现在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只是另一刀却在大腿内侧,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扎在大动脉上,只是还是伤及神经。

    这样的话商诗羽曾经也听过一次,她膝盖上的伤,医生也说过同样的话。

    就是这一句话差点将她钉在轮椅上。

    她不敢想象,万一傅斯年的腿伤很严重,那是不是意味着!

    商诗羽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那是不是他的腿没办法站起来了

    傅母听到她的话,拧着眉高声反驳道:你别咒我儿子!

    医生,你别管她说什么,你继续说。

    医生脸上有些尴尬:这位女士说的没错,病人腿部神经受损严重,所以在较长时间内可能都没有办法自如行动。

    商诗羽声音有些发虚:他是不是以后都……

    只要积极复健,还是有康复的可能。

    那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看向傅斯年离开的方向:因为病人长期服用抑郁药物,而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病人自己求生意识比较弱,所以他会处于一段时间的昏迷状态。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用药和照顾的注意事项才离开。

    傅母夏妍跟着医生的指示走进了病房,商诗羽却迟迟没动作。

    医生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宣判她罪行的证据。

    商诗羽不敢面对傅斯年,他现在这样都是她害的。

    闻知行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他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她身边。

    推着商诗羽到了病房门口,傅斯年的脸上,手上,腿上都被架上各种仪器。

    仪器的滴滴声在病房里回荡。

    商诗羽却再不敢靠近一步。

    一连几天,商诗羽都只敢在外面看一眼就匆匆离开。

    这天,她如同往常一样在门口站定,却不料正好和清醒过来的傅斯年对视上。

    第29章

    傅斯年眼睛澄澈明亮,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在房间内照顾他的傅母顺着傅斯年的眼神看过来,看见在门口等待的商诗羽。

    少见地露出几分担忧的神情,她回身安抚傅斯年几句,才推门出来。

    确定房间门关紧之后,才沉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完就自顾自地走远,商诗羽只能紧赶几步追上她。

    楼梯间。

    傅母猛地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诗羽,我向你道歉,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一定要救救斯年。

    商诗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知道傅母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只能先将她安抚好:阿姨,是发生什么事了是傅斯年出事了吗

    他救了我,你放心,关于他的所有事我都会尽力做到的。

    傅母得到了商诗羽的承诺,才敢将一切和盘托出:斯年他失忆了,而且也站不起来了。

    我想求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第二件事是我希望你能帮他站起来。

    商诗羽却不说话,她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傅斯年的眼神那样熟悉。

    她和傅斯年暧昧的那几年,她也曾经在傅斯年脸上看过这个笑容。

    见她不说话,傅母有些着急,甚至弯了膝盖准备跪下道歉:那天是我口不择言,对不住你,阿姨给你道歉。

    商诗羽的思绪被重新拉回,将要跪在地上的傅母拦下:我会联系医生来替他治疗,我会努力让他站起来。

    至于您说的第一件事,我可能做不到。

    我和斯年已经办理完离婚了,我也已经和闻知行订婚了,没办法也不可能和他再像以前一样。

    傅母还想再劝,被商诗羽硬声打断:阿姨,你不用再劝了,我和斯年之间,我们确实没办法回到过去。我只能答应你帮助他重新站起来,其他的事我做不到。

    傅母看着表情严肃的商诗羽,也不再多说。

    两人重新回到病房门口。

    傅母示意商诗羽推门进去,自己却没打算进门:你和斯年慢慢聊,我去问问医生安排复健的事情。

    傅母转身离开了。

    商诗羽有些不安地在门口犹豫一阵,才下定决心推开门,一眼看见已经清醒的傅斯年。

    手上和腿上的仪器还是没有拆除,右腿被吊着,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

    看见商诗羽的一瞬间,傅斯年的眼睛瞬间有了光采,甚至撑着手努力地想要够上她。

    床板在他的动作下有些晃动,连带着被吊起的腿也传来刺痛。

    傅斯年痛呼一声,又跌在床上。

    商诗羽被他的动作吓到,紧赶着走到他身边,一边替他将床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一边在他腿下垫了几个枕头,让他能够更舒服一些。

    她做这一切时能够感受到傅斯年炙热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见她做完一切,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诗羽!见到你真好!

    自从商诗羽和傅斯年结婚后,他就很少有这样外放的情绪,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只能有些尴尬地笑一笑,不自觉放缓了语气,回复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傅斯年的目光从被吊着的右腿到被连着监测器的手,笑得无奈:我是没什么,只是腿还是疼,脑袋也疼,好像忘掉了很多事。

    但我觉得明明什么都记得,记得你,记得奶奶,记得我妈回来找我了……

    傅斯年的话明显变得有些多,让商诗羽有些恍惚,时间好像突然倒退,将她的怨恨一一融化。

    商诗羽被这样的傅斯年弄的有些无所适从,注意到床头多了一份病例诊断书。

    走过去,拿起。

    诊断结果上被圈画出来一行字病人因服用过量抑郁药物,导致记忆力下降减退,经和家长属核实,初步判定现在记忆停留在22岁。

    第30章

    傅斯年注意到商诗羽的异常,但他现在没办法移动分毫,只能用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商诗羽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忽略傅斯年探究的目光:没事。我看看你什么时候去做康复训练。

    傅斯年嗯了一声,又开始絮絮叨叨说着傅母给他编造的是怎样到医院的谎话。

    我妈说我是被恐怖分子在回家路上追车了,还捅了我几刀。

    傅斯年整个脸都皱起来:还有这样偏激的人!但是我又有些庆幸,幸好今天你没有答应和我出去约会,不然遇到这样极端的人,你肯定也会受伤。

    商诗羽只是安静地看着傅斯年,只能在心里又一次和傅斯年道歉。

    傅斯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努力伸着手似乎想要够到商诗羽:你手上怎么回事

    商诗羽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还缠着绷带,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完美的借口,只能搪塞过去:刚才花瓶碎了,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傅斯年却蹙紧了眉毛,费力地扯着商诗羽在身边坐下:让我看看。

    十几厘米的伤口,商诗羽几乎整个小臂都被绷带缠住。

    傅斯年一边将她的手拉住,一边将手试探地放在粗粝的绷带上,抬眼看向她:还疼吗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是说自己的手很宝贵,无论如何都不能受伤吗

    傅斯年捧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又嫌绷带太紧,又怪绷带太松。

    他的手微凉,身上的雪松气味也被浓厚的消毒水气味遮掩,商诗羽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抽回手。

    商诗羽从傅斯年的话里第一次有了他的记忆消失的实感,如果说她刚才看见傅斯年的眼神还可以哄骗自己说是傅斯年在骗他。

    可他现在脱口而出的话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傅斯年的22岁,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月。

    那时候他们不了解彼此,但是在一间病房里,傅老太太不在的时候,两个人也只能找对方聊天。

    天南海北什么都聊。

    她和他说自己留学时候的荒唐事,他和她说自己在公司遇到的难题。

    商诗羽因为溶血功能不是很好,方向感又差。

    身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磕碰的淤青,傅斯年也是这样絮絮叨叨地替她上药,一下一下地将她的淤血化开。

    他说:你身上不能留下疤痕,你要漂漂亮亮的。

    商诗羽因为他的话,能够短暂地从母亲重病,父亲离世的悲痛中抽离。

    那段时间真的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或许真的短暂相爱过。

    可是最后爱意也被傅斯年亲手摧毁。

    商诗羽想起之后的那些记忆,眼神逐渐冷下来,想要抽回手。

    可却无法动弹,傅斯年握住她的手更紧,不愿意松开。

    而他冷着声音的一句质问: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

    生生将商诗羽从回忆中惊醒。

    傅母和医生再三叮嘱的不要刺激他的话让商诗羽将问题答案又重新咽下,她飞快地将手抽出,变了脸色:这和你没有关系。

    第31章

    傅斯年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化,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盯着空落的手看了一会儿。

    再看向商诗羽时竟然有一丝怯懦:我现在不是你男朋友吗我难道不应该知道吗

    商诗羽被他直接不加掩饰的一句话哽住。

    商诗羽才想起,他们在第三个月的时候确定了恋爱关系。

    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一件事,是傅斯年真的和她谈过恋爱。

    连她自己都差点忘记的事,没想到傅斯年竟然还记得。

    而他现在摆出的这幅表情,是他常用的戏码。

    他总是惯会用这样的眼神来博取她的同情,让她心软。

    换做之前,她肯定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现在,尽管傅斯年努力将那一丝势在必得藏好,还是被商诗羽捕捉到。

    她不由得苦笑起来,他原来一直没变,从这个时候就是一场谎言。

    他只是站在高处,看着商诗羽一次次因为心软将为他妥协。

    从小小的替他隐瞒没吃药的事实,到后来甘心待在他身边不离开。

    傅斯年就像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地将她熬煮成一个怪物疯子,到最后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他一个。

    等商诗羽身边只有他之后,他又心安理得地将她像垃圾一样抛弃。

    商诗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再看向傅斯年时只剩下失望和彻骨的寒意。

    她后撤一步,将她和傅斯年之间的距离拉远。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傅斯年不知道她突然的冷落究竟是因为什么,却也没有办法阻挠。

    你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

    商诗羽有些惊讶地看向傅斯年,他却毫无自知地盯着她的眼睛,不退不避:诗羽,你忙完事情之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吗

    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这是两个人曾经每次分开是进行化疗的时候他常说的话,因为从小就在学校练舞,商诗羽没有什么安全感。

    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待在医院里,她身边能信任的人只有傅斯年。

    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患上了分离焦虑,需要一直看见傅斯年,她抗拒不肯去做血液配型。

    傅斯年那时候也是说这样的话安慰她。

    他说:诗羽,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

    手臂处隐隐约约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

    商诗羽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傅斯年,她又后撤几步。

    他们绝对不能用以前的方式相处,绝对不能任由自己重新陷进去。

    傅斯年始终盯着商诗羽,注意到她的不断后退,心里也觉得异样:诗羽,你今天很奇怪,你怎么了

    商诗羽像是下定了决心,仔细斟酌用词之后:傅斯年,我们已经分开一段时间了。

    她看了一眼傅斯年,他的反应有些平淡。

    商诗羽松了一口气,傅斯年一直很聪明,从她不同以往的行为中就看出来或许事情会有些不一样。

    见傅斯年似乎接受良好,商诗羽还想再明白地告诉傅斯年他们离婚的事实。

    傅斯年……

    只是开了一个话头,就被傅斯年过于苍白的脸色吓到。

    傅斯年瞳孔微缩,一下一下喘着粗气想要调整呼吸,起码不能让这幅狼狈又脆弱的样子出现在商诗羽面前。

    他看着商诗羽的嘴一张一合,努力想要听清,最后意识都有些涣散。

    他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人向后栽倒,所有感觉瞬间消失。

    商诗羽表情一变,快走几步一手将他接住,慌乱地按下床边的呼叫键:医生!

    第32章

    傅斯年再次醒来时,还是熟悉的苍白的天花板,商诗羽伏在他手侧。

    半张脸都被垂落的头发遮掩住,傅斯年伸手想要将她脸侧的头发别在耳后。

    却不想这样一点细微的动静就已经将商诗羽吵醒。

    商诗羽注意到他抬起的手,下意识地避开,反应了一会儿视线重新聚焦。

    抬头看了看输液瓶里剩下的液体,调整了一下流速,又用手探上他的额头。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傅斯年被她微凉的指尖冰到,微微瑟缩,却又强迫自己停住,等商诗羽收回了手,才小声回复:我没事,只是一时情绪上来了。

    给你添麻烦了。

    商诗羽看着格外小心翼翼的傅斯年,心里同样有些不好受: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是因为我受伤的。

    傅斯年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商诗羽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只能用暧昧不清的话遮掩过去:她看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她拿着刀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傅斯年没有多少表情,点了点头明显也不想深究,只是多问了一句:那你没事吧

    商诗羽摇了摇头,又站起身仔细检查一遍:你的腿疼吗医生刚才说最好是尽快安排复健,这样你的恢复和训练同时进行,会好的更快一点。

    不然,后续会很痛苦。

    商诗羽看着他受伤被缠住绷带的右腿,疼痛好像又在她身上重现,她脚步有些发软。

    她甩了甩头,将这种痛苦的既视感摆脱。

    傅斯年注意到她的异样,见她情绪不对,也只是淡淡回答道:现在还感觉不错,伤口有时候会刺痛,我可以接受复健,我也想尽快站起来。

    商诗羽被他的话击中,神色有些黯然。

    傅斯年好像永远都不缺重新站起来的勇气,他好像一直都不会自怨自艾困在过去。

    比她好上太多。

    他们在一起的几年,一直都是她越来越依赖他,却逐渐失去了自己。

    婚礼之后,她沉溺于自己失去一切的痛苦中。

    傅老太太也让她不要离开,她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甚至会忘了自己说的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好像就能听到别人对她的嘲笑。

    她觉得自己长久地活在谎言中,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只有傅斯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的。

    她也只想着牢牢地抓住傅斯年作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全然忘记了自救。

    商诗羽重新将目光投在傅斯年身上,他的头发微微翘起,脸色因为刚才的昏迷更加难看。

    对不起,又害你晕倒一次。

    傅斯年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和商诗羽没关系,是他自己想要逃避那段记忆,身体做出的自我保护。

    诗羽,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吗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吗我们为什么会分手

    傅斯年的问题像一个个巨石一样沉重地砸在商诗羽面前,她的脸色也一点点地沉下来。

    他的这些问题商诗羽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她差点都忘了,他们之间原来还有相爱相守一生的承诺。

    她也很想问问傅斯年,为什么说过爱她的人,最后会是这样惨淡的结局。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

    商诗羽索性站起身:我们确实已经分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他的我不想再提。

    第33章

    傅斯年明显还想继续追问,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这样奇怪。

    商诗羽却已经走到了门口,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我还有事,已经联系过傅阿姨了,她很快就会来的。

    说完这句话,商诗羽也不再看傅斯年的反应,推门离开。

    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适合单独相处,她也没有办法单独面对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对她还有浓烈爱意和感激的傅斯年。

    她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逃避。

    商诗羽从口袋里找出手机,将傅斯年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拉黑删除干净。

    傅斯年是在发出一条消息直到看见红色感叹号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在病房里的这一场无疾而终的对话竟然是他们最后一场见面。

    直到傅斯年已经能够拆下右腿上的石膏和绷带,能够短暂地走一段路,也没有再等到商诗羽。

    商诗羽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从傅斯年的生活里消失了。

    傅斯年只能通过新闻上几条零碎的热搜窥探到商诗羽的生活。

    22岁的傅斯年浑身是刺,学不会服软和纠缠。

    他不再给商诗羽发一些永远不会得到回复的消息。

    也不再和任何人提起商诗羽。

    他和商诗羽之间竟然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都将对方当做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一样。

    医院。

    傅斯年出院的时间是在今天,商诗羽依旧没有出现。

    傅斯年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已经出院的消息发了个朋友圈,又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示意推着轮椅的李叔:走吧。

    斯年!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傅斯年调转着轮椅,来人却不是商诗羽。

    是应该已经出国的夏妍。

    夏妍快走几步,赶到傅斯年身边,她作为在傅斯年22岁时最怨恨的人,被禁止出现在他身边。

    傅老太太更是明令禁止他的出现。

    连不知内情,对她一直青睐有加的傅母对她的态度也莫名其妙急转直下。

    她现在只能借着傅斯年出院的机会出现在他身边。

    夏妍熟稔地想要握住傅斯年的扶手,却被他避开。

    傅斯年眼神凌厉,甚至有些怨恨地看向她。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视线投向站在一边沉默的李叔:李叔,夏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叔向来对这个在傅斯年病重的时候抛弃他的白月光夏妍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还是要解释:夏小姐她有事回国了,她……

    夏妍又凑近了一步,笑眯眯地补充道:我不会再走了,我现在也是你的未婚妻。

    我们已经订婚了。

    夏妍说的不算是假话,傅斯年和她还有过一场婚礼。

    如果不是商诗羽,他们应该已经结婚了。

    傅斯年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一层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夏妍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不会相信,递上一枚戒指,内圈正好刻着两人名字首字母缩写。

    她凑在傅斯年身边,从手机里调出简单处理过的两人算得上亲密的合照:斯年,你不是说过已经原谅我了吗

    夏妍知道他现在记忆出了差错,故意将话说的含糊不清。

    自作主张地将自己曾经抛弃过傅斯年的事实抹去。

    而这一个消息对于傅斯年来说,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商诗羽不想见他。

    原来在他们的感情中,先背叛的人竟然是他。

    商诗羽一定是以为自己成了夏妍的替身。

    第34章

    傅斯年操纵着轮椅往后退,躲开夏妍更加亲密的举动。

    对不起,夏妍,订婚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现在并不喜欢你了。

    夏妍似乎心情很好,傅斯年对她格外冷漠的态度也没有让她沮丧,甚至开起了玩笑:你是在怪我没有陪你手术吗

    我一直在准备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呢!你不是说希望和我有一个难忘的婚礼吗

    你放心,我们的婚礼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恐怖分子过激伤人的情况。

    我也不会和那个商诗羽一样,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

    夏妍不清楚内情,以为傅斯年失忆的时间还爱着自己。

    所以自编自演设计了一个‘白月光回国我马上迎娶’的戏码,捏造了一个谎言。

    甚至还不忘羞辱一句商诗羽。

    傅斯年却从这几句话中品味出一丝不对劲。

    夏妍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眼中透露着精明算计,明显不是从前那样纯良。

    她话语中甚至隐隐透露出她对商诗羽的熟悉和针对。

    为什么偏偏他和商诗羽唯一在一起的一天,就被一个过激的爱慕者撞破。

    傅斯年脑海中闪过一个印象模糊的女生的控诉——我去你家蹲守,结果你不在,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和商诗羽在一起。

    【有人告诉她这件事】

    这个人是谁,会是现在突然出现的夏妍吗

    傅斯年按下疑惑,看向夏妍:夏妍,你还想做什么

    夏妍对傅斯年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软化表现出更加的热情:没有,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傅斯年压下自己对于夏妍下意识的厌恶,努力控制好情绪,可语气还是有些怒气:对不起,夏妍,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你现在突然回来,我有些不习惯。

    我可能还是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夏妍从来没有被傅斯年这样对待过,后退几步,眼泪已经涌上来。

    傅斯年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甚至对她主动移开表示感激:谢谢你能来看我。

    夏妍脸上染上一抹潮红,傅斯年毫不客气近似于羞辱一样的话语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也不再纠缠,侧身让过。

    ……

    车内。

    傅斯年冷眼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夏妍。

    拨通了电话:查一下之前刺伤我和商诗羽的那个过激爱慕者在见我们之前联系过谁,又和谁见过面。

    查一下夏妍最近的行动路线。

    吩咐完这些,傅斯年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注意到周围街景的变化,有些疑惑:李叔,我们去哪

    李叔微微停顿了一下,车速也逐渐慢下来:傅总,不好意思,我开惯了路,现在是去别墅。

    您和商小姐的婚房。

    傅斯年有些愕然,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巨大的气泡里,喜悦、惊讶、疑惑,所有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已经结婚了吗

    李叔见傅斯年没了反应,以为他不想回那间屋子,只能出声询问:傅总,我们去哪

    傅斯年才从恍惚的情绪中清新过来:就去那吧,我想去看看。

    看看他和商诗羽的婚房,会是怎样的温馨。

    然而,所有设想都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崩塌。

    第35章

    紧紧拉上透不出一点光的窗帘,和温馨完全搭不上边的冷寂的装饰。

    茶几上零碎摆放着几瓶未拆封的酒瓶,酒杯旁还有傅斯年常看的几本书。

    除此之外,浑然找不到另一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啪!灯光应声亮起。

    暖黄色调的光却没有增添一点温馨的氛围。

    傅斯年操作着轮椅一步步地靠近,看见客厅正中央摆放的有明显裂痕的巨幅婚纱照。

    明明两个人都在笑着,傅斯年却只觉得涩意像是一条肆虐的毒蛇狠狠将他缠住。

    傅斯年忍着痛站起身,踉跄着靠近却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在地上。

    惊惧裹挟着记忆在他有些混沌的意识里呼啸,傅斯年脑子里多了几段记忆。

    在这间房子里,有过激烈的争吵、有过鲜血淋漓的过去。

    傅斯年有些痛苦地捂住头,婚纱照上含笑的商诗羽和脑海中的下跪乞求的模糊人影逐渐重合。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微凉的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里钻进来。

    傅斯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缓缓挪动着步子扶着沙发坐下。

    地摊上焦黑的一团和脑中影像里刺目的红染成一团,他的眼眶有些发酸。

    红色的是什么

    是血吗

    又是谁的血呢是商诗羽吗她为什么会流血发生了什么

    傅斯年强迫自己扎进那一团迷雾中,想要将一切理清楚。

    可是后脑处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却将他的想法隔离在玻璃罩之外,他和真相之间终究还是隔了厚厚的一层玻璃。

    傅斯年忍受着针扎一样的疼痛,抬起头,两人的婚纱照生硬地闯进他的视线,裂缝在冷白的顶光照耀下愈加明显。

    像是两人之间生生隔开的一道天堑。

    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傅斯年快速眨眼,想要忽略这一份莫名其妙的情绪,眼泪却更快地流下。

    视线逐渐模糊,傅斯年就这样无声地落泪。

    手边的电话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对傅斯年来说,却是一种救赎。

    他必须将自己从痛苦的情绪中抽离。

    电话接通,是他的秘书。

    傅总,明天是您和展览会的高层开会的日子,如果你的腿伤还是严重,我就和那边说一下。

    推迟几天或者改为线上会议,相信商设计师和闻总也能理解的。

    再一次听到商诗羽的姓氏,傅斯年有些着急地问道:是商诗羽吗

    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傅斯年就有些后悔,这样说的目的性会不会太过于明显。

    商诗羽如果知道了,他该怎么解释

    好在秘书向来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是,商设计师的展览会她一直都是全程参与的。

    傅斯年意识到这是他会是他和商诗羽唯一的交集,他所有的疑惑都会在明天理清楚。

    我的腿没事,我会参加的。

    公司会议室。

    傅斯年看着一起出现的商诗羽和闻知行,两人的亲密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灼伤。

    交错的手,相似的戒指。

    几乎是口不择言:商诗羽,你将我拉黑删除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第36章

    闻知行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看向傅斯年,将商诗羽护住: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傅斯年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阴沉着脸坐在轮椅上,气势却丝毫不减。

    我说的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商诗羽,我们已经结婚了,你还骗我我和你分手,就是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傅斯年的话说得格外难听,闻知行按捺不住,恨不得在他脸上来上一拳。

    却被从看见傅斯年的第一眼就一言不发的商诗羽拦住:他生病了,你别和他计较。

    闻知行的情绪被安抚,护着商诗羽又后退一步。

    商诗羽记着医生的话,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刺激傅斯年,音量却还是忍不住提高:傅斯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开了。

    意思就是我们分手了,离婚了,一切关系都没有了!

    你要我把话说得难听你才能听懂吗你是失忆,不是失智!不要像一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商诗羽的一句话像是一瓢冷水将傅斯年从头到脚全都浇透。

    傅斯年明显没有料到商诗羽会给出这样的回答,所有的怒火都被掐灭。

    他绷起的劲全都卸下,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是谁

    商诗羽的情绪也缓和下来,轻声道:我的未婚夫。

    因为傅斯年的病情,所有人都有意瞒着他关于商诗羽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种冲击,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傅斯年执拗地看着商诗羽:因为什么你才和我离婚

    我要告诉你,你不是夏妍的替身!我是爱过她,可是我早就已经接受你了。

    他眼角眉梢都染上红色,远没有了刚才的气势,此时梗着脖子,看上去有些楚楚可怜。

    商诗羽不想和他多作纠缠,起身要走,却被傅斯年操控着轮椅挡住。

    诗羽,你连这样一个问题都不能回答我吗

    商诗羽不愿意回答,瞪着傅斯年,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闻知行捏了捏商诗羽的手,宽慰道:会议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你们好好聊一聊。

    我在外面陪着你。

    商诗羽的表情在闻知行的宽慰下有些松动,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闻知行对着傅斯年示意自己要出门,傅斯年冷着脸侧身让开。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

    商诗羽扭身在沙发上坐下,和傅斯年视线平视。

    眼前的一幕让她觉得有些好笑,从前都是傅斯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今天一切却倒转回来。

    你要问什么,说吧。

    傅斯年难过的神情已经遮掩过去:我们离婚了

    商诗羽的手在胸前交叠,语气不算太好:是,闹得不太愉快。

    只是我还是要和你道歉,我骗了你两年,而且你今天变成这样,也确实是我害的。

    提起这件事,商诗羽的态度软化了不少:抱歉。

    傅斯年却有些出神地看着商诗羽手腕处一道不明显的伤疤:你手上的伤

    商诗羽似乎并不想谈起,将手遮住:不是什么大事。

    错乱的记忆又开始在傅斯年脑海中流窜,商诗羽手腕上的伤好像开始渗血。

    血迹一直延伸到他脚边,再抬眼时,商诗羽仰面躺在房子客厅里。

    傅斯年全都想起来了,商诗羽为了离开他,自杀了。

    第37章

    傅斯年眼睛发直,呆愣地看着某一处出神。

    商诗羽有些担心,在他身边蹲下,推了推他的肩膀:傅斯年

    傅斯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诗羽,对不起。

    傅斯年没头没脑的一句道歉让商诗羽的动作一顿,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傅斯年已经想起来了。

    你都想起来了

    傅斯年没有应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商诗羽眼神微变,撤下放在傅斯年肩膀上的手,有一丝无所适从。

    没等两人再说话,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闻知行探身进来:赞助商来了,催我们敲定下一期的主题。

    商诗羽像是如蒙大赦,没有再理会身后的傅斯年,上前一步挽住闻知行的手离开。

    傅斯年的手轻轻抚上肩膀,那上面似乎还有一层余温,但很快就消失。

    商诗羽的步子又急又快,闻知行被她带着竟然有些跟不上。

    按住臂弯处商诗羽的手:你不用着急。

    商诗羽微微愣住,有些尴尬地将手放回身侧。

    闻知行注意到她的异样,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方向: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商诗羽没有想到闻知行竟然这样轻易就能看穿:是,想起来了。

    我有些不敢面对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知行偏头在商诗羽脸侧印下一吻,商诗羽的脸瞬间涨红:你干什么

    闻知行却毫不在意,抓住商诗羽乱晃的手:我故意给他看的,不然的话,他总是不肯死心。

    商诗羽敏锐地察觉到闻知行似乎有些不对劲,也不再动作,任由他将她的手握紧:他出现在我身边,你不舒服是不是

    闻知行的心思被戳穿,却不觉得羞愧:是。

    我心里有些难受,你在医院照顾了他几天,我就担惊受怕了几天。

    商诗羽有些不解:为什么

    闻知行难得露出一丝脆弱:我怕你被他抢走,我怕我们的两年抵不过你们的五年。

    我怕你会因为‘救命之恩’重新爱上他,我怕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你都会答应。

    我怕你会和他复婚,我怕你会离开我身边。

    商诗羽轻抚着闻知行的小臂:不会的,我不会和他复婚,也不会离开你。

    你应该知道,我很爱你,而且我们已经订婚了。

    可是他救了你,你当时哭着看着我,很崩溃,你说你怕他死在你面前,那时候我比你更怕。

    我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但那次是我最卑劣的时候,我在祈祷他不要有事,不要死,最起码他不要死在你面前。

    闻知行低着头,像是赌徒将自己最后的底牌全部合盘托出,他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卑劣、自私一一摊放在商诗羽眼前。

    他向她靠近一步,似乎想要拥抱她,却又停住,手垂在身侧,用力攥紧到泛白。

    闻知行不知道,当商诗羽知道他的这些想法之后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改变,他不敢贸然靠近。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那段时间没有在乎你的感受,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会理解我,忽略了你的情绪。

    我也爱你,知行。

    商诗羽一句一句地将闻知行的所有顾虑抚平。

    闻知行只觉得心里一直以来的缺口好像突然被填满。

    极轻的一个吻落在闻知行唇瓣上,像是安抚又像是印记。

    第38章

    傅斯年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有些不甘心想要离开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

    闻知行的手护在商诗羽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傅斯年猝不及防地和闻知行对视上,他像是被强行灌下一整瓶陈醋,酸味从胃里冒出来,连呼吸都是酸涩难受。

    傅斯年不忍再看,重新退回到房间内。

    他从来没有见过商诗羽露出那样真心实意甜蜜的笑容。

    他本来是应该高兴的,看到商诗羽不再愁容满面。。

    可他现在却觉得这样幸福的笑有些刺眼。

    二十分钟后,去而复返的商诗羽和闻知行回到会议室,连带着一群人开始开会。

    商诗羽耳垂红的快要滴血,毛衣遮不住她脖子宣誓主权的吻痕。

    傅斯年觉得坐在这里继续被迫感受商诗羽的幸福对他来说更是煎熬。

    他不断地抬起手腕看表,只想祈求时间过的再快一些。

    他想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到安心祝福商诗羽了。

    他过于频繁的动作被秘书注意到:傅总,怎么了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此话一出,房间内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傅斯年身上有伤,更是一系列计划的决策者,来的时候各家董事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以傅总的意见为先,大家对他的情况一直持续关注。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他身上,甚至连商诗羽都看了过来。

    傅斯年只能摆了摆手:没什么事。

    不断震动的手机铃声像是一场及时雨,将他从有些尴尬的环境中解脱。

    来电显示是徐骁——他之前拜托调查夏妍的一个警察发小。

    徐骁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半分钟后才能勉强听清他的声音:之前你拜托的那件事,有结果了。

    那个伤害你们的女生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确实见过夏妍。

    刚才也问过话了,那个女生也承认了,你们第二天会在民政局出现的事也是夏妍向她透露的。

    甚至,让她去伤害商诗羽也是出于夏妍的怂恿。

    傅斯年拿着手机的手有些不稳,他不敢相信,夏妍竟然会做到这个程度。

    他下意识地看向商诗羽,如果真的和夏妍有关,那他就永远没办法还清对商诗羽的愧疚了。

    他们也就真的永远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这也就是意味着他和商诗羽即将成为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成为只是随口一提,甚至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前任。

    斯年!

    电话那头徐骁的让傅斯年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不是简单的小事,往严重了说这已经涉嫌故意杀人了。

    你这时候可千万别心软,她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

    傅斯年丢下一句:我会先找她聊一聊。如果她不承认,我也会采取法律手段的。就将电话挂断。

    商诗羽听了半截,却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会议后续推进很是顺利。

    中间甚至还开起了闻知行和商诗羽婚礼的玩笑话。

    面对善意的调侃,闻知行将所有话头都接住,然后又以一种自然有趣的方式化解。

    傅斯年却觉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互动都是扎向傅斯年的利刃。

    一下一下地在他心上留下血迹。

    第39章

    最后一项流程敲定,傅斯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操纵着轮椅走出后台,傅斯年上车之后给夏妍打去了电话。

    夏妍似乎还在因为之前傅斯年对她的态度生气,电话响了几遍才接通。

    傅斯年,你找我干嘛

    夏妍,我们见一面好好聊一聊。明天下午,维多利亚会所,我等你。

    傅斯年怕她不来,故意将话说的有些暧昧。

    果不其然,就听见夏妍忙不迭地应下:好的!我一定会在那等你。

    第二天下午,维多利亚会所。

    夏妍似乎还沉浸在傅斯年为她悉心编造的美梦之中,精心打扮一番之后才出现。

    傅斯年却毫无波澜地看着夏妍靠近。

    这个女人抛弃他,设计他,可恶至极,可是自己居然为了她伤害了商诗羽。

    傅斯年看着夏妍一步步走近,对自己的唾弃也更加深切。

    他不应该那样对待商诗羽,可是反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

    夏妍面露羞涩,在他对面落座,正打算说话。

    傅斯年看向她,直接发问:民政局门口发生的那件事,是不是你怂恿那个人去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非要逼死她呢

    夏妍试图装傻:斯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傅斯年却直接将那个过激爱慕者的招供播放出来。

    夏妍的笑在女生的自白中逐渐僵硬。

    傅斯年将录音笔收好: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夏妍嘴角咧成奇怪的形状,声音沙哑破败地利声道:因为我恨她!

    傅斯年第一次看见露出这样表情的夏妍,他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陌生,像是不理解:为什么

    夏妍握紧了面前的咖啡杯,苦笑道:是因为你。

    我们明明是青梅竹马,可是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和她结婚

    傅斯年眉头皱的越紧:你以为我忘了吗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你丢下重病的我离开,还让商诗羽背负了逼走你的骂名。

    我为了你做过多少伤害她的蠢事!你现在却反过来要害她,你简直不可理喻!

    夏妍表情变得越来越冷,她终于不再维持那副笑脸:所以呢我就是恨不得她去死!

    看到她生不如死,看到你们因为我吵架,因为我离婚,我很开心。

    傅斯年觉得自己曾经爱上了一个恶魔,对她摇头:我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夏妍觉得他的话荒谬可笑:你以为你自己多高尚

    我和你何尝不是在一起三年,我们认识了十年,这么多年里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

    傅斯年表情停滞,似乎是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新的口子裂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想过和夏妍结婚。

    他们曾经也相爱过,他那时候想的是,自己的病不能和夏妍在一起。

    而后来做完手术后,他也没想过去找夏妍。

    反倒是庆幸,可以和商诗羽在一起很久。

    看着傅斯年的表情变化,夏妍什么都懂了。

    傅斯年以为自己爱她,可他其实从来都不懂爱是什么,他错把友谊当做了爱情。

    夏妍原本自得的表情想是陶瓷一样层层碎开:所以,你从始至终真正想要娶的人只有商诗羽

    你爱的人从来只是商诗羽

    夏妍的话在傅斯年脑子里炸开,他长舒一口气,压在身上的石头也随之落地。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庆幸:原来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她。

    第40章

    夏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可笑,她一直在傅斯年身边,结果他刚才告诉她,他早就不爱她了。

    她以为自己算计了傅斯年,可没想到,原来傅斯年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只是把她当做一种执念。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傅斯年对她的迷恋,成了他逐渐爱上商诗羽的证据。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可笑过。

    她不惜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她甚至差点害死了傅斯年。

    她只是想证明,即使是知道商诗羽死了以后的傅斯年,依旧是爱她的。

    他一直没有让她离开,应该是爱她的,可她原来只是成了他怀念商诗羽曾经陪了他五年的参照物。

    夏妍终于懂了,为什么他从来不说爱她,为什么别墅里的所有人都不叫她傅太太。

    夏妍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过,也利用过的男人,第一次同时体会到他的无情和深情。

    她瞪圆了眼睛又骤然闭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就算是她哭成这样,最后也只是得到傅斯年毫无感情的一句:之后警察和我的律师会和你联络,你会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夏妍没有再睁眼,过了很久,等到对面的人慢慢地撑着身子站起来,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逐渐走远,她才敢哭出声。

    傅斯年推开门,看见早已在门口等待的徐骁,他冲着徐骁示意,下一秒警察就已经进去。

    徐骁会心地推着轮椅,将他送上副驾驶。

    自己则是绕到另一边,系上安全带,却迟迟没有启动大有要和他仔细聊开的架势。

    徐骁对于傅斯年和商诗羽的关系也是一知半解,那场婚礼他见证过。

    他以为傅斯年爱的是夏妍,可是他现在报警抓了她。

    他以为傅斯年会和商诗羽一直在一起,可是到最后只有一句她死了,我们离婚了。

    傅斯年当时几乎活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只是听到商诗羽的名字就会反应过激。

    他不敢和他说商诗羽的身份信息证明她没有死,只是出国了。

    等过了两年知道商诗羽回国的消息,他也以为他们会重新在一起,可是前段时间又看到了闻知行和商诗羽的订婚官宣文案。

    徐骁犹豫了一会儿,有些纠结但还是开口:你和商诗羽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那时候我不敢告诉你,她只是出国了,你当时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敢多说。

    见傅斯年始终没什么反应,徐骁继续道:你们这现在是什么情况真就彻底不再联系了你没想着要把她追回来吗

    傅斯年拍了拍徐骁的肩,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又重新握在手心里,松了又紧。

    最后将它收进盒子里,啪!盒子关上,像导演宣布最后一场戏结束打板的声音。

    前几天我们已经办完了最后的离婚手续。傅斯年顿了顿,像是说服自己接受现实,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她现在比和我在一起要幸福的多,我不该把她圈在我身边,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第41章

    徐骁看了眼说完这句话就归于沉默的傅斯年,飞快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能同样保持沉默。

    许久,傅斯年才开口:送我回去吧。

    徐骁系好安全带,车辆启动。

    半个小时后,傅家别墅。

    才到门口,傅斯年就让徐骁将他放下。

    徐骁看了看他的腿,又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轮椅,有些不放心:你确定自己可以吗

    傅斯年有些艰难地转动着身子,步伐有些缓慢地挪下车: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之前不也是这样吗

    徐骁知道他说的是商诗羽,也不再多话,只是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就驱车离开。

    傅斯年锤了锤有些酸疼的大腿,过载的痛和麻一起袭上来,细密的汗珠顺着发稍滴落。

    他推着轮椅一步步地往前走,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让他更疼一分。

    傅斯年自虐一般让自己重新体会一遍商诗羽的痛苦。

    重新坐在沙发上,他的衣服已经被浸透。

    傅斯年盯着两人的婚纱照出神,面前的茶几上样式相似的两个证件。

    他突然很想听到商诗羽的声音,尽管商诗羽已经将他拉黑了。

    傅斯年有些不死心地找到置顶联系人,拨通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一阵忙音之后,电话被接通。

    商诗羽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有些不真切地传来:喂傅斯年,什么事

    傅斯年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就不受控地流下来。

    腿上的伤口也随着心跳一下一下抽痛,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憋出一句:诗羽,我的膝盖好疼啊,你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

    商诗羽快速地回了一句:疼的话就吃药。

    傅斯年有些被哽住,捏住电话的手差点握不住,商诗羽过于冷漠的话让他有些退缩。

    却舍不得挂断。

    商诗羽那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再说话时声音明显更清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傅斯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空落的房间只能听见自己愈加强烈的心跳声。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有点颤抖:诗羽,对不起。

    那头商诗羽没有回应,傅斯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之前的所有事,都是因为我,是因为我,你才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的痛。

    我以为我不爱你,我以为我自己恨你,可是我现在才明白,我只是爱你爱得太痛苦了。

    夏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真相。

    我知道你如果真的要将我伤得最痛的话,最好是永远都不告诉我真相,可是你没有。

    诗羽,我是真的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伤害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傅斯年将所有的一切愧疚和盘托出,头越埋越低,压抑的哭声清晰地被收录。

    商诗羽站在阳台上,冷风卷着傅斯年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迟到了七年的忏悔混着电流声传过来。

    牵住她和傅斯年的最后一道细绳也随之断裂。

    诗羽。

    傅斯年的一句轻唤将商诗羽的思绪拉回。

    商诗羽看了一眼手腕上已经被闻知行买的手链遮掩住的疤痕:我知道了。

    傅斯年,我们就到此结束吧,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第42章

    商诗羽挂断了电话,冰冷的忙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嘟——的一声,似乎宣告着他们所有的纠缠所有的痛苦都在此刻归零。

    傅斯年知道,他们这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商诗羽亲手砸出的那道裂缝永远无法修复,而他对商诗羽的伤害也永远没有办法弥补了。

    傅斯年丢开手机,双手捂住脸,终于无助地哭出声。

    黑色的地毯上洇出一道暗色的痕迹,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

    半个月后。

    傅斯年再次知道商诗羽的消息是从徐骁手里接过的一张婚礼邀请函。

    落款是商诗羽和闻知行。

    徐骁看着呆滞的傅斯年,在他面前扬了扬请柬:怎么很意外吗

    前几天闻知行那场求婚声势浩大,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吗

    商诗羽寄给我的,有两封,说是让我带着女朋友去,她哪知道我那女朋友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

    我就想着给你,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去就不去。

    傅斯年有些苦涩地翻开请柬,上面是珠宝设计和麦克风的元素,任谁都看出来的甜蜜。

    落在傅斯年眼里,却更像是一场耀武扬威的宣告。

    他有些恍惚,一页一页地翻过,在脑海中试图搜寻自己和商诗羽的婚礼。

    一片空白。

    他们的婚姻,就像是人生考卷旁边附着的一张草稿纸。

    潦草却又舍不得丢弃。

    傅斯年眉眼耷拉着,撑不住失落,重新将请柬递回给徐骁:我就不去了,她没邀请我,估计也不想看见我。

    但是你帮我带一个礼物吧。

    ……

    商诗羽和闻知行的婚礼定在了意大利的托斯卡纳。

    在一处中世纪古堡,商诗羽终于实现了自己那个隐秘的愿望——一场公主一样的婚礼。

    她和傅斯年谈恋爱的时候,对这件事畅想过很多次,但是都被他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那时她以为是傅斯年喜欢简约,可后面的事却表明,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怀疑、恨自己了。

    因为那一次的阴影,所以在闻知行准备婚礼的时候问她,她只敢在他拟好的方案中随便圈画一个。

    和傅斯年那段失败的婚姻,还是给她留下了不可弥灭的伤痛。

    闻知行却一反常态,用手抬起她的脸:诗羽,这是你的婚礼,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的。

    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办法给你摘一个下来。

    商诗羽被他的俏皮话逗笑,将策划案翻到最后,却发现闻知行早就已经拟好了。

    闻知行冲着她挑眉:谁让你之前写的日记,让我看见了。

    公主。

    商诗羽被闻知行的话弄得有些眼热,眼泪从眼角滑落,被闻知行动作轻柔地擦去:怎么了

    迎接他的是商诗羽一个炙热的吻。

    小心。

    闻知行温柔的提醒让商诗羽回过神,他小心地提起她的裙摆,然后自然地撑起手臂:婚礼开始了,我的公主。

    商诗羽轻笑着,挽上闻知行的手进场,耳边是热烈的欢呼声。

    她没有母亲,是闻母坐在她的亲友席,他们一家人都在竭力弥补商诗羽的遗憾。

    商诗羽的眼妆哭花了,她微微仰头,在和天上的母亲说:妈,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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