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杏林堂的惠比寿 本章:第一章

    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我前妻苏暖正被一个西装男搂着腰走进五星级酒店,配文就五个字:她今晚归我。

    我手里的马桶刷咣当掉进水里。

    三年前离婚时苏暖净身出户,连我们养的金毛都留给了我。现在她穿着我从来没见过的香奈儿套装,耳垂上钻石晃得我眼疼。最刺眼的是她嘴角的弧度,跟我结婚那五年里从没见她这么笑过。

    系统绑定成功。脑子里突然响起机械音,宿主季然,本系统将协助您完成复仇任务。

    我差点把手机扔进马桶:什么鬼

    简单说就是让前妻后悔。系统在我视网膜上投出数据面板,当前苏暖幸福值100%,请宿主在三个月内将其降至0%。任务奖励:您当年创业失败被抵押的祖宅。

    我盯着照片里苏暖无名指上的钻戒——比我们结婚时我买的那个大至少三圈。突然想起离婚那天她红着眼圈说:季然,你永远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淦!我一脚踹翻水桶,这任务我接了。

    按照系统导航,我蹲在酒店后门等了四十分钟。保安第三次来赶人时,旋转门里终于晃出两个人影。苏暖踩着细高跟踉跄了一下,那个西装男立刻揽住她的腰。我认出这是当年挖我墙角的客户林暮城,现在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路灯下反着光。

    苏总监小心。林暮城的手在她腰间多停留了三秒。我捏紧拳头冲出去时,系统突然警报:警告!直接冲突将导致幸福值+5%!

    硬生生刹住脚步,我抓起旁边外卖员的头盔扣在头上。擦肩而过时故意撞翻苏暖的包,口红粉饼撒了一地。她蹲下去捡的时候,我听见林暮城说:明天我让助理买新的。

    不用。苏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这支是限量版。

    我僵在原地。当年她过生日,我在小商品市场挑了支二十块钱的口红,她高兴地涂了整整半年。现在她手里那支YSL在水泥地上摔断了,可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系统在我耳边播报:检测到关键物品,是否拾取我鬼使神神差摸走半截口红,转头看见林暮城把自己的西装披在苏暖肩上。

    回家路上系统不停哔哔:建议宿主从三个方面入手:事业打击、社交孤立、情感摧毁。我摸出钥匙开门,金毛多多扑上来狂舔我手里的口红。

    你妈不要我们了。我揉着狗头,突然发现断掉的口红管里卡着张小纸条。展开是苏暖的字迹:第7次化疗记录。

    我腿一软跪在狗窝旁边。多多着急地拱我手里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医疗术语。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警告!宿主认知与任务目标产生严重偏差!

    抖着手拨通苏暖闺蜜电话,响到第五声才被接起来:季然你知道现在几点......

    苏暖生病了是不是我嗓子哑得自己都吓一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三年前查出来的,乳腺癌。她不让我说,离婚时已经转移了。闺蜜突然提高音量,你现在问这个干什么她好不容易......

    我挂断电话,系统在脑内疯狂闪烁红光: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任务优先度重置!墙上的结婚照还没摘,照片里苏暖穿着五十块钱的白裙子,在民政局门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二天我蹲在林氏集团楼下啃煎饼时,系统突然弹出提示:目标出现!注意,穿灰色套装的是竞争对手公司猎头!只见苏暖快步走出电梯,那个猎头立刻迎上去。我竖起耳朵,断断续续听到年薪翻倍、期权激励。

    眼看苏暖要接对方名片,我冲出去假装被绊倒,整杯豆浆泼在猎头身上。场面混乱中有人拽着我胳膊往外拖,熟悉的栀子花香钻进鼻子——是苏暖用的护手霜味道。

    季然你发什么疯她在消防通道里甩开我,锁骨处的丝巾滑开一点,露出皮下埋着的输液港。我眼眶突然发烫:你治病需要多少钱我把房子卖了......

    不需要。她重新系好丝巾,林总帮我联系了瑞士的医院。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我视网膜上烧出一个黑点。

    系统突然在我耳边放烟花:恭喜宿主!目标幸福值下降5%!当前进度95%!我抬头看见苏暖正盯着我T恤上印的老婆大人专属佣人,那是我俩结婚三周年时她送的礼物。

    你知道吗她突然笑了,当年我偷偷往你公司账户打了二十万,后来看你朋友圈说终于接到大单子了。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她走进去时轻轻说,季然,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站在原地,看着电梯数字一层层往上跳。系统在脑内疯狂刷屏:警告!警告!情感模块过载!建议立即执行社交孤立计划!

    摸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我转身冲向最近的网吧。三小时后,我盯着搜索页面满屏的乳腺癌骨转移五年存活率,把脸埋进手掌。多多在脚边呜呜叫着扒拉我裤腿,狗绳上还挂着苏暖编的平安结。

    我坐在网吧的塑料椅上,盯着屏幕上刺眼的医学数据,手指不自觉地发抖。系统在我脑子里滴滴作响: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异常,建议执行冷静程序。

    冷静个屁。

    我抓起手机,翻出那个三年没拨过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离婚那天,苏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季然,你从来不会低头。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提示:目标正在医院,幸福值波动中。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网吧老板抬头瞪我:哥们儿,轻点儿!我没理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市肿瘤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我鼻子发酸。我躲在走廊拐角,看着苏暖独自坐在输液区,左手扎着针,右手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她瘦了很多,锁骨凸出得像要刺破皮肤,可指甲却涂了淡淡的裸色,像她以前最爱用的那款。

    系统冷冰冰地提醒:宿主可选择以下行动:1.

    上前揭穿她的病情,制造心理打击;2.

    联系林暮城,暗示苏暖隐瞒病史;3.

    保持观察。

    我盯着她手背上青紫的针眼,喉咙发紧:我选4。

    系统:……4不在选项中。

    我没理它,径直走向护士站:麻烦问下,苏暖……就是那边输液的那位,她的主治医生是谁

    护士抬头瞥我一眼:您是她家属

    我张了张嘴,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他不是。

    苏暖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针,站在我身后,手背上还按着棉球。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可嘴角却挂着笑:季然,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系统突然兴奋:幸福值下降至90%!宿主行动有效!

    可我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暖暖……我下意识喊出这个很久没叫过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现在知道了,然后呢她轻轻歪头,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你要可怜我还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前妻

    我哑口无言。

    她转身要走,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太细了,细得我都不敢用力。她猛地甩开我,输液贴的胶布蹭开了一点,露出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别碰我。她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过来,季然,我们已经离婚了。

    系统在我脑子里疯狂刷屏:警告!目标情绪波动剧烈!幸福值持续下降!当前85%!

    可我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我一路跟着她出了医院,她走得很慢,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拖着行李箱走出我们的家,一次都没回头。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林暮城接近!建议宿主回避!

    我抬头,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缓缓停在路边。林暮城下车,手里还拿着一束满天星——苏暖最喜欢的花。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他皱眉,伸手去扶她,医生不是说今天要卧床休息吗

    苏暖笑了笑,接过花:有个项目要赶,不想耽误。

    林暮城抬头,突然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我,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位是

    苏暖头都没回:不认识。

    系统:幸福值降至80%!任务进展顺利!

    可我的视线却死死钉在林暮城搭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上。

    那天晚上,我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建议宿主下一步采取社交孤立策略,可散布苏暖病情,破坏她的职场形象……

    我猛地坐起来:闭嘴。

    系统安静了一秒,然后换了个欢快的语调:检测到宿主情绪低落,是否需要激励视频本系统可播放苏暖离婚后的幸福生活片段!

    我没理它,摸出手机,翻到三年前的朋友圈。

    离婚后的第三个月,我发了一条动态:终于翻身了,新项目签约!配图是我和客户的握手照。

    而现在,我才注意到照片角落里,模糊地映出了半张脸——是苏暖。她站在远处,手里还拿着病历本,嘴角却微微上扬。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警告!检测到宿主认知偏差!复仇任务优先度降低!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原来她一直都在。

    而我,却从来不知道。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十分钟,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系统在我脑子里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警告!宿主情感模块严重干扰任务执行!建议立即清除干扰源!

    清除怎么清除把脑子挖出来吗

    我翻身下床,多多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狗绳上的平安结一晃一晃的。这是苏暖亲手编的,说能保平安。那时候我还笑她迷信,现在却连碰都不敢碰。

    系统冷冰冰地提醒:距离任务截止还剩87天,请宿主提高效率。

    我抓起外套往外走,夜风吹得我太阳穴突突地跳。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以前和苏暖常去的那家馄饨摊。老板居然还认得我:哟,好久没见你了,你老婆呢

    我喉咙发紧:她……忙。

    老板一边下馄饨一边念叨:上次见她是一个人来的,瘦了好多,我还问她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我猛地抬头:她什么时候来的

    就上个月吧,半夜两三点,说是刚加班完。老板把碗推给我,她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要香菜多放醋。

    我低头看着碗里飘着的葱花,突然想起离婚前那段时间,苏暖总是半夜起来,说是胃不舒服。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嘟囔了一句你自己倒点热水喝,就翻身继续睡了。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目标位置——林氏集团大厦,23层。

    我扔下钱就往那边跑。

    凌晨一点,林氏大厦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保安拦住了我:先生,非员工不得入内。

    我正要说话,电梯门突然开了。苏暖抱着文件夹走出来,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她穿着宽松的毛衣,锁骨处的输液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保安立刻换了一副表情:苏总监,这位先生说是来找您的。

    苏暖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不认识。

    系统在我脑子里放烟花:幸福值降至75%!宿主再接再厉!

    可我却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叠医疗报销单。

    暖暖!我冲过去拦住她,我们谈谈。

    她停下脚步,眼神疲惫:季然,三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别人的选择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是啊,离婚是她选的,不告诉我病情是她选的,现在和林暮城在一起也是她选的。我有什么资格干涉

    系统突然插话:宿主可以揭穿她装坚强的假象,当众指出她的病情,这将大幅降低幸福值!

    我盯着苏暖苍白的嘴唇,突然笑了:你助理是不是又把文件放错地方了以前在家你也总这样,找什么都找不到。

    她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光芒——那是我们结婚第一年,每次我逗她时她会露出的表情。

    保安左右看看:苏总监,这位到底是......

    前夫。苏暖轻声说,然后转向我,季然,我要去瑞士了。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什么时候

    下周。她紧了紧怀里的文件,林总帮我联系了那边的专家。

    系统疯狂闪烁:警告!目标离开将导致任务失败!请立即阻止!

    可我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她走进雨中。保安递给我一把伞:先生,雨大了。

    我摇摇头,转身走进雨里。

    第二天,我去了我们曾经的婚房。现在租住的小情侣很热情地让我进门,还问我是不是来看房子的。

    卧室墙上还留着苏暖画的向日葵,她说这样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阳光。书架上摆着的相框里,是我们去海边玩的照片,她穿着我买的那件丑兮兮的沙滩裙,笑得眼睛都没了。

    租客女孩好奇地问:这位姐姐是您太太吗她真好看。

    我摸了摸相框上的灰:是啊,她最好看了。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检测到宿主行为异常,是否要重置任务

    我没理它,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截YSL口红,轻轻放在书架上。

    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来,是林暮城的声音:季先生,有时间聊聊吗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厅。他西装笔挺,袖扣闪着冷光,开门见山地说:苏暖的病情比你知道的严重得多。

    我握紧了咖啡杯: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林暮城眼神锐利,她拒绝接受最新治疗方案,因为副作用会导致脱发。她说......他顿了顿,她说不想让你看见她那个样子。

    咖啡杯在我手里裂开一道缝。

    系统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终极警告!宿主情感模块完全失控!系统即将强制退出!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只剩下林暮城的声音:下周三的飞机,如果你还想见她最后一面......

    我站起来,咖啡洒了一桌。

    最后一面开什么玩笑。

    我要的是她的往后余生,每一天,每一秒。

    我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的电子屏前,盯着苏黎世

    LX123

    登机中的字样,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系统已经4时没出声了——自从那天咖啡厅回来,它就像被强行关机一样,再也没弹出过任何提示。

    我本该觉得轻松,可心里却空得可怕。

    广播里响起最后一次登机提醒,我深吸一口气,朝着安检口狂奔。安保人员伸手拦我:先生,请出示登机牌——

    我找人!苏暖!我喘着粗气,视线扫过排队的人群,穿米色风衣,头发到肩膀,很瘦......

    季然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地转身,苏暖站在三米外,手里拿着护照和登机牌。她今天化了淡妆,嘴唇是淡淡的玫瑰色,可脸色却白得几乎透明。

    我们之间隔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像隔着一条流动的河。

    你来干什么她问。

    我张了张嘴,突然发现准备了三天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瑞士冷,多带件毛衣。

    她笑了,眼里有泪光闪动:就这个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个跑着赶飞机的小孩撞到她身上。苏暖踉跄了一下,风衣口袋里的药瓶掉出来,咕噜噜滚到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来——是强效止痛药,已经吃了一半。

    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我抬头看她:非去不可吗

    嗯。她把药瓶收回口袋,那边的治疗方案成功率高一倍。

    我陪你去。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归位了。苏暖睁大眼睛,手里的登机牌被捏出褶皱。

    为什么她轻声问。

    因为......我向前一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当年创业失败,那笔突然到账的救命钱是你给的;公司第一个大客户,是你连着熬一周夜帮我改的方案;就连多多......我声音发颤,也是你怕我一个人太孤单,特意去收养的。

    苏暖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季然,她苦笑,你现在说这些......

    对不起。我打断她,对不起,暖暖。我眼睛一直长在头顶上,从来没看见你有多好。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催促未登机的旅客。苏暖看了眼时间,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这个动作太熟悉,熟悉到我差点当场哭出来。

    太迟了。她轻声说,我已经......

    不迟!我抓住她的手,我查过了,国内也有顶尖的乳腺肿瘤专家。如果你不想治了,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如果你想继续工作,我就每天接送你;如果你......

    季然,她突然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

    像当年在女生宿舍楼下,拿着喇叭表白的那个傻子。

    我愣在原地。那是十年前的我们——她穿着睡裙跑下来,在所有人的起哄声中红着脸接过我的花。

    登机口开始关闭,苏暖转身要走。我死死攥住她的手腕: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又要听到那句太迟了。

    然后,她慢慢把登机牌撕成了两半。

    最后一次。她说,眼泪终于掉下来,季然,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把抱住她,感觉到她瘦削的脊背在我掌心微微发抖。过往旅客好奇地看着我们,但我顾不上了——我的胸口烫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土而出。

    远处,电子屏上的航班状态变成了起飞。

    而我的世界,在这一刻重新开始转动。

    苏暖撕掉登机牌的第三天,我带着她和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坐在了全国最顶尖的乳腺肿瘤专家面前。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把CT片子对着灯光看了很久。

    骨转移还不算太严重。他一句话就让我的手心沁出汗来,新靶向药临床效果不错,可以先试试。

    苏暖安静地记着医嘱,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盯着她写字时微微发抖的手指,突然想起系统最后那条提示——要用双倍的爱补偿。

    药费不用担心。一出诊室我就掏出银行卡塞给她,我把公司股份卖了。

    她猛地抬头:那是你......

    不重要。我打断她,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这句话太肉麻,说完我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但苏暖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这是离婚后,我第一次看见她真心实意的笑容。

    化疗安排在每周二。第一次去的时候,苏暖站在医院门口死活不肯进去。

    会掉头发。她攥着衣角小声说。

    我二话不说冲进旁边理发店,再出来时顶着个锃亮的光头。苏暖瞪大眼睛,噗嗤笑出声:丑死了。

    正好配你。我拉起她的手,走吧,光头夫妇。

    护士扎针时,我全程握着苏暖的另一只手。当淡黄色的药液缓缓流入她的血管,我感觉到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我掌心的肉里。

    疼吗我问。

    她摇摇头,突然轻声说:季然,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

    记得。我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针眼,你穿了条蓝裙子,在电影院睡着了。

    那是因为你非要看战争片......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药水滴完。走出医院时,夕阳把我们的光头照得发亮,像两个行走的灯泡。

    副作用比想象中来得快。第三天深夜,我被洗手间的动静惊醒。苏暖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瘦削的脊背剧烈起伏着。

    我跪在旁边给她拍背,突然摸到一撮掉落的头发。

    别看......她想躲,却被我紧紧抱住。

    很美。我吻了吻她光洁的头顶,像颗珍珠。

    她在我怀里哭到发抖,而我终于明白系统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原来心真的可以疼到这种程度,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一点点剜。

    一个月后的复查日,我们遇见了林暮城。他站在医院走廊,手里拿着一束雪白的满天星。

    我来出差。他不太自然地说,把花递给苏暖,顺便看看你。

    我识趣地走开,却在拐角处听见他说:治疗方案是我联系的,我有权知道进展。

    谢谢。苏暖的声音很轻,但以后不用了。

    因为他

    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她顿了顿,也给我们的过去一个交代。

    我贴着墙,感觉眼眶发烫。系统要的幸福值算什么这一刻,才是我的满分答案。

    回家的出租车上,苏暖靠在我肩头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跳跃,我轻轻拨开她额前新长出的绒毛般细软的短发。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您太太真漂亮。

    是啊。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最漂亮了。

    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斑驳掠过。某个瞬间,我仿佛又听见了系统的机械音——

    (最终幸福值:100%)

    但这次,是我和她的。

    苏暖的头发长到耳际时,复查报告显示肿瘤标志物降到了正常值。老教授看着片子直点头:恢复得比预期好。

    我激动得差点把检查台撞翻,苏暖却异常平静。直到走出医院大门,她才突然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抖动。我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摸到一手的潮湿。

    我害怕......她哽咽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季然,我真的好害怕......

    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金色,我这才发现,新长出来的头发居然带着点自来卷,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没事了。我把她整个圈进怀里,以后我每天帮你数头发,掉一根就补十根。

    她破涕为笑,鼻尖红红的:那你得去学植发。

    我们搬回了当年的婚房。签完购房合同那天,苏暖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圈,光脚踩在积灰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这里放沙发,那里摆绿植。她比划着,突然指向阳台,还要个吊篮椅,像以前那样。

    我笑着点头,偷偷拍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手机相册里已经存了上百张这样的照片——她喝药时皱起的鼻子,睡梦中流口水的样子,还有每次复查前紧张到咬嘴唇的小动作。

    系统消失后,我反而学会了真正去看见她。

    入冬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收到了林暮城寄来的包裹。拆开是一套绝版医学专著,扉页写着医者不自医,珍重。

    苏暖摸着烫金的书脊发呆,我默默去厨房切了盘橙子。回来时发现她在哭,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书页上。

    怎么了我慌得橙子撒了一地。

    她摇摇头,把脸贴在我胸口:就是突然觉得......活着真好。

    窗外飘起那年第一场雪,我搂着她看雪花一片片覆盖了阳台的吊篮椅。多多趴在脚边打呼噜,狗绳上的平安结轻轻摇晃。

    除夕夜,我们在家门口贴春联。苏暖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门框,我直接从背后抱起她,惊得她哇哇大叫。

    左边点!再左边点!她指挥着,突然扭头亲了我一口,季然,我们明年去旅游吧

    去哪

    瑞士。她眼睛亮晶晶的,这次是去看雪山。

    我手一抖,春联贴歪了。她笑着跳下来重新调整,毛衣领口滑开,露出锁骨下那个已经拆掉的输液港留下的淡粉色疤痕。

    我轻轻摸了摸那道疤:还疼吗

    早不疼啦。她转身搂住我的脖子,不过你要是再气我,可能会复发哦。

    我低头吻住她,尝到她唇上薄荷牙膏的味道。远处传来鞭炮声,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睡前刷牙时,苏暖突然从镜子里瞪我:你偷用我牙膏!

    就一次......

    一次也不行!这牙膏两百多一支呢!她举着牙刷追着我打,像只炸毛的兔子。

    我边躲边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这样举着抱枕满屋追我,只不过那时候是因为我忘了结婚纪念日。

    多多兴奋地跟着瞎跑,狗绳缠住我俩的脚踝。我们跌作一团,苏暖的短发蹭得我下巴发痒。她在我怀里笑到发抖,眼角挤出细细的纹路。

    我伸手关掉灯,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流进鬓角。

    原来最极致的幸福,是失而复得后,每一个平凡的清晨与日暮。

    苏暖的头发长到肩膀时,我们在阳台上养了一排多肉植物。她每天早晨都要拿着小喷壶挨个浇水,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胖加油长,超过旁边那盆。

    我端着咖啡靠在门框上看她,阳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转身发现我在偷看,立刻举起喷壶威胁:再看收费!

    多少钱一眼我笑着走过去。

    贵得很。她踮脚把水珠甩在我脸上,要一辈子慢慢还。

    多多摇着尾巴凑过来,狗绳上的平安结已经褪色发白,但绳结依然牢固。

    周末去超市采购,苏暖在零食区纠结了半天,最后拿了包辣条。我挑眉看她:医生不是说少吃辛辣

    就尝一根。她撕开包装,突然递到我嘴边,你先试毒。

    辣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我恍惚想起系统曾经要我把她的幸福值降到0%。而现在,她因为一包三块钱的辣条笑得眼睛弯弯——这才是我想要的满分。

    收银台前排队的间隙,她突然戳我腰眼:季然,我们复婚吧。

    啊我手里的购物袋差点掉地上。

    下周三我生日。她眼睛亮晶晶的,正好那天民政局上班。

    身后排队的大妈突然插话:姑娘,这种事儿得让男的主动!

    苏暖笑嘻嘻地挽住我胳膊:他呀,反射弧绕地球三圈。

    生日当天,我们穿着白衬衫去民政局。路上遇到卖花的老奶奶,我买了一大束向日葵。苏暖抱着花束走在前面,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工作人员看着我们的离婚证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钢印压在新结婚证上的瞬间,苏暖突然小声说:这次要是再离,我可真要分财产了。

    没有下次。我握紧她的手,这辈子你都得给我当领导。

    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把脸埋进向日葵里。多多在宠物包里着急地扒拉,狗绳上的平安结蹭得沙沙响。

    晚上吹蜡烛时,苏暖许了个很长的愿望。我凑近偷听,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健康...旅行...还有...

    还有不准偷听!她一巴掌捂住我的耳朵。

    烛光摇曳中,我看见她新长出的卷发俏皮地翘着,锁骨下的疤痕在暖黄灯光里若隐若现。这个曾经被我弄丢的女孩,现在正闭着眼睛,虔诚地为我们许愿。

    我偷偷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摸到无名指上那枚重新戴上的婚戒——还是当初那个简单的素圈,内壁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深夜,我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看见苏暖蹲在衣柜前翻找什么。

    找什么呢我揉着眼睛问。

    她抱着个铁盒爬回床上,献宝似的打开:你看!

    铁盒里装着我们恋爱时的电影票根,第一次旅游的登机牌,还有...半截断掉的口红。

    居然还在...我拿起那截YSL,金属管上还留着牙印——是当年多多啃的。

    苏暖靠在我肩上,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泛黄的纸片:季然,我们错过了三年。

    没关系。我亲了亲她的发旋,从现在开始的每一秒,我都会好好过。

    窗外月光如水,多多在狗窝里打了个喷嚏。苏暖渐渐在我怀里睡着,呼吸均匀绵长。我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是那个消失已久的系统界面,最后跳出一行小字:

    【任务终结:幸福值∞】

    然后像泡沫一样,啪地散在月光里。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被苏暖的啜泣声惊醒。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她蜷缩在床头,手里攥着那盒泛黄的票根。

    做噩梦了我慌忙开灯。

    她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我梦见...梦见你从没来找过我...

    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瘦削的脊背在我掌心微微发抖。床头柜上摆着今天的复查报告,各项指标都正常,可那道看不见的伤疤依然会在深夜裂开。

    你看,我摸出手机划开相册,这是上周你在厨房煎糊的鸡蛋,这是前天你给多多织的歪歪扭扭的毛衣,这是昨天...

    她破涕为笑,湿漉漉的睫毛蹭着我下巴: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系统消失后。我吻掉她眼角的泪,它说要双倍补偿,我决定用余生拍满十万张。

    苏暖突然翻身压住我,月光在她新长出的卷发上流淌:那现在拍第387张。她举起手机,镜头里我们额头相抵,这张要取名《重生》。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多多突然窜上床,狗绳缠住我俩的手腕。苏暖笑着去挠它肚皮,睡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下淡粉色的疤痕——如今看来像枚小小的月牙。

    清晨煎蛋时,苏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今天去趟医院吧

    锅铲当啷掉在灶台上:哪里不舒服

    张医生说我的输液港疤痕可以激光修复了。她下巴抵在我肩头,但我在想...要不要留着

    我关火转身,看见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疤。晨光中,新生儿的啼哭从楼下传来,混着早市热闹的叫卖声。

    留着吧。我覆上她的手,这是我们第二人生的胎记。

    民政局门口的木棉树又开花了。我们坐在三年前同样的石凳上,看新人来来往往。苏暖突然掏出个小红本在我眼前晃:季先生,新婚快乐。

    我愣住:不是下周才...

    骗你的。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昨天就偷偷来办好了。阳光穿透结婚证,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红晕,这次换我抢先。

    多多兴奋地围着我们打转,狗绳上崭新的平安结一晃一晃。我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盒:那季太太要不要...

    要!她直接抢过戒指套上无名指,这次不许再摘下来。

    木棉花扑簌簌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像一场迟到的祝福。远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航班信息,苏暖靠在我肩头轻声说:明天去买机票吧

    去哪

    随便哪个有阳光的地方。她闭上眼睛,这次换我带你私奔。

    深夜收拾行李时,从旧钱包掉出一张纸条。苏暖展开念道:第7次化疗记录...她突然顿住,你一直留着

    我正往箱子里塞她的小药盒,闻声转头:这是我们的起点。

    她赤脚踩过满地衣物扑进我怀里,撞翻的行李箱发出轰响。月光漫进来,照亮床头那半截断掉的口红,墙上的向日葵,还有地板上交叠的影子。

    系统最后闪烁的那行字突然浮现在脑海——原来真正的幸福从来不需要数值衡量,它藏在每个平凡瞬间里:在她笑着抢我牙膏的清晨,在她耍赖要我背的黄昏,在她此刻落在我颈间温热的呼吸里。

    季然,她突然仰头,你知道我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什么

    希望下辈子...她指尖描摹着我掌心的纹路,还能被你找到。

    我低头吻住她,尝到咸涩的泪和微甜的月光。窗外,一架夜航飞机正掠过银河,像枚正在续写结局的银色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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