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他们之间的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并非无解。n
我的学习成绩,远比傅西,甚至比那个被母亲精心培养的程念更为优秀。我待人温和有礼,友爱同学,乐于助人,在学校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很喜欢我。n
我也深爱着我的母亲,曾经,我天真地以为,我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保护她,陪伴她走到最后的人。n
可面对着我这个身上各流淌着他们一半血脉的亲生女儿,他们却不约而同地,默契地选择了彻底的无视。n
曾经,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们共同捧在手心,精心呵护的小公主,是他们眼中最珍贵的宝贝。n
如今,他们却早已不愿意再多分一丝一毫的关注与疼爱给我。因为对我好,就仿佛是在向对方低头认输,示弱妥协。n
无视,便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最好的处理方式。n
所以,在那漫长而黑暗的半年里,我虽然依旧住在自己名义上的家中。n
可我却食不果腹,夜不安寝。n
那两个如同鸠占鹊巢一般的外来者,肆无忌惮地侵占着我曾经所拥有的一切。n
我那间宽敞明亮,充满少女气息的卧室,早就被母亲林晚星下令改成了程念专用的琴房,里面摆满了昂贵的乐器和乐谱。n
而傅西,则日日吵闹着不满我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认为我过得比他好,是对他这个“少爷”的莫大侮辱。n
于是,曾经父亲傅宴礼亲手挑选,作为生日礼物赠予我的那些名贵珠宝、限量玩偶、以及各种奢侈品,便被他一件件,毫不心疼地转手送给了傅西,任由他糟蹋和炫耀。n
以至于后来,在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想要偷偷变卖一两件自己从前的首饰换取一些生活费时,才绝望地发现,属于我的一切,早已被他们剥夺得干干净净。n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的爱,也没有赖以生存的钱。n
如今,他们更是为了各自视若珍宝的“新孩子”,要逼着我自愿签署那份可笑的,放弃一切财产继承权的协议。n
分明在踏进这个家门之前,我的心中还偷偷地藏着一丝微弱的期盼。我以为,他们终于注意到我了,注意到我优异的成绩,注意到我懂事的表现,还有那颗身为孩子,天然地爱着他们的,赤诚的心。n
高考在即,他们在这个时候叫我回来,或许,是想要给我一份意外的惊喜,为我加油,为我打气。n
我在胸口紧紧怀揣着这份隐秘的,近乎卑微的暗喜,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番,满怀期待地走到他们跟前。n
然而,等来的,却是两份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温度的协议书。n
“签了它。”父母的声音冷漠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不容置喙地向我下达着命令。我则僵立在原地,浑身上下,冷得像是瞬间坠入了冰窖。n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很多很多。n
想起了他们曾经是如何温柔地抱着我,亲吻我的额头,将我视作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n
更想起了,在过去那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漫长而孤寂的深夜里,我是如何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独自一人默默地哭泣。n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打湿了摊在膝上的试卷,我死死地咬住手中的钢笔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呜咽与啜泣,直到将所有的委屈与绝望,尽数吞回早已麻木的腹中,然后再继续埋头演算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n
这一瞬间,我终于大彻大悟,彻底认清了。这个世界上,曾经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唤我“宝贝”,恨不得将世间所有一切美好都毫无保留地捧到我面前的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永远地消失了。n
从今往后,我只能自己爱自己,自己心疼自己。我要一个人,咬紧牙关,努力地往前走。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学,要去一个很远很远,再也没有他们的地方,开始我全新的人生。n
他们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不要我,只要傅西和程念。n
那么,从这一刻起,我傅澜,也不再需要他们了。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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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我此刻异常坚定地索要金钱的态度。n
神色最先出现松动和变化的,是我的母亲林晚星。n
她一瞬不瞬地审视着我,似乎想要从我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n
我便也落落大方地抬起眼,毫不避讳地回望着她。n
我的脸上,没有了从前刻意讨好的撒娇,也没有了后来绝望无助的乞怜,更不是那种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故意弄出一些夸张的动静,想要以此来引起大人们的注意。n
我只是单纯地,非常非常地,想要钱。n
除了钱,他们这两个所谓的“亲人”,我谁也不想要。n
“你是不是在怨恨我们。”像是才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意识到我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是拥有情绪和思想的,母亲林晚星轻轻抿了抿她那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竟下意识地微微侧过了脸,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我的眼神。n
这可真是难得。她竟然会主动意识到,我,傅澜,作为她的亲生女儿,也是有喜怒哀乐的,甚至,她竟然还愿意紆尊降贵地对着我开口解释。n
“今天这件事,对你来说,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弱与疲惫,“但你要怪,就应该去怪你爸爸。是他先丧心病狂地从外面弄回来那么个私生子,现在还要变本加厉地把傅家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他,一分钱都不想给你这个亲生女儿留下。我这么做,也全都是被他逼不得已。你是他的女儿,我如果把财产都留给你,将来一定会被他想方设法地套走。小澜,你……你要理解妈妈的苦心和难处啊。”n
坐在她对面的父亲傅宴礼闻言,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前的红木茶几,霍然起身,伸手指着母亲林晚星的脸,怒不可遏地斥骂道:“林晚星!你少在这里当着女儿的面,含血喷人,诬陷好人!我傅宴礼留财产,好歹还是留给了我自己的亲骨肉!傅西怎么说,至少也是傅澜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你呢?林晚星,你扪心自问,你是拿着我们傅家的钱,去贴补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的女儿!你才是真的昏了头,被猪油蒙了心!”n
“怎么,只准傅你傅宴礼在外面照顾你那白月光的儿子,就不允傅我林晚星照顾我初恋情人的女儿吗?”母亲林晚星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你给那个贱人和她的野种儿子花上多少钱,我就要给程大哥的宝贝女儿用上双倍的!当初如果不是你这个卑鄙小人横插一脚,从中作梗,程念本该是从我林晚星的肚子里出来的……”n
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颇有些不自然地朝着我这边瞥来一眼。见我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n
“我不想听你们这些毫无意义的陈年旧账,你们要吵,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吵个够。”我近乎麻木地开口,打断了他们之间愈演愈烈的争吵,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现在,先给钱。之后你们是想吵什么私生子还是野种,都与我无关,悉听尊便。”n
“钱钱钱!你就只知道钱!我傅宴礼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厚颜无耻,六亲不认的东西!”像是被我这幅油盐不进,不屑一顾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父亲傅宴礼的炮火瞬间转向了我,他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气得不住地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给我一巴掌。n
我却连一丝怒气都没有,只是固执地伸着手,一字一句地重复道:“钱,给我。然后,你可以就当做,从来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n
身后传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是母亲林晚星。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快意至极,抚着胸口,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都沁出了晶莹的泪花。n
她说:“傅宴礼,你听听,你好好听听!你机关算尽,不当人子,现在连你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你了!众叛亲离,这就是你的报应!你活该!”n
她笑得那样夸张,那样畅快,眼角眉梢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n
站在她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程念,见状赶紧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体贴地从随身的包里抽出纸巾,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笑出来的泪痕,用带着一丝担忧的、软糯的声音轻轻喊了她一声:“干妈?”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