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倏地朝她看去。
流心难以启齿,哑着嗓子说:“那些孩子都跟小福宝一样,要么就哑了嗓子,要么就断手断腿,都是被那对夫妻从全国各地拐来的。其中有个孩子,家就在跟他们相邻的坊市,刚被拐来还没几天,眼睛已经被弄瞎了一只……”
“混账!”沈雾怒不可遏,“京城有拐案,为何一直无人上报!”
“奴婢听被拐孩子的爹娘说,他们曾去顺天府报案,但顺天府一直让等消息。问就说已经在查了。”
又是张万全这个老东西!真是尸位素餐惯了,仗着在先帝在位时办过几个大案,又和容首辅来往密切,渎职懈怠都有恃无恐。
沈雾:“把左都御史叫来。”
翌日早朝,左都御史当朝弹劾顺天府尹张万全,京城已经多年没有大案风波,突然出现十来个身有残缺被拐来的孩子,案子想藏都藏不住,张万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跪在金殿上。
沈括脸色难看极了,怒其不争,破口大骂,“朕命你半月之内查清此案!否则就回家种地去吧!”
御史站出来说道:“陛下,张万全敷衍塞责已经不是初犯,顺天府积压的案子已经是前车之鉴,让他继续查案微臣以为不能服众!依微臣之见,当撤去张万全职务,即刻将其下狱查办!”
朝堂上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无非是张万全能不能将功补过的问题。
容首辅及其党羽拉出先帝,“陛下,张万全是先帝亲口夸赞过的有功之臣,如今是因为年迈才做出这糊涂事,若真直接将他撤职,有违先帝之语。微臣以为当给他一次机会。”
两方吵的不可开交,沈雾低着头神情凝重,这个案子让她想起前世燕京闹过的一起重大拐卖案,只不过拐的不是小孩,而是妙龄女子,案子一直悬而未决,也成了她心里的憾事。
仔细想想,似乎拐卖案就是在今年前后爆出的,拐子拐人不是挑小孩就是挑女子,相互之间也偶有交集,此事会不会也跟前世的拐女案有什么密切联系。
两班人马几个年纪加起来上百岁的老头儿脸都红了,差点动起手。
沈括实在看不下去,怒吼一声:“都给朕闭嘴!”
几个朝臣纷纷住了口,沈括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了眼坐在沈雾,深吸了一口气。
“燕京发生拐案,顺天府欺上瞒下,确系府尹张万全失职。朕看在先帝的份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顺天府尹罚俸一年。朕限你一月之内打击燕京城内所有拐子据点,将头目都给朕抓住!”
“是,陛下。”张万全颤颤巍巍说道。
“一月?”
沈雾掀起眼皮,突然开口,奉天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她看向张万全,“本宫只给你十日时间,听说昨日顺天府只抓到其中一个拐子,另一个跑了,十日内你若不能将人抓到并查清他的上下线……”
沈雾扫视一圈奉天殿上为张万全说话的官员,最后落在容首辅身上。
“现在所有为你说话之人,本宫挨个问罪。”
下朝后,张万全追上容首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他。
容首辅温和道:“张兄不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全家都靠你那俸禄而活,你快些回去将案子破了是大事,长公主既盯上了你,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万全:“容兄说的容易,十日时间,我可怎么办啊,我怕这案子破不了的话……我就……”
“父亲。”
容首辅回过头,“容复,你出来做什么?”
不等容复说话,容首辅想到什么,“对了,你手下可有人能用,借张大人查一下拐案。”
容复知道容首辅和张万全关系不错一直不错,当年张万全已经快致仕回家种地了,多亏有容首辅保荐他才能到顺天府养老。
可借他的人查案……
容复眉头微皱,心里略有些不赞同。
他看向张万全,隐晦道:“以顺天府的人手,应该足够张大人查案了。”
“你懂什么,他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长公主逼的那么紧,十日之内怎么可能查出结果来。”
“若他不能自己查出结果,长公主更有理由将他革职。”
容首辅脸色沉了沉,“容复,为父的话你不听了?”
容复垂眸,“儿不敢。”
“张大人与我是旧相识,他的事我不能不管。这样,你来帮张大人查案,十日应该足够了。”
“我?”
张万全大喜,拱手行大礼,“若能得公子相助,下官可真是大幸啊!”
容首辅将他扶起,“以容复的本事,这拐案必破,你就少操心了。”
另一边,沈雾上了回府的马车,过了片刻流心才回来,她轻声说道:“公主,奴婢方才在长街上,听见容首辅让容复帮张万全查案,督主似乎不太愿意,临走时表情有些难看。”
沈雾嗤笑了声,“比起他老子,他还算清醒。”
沈雾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下马车。
“怎么了公主?不回府了吗?”
“先不回,本宫去见见咱们容大督主。”
沈雾来到容复的住处,去没想到摸了个空,她一脸不悦的拉来一个太监问:“容复人呢?”
“参见公主!督主、督主应该是去清风殿了。”
这个殿沈雾从未听过,“清风殿?那是谁的寝殿?”
“是十二公主的。”
沈雾挑了挑眉。
容复去公主寝殿做什么?
“……去抬个轿子来,本宫不认路。”
太监没一会儿便抬来一顶轿子,沈雾坐上往清风殿去。
谁知半路经过御花园,一道刻薄的声音吸引了沈雾的注意。
“容督主和皇妹怎么如此熟稔啊?督主还会替皇妹出头,你们二人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
“十公主慎言。”
容复满是冷意的声音响起,沈雾抬手叫停了抬轿的太监。
她走下轿子,寻着声音走进御花园,很快看见了容复的身影,背着她站着,他身后还有个身形娇小的姑娘,一袭青衣弱柳扶风。
二人对面是个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的女子。
十公主哼笑声说:“怎么?被本公主说中了吧?沈楚楚,亏你还是公主,和个太监对食你丢不丢脸啊!唔!”
她话音刚落,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脸,嘴巴被堵在宽大的手掌后,再说不出一句话。
容复的力气大的出奇,十公主只觉得脸颊奇痛,眼泪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容复居高临下看着她,清冽的嗓音如寒风刮过,“十公主若是再传谣污蔑,本督只能请公主去一趟东厂,学一学该如何说话了。”
十公主吓得抖似筛糠,容复身后的姑娘站了出来,手搭在他腕上,温声道:
“容复,罢了,十姐不是故意的,放过她吧。”
沈楚楚说完,容复才松开钳制十公主的手。
十公主后退两步,嚎啕大哭,越过容复便往前跑。
容复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嫌弃之色,抽出绢帕擦拭着手心。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皇姐!皇姐你来了!皇姐你要替我做主啊!”
容复身子一怔。
熟悉的懒散声线幽幽传来:“容督主好大的威风。”
容复缓缓转过身,与沈雾戏谑的笑眼对上片刻,拱手见礼。
“长公主。”
他身旁的姑娘也欠下身说:“见过皇姐。”
沈雾上下打量着她,说道:“你是老几啊?”
“臣妹行十二,皇姐,我闺名楚楚。”沈楚楚颇为尴尬的说道。
沈雾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她父皇有近二十个孩子,她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清楚楚。
十公主在她身旁叫嚷:“皇姐!我要告发沈楚楚她与容复不清不楚!堂堂公主竟然自降身份和一个太监在御花园里同游,简直不堪入目!败坏了咱们所有姐妹的名声!”
十公主沈婉的外祖家在朝中与容家是宿敌,容家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入宫为奴,沈婉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他的机会。
“十姐!你休要血口喷人!”沈楚楚脸上泛白,鹿眼里酝着水光十分应她的名字,楚楚可怜。
容复眉头紧皱,看十公主的眼神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沈雾哂笑了声,看向容复:“容督主,你怎么说?”
“微臣和十二公主只是在御花园偶然撞见而已,并没有十公主口中所说同游御花园之事。”
十公主自认有沈雾撑腰,趾高气昂:“那你帮她出头呢?若不是你们两个互相有私情,那便是你肖想公主!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太监也敢做梦!”
沈雾似笑非笑的看着十公主,那笑容里掺着些森然,十公主全然没有察觉到。
容复依旧镇定:“皇上赏给公主们的郦国珠花,每人三枚,十二公主的珠花却被十公主抢走两枚。分珠花的差事是微臣领的,微臣自然要确保不出差错,问十公主要回珠花为差事,合情合理。”
十公主眼珠乱转,“谁说是我抢的,是她自己不乐意戴送给我的!你看她整天不是青就是白,整的自己像给人守孝似的,那么艳丽的珠花反正她也戴不了……”
十公主越说声音越小,沈雾的眼神让她感到害怕。
“皇、皇姐……”
“皇太后身体强健,你说小十二给人守孝,守谁的孝?”
“婉儿知错!”沈婉花容失色,当即跪了下来,沈雾慢条斯理地说:“瞧你这么不可一世的姿态,在宫内没少横行骄纵,欺负比你地位低的兄弟姐妹吧?来人。”
几名锦衣卫从廊下飞快跑来,“公主。”
“带十公主去参观一下镇抚司诏狱。再有下次造谣污蔑,凌辱他人,你就留在那里别再出来了。”
“皇姐!皇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皇姐不要——”
沈婉被两名锦衣卫架住胳膊,无情地拖出了御花园,御花园内所有宫女太监皆垂下头,噤若寒蝉。
沈楚楚悄悄抬眸看着沈雾,那双眼睛里迸发出艳羡、暗妒,但很快就被敛了下去。
沈雾看向沈楚楚:“沈婉抢的那些珠花,你自己去她宫里拿回来。”
“是。”沈楚楚声音极轻,她双手叠在腹部紧张的摩挲,像个兔子似的。
沈雾对这个妹妹完全没有印象,这人不论前世今生存在感都很低,大约也是因为这个软包子的性格所以才在后宫备受欺辱。
“你母妃是哪个?”
“是静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