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陌路梅望舒 本章:第35章

    “……”梅望舒默了默。

    苏怀忠话外有话,她听出来了。

    其实,从前她便隐约有些不安。

    她不知其他的帝王和身边近臣是如何相处的,她只是隐约感觉,圣上和自己的关系,太过亲近了。

    君臣之间,理应是主从关系,正所谓的:君父,臣子。

    但或许是天家的年纪比自己小,又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缘故,对自己的态度过于依恋了。

    有时候待她,不像是君主对待臣下,倒像是半师半友。

    不,对她的亲昵态度,远远超过了半师半友的界限。

    更像是……宠臣。

    她遍阅史书,历代的佞臣传上,从来少不了天子宠臣。

    娈幸媚上,以男色侍君。

    天子至今不召幸宫人,如果是因为心里防备女子的缘故,其实还好些,还能想办法挽回。

    若是天子压根不是防备女子,而是走上歪路,对女子不感兴趣的话……

    想起昨日黑暗寝殿里发生的种种乱事,她一阵心思烦乱,避开这个话题,又拉回原本的事上。

    “我既然回来了,立后之事,由我去和叶老师说。目前圣上病势不稳,他那边的动作需要立刻停下来,免得刺激圣上,加重病情。”

    “最后一件事,昨日回京时,听说邢医官……”

    苏怀忠脸色顿时一变,“咱家该走了。”

    几个字说得又快又急,直接打断了下面一半的问话,不像是他平日里说话的方式。

    梅望舒隐约感觉有些不对,还想再问。

    苏怀忠却拨浪鼓似的摇头,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

    “邢医官直接挂印走了,连辛苦攒了几年俸禄才买下的京城宅院都不要了。平日里和梅学士你最为交好,走得时候也没和你说一声。邢医官这种走法,哪里还会回来。”

    梅望舒哑然。

    “说的也是。”

    她脸上泛起忧色,“但从前有邢医官在,治疗到了关键处,好歹有个商议的人。我又不通医术,如何治疗陛下的心病。”

    苏怀忠无话可说,最后干巴巴地咳了一声,“就,像从前那样,多抱抱,多安抚。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陛下去哪里,梅学士就去哪里,总之,处处陪着。”

    “也只能这样了。”梅望舒点点头。

    就在这时,专门调过来偏殿贴身伺候的小桂圆推门进来,手上托着一个漆盘,放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圣上今天早上起来,精神比昨儿好多了。”他喜气洋洋的报喜,把青花瓷的面碗放在黄花梨螭龙首长案上,“特意吩咐下来,早上吃长寿面。”

    梅望舒过去长案边坐下,长筷挑起一根面条,“宫里哪位太妃娘娘过生辰?”

    “不是。圣上临时起意,吩咐御膳房,煮了整整上百斤的寿面,今日整个内皇城吃的都是长寿面。”

    煮面用的是牛骨高汤,面条细而韧,乳白的汤面上热腾腾洒了葱花,喝起来口齿余香。

    就在她吃面的时候,侧殿外头的庭院里涌进来十来个宫人,不一会儿功夫,便在众多刚刚发芽吐绿的树枝上扎满了绢花,挂起了红绡和宫灯,处处显露出张灯结彩的喜庆派头来。

    梅望舒盯着窗外看了一阵,愕然问,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又不是逢年过节的。”

    小桂圆随手翻了翻桌案上的黄历,“虽然不是逢年过节,据说这个三月有许多好日子,圣上特意吩咐下来,只要是吉日,都吃长寿面,讨个好彩头。”

    他指着黄历上的‘三月初十’这天念道,

    “宜嫁娶,宜迁居。百无禁忌,诸事大吉。”

    梅望舒拿过来翻了翻,确实入小桂圆所说,今天是个罕见的百无禁忌、诸事大吉的日子。又随意往前后翻了翻,连续四五日都是中吉,大吉。

    她心里微微一动,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三月十五’那天。

    她曾经在临泉山中别院里,仔细挑选的丧葬之日。

    ——赫然又是个‘百无禁忌,诸事大吉’。

    “……”

    梅望舒翻到末尾的刻印题拓,是京城钦天监官员编纂,皇城内务司刻版的。

    同一天日子,不同版本的黄历,怎的连吉凶都能差这么多。

    她暗自怀疑起来。

    风水占卜之事,自然是钦天监更为准确。难不成临泉老家的那本黄历,是哪家书局胡乱找人编纂的?

    这等小事,当然不能耽误了今日的行程。

    她看了看时辰,往外皇城方向走。

    趁六部重臣们入宫当值,去找她老师,叶老尚书。

    ——

    “问起了邢医官。”

    黑黝无光的紫宸殿内,苏怀忠一边摸黑更换着床褥用具,一边絮絮叨叨地回禀着。

    “老奴没多说,只说邢医官突然辞官离京。梅学士吃了长寿面,便去外皇城找叶老尚书去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起疑。”

    黑檀木长御案上,同样放了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洛信原坐在御案后,筷子挑起细长面条。

    “她当然惦记着。”他淡淡地道,

    “七年同谋,至交好友。去一趟江南道,临时兴起去古刹里游玩,都不忘了给邢以宁带一个平安符回来。感情真挚哪。”

    洛信原咬了口香气扑鼻的面条,细细地咀嚼着。

    “她既然回来了,心里还是惦记着宫里十年随驾的情分的。私下里抓捕邢以宁的事,不必让她知道。”

    “老奴遵旨。”

    苏怀忠收拾完了,抱着更换的被褥打算出去,脚步顿了顿,又转回来,打算跟圣上坦诚。

    “梅学士刚才说要去找叶老尚书,谈一谈立后的事……”

    洛信原抬手打断了他。

    “她既然信任你,把想做的事提前告知了你,你便听着。不必刻意告知朕,做好你的本分即可。”

    “朕这边自有应对。”

    第43章

    向光

    近日天子连续称病,到了上朝时间,官员们便各自去外皇城的六部值房上值。

    身为礼部尚书的叶昌阁,此刻当然就在六部值房里。

    梅望舒和相熟的礼部官员一番寒暄之后,众人识趣散开,屋里只留下叶昌阁师徒俩单独说话。

    两边落座,梅望舒捧着热茶,提起短期内不要再上奏选后之事。

    叶昌阁默不作声地听完,沉声道,“关于此事……你可知,就在前两日,程相单独登门来访。”

    “望舒,你当知道,我和他程景懿是多年好友。”

    叶昌阁苦笑摇头,“那日,他秘密登门,和我商议一件大事。为师不肯答应,争执到半夜,最后……割席决裂。”

    梅望舒一惊,“怎会如此!”

    “程相那夜登门说,圣上原有狂暴旧疾,曾经在幼时咬伤太后娘娘。原以为早已痊愈,没想到如今遇到刺激,重新发作。”

    “他说,天子可以仁德,可以严酷,可以温善,乃至懦弱些都无妨。但是,决不能狂暴疯癫。”

    “因此,他登门商议,打算将行宫中的小皇孙接来京城,聘请良师,好好教导。若圣上当真病危,储君之位后继有人。”

    “望舒,老夫惦记着你之前说过的,太后娘娘意图废帝之事,唯恐跟行宫那位废太子牵扯不清,因此提出反对。”

    “程相说,此事捕风捉影,无凭无证,目前上未有定论,不见得真。但是老夫想起你写信提到过,就连贺国舅也掺和了进来,太后娘娘意图废帝之事应该是确凿之事,不会有虚假。”

    “将小皇孙接来京城教导之事,老夫坚决不肯松口。因此……当夜,和程相割席决裂。”

    梅望舒听着听着,只觉得呼吸渐渐凝滞,神思一阵恍惚。

    早已湮没在上一世的种种乱象,朝臣分为两派互相攻讦,难以定下的储君人选,长达数年的大礼议,席卷全国的内乱,风起于青萍之末,原以为这一世再不可能发生的事,此刻竟然再度露出端倪。

    梅望舒眼眶湿润,起身郑重拜谢,“国现乱象,幸有老师力挽狂澜。”

    叶昌阁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不至于。”他叹息道,“朝中正乱着,你这次回来,时机确实正好。”

    他借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梅望舒的气色,欣慰地点点头,“看你气色不错,家乡果然养人。身上的病可是大好了?这次回来,可以长久待着了吧。”

    梅望舒:“这个,暂时用药压着……等圣上病势好转,还是要继续归乡养病的。”

    叶昌阁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露出几分疑惑神色,但没有再追究下去,改问,“圣上近日病势如何?”

    “身体恢复了康健,但还是有狂暴症状,发作时毫无预兆,需要静养,需要多多近身陪伴。”

    叶昌阁沉思着喝了口茶。

    有件事虽然难以启齿,但眼下局势危急,他对梅望舒这个天子近臣直接提起。

    “圣上正当盛年,气血旺盛。既然身子已经康健,身边或许需要温柔可意的女子陪伴。”

    梅望舒微微皱眉,“如今朝堂正乱着,后宫之事可以再缓缓。”

    “不,此事缓不得!”叶昌阁正色道,“后宫事从来不是私事,而是关联着朝堂。若是皇后人选难以选定,先选几位侍奉嫔妃也可。”

    他说起他的考量,“虽说皇家忌讳庶长子,按常理说,理应先等皇后产下嫡子。但眼下情势不对。朝堂现出乱象,起因就是圣上病危无嗣。圣上若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不,哪怕只是纳几位后妃,传出有孕的喜讯来,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嫡系后嗣,足以阻吓行宫那边蠢蠢欲动的动作。”

    梅望舒捧着茶杯沉默了。

    不得不说,叶昌阁考虑得极长远,处处替皇家打算。

    唯一没有考虑的,就是元和帝自己的心意。

    “短期内不能上书,免得刺激了圣上的病症。”她坚持道。

    叶昌阁明白她的意思,沉重叹气,“老夫也不知道那奏本会刺激圣上如此……唉,悔恨莫及。那就先不上奏,把人选预备起来。”

    梅望舒还是觉得不妥,“先等圣上的狂暴症状安抚下来,问明了圣意再说。贸然送人近身,只怕会出人命。”

    叶昌阁显然早就考虑详尽,脱口而出,

    “圣上身边最为信重的便是你,点你伴驾的时候,比其他几个近臣加起来都久,显然是喜欢你这般安静温和的性情。老夫按照你的性子去官家千金里挑选人选,定然不会错。”

    梅望舒:“……”无言以对,默默喝了口茶。

    叶昌阁挽留她,“索性再待一阵,散值后随老夫回家用个饭。你师娘想念你。”

    梅望舒看看外头天色,“不成,圣上那边病情有反复,时刻离不了人。”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领口极高的立领衣裳,出来前反复对着镜子看过,明知旁人不注意,绝对看不到脖子上的齿痕,还是不自然地把立领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遮挡到下颌。

    看看时辰不早,拜别了老师和诸位同僚,急匆匆往紫宸殿方向赶。

    小桂圆公公站在殿外,等她等到脖子都伸长了。

    “今日如何了?”她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往里走,轻声问道。

    “今日比昨日好多了。殿里点起一根蜡烛。总算有些光亮了。”小桂圆以气声道,“果然还是得梅学士回来。您这一回来,比十个八个御医都管用。”

    梅望舒心下稍安,轻轻舒了口气,“向光,便是心头有了希望。还是得进去看看。”

    吱呀——沉重的殿门被推开。

    梅望舒依旧脱了靴,只穿着白绫袜,无声无息地走进紫宸寝殿。

    内殿里果然孤零零亮起一根蜡烛。

    同昨日一样、踞坐在黑暗角落的帝王,厚重的衣袖遮掩了大半张脸孔,在灯下抬起头来,对着脚步的方向,露出了浓长英挺的眉,一双黝亮暗光的眸子。

    “谁。”从布料下发出沉闷的嗓音。

    “陛下,臣来了。”梅望舒刻意放重脚步过去,在天子的面前俯下身,面对面跪坐。

    她轻声缓语,“陛下今日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

    洛信原盯着她,并不答话,直接抬手,往下掀开了她的立领。

    完整的牙印露了出来。

    梅望舒一惊,忍耐着没动,任凭面前的君王以拇指在牙印边缘摩挲了一圈,露出满意的神色。

    “雪卿今日,便顶着这牙印,在皇城里走了整个早上?”

    洛信原收回了手,盯着那明显牙印,若有所思,“该不会顶着朕的牙印,去见你老师了?”

    梅望舒脸色微微一变,本能地抬手去捂那个牙印,手抬到一半,强行压下来,心底的情绪却按捺不住,耳后瞬间升起一片淡淡的绯色。

    “啊,还真去了。”洛信原的声音里带了笑意,不紧不慢地道,“雪卿这是把对朕的心意,排在你老师的那套礼义廉耻前头了。”

    梅望舒深深吸气,起身便往殿外走。

    雪白罗袜踩在长长毛毯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走出几步,身后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她走着走着,脚步慢下来,回头望去。

    黑暗中的帝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

    高大精壮的成年男子,面无表情,屈膝坐着,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她的方向。

    分明一个字也没有说,什么动作也没有,那双幽亮的眼眸里,却隐约透出几分疯狂压抑、却又带着隐约盼望的矛盾感觉来。

    梅望舒琢磨不透那眼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想起天子的狂暴病情,她再次深吸口气,又走回来。

    “陛下如今是清醒了,还是再发作?”她笔直跪坐在君王面前,面对面地注视着,“陛下认得出臣是谁么。”

    “认得。如何不认得。”

    见她回转,洛信原绷紧的肩胛明显放松下来,重新靠回墙坐着,弯了弯唇,

    “十六岁便陪伴身侧,为朕殚精竭虑,出生入死,朕的好梅卿。你病愈回来了?”

    目光紧盯着对面立领遮掩下的牙印,他放软了话语,“刚才是朕说话欠妥当,是朕的不是。你莫要恼了。”

    梅望舒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有些不对,但人毕竟平静下来,说话内容也恢复了理智正常,是好事。

    隔着一步距离,她像从前那般,略倾身过去,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对,是臣。臣回来了。身子还是不大好,但不耽误做事。等陛下这边好转些了,臣再继续回乡养病——”

    手腕忽然一痛。

    君王的手闪电般探过来,铁钳般握住了她的双腕。

    “不许回了。”洛信原的声线平静而沉稳,和平时一般无二,说的话却斩钉截铁,毫无拒绝的余地。

    梅望舒挣了几下,挣不脱,只得言语哄他,“好好好,不回,不回。陛下放手。”

    洛信原不肯放手,语气极认真,“听够你喊陛下了。想听你像从前那样,喊我的名字。”

    这次换他前倾了身体,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耳鬓厮磨,低声哄道,“喊我的名字,便放开你的手。”

    梅望舒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扣住的手腕。

    谨慎地回头看看四周,确定殿里只有自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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