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行的耐心已经耗尽,现在把话全盘托出。
“在警察来之前,咱们不妨把话都说开了。周斐,去年我被追杀落水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毒,对我下这样的黑手。”
“你胡说什么?大家都知道那次事意外,船上那么多人都能证明!”周斐的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那些都是你的人,当然能替你证明。”
周暮行在手机上点开一段视频,屏幕朝着周斐:“你一定没想到,我真的大难不死,更没想到,你追杀我的时候,居然被人录了视频。”
“你——”
看到视频,周斐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
他想要把手机拿过来看个清楚,周暮行的手一晃,避开了。
他收起手机:“船上没能除掉我,你不死心,就安排车祸,甚至还想把爷爷也弄死,甚至怀着你孩子的白馨,你也下得去手。我是真没想到,我身边有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的人。”
他盯着周斐血红的眼睛:“如果当初落水后我不是变成了傻子,我一定会再死一次的。我感谢你的妇人之仁,让我今天有机会把这一切都还给你。”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周斐再想辩解什么,已经于事无补了。
他放弃了伪装,在周暮行的对面坐了下来,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周暮行,我真是小瞧你了。所以这次的事,是你一手策划的。”
周暮行扬着胜利者的微笑:“路是你铺的,你早就买通了张中信,让他订购伪劣材料,为的就是今天看我高台跌落,臭名昭著,我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他从回到周家那一刻就知道,周斐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已,而且绝不会有太多的耐心。
他接手的这个项目,周斐一定会从中做手脚。
张中信收了供应商的钱,的确把伪劣产品都运了出来,只是被早有准备的周暮行调了包。
所以周斐、张中信之流,包括供货商都以为,周暮行的工程是铁定有质量问题的。
那些材料目前正堆在周暮行安排的仓库,上面有生产批号,只要对发货单和提货单就能确认,是不是张中信提出来的。
周暮行冷声道:“你明知道爷爷身体不好,却故意让黄总他们把事情透露给他,就是为了气他住院。周斐,你真的很会算计,你以为我没了爷爷这座靠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既然一切都摊了牌,周斐也不用再装兄友弟恭了。
他脸上勾着笑意:“分明是你策划这一切让他进的医院,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多少?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不要假惺惺的装孝心了。”
周暮行的手捏成拳头:“我们之间的恩怨争斗,你没必要把他扯进来!他这些年对你可不薄!你可真是一点儿亲情都不念!”
周斐轻哧一声:“什么亲情?他真的有拿我当亲孙子吗?从小到大,他偏爱的都是你!什么好的都给你,连公司也给了你,凭什么?!他在我心里,早就不是我爷爷了!”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手指着周暮行的鼻尖。
周暮行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是因为你自已不争气!三兄弟,从十三岁开始爷爷就让我们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十八岁,也分别给了我们启动资金让我们自已创业,甚至因为你和老二比我小,爷爷说通货膨胀,你们拿到的钱比我还多。等大学毕业,爷爷也给了我们相同的职权,是你自已不珍惜!”
这些事都是周云朝告诉他的。
江眠的身世让他知道,同辈人得到不平等的爱,会是一件多么让人窒息和心理扭曲的事,开始他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都是周云朝的孙子,自已是最受重视的一个,为什么周云朝要偏心。
听周云朝说了那些往事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周斐自找的。
十三岁,周斐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小少爷,对家里的生意不感兴趣。
十八岁,人生的启动资金被他随意挥霍,最后联合外人骗家里,说他是生意失败,一无所获。
大学毕业正式进入公司,他没耐心像周暮行一样到基层去体验去慢慢往上走,直接进了管理部门做副总,却整天和手下的人吃喝玩乐,听那些马屁精阿谀奉承。
直到周云朝放话,说有意把家族生意都交给周暮行,周斐这才慌了神,想起来要争了。
可是在商场上,他迟了周暮行十多年,哪里追赶得上?
正途不行,就动起了歪脑筋。
周云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他越来越失望。
他给了周斐很多历练的机会,周斐急功近利,一个都没把握住。
这样的孩子,作为家长,很难不偏心。
所以当初周云朝以为周暮行不在以后,他宁愿重新扶持周砚书,都没真正考虑过周斐。
两兄弟现在怒目相对,面红耳赤。
周斐咬牙道:“周暮行,你想独霸公司,没门!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你没有证据,你奈何不了我!我不在那个视频上,你想给我定罪,痴心妄想!至于这次的事,他们就算是把我供出来,我也有的是本事洗白!”
休息室的门被人粗暴的踢开,周云朝满面怒容的站在门口。
龙头拐杖狠狠的杵了杵地板,那阵势,真不像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能发出的。
“周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子孙!!”
第285章
知三当三
周斐满脸慌措的看着他:“爷爷,您不是……”
周云朝脸上失望和心痛交织:“我不是什么,我不是病得要死了是吗?我如果真的死了,恐怕也没机会听到你吐出这些肺腑之言了!”
周暮行慢腾腾的站起来,盯着周斐开始哆嗦的身体:“周斐,你想要证据,我一定会满足你,你在里面好好等着。”
周斐缓缓的转过身,红着眼睛看着他:“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爷爷根本就没生病!”
周暮行扶着周云朝在旁边坐下,冷眼看着周斐:“我早就知道了你指使人在我工程上动手脚的事,上次你主动帮我去视察工作,是按捺不住想去看看成果吧?
“与其等你把这件事捅给媒体,让天下人看我和周家的笑话,不如我自已捅了出来。但在这之前,我把事情都告诉了爷爷,不然他要是没点心理准备,还真的有可能如了你的意,被气得就此一命呜呼了。
“周斐,一箭双雕,同时除掉我和爷爷,以后周家就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
周斐在周云朝寒铁般的目光注视下,跌坐在地上。
说到底,他还是畏惧周云朝的。
周云朝脸上的悲伤无以形容,声音更是苍凉。
“小斐,大哥和二哥,一个从商,一个钻研科研,个个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为人也正派,从来不会起害人的心思。你是老幺,你小时候一家人最宠的是你,你怎么就这么的不争气?还做出这些事来戳我的心肝啊!”
周云朝威严了一辈子,到了此刻,心痛到老泪纵横。
周斐的头垂得低低的,沉闷的哭声传了出来。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您饶过我一回好不好,我保证,我再也不争什么了,爷爷……”
他跪着到了周云朝的跟前,抱住周云朝的腿,趴在他的膝盖上,不停的忏悔着。
周云朝仰着头,眼泪从布满皱纹的脸上往下滑落。
他的手搭在周斐的肩上:“小斐啊,犯了错就得改正,你二十多了,是个男子汉,要有承担错误接受惩罚的勇气和担当。”
周斐看到连周云朝都不保他了,他真的吓坏了,痛哭流涕:“爷爷,我不想坐牢,更不想死,这个后果我真的承担不了!您让我出国好不好,偏远的国家都行,我保证,我这辈子都不回来,我永远都不回来了!我什么都不要,我的股份我也不要了,我全都给大哥……”
他看周云朝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听下去的样子,他膝盖的方向一转,看向周暮行,跪着朝他爬过去:“大哥,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混账事,但我求给我一个机会!爷爷最听你的话了,你帮我说说情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就算是看在我爸妈的份上,你放我过这一次,我真的后悔了……”
周暮行冷冷的注视着他,心里不为所动。
周斐真的后悔犯了这样的错吗?
不,他只是后悔自已留下了把柄、后悔自已做得不够干净而已!
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要置周暮行于死地、甚至不惜搭上周云朝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悔悟呢。
周暮行躲过这么多明枪暗箭,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他冷声道:“这件事,我会交给警方去处理。”
周斐看他如此不讲情面,双眼血红,猛地推了他一把。
只是周暮行岿然不动,他自已却往后跌了一下,坐在地上。
“周暮行!我看你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你看我二哥不争不抢,就想除掉我,霸占我家的产业,让整个周家都落在你的手里!你才是最狠毒最后城府的那个人!”
周暮行森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那神情,像是在看一条垂死挣扎的可怜虫:“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拿到了证据,到底是谁狠毒,法律会说了算!”
“少在这里放狠话,你根本就没有证据!”周斐哈哈大笑起来,“这次工程的事,张中信不会供出我来,至于你说的什么车祸和船上落水的事,也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你的那个视频,只能唬唬人罢了,想定我的罪,没门!周暮行,你奈何不了我!”
周云朝缓缓的站了起来,语气平缓了很多:“冥顽不灵,周斐,你让我失去了想要保住你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好像突然苍老了很多,拄着他的拐杖,佝偻着背,慢慢的朝门出去了。
周暮行把周斐交给了钟禹,叮嘱道:“盯好他,天亮按计划交出去就行。”
嘱咐了钟禹,他去隔壁找了周云朝。
“爷爷,我来领罚。”
周云朝坐在床沿,看着笔挺挺的跪在他面前的周暮行:“领什么罚。”
周暮行的目光没有躲闪:“手足相残,大忌。小斐是我弟弟,我却亲手把他送进监狱,虽然我一点都不后悔自已所做的一切,但是我知道,爷爷很伤心。”
周云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能不伤心,只是他今天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爷爷还没有老糊涂到这种地步,要把这种事怪在你头上。”
他挥了挥手,“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去吧,这几天别让人来打扰我。”
周暮行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谢谢爷爷。”
他刚退了两步准备转身,周云朝又叫住他:“对了,如果眠眠有空的话,可以让她来医院陪陪我。这次我骗了她,惹得她伤心难过,我挺过意不去的。”
周暮行有些欲言又止:“额……这个……”
其实他早就告诉江眠,爷爷病得不重,江眠之前只是被周云朝的状态吓到,被他情绪感染,所以自已吓自已,把自已怀了周家血脉的事给吐了出来……
周云朝以为他还在因为江眠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避嫌不想和江眠过多接触,道:“小暮,有件事不道德的事,我得命令你去做。”
周暮行眉间微拧:“爷爷,您吩咐的这事儿,不道德到什么地步?”
周云朝:“我要你去挖墙脚,知三当三。”
第286章
把她追回来
当谁的“三”,周暮行心知肚明。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宠辱不惊的人了,但是此刻他的表情,真的可以用“大跌眼镜”来形容。
周斐作妖带来的沉重在这一刻短暂的消散,他微微眯起眸子看着一本正经的周云朝:“爷爷,您哪里学来的这些词,还‘知三当三’,我看您还是少上点网吧。”
周云朝道:“你别给我扯那些,眠眠,你必须给我追回来!”
他态度如此的坚决,让周暮行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
反正现在周斐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周暮行早就计划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公布自已和江眠的真实关系,此刻也并不怕周云朝提前发现。
周云朝说话也有不爽利的时候,他下巴的胡子翘了翘,迟疑了一下,最后道:“你别管我们说了什么,反正她必须是我周家的人!”
周暮行故作为难:“可是爷爷,她可是怀着孕的……”
“你不是一直放不下她吗,怀着孕怎么了?大的小的你都得要!追回来,当成自个儿的疼着宠着!”周云朝看周暮行推三阻四的,气了起来,有心瞒着他已经知道江眠怀的是他的孩子这件事,以为这是他对孙子的惩罚。
祖孙两人好像杠了起来,周暮行道:“爷爷,这也太不道德了,我真做了这种事,丢的可是您的脸。我就算再放不下江眠,也不能做这种事。”
周云朝急了:“你真是个榆木脑壳!你不追我去追!”
“你追?!”周暮行眼珠子都瞪圆了。
周云朝气道:“我替你追!!!”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长这么高,吃这么多饭,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看着人也不傻,怎么在男女感情这种事上总是弄得一团糟呢?你的脸皮金贵,你清高,你不屑去做那种破坏人家家庭的事!我老头子半截身子入土,我不要脸,我去帮你追!人追回来你要是再敢给我闹什么幺蛾子,你就滚出周家去,眠眠和孩子留下!”
周暮行看他如此护着江眠和孩子,心里暗爽,面上却道:“爷爷,您别这么激动嘛,这些事我自已会处理。”
周云朝根本冷静不下来:“你处理?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到底是跟着那小子姓还是跟着你姓?你傻得很!”
周暮行道:“孩子,当然是跟着爹姓了……”
周云朝怒吼:“绝对不能姓傅!那傅家是什么好人?孩子绝对不能和他们沾边!”
周暮行扶着他坐下:“您才做了多久的手术,别动这么大的气,您坐下,我改天找江眠谈谈。”
周云朝坐下来:“别用’改天‘搪塞我,就明天!天一亮你就去找她谈,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等不得了!”
周暮行的点头应允看起来太像是敷衍了:“好好好,明天就去谈。”
周云朝心里这才顺了一点,刚缓了一口气,突然又抬头:“你该不会是嫌弃江眠带着孩子吧?”
祖孙二人谁也不主动说江眠怀的是周暮行的孩子,两人相互试探。
周暮行否认道:“我没有。”
“我看你就是有!”周云朝不信,“不然就你这雷厉风行的性子,真放不下眠眠,早就回头找她复合了,肯定是看她和姓傅的小子好了,还怀了孕,就嫌弃她了!”
他的手指着周暮行的脑门:“我警告你,少玩这套,她会这么快跟着那小子,都是你害的,你要是敢嫌弃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周暮行还有别的事要做,现在心急如焚想要离开,只能顺从的安抚周云朝:“没嫌弃没嫌弃,从来没嫌弃,好了,大半夜了,您老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您养养身体,白天再说。”
周云朝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已,但是想到他也累了一整天了,暂且先放过他,道:“那你也去休息,别忘了答应我的,明天就去找眠眠的事。”
周暮行“嗯”了一声,叫来护工交待了一阵,这才急匆匆的从医院离开了。
车开到江眠的公寓,他下车后大步往里走去。
到了家门口,又放轻脚步,输入门锁密码,轻手轻脚的进了门。
到了江眠的卧室,他怕自已一个黑影摸过去吓到她,便先开了夜灯。
灯打开,反倒是他自已吓了一跳。
江眠坐在床上,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着他。
他站在门口,看她朝自已伸开双臂。
周暮行快走几步过去,坐在床边抱住她,柔声道:“吵醒你了?”
江眠的头靠在他肩上:“你开门的时候,我手机收到提示了,就醒了。”
周暮行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想给你发个信息就算了,又忍不住想来亲口告诉你,一切都结束了。”
江眠“嗯”了一声,“我看到新闻了,你的工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使用的还都是和你们高端楼盘一样的好材料。”
两人轻轻的拥着,轻轻的诉说。
周暮行道:“我都说了不会有问题的,你还是不肯好好睡觉,偏要等消息,刚眯着吧?”
江眠现在真是困得发慌,已经靠着他闭上了眼睛:“嗯,不看到消息我睡不踏实,现在好了,往后都能睡得安心了。”
周暮行抱着她让她躺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睡吧,踏踏实实的,我洗个澡就来。”
江眠拉着他的手不放:“不洗了,别走。”
周暮行温声道:“不洗,我脱了抱着你睡。”
江眠还是不放手。
周暮行看她对自已眷恋的小眼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条手臂枕在江眠的头下面,一只手解着裤子,然后用腿蹬了几下,把裤子扔到了床外面,又解了衣服的纽扣,把西装衬衣都脱掉,这才光溜溜的在江眠身边躺下,双手都抱着她。
江眠的脸贴着他炙热的胸膛,这才满意的闭上了眼睛。
周暮行还有非常多的事要处理要善后,但是此刻,他只想和最爱的人好好的睡一觉。
眼睛闭上,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江眠熬了大半夜,第二天睡得沉,周暮行起来的时候她并不知道。
周暮行从衣帽间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碰上穿着夏天清凉睡衣、在客厅端着牛奶杯的袁禧。
袁禧看到西装革履的他,大叫一声“要死啦”就捂着胸部转身小跑回了卧室!
周暮行满脸的嫌弃,没好气的低喝一声:“你小点声不行?眠眠还在睡觉!”
他说着在沙发坐下,拨了一个号码,神色又恢复成工作时的严肃。
“那个杀手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