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最后说:“还不是时候,小秋,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云秋更难过了:“可是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要长到大哥哥那么大的时候,他们才回来看我吗?”
这回医生没有来得及回答,他被外面的人叫走了。
而萧问水也终于在外边跟人说完事,走了进来,重新在床边坐下。
云秋低垂着眼睛不看他,说:“我给你烤的藕放在教室里的,你自己去找吧,记得吃哦。”
萧问水顿了顿。突然伸手,轻轻把云秋的脸掰过来,看到了他一双委屈的眼睛。
他问他,“云秋,怎么又要哭了?”
云秋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你又要去上班了,我今天要是不受伤就好了,这样你可以接我回家。”
这小孩以前一病就极度粘人且矫情,要星星要月亮要不到,就嘤嘤假哭,现在大了收敛了一点,这个性子还没变。
萧问水说:“今天我不走,在这里陪你。”
言下之意就是明天要走了。
但是云秋依然突然幸福了起来,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哦,好的。”
萧问水会在这里陪他,云秋一下子安心下来。
他看着自己手腕、脚腕上的红绳,觉得红红的吉祥绳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很好看,于是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欣赏完毕之后,他又看了看萧问水,跟他商量:“大哥哥,我有两个孙悟空的保护符,我分你一个好不好?”
萧问水说:“受伤的又不是我,我要这个干什么?”
“可是你也睡不好。”云秋又看了看自己脚腕上的红绳,最后作出了决定,“我分一个给你好啦,大哥哥,我有一个就敢一个人睡觉了,剩下的这个给你。”
他很利索地解开了绳结,撺掇萧问水伸出手。
萧问水解开袖扣,把手腕露出来,看着他爬过来,为他慢慢打结。云秋先是打了一个蝴蝶结,萧问水说:“会散的。”他就解开后重新系了一遍,仰脸小心咨询他:“那我打一个死结,可以吗?”
萧问水说:“打吧。”
云秋就给他系了一个死结。
两个人左手手腕上都挂上了相同的红绳,却不太像是平安福,反而像是恋人间的鸳鸯绳,时下年轻人们流行的信物,恨不得四处宣告恋情一样。
萧问水说:“那你以后要把挂坠戴好。”
云秋立刻保证:“我会的!”他当下就把那个玉菩萨摸了出来,背过身去,要萧问水给他系上。
萧问水接过来,给他调整着绳子的长段,在固定的地方打结后,轻声问:“就这么长吧,不剪了。”
云秋自己也不知道线长和短的区别,自顾自地点着头,很乖地一动不动,伸手拉着背后的衣角,露出自己的脖颈。萧问水的手有一点凉,但是不像输液的那种冰凉,是很舒服的凉意,动作也很轻,几乎不碰到他的肌肤。
云秋开始觉得有点痒,动了动,嘀咕说:“还没系好吗?大哥哥。”
然而他没等到回答。
萧问水在他脖颈间轻轻一吻。
那是Omega最敏感柔弱的部位,此刻萧问水并未释放信息素,云秋却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那种突如其来的酸软、委屈和甜美再度一并涌上,冲刷着云秋的骨骼,他没有动,可是已经带着哭腔哀求他:“你不要再亲这个地方了,大哥哥。”
“那我该亲哪里?”萧问水把他轻轻转过去,问他,“你说,云秋。”
他这是挖了个坑给他跳,云秋不懂得,只是被他唬住了,只能怯怯地看着他,似乎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然后仰脸把自己的嘴巴给他送过去。
“亲这里,大哥哥。”云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微微嘟起来。
他半跪在床上,像是扒在他怀里的一只猫一样,轻轻揪起来他肩膀上的衣料。而萧问水这次也不再有其他的迂回婉转,直截了当地顺了他的心意,吻了下来。
他这次很温柔,非常细腻地引导着云秋张开嘴唇,伸出柔软的舌尖,教会他换气。细腻的水声在病房中缠绕,萧问水坐在病床边,几乎将他藏进怀中。
云秋被他亲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被他吻得乖得不像话。等萧问水起身之后,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用他带着水光的眼睛看他。
萧问水低声说:“饿不饿?”
云秋摇摇头。
萧问水又问他:“困不困?”
云秋又摇摇头,小声说:“……我一睡觉,时间就过得很快,你就走了。”
以前他们总是这样骗他,把他哄到睡着之后,他们就走了。
“那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萧问水轻声说。
云秋看着他,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建议,犹豫了一会儿后答应了:“好。”
萧问水于是去旁边拉了把椅子,预备靠在他床边睡下,可是被云秋赶走了。
“不要椅子。”云秋把被子掀开一点,往旁边挪了挪,说:“大哥哥,你上来睡吧。”
他藏着一点小心思,只有让萧问水上床和他睡在一起,他才会确认他是真的会陪着他睡觉,不会把他丢在这里。
萧问水看了一眼窗外——刚刚还到处是人的走廊上此刻已经空无一人,估计也有人发现了他们刚刚在病房里干什么,故而提早躲开了。
他说:“别人会笑你,云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
云秋却赌气起来:“我不管,别人笑我,跟我没有关系。大哥哥,你要上来睡觉。”
他还准备跳下床去关门,萧问水怕他拉到伤口,于是把他按了回去,自己去门口关了房门,拉上了窗帘。
房间内一下子就暗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云秋一起挤在医疗室窄小的单人床上。
云秋缩在他怀里,觉得心愿达成了。温热的体温从萧问水身上传来,让他的伤口有点疼,还有点痒,可是还有一种奇异的舒适,仿佛最疲惫的时候泡在充满热水的浴缸里,会有人把他抱出去擦干水,放进被窝一样。
还有淡淡的药香。
他动了动,往上爬了一点,想要抬头告诉萧问水他此刻的感受,却见到这短短的时间里,萧问水已经闭上了眼,睡沉了。
他们在医疗室呆了两个小时。
云秋是个精力充沛的小孩,
尤其是在早上,
他闭眼努力想要入睡,半梦半醒地熬了二十多分钟,反而更加清醒了。
可是他感觉到萧问水睡着了,
于是也不乱动,只是伸出指尖,
在萧问水领口下方虚虚画画。画完小鸟画小鸭,然后观察萧问水衬衫上的绣线,
领口下方翻过来的地方,有一个“萧”字。
云秋就是有这么一样好处,做什么事情都能够专心沉迷,
给他一支笔都能玩一整天不间断。
医疗室中开着冷气,
空调被有点薄,带着消毒水的气味。这个睡着的怀抱也因此显得更加温暖。云秋就这样窝在他胸前安安静静地等了两个小时,随后萧问水才悠悠醒转。
“玩什么呢?”云秋听见头顶传来萧问水还带着睡意的声音。
他就一本正经地,
带着抱怨的意思去告诉他:“你睡了好久呀,
大哥哥。医生说睡午觉只能睡一个小时,可是你睡了五个小时呢,我都要在你的衣服上画完一个动物园了。”
萧问水这次很镇定,
还是把他抱在怀里的姿势,顺着怀里这小孩的腰腿摸下去,从云秋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白色超薄的折叠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十一点不到。
云秋继续抱怨:“你有自己的手机嘛,
不要拿我的。还有,你应该起床啦,不能赖床的,大哥哥。”
他有时候声音压低了,说话就软乎乎黏糊糊的,听起来向什么动物的幼崽在咩咩的叫。萧问水闷着笑,还是没动,照旧把他抱着,问他:“云秋,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在这里睡了两个小时,别人会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云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跟他重复:“会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呀?”
萧问水看着他笑。云秋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扒在他身上拱了拱,突然嗅到了萧问水身上的信息素气息。
他突然明白了:“大哥哥,别人是不是以为我们在,做生小孩的事情啊?”
萧问水“嗯”了一声。
云秋有点害羞,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小声嘀咕说:“那别人都知道我们在生小孩了,是这样吗?”
“什么叫‘正在生’?云秋,我们不生孩子。”萧问水笑,声音里还很淡然,“是啊,都知道了,要怎么办呢?”
云秋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嗫嚅着说,“这件事被知道了,好像不太好,因为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都不穿衣服,可是我们也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并没有不穿衣服。”
萧问水却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衣服的扣子:“那么麻烦干什么,要结婚的人都会做这件事情,云秋,纪录片里怎么说的?”
云秋听话地开始回忆:“性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作为性少数的Omega,更应该正视身体的需求……”纪录片里的台词被他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复述的时候也用那种字正腔圆的强调。
“那你害什么羞,嗯?”萧问水已经解完了衬衣的扣子,“你刚说的,别人笑你说你,和你没什么关系。”
云秋被他绕进去了,这么一想,好像萧问水说的特别有道理,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后,也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他穿的是T恤、牛仔裤,最简单自然的少年样,今天早上他受到惊吓后,第一时间就是想要去泡个澡,可是未能如愿。他脱得光溜溜的,只剩下纱布和防水贴贴在小腹和腰侧,缠着几圈,看起来很可怜。
他脱衣服的动作有点牵动伤口,动作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云秋小声说:“有一点点疼,你一会儿要轻一点哦。”
他现在对这件事轻车熟路,并且还比较食髓知味。上一回他们在家里“学习”的那一个星期,大部分时间都是云秋主动索要,萧问水还经常拒绝他。
不过这一次……萧问水也没有特别主动就是了。云秋琢磨着这件事,这次事情好像也不算他主动,那到底要算什么呢?
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有在这里做生小孩的事情吗?
萧问水其实已经观察过他的伤口了,也幸好学校里的裁纸刀质薄软,除了第一刀扎入皮下一厘米,划了比较长的一道外,第二刀第三刀都因为刀片折断的原因,只造成了撞击伤和轻微的擦伤,消毒处理后抹上药膏后包扎了。不过云秋实在吓得不轻,他晕过去属于应激反应下的心理暗示过强,如果当时高彬拿的是一旁的剪刀,云秋的小命估计都要交代在这里。
萧问水说:“好,我今天轻轻的。”
云秋从床上爬起来,被萧问水捞过去,整个人都放在了他怀里,双膝分开坐在他膝上。
云秋耍起赖来:“那我也不要动。”
萧问水说:“好,我来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云秋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大哥哥,要避孕套的。”
“我带了。”萧问水说。
“哦。”云秋说,“那我没有问题了。”
萧问水一直在教他每次做之前检查alpha是否带了避孕套,云秋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尽管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
萧问水低下头,吻住他的脖颈,又在云秋的拼命示意下,安抚性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云秋知道他好像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吻他,也不过多地要求。
他趴在萧问水身上,被他的抚摸、舔吮弄得浑身战栗,又很舒服。
云秋抱着萧问水的脖子,小声说:“你现在对我真好,大哥哥。”
“嗯,以前不好吗?”萧问水避开他的伤口,缓慢而深入地在他体内挺动,他揉着云秋濡湿的头发。
云秋想了想,用手指戳着他的肩膀,“可是你以前好凶啊,你最近就很宠我的。”
萧问水轻轻笑了一声。
他看他一直想伸手摸伤口的位置,于是起身下床,把云秋推倒在床边,分开他的双腿压在两侧,又用领带慢条斯理地绑住了他的双手:“不要动伤口了,云秋。”
云秋简直乖得过分,他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尽管他也觉得害羞——垂下眼,就能看见结合的地方的情况,那是最原始、野蛮的动作,刻在A和O基因里的彼此索求,却意外地充满了让人口干舌燥的性张力。
萧问水这次做到了承诺,对他很温柔,云秋不哭也不闹,只是在他的引导下慢慢走向最后快乐的洋流,从足尖到发丝都温暖放松。云秋还要黏黏糊糊地叫他的名字,惹得萧问水去摁住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
萧问水低声说:“是有时候觉得,宠宠你也没什么。”
他的话后面还有个“但是”,云秋听了出来,可是萧问水又不说了。
云秋咕哝着:“那你就宠宠我嘛,我也可以宠宠你的,大哥哥,我可以给你做烤藕夹,还可以给你做其他的,不过其他的我正在学……”
等两个人收拾好走出去时,已经接近下午一点半了。
云秋的肚子真正地饿了起来,但是他一定要拉着萧问水,先去教室里拿走了他原来烤好的藕夹,说要一会儿热热给他吃。
他今日留院观察,还要换药,萧问水叫云秋给医生打了个电话,说他们要出去一会儿,不用管。
云秋在电话里大声说:“医生,我要和大哥哥出去吃饭,晚上再回来,你们自己吃饭吧。还有哦,你们怎么笑我和大哥哥,我都不会在意的,我也不会理你们的!”
医生又在那边狂笑:“好好好,知道了。”
云秋打完电话,看见萧问水走在前面等他,于是抬脚跟了上去。
夏季炎热,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蝉鸣和透过林荫道洒下来热烈的日光。
萧问水开车带他出去,路上接了个电话。
云秋分神朝外看着,回头就听见萧问水说:“云秋,伤你的那个孩子的家长抓到了。”
云秋睁大眼睛,想起早上经历的极度惊吓,有点讪讪的,“哦。”
这样子看起来就十分柔软好欺负,萧问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想去看看吗?”
云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可以看吗?”
萧问水的信息提示又响了一下,提示是Susan的消息,显然高彬妈妈被抓到一事也通知到了他们那里。
【Susan:居然这么快就抓到了,我听消息说那个患儿妈妈就待在校园内没有动,等着警方上来找的。我建议你可以带云秋过去,远远地看一眼处理现场,告诉他坏人已经被抓住了,免得他以后有什么心理阴影。】
萧问水腾出空来回:【我知道。】
他关掉手机,停下车看着云秋,等待他的决定。
云秋嗫嚅着说:“那个阿姨人很好的,她叫我宝宝,还教我怎么剪窗花和接开水。”
萧问水说:“这些事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有些人看着很好,但是也会为了自身的利益去伤害你,云秋。不要这么容易地相信一个人。”
云秋有点迷茫,他看了看车窗外,又看了看萧问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决定用撒娇来避开这个话题:“可是我知道大哥哥不会害我的,我相信大哥哥,你对我好。”
萧问水却没接他的话,他启动车辆,绕路往校区另一个地方开过去。
他轻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云秋,不要记吃不记打。”
云秋为他这一瞬间的冷漠和神秘而感到微微的胆怯,只是抱着熊,偏头去看他,可是萧问水却没有再给他解释。
车停在校内的湖边。湖上清风徐徐,一列吊桥横跨湖面,周围是浓浓的绿荫,即使是在夏日,这里也有凉风美景,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去处。
云秋小声说:“这里我来过。”
他和萧问水一起下了车,看见吊桥的另一端围着密密麻麻的人,萧寻秋似乎也在那里。人群中央围着一个白裙女性,穿着典雅知性,任何人见到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精英女士。
萧问水却没跟他一起过去,他停在了吊桥边,随手摸了根烟出来:“我抽一支烟,云秋。”
云秋看着他面色有些苍白,于是理解了:“外面好热的,那大哥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你可以上车等我,我去找哥哥说句话。”
他很少抽烟,没有烟瘾,以前有也不在云秋面前抽,以前是用来提神,现在是镇痛。
云秋摸着吊桥的绳索,一步一步小心挪过去。
他还是怕,倒不是怕高彬妈妈——他的本能里依然觉得她是和蔼可亲的,他只是害怕聚拢的那些陌生人,以威压的态度围住一个弱小的女性。
而高彬妈妈正在说话,她仰头看着天空,手里握着一罐早已不再冰冷的运动饮料,声音温柔好听,远远地飘过来:“等我喝完这个再走吧。”
没有人回答他,她嫣然一笑,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饮料:“好多年没喝过了吧,我怀着高彬的时候不能喝,之后他得了这个病,每天忙得连喝水都顾不上,别说给自己买罐饮料了。我嫁了个烂人,产检前各项检测都正常,没想到剩下来是个自闭症。他爸爸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就离婚了自己带。我年轻,有收入,我父母也支持我。我想,不过是自闭症而已,有什么难的?我照样可以把他带大,这是我的孩子。”
“教了七八年吧,勉强学会了上厕所和认路,但是还是不怎么说话。有的刺激到他的东西,你完全想象不到。一根鱼线,一棵青菜,都有可能触发他的应激反应,打人,砸东西……把我打骨折过三次,到现在走快了,腿还是疼,阴雨天里动都动不了。”
她喝了一口饮料,还是带着那样温柔的笑意,“后来过了几年,高彬外婆去了。我爸妈很疼他,那么一大把年纪,听说了有个十三岁小孩做基因手术治愈了,还去做小时工,说我们有钱,攒得起……二十亿的手术费啊,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我爸妈他们老觉得能攒够似的……哦,我说远了,我妈去世那天,我感冒了发烧,浑身都疼。”
“我去跟高彬说,我说宝宝啊,最疼你的外婆走了,妈妈的妈妈走了。他没有反应啊……她那么疼他,他只是把我丢在那里,一个人,他没有反应……”
说到这里,她终于掩面哭了起来,“他没有反应啊,十八年了,同龄人都上学交朋友社交,可是他连一声‘妈妈’都不会叫……你相信吗,十八年了,只有今天下午,我觉得我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直到你们找到我,我真的想放弃。”